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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语出万人应,一万余人冲出西卫城,先奔入宝梵城,宝梵城城门大开,守城门一个百人队眼看大片囚徒烟尘滚滚而来,大惊之下连城门都忘记关,当即发射烟花求援,但城内不过两千守军,其中一千还因为朝廷粮船经过,被派到宝梵河沿岸驻防,剩下的人哪里敢阻拦这些囚徒,干脆龟缩不出,一万余人抢了军械库,胡乱将自己披挂起来,武器不够就砸了府衙,随便拿了什么桌子腿板凳边,浩浩荡荡直奔西卫城南侧的宝梵河。
宝梵河是连接西鄂南北的运河大码头,历年朝廷钱粮官船都从此处过,如今正是夏季纳粮时节,来自南地的钱粮官船十艘,连同护卫船三艘,将整个宽阔的江面,占得满满当当,四面的私船,都早早得了通知,要么不出船,要么远远避让。
这一队人往河边去的时候,宝梵驻军和官船押解的官员刚刚得了消息,正在急匆匆安排布阵严阵以待,在他们的计算里,那群人从西卫城奔到宝梵城,在城内一阵大闹,再赶到宝梵河,一上午奔波劳累,路途周折,又是乌合之众,哪里比得上他们严阵以待,武器精良?
所以当他们还在安排兵丁,岸上岸下布防时,忽然头一抬,看见烟尘滚滚,一队骑士狂奔而来,后面跟着的黑压压的人头充斥了整个视野,顿时都傻到反应不过来,以最混乱的姿态僵在了那里。
出身西鄂天南的常倩怜,对天南州的一草一木熟悉得就像自己的痣,她带着囚徒们从宝梵城穿进穿出,选择的都是最快捷便利的道路,以一种近乎出其不意的姿态,出现在官船面前。
常倩怜带着的一批人,直冲岸边,码头再大,相对平地都是窄小的,而且刚刚还在驱散闲杂人群,所以更是乱象纷呈,一行人弃马冲入人群,随即骑马在最后的苏苏紫千,一把推下身后马上的一个全身裹着斗篷的人,厉声道:“去!”
发出命令的同时,她掀去了那人身上连帽的斗篷,四面惊惶的人群无意中一瞥,纷纷倒抽一口冷气。
那似乎是个人,又完全不像人,面目完全不可辨,被一些支离破碎的伤疤扯得四分五裂,身上露出来的肌肤,呈现着各种颜色,有的焦黑暗沉像是被火烧灼过,有的鲜艳斑斓像是最毒的蛇虫的色彩,指甲却很长,每根指甲的色泽也不同,不过无一例外发绿发蓝,让人想起世间淬了剧毒的最阴狠的暗器。
甚至这人的身体也是特别的,衣不蔽体,在胸部心脏到咽喉的位置,似乎曾经被打开过再缝合,一道红得不那么纯粹,微微像在流动的疤痕,老远刺激着人的眼球。
这“人”看起来像个死物,但很明显活着,因为在呼吸,可以看见这“人”吐出的淡淡气体,竟然是淡粉红色的。
这样一个东西,看见便足可以将人命吓掉一半,几乎所有人都在下意识避开。
这人自己却似乎已经毫无感觉,慢慢地按照苏紫千的命令向前走,步伐居然很稳定,甚至还带着一种盈盈之态,那种姿态不是出于做作,倒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积淀在血脉里的教养和习惯,即使在意识已经涣散的今天,依旧无法抹去。
常倩怜的手下按照命令都没有再继续前进,离这人一丈之远,那人走入人群,有码头商人想要逃出,仓皇中不避道路,一头正撞在这人身上。
常倩怜手下都屏住了呼吸——知道这是个秘密武器,知道这是个可怕的毒人,但从来只是听说,都没有亲眼看过这可怕的东西到底如何施毒。
那商人撞上毒人,闻见的竟然不是腥臭,而是一种奇异的香气,顿时头脑一晕,他晕忽忽地爬起来,傻傻地继续向前走。
常倩怜等人以为能看见他立即倒毙,见状都失望地叹息。
那商人步子已经凌乱,原本是要向外走的,不知怎的竟然回头往岸边走,直挺挺地走向那些士兵群。
立即有人驱赶他,刚刚靠近他,便无声栽倒,一个士兵的长枪刚刚触及他的肩膀,长枪枪尖立即出现了腐黑色,枪尖顺势一捅,噗哧一声鲜血溅开,那皮肤好像忽然成了被压缩的气囊,而鲜血如同被水泵抽出急待爆发,黑血冲出,在士兵头顶炸开如一轮黑太阳,黑色光芒所罩之处,一大群士兵惨叫倒下。
瞬间死了十几人,出现一个缺口,那商人此时才以手加额,呵呵一笑而死。尸体无一例外变成黑色。
而那毒人,还在慢慢用它的诡异优美的步伐,向前。
一时岸边寂静如真空。
见过毒,没见过这样的毒,仅仅一下碰触,对方便已经也成毒人,瞬间皮肤鲜血性状发生改变,成毒人也不死,还要再荼毒更多人才倒毙。
这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而一个毒成这样的人,居然还活着!
岸边的士兵也傻住了,他们原本紧张,却也没有打算退缩,哪怕对面上万囚徒,哪怕宝梵已经遭受打劫,但他们承担守卫官船任务,一旦官船被劫就是死罪,人人因此宁可死战。
但这样的东西,超过他们对事物的认知,遇上这样的东西,那就是必死的结局!
“鬼啊!”不知谁发一声喊,仓皇便逃,生路被囚徒堵住,那些人抛了兵刃,转身就对水中跳!
一时间岸边如同下了饺子,人扑通扑通往水里蹦,那些落水的人,不可避免地试图爬上护卫船,护卫船怎么能允许他们上船,长枪连通靴子连踩,船上船下惨呼不绝,竟然是这边一兵未出,那边已经乱成一团。
常倩怜在岸上仰头大笑,笑声狂放。
此时如果有火器,一着轰下,毒人也就不存在了,可惜这个时代,最起码在西鄂,火器还没普及,就算有,也还是相当于宋朝突火枪之类的简易水准,就这,也只能皇家卫队才能配备一小队。西鄂的运钱粮官船多年来从没有出过事,士兵懈怠,也不会配备什么太精良的武器。
常倩怜已经抢了一艘小船,载了毒人悠悠逼近大船,那小船原本用铁链系在岸边,毒人蹲下来,手抓住铁链,众目睽睽之下,那链子无声腐烂。
船上官兵看见,面如死灰。
小船悠悠荡过去,在气派高大的官船面前渺小如蝼蚁,官船上的人,却节节后退,横水之上,避无可避。
首座官船之上,一个精干的汉子忽然奔出来,穿着铁黑色陷阵营军官服色,人还没到,半空中已经一声厉喝。
“射!”
最大的官船船身之上轧轧连声,翻开一排窗口,每个窗口都递出一张劲弩,弩箭连发,嗡地一声深青色的箭雨穿裂水汽,袭入汹汹人群。
防护不够的囚犯纷纷栽倒,常倩怜带着属下,持着军械库里淘换下来的旧盾躲避,这一截江面全部被官船和护卫船堵住,借着船身的遮挡,小舟轻便,迅速接近官船,箭矢虽劲,但大多落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