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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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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吧!”他声音低了下去,右臂一勒,听见王大成喉骨格格一响,左腿一收,雷鑫的身子从坑边翻下。

    “砰。”

    一声闷响,背对这边奔去的纳兰述身子僵了僵,一低头,一滴红色液体,将白色石地浸润。

    随即他再不回头,直奔入城。

    他身后,陷坑边,那一剑砍断雷鑫手臂的人,垂头看看陷坑,冷笑道:“由你作威作福这么久,也该轮我当老大。”

    淡青色流沙翻滚,几具尸首翻了上来,这陷坑并不是雷鑫等人布置,也不是原先罪徒的手笔,这是最早一代那个教派的最阴险的机关,依靠这个杀死仇敌无数,教派覆灭后,多少年没有人再知道这个秘密,直到通晓机关之术的雷鑫到来,才发现了这一处巨大的陷阱。

    这陷阱里的毒流沙,也是很多年前便早已存储在这里,数量惊人,雷鑫探测过,足有几丈深,被陷阱底的流动机关不住翻搅,形成陷人流沙井。

    尸首也是因此,被不断翻上落下,顷刻之间,尸首已经干瘪并面目不可辨,有一具上面,缠着纳兰述的外袍。

    那是纳兰述用来给许新子裹伤的衣服,许新子直到落下,都扎在身上。

    那云雷弃民用剑尖将衣服和尸首挑了上来,一剑斩下头颅,连衣服包了,道:“咱云雷城的规矩,也算个战利品。”随手扔在门洞边,回身对惊得失色的赵兴宁等人道:“兄弟们,原先依我的意思,你们大帅那主意很好,咱们是真心要跟你们走的。但雷鑫先前下城时见过一个人,之后便改了主意,说你们大帅是来骗降,云雷人之后都不会有好下场,也不知道对方出了什么证据,他深信不疑,到底怎么回事?”

    赵兴宁叹口气,缓缓道:“别的我不知道,但我们此次前来,确实是真心想接你们回云雷的。”

    那人沉默半晌,叹息一声,道:“事已至此,已经没有退路,赵兄,你们对冀北大帅如此下手,他如果活着回去,你们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赵兴宁茫然地道:“我有点不明白,大帅武功真要杀我们,拼着受点伤,将我们全部留下都是有可能的,为什么他要退入这城内?如果他当真在这种情境下都不肯对我们动手,当初又怎么可能杀害无辜盟民家属?是不是我们疑错了?”

    “是不舍得动手么?”那云雷弃民目光落在已经恢复原状的石板上,有一块地面,滴着几滴淡红的液体,透着诡异的亮色。

    “因为,”他缓缓道,“他中毒了。”

    赵兴宁怔了怔,眼光落在那柄刺杀许新子的剑上,剑尖透着同样诡异的亮色,雷鑫那一剑生怕杀不死许新子,还淬了毒,许新子流出来的血自然也带了毒,滴在了纳兰述的身上。

    “他既然急于逼毒,不得已冲入城内,为今之计,只有你我联手,在这黄沙城内,将他杀了,才能断绝后患。”

    赵兴宁低下头,看着眼前巨大陷阱,想着滚滚黄沙里白骨干尸,眼神里掠过一丝无奈和痛苦。

    半晌他道:“好。”

    时辰自除夕之夜血色惊变拉回,回到正月初六西鄂的大地上。

    西鄂的大地被急骤的马蹄声敲响,烟尘滚滚,怒马如龙,一支彪悍的军队,骑兵在前,步兵在后,几乎毫不遮掩地奔驰在所有便利的道路上,不顾是否会惊扰行人,是否会引起骚乱,一路向西鄂边境进发。

    这支军队先锋军行军极快,快到百姓看不清旗帜,以至于西鄂百姓以为朝廷和诸王已经开战,人心浮动,议论纷纷。

    这自然是君珂带领的冀北联军,自得到噩耗之后,日夜兼行,直奔黄沙城。

    君珂和尧羽卫一马当先,奔驰在队伍的前方,冬日冰风割面刺骨,她的发丝凝了细细的冰珠。

    风将少女的黑发扬起,她脸色苍白,显得眸子更加黝黑深切,嘴唇因长久紧抿,毫无血色。

    自那日见着纳兰述血衣,她刹那晕倒,随即醒转,挣扎而起的那一刻,她匆匆将大军主持事务交给柳咬咬和铁钧,自己随便牵了一匹马飞奔而去,至今还没有下过马。

    “君老大,喝水……”一个尧羽卫的声音被风吹散,快马疾驰中抛过来一囊水,她一伸手接了,咕嘟咕嘟灌两口,水流大部分泼洒在领口,被寒风一冻,硬硬地结了冰,戳在下巴处。

    她没感觉。

    “吃点东西。”晏希又追上来,抛过来一块牛肉,这冷漠的男子,细心地用内功给她把冻得梆硬的肉烤了烤,因为昨晚给她吃干粮时,她二话不说便咬,险些咯掉了牙齿。

    君珂胡乱咬了几口,沾了满嘴的牛肉末,粘在脸上十分狼狈。

    她也没感觉。

    将近三天连续奔驰,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君珂已经换了五次马,最后一次换马的时候她行动有点艰难,长袍之下的裤子上,一片殷红,都是被磨出的血迹。

    她还是没感觉。

    她唯一的感觉就是知道要吃要喝,有没有饥渴感都必须要补充体力,没有找到纳兰述之前,她不能倒下。

    一手控缰,另一手按在心口。

    那里是纳兰述的一角血衣,还有除夕之夜他托柳咬咬送的锦囊。

    君珂触到那锦囊,便心如刀绞……除夕之夜她彻夜狂欢,暖炉拥火,友朋围伴,他却孤身应敌,陷入危境,生死不知!

    想到那夜他可能面对的一切,她就觉得要发疯。

    发疯到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是我去?为什么?

    也只有这样疯狂乃至痛恨的心境,才让她感觉到,自己现在还活着。

    指下坚硬,是锦囊里的鸽血宝石,极其少见的,足有葡萄般大鸽血宝石,艳红透明,色泽纯正,被雕刻成心形形状。

    纳兰述离开时依旧不忘留给她的,除夕馈赠。

    心形并不是这个朝代常用的首饰式样,在她原先的珠宝店里,虽然曾经试过推广这样的式样,却被燕京人认为不祥,拒绝接受,她为此还曾经遗憾过。

    没想到他却知道这个,也许是因为当日她的遗憾被他发觉,也许是因为那苏菲上的压印花纹,才有了这一年的新年礼物,一颗晶莹璀璨,坚实无摧的心。

    那心之上,还按照她当初提出的刻面想法,雕刻了很多切面,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到的能手,在这坚硬的宝石面上,在缺少现代切割工具的情形下,近乎完美地模拟出了那些璀璨的切面。

    说近乎完美,是因为有一部分并不完美,君珂除夕当夜在灯下把玩,发现那切面大部分极其精美,却有一小部分,显得有些粗糙,在最中心的位置,居然切出了正反两个心形,边缘并不齐整,小小心形当中,隐约还有字。

    她当夜运足目力,才看清,一面是“纳兰述”,一面是“君珂”。

    手指无意中一翻,灯光正正穿过那宝石当中,桌面白纸上,便映上红色的字迹光影。

    “纳兰述”和“君珂”,彼此重叠,温柔相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