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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宝并不知道自己跟诱饵划着等号,等了半天也没见这两人来炖自己,竟歪在那里睡着了。被冻醒后张嘴打了个老大呵欠,过了一会,才有点反应过来。明明连舌头都不好使,叫都叫不出声,怎么就突然能打呵欠了哩?
“嘿嘿,老子的肉那么好吃吗?两傻蛋!”二宝盯着对方的背影,在心里骂了声,撅着屁股一拱一拱,如毛虫般往岭脊下方爬去。
这原本是他的拿手绝活,不管掰苞米还是偷果子都好使得很,极少被人发现。有一次看果园的明明就看见了,也不上来抓,在那里捧个肚子狂笑,最后还多给了二宝几个果。
今天绝活却失了效,二宝刚想爬起身撒腿跑,却发现那个姓蓝的小伙子突然到了前方,跟个活鬼似的。二宝只得继续拱,盼着这家伙也会脑子坏掉,然后傻笑一场放自己走路。
然而他等来的是直接踢上面门的一脚,鼻梁骨“咔嚓”就裂了,鲜血狂涌而出。整个人当场七荤八素,只觉得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捏上脚踝,将自己如拖狗般向山上倒拖。
二宝后脑勺磕过一块块石头,更是眼前金星乱冒,连救命都喊不出来。好不容易被人拖到了地方,他捂着鼻子哼哼半天,突然嚎啕大哭,“你们要吃肉就吃肉,干啥打我啊?这不是欺负人吗!”
“吃肉?”白剑正在调理精神潜流,听他说得古怪也不禁怔了怔。
“吃我的肉啊!你们两个是妖怪,别以为我看不出!”二宝见蓝洛就站在边上,不敢再逃,随手掏出那张百元大钞一看,见居然没变成纸钱,哭声立时止了。学人举起钞票对着空中照了照,却照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都说你要被吃了,倒还是挺贪钱啊!”白剑看得好笑,便故意逗这傻子玩。
二宝抹了把鼻血,随手在胸前一搓,搓出个老大泥丸,捏着给对方看,“老子几年没洗澡了,你们要吃就吃吧!
这一招似乎比扮虫爬有用得多,白剑果然皱了皱眉头,淡淡道:“你把心放回肚子里,我俩胃口不好,人肉怕是吃不下。”
“不吃啊?”二宝顿时来了劲,嗡着鼻子奇道,“不吃我,你俩干啥不把我放了?”一打二显然打不过,他盘算来盘算去,除了磕头求饶好像再没了其他法子。
当然,还钱那是万万不行的。
“一会要靠你帮忙,引个东西出来。”白剑微笑道。
“咋引哩?”二宝越来越莫名其妙。妖怪不吃人肉,难道要拿自己引野兽出来,吃兽肉?
蓝洛忽然也笑了笑,原本颇为英俊的脸庞因为这个笑容而变得格外狰狞,“把你倒拎起来,喉咙上割个口子,等血流得差不多了,那东西应该就能来了。”
二宝大吃一惊,瞪着眼道:“那我不就死了吗?”
“你怕什么,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死了就死了吧!”白剑的语气变得格外温和。
“你咋不死咧?”二宝还从没听过这样的混账话。
“我活着比你有用,所以不能死。杀鸡杀猪你见过吧?因为它们都没什么大用,生来就是要挨刀的。你跟鸡啊猪啊也差不了多少,待会儿我让我朋友轻一点就是了,保证不会痛,就当谢谢你带路了。”白剑仍然很和气很耐心,像个不厌其烦的老友。
再过不到十分钟,念力差不多就能全部恢复了,这傻子也就到了该上路的时候。异种病毒对于血液的极度渴求,在基因药剂的效果中已体现无遗,还原场景里那些原始体与宿主间的特殊共存方式,也证明了他的推断。今天如果真的能引出病毒,哪怕只是残存下来的一点微量,这傻子也算是用他那条不值钱的命,帮自己换回无价之宝了……
“你好像有点太偏执了。”一个轻柔之极的女子声音忽然响起,近得仿佛就在耳边低语。
周遭连个鬼影都没有,白剑全身一激灵,当即跳起,喷发如潮的念力于夜色中迅速展开搜寻,却发现整片岭地根本不存在第四个人。他怔怔地望向蓝洛,却见对方满脸震惊,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显然也毫无发现。
“这么长时间都过去了,你怎么能肯定它们还能存在?”那女子一语切中要害,说到“它们”两个字时,语气似乎有着些许改变,像是湖面上掠过的微波。
白剑脸上的淡然神色早已被恐惧冻结,化成了一张拙劣可笑的面具。他相信自己的超念感知不会出错,但如果对方当真在岭上,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她正置身于她自己创造的领域之中,所以才能如无形之影般躲过搜索。
领域即是念力空间,她的意念波动却能透过另一个空间回到现实世界,其难度甚至要比在真空中直接对话更大。如此强者,白剑活到今天还是第一次遇上。
“你是谁?”蓝洛忍不住开口问,眼神中居然还有斗志。
年轻人总是充满冲劲,这是白剑为什么没放弃这个搭档的原因;年轻人也总是在关键时候欠一点头脑,这是白剑会带他来这里的原因。尽管蓝洛的真实年龄要比看上去大得多,但在四十出头的白剑眼中,他仍然太年轻。年轻到可以在用完之后,随手丢弃也不觉得可惜那一种。
“二宝。”那女子没理会蓝洛。
“啊?你咋知道我叫啥?”二宝到处看到处瞅,充满好奇,“你是谁啊?”
这一次女子却答了,似乎还笑了笑,“我是我啊!那坏人踢你,你怎么不去打回来?”
“我打不过。”二宝挠了挠脑袋,有点悻然。
“打不过也要打,不然以后坏人还要欺负你。快去,我帮你,别怕。”女子的声音听上去愈发柔和,带着鼓励之意。
二宝隐约觉得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母亲正在前方笑着招手,教自己如何走路。心中忽的起了阵奇异暖流,挺胸道:“好,打就打!”
他当即甩开大步奔出,直愣愣冲到蓝洛面前,挥拳向着对方面门砸去。这粗胚日复一日在采石场砸石头,蛮力奇大,一拳正中动也不动的蓝洛鼻梁。清脆的骨裂声中,对方已是双脚离地向后倒下,鼻梁比二宝还要断得更加彻底,像条巨大软绵的毛虫一样挂在脸上。
“原来我这么厉害!”二宝看了看自己的拳头,目瞪口呆。
蓝洛鼻腔中酸痛如灼,忽觉两行泪水流出,却是无法控制,极度惊怒之下一口热腾腾的鲜血逆冲喉头,直喷了出来。
他不是不想动,而是不能动。二宝在奔出第一步的时候,就已经足够在念力之中死上十七八次,但所有那些只要随着意识微凝便会收紧的绞索却全无反应,就好像已不再是自身精神的延伸,而变成了挂在空中晒腊肉的草绳。
蓝洛甚至怀疑眼下是不是撞了邪,如此全面的遏制却没能让自己感觉到丝毫侵蚀力量,要说那个连面都没露的女子是超念高手,世上又怎么可能会有强到这种程度的高手?
白剑的情况要比他好些,虽然脸色更难看,但却能挪动腿脚,往后退了一步,“我们这就走的话,不知道你能不能抬抬手,饶了我们的命?”
蓝洛呆住,完完全全的。
女子似是也未想到他会求饶,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比起红茶,你们俩真是差太多了。”
白剑如同见鬼般一颤,满脸难以置信,“你认识红茶?”
“他帮我做事。”女子的语声如清泉流淌,但在白蓝两人耳中,却无异于惊天霹雳!
是她。
十年前加入梵天,被莫青帝当成金枝玉叶一般对待,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整个东方守望者联盟,除了莫青帝,她是唯一有资格去骊山直面王大将军的人。
一年之中她重整八旗,横扫全东南亚异民组织,北上日本,再战沙俄。就连山田组这样的老字号帮派,也被她冲入总部,直接斩杀身为异民的八代目。撕下八代目血淋淋的伪装后,众高层看着皮囊下的狰狞生物,不得不表示臣服,并寻求梵天的庇护。
当晚山田组却连同大批武装军警设伏,借夜宴之际发起突袭。最终二十三名高层人物全部惨死,军警伤亡无数。梵天转而扶植道川会,短短一月便彻底吞并山田组,道川会继而反叛,声称绝无可能听从华人命令。她连杀连立七任道川会会长,第八任已是实在找不出人选的旁系头目,人体自爆的场面让那头目当场失禁,自此以后比猛犬更忠诚凶狠,大肆宣扬梵天救世论,帮中上下再无一人敢生出异心。
帮派虽然无法在真正的杀场上起作用,但带来的地下利益却是无比巨大。日方守望者原本就自成一脉,与梵天并无交际,见这批不速之客竟直接插手本土黑道格局,便即出头干预。12小时之内,日方守望者战死至最后一人。
八年前莫青帝身亡,死因不得而知。她成为无所争议的新一代梵天首领,被沙俄各大黑帮尊称为“远东女皇”,同年梵天净收入已高达8亿欧元。由于她下令打破陈规,小股守望者开始参与军队特殊行动,与华夏军方高层之间原本就存在的合作关系变得更加牢不可破。在马六甲海域护航过程中,梵天一举荡平所有海盗组织,光是缴获红货价值就在2亿欧元以上。原本苦行僧般的东方守望者刚开始对如此天翻地覆的改变极不适应,但时间一长却发现全副单兵装具令他们在与异民的战斗中如虎添翼,超过八成以上念修逐渐成为枪斗术好手,近战与秘法师也在新式陶瓷装甲的防御加成下极大减免了伤亡数字。长老会对她正在将梵天引向的前路表现得忧心忡忡,屡次进言无果,脾气最为火爆的候姓长老扬言要发起成员公投,重选首领。年末,全体长老遇异民伏击,无一生还。
六年前梵天成立跨国公司,正式向着欧美大陆迈出第一步。
五年前八旗中的斩红旗高调进驻三藩,悍然要在西方守望者和深渊大军的对峙之中,分一杯火种公司调制的甜羹。同月,红茶遭暮色审判团首席裁判员挑战,三战三败。暮色审判团高层对同为守望者组织的梵天大感失望,甚至忍不住觉得好笑,就这样的实力也敢来三藩蹚浑水,就只能说这些东方人的脑袋构造存在先天不足了。
斩红旗并未从三藩退走,红茶伤未痊愈,即对上两名血族公爵。双方交手不过数分钟,两名大公爵一死一伤。暮色审判团大为震惊,弄不懂这个总是很和气、很唠叨的年轻男子,怎么会在面对异民时突然变了个人,那股杀机毕露的锋芒就连几个裁判长看了都有点心惊。
两边轮流上阵,红茶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下来。他最终用上了同样在华夏被大举研发的基因药剂仿制品,谁都知道仿制品和火种公司从不超过每月十支的正品有着什么样的区别,极度不稳定的副作用让死亡概率保持在一个无情水准,选择以这样的方式来临时提升实力,几乎等同于自杀。
红茶一用五支,七荡七决。
她赶到后斩红旗在三藩的势力范围已经扩展了一倍,但红茶却已经倒下,还能保住一条命跟奇迹没什么两样。是夜,她只身一人杀入暮色审判团在三藩的总部,斗圣堂,灭红衣,接连重创四名副裁判长,将斩红旗的大旗插于建筑最高处的十字架前,那一抹猎猎飘扬的血色震动了夜幕下的整座钢筋丛林。
半个小时后,她又来到深渊异民所在的三藩码头,直闯据点。短短不过五百米路途,光是六阶实力以上的异民强者已伏尸近百,甚至未能让她的脚步有片刻停顿。据点之内,面对十二名黑巫师和一位血族亲王的强强联手,她竟笑得千娇百媚。整场战斗所卷起的力量狂流将整幢建筑拆毁了大半,等到眼前再无一人能够站立,她微微喘息着伸出兰花般柔美的手掌,收紧。
黑巫师与亲王的尸身喷爆成血泥状,在残破的楼体上涂出三个狰狞至极的大字,大到几乎在三藩市另一头都能看见。
“苏无伤”!
那是她的名字,加入梵天后无数场凶险斗杀,包括这次彻底改变三藩格局的立足之战,她从未伤过一次。
白剑很清楚这片山岭对于她的意义,此刻深知绝无生路可走,惨笑道:“没想到你会来这里,现在也别说什么自己人不自己人了,杀我前让我看你一眼,行不行?”
“你不配。”那女子平淡地回答。
“谁配?”白剑突然激动起来,双目尽赤,“我是梵天的兵,你也确实是梵天的神。可组织里那么多爷们,哪个不把你当成梦里的人儿?别说是亲热,就算你对他们笑上一笑,那些家伙恐怕连死都肯!老子千里迢迢跑来这里,你以为我不知道找到病毒的机会有多渺茫?人跟人不一样,能翻身的机会再小,我也要试过以后才死心。没有力量,我怎么得到像你这样的女人?红茶肯在你身边当狗,不也是这个目的吗?!”
“人跟人,确实不一样。”女子的语气还是没有半点变化,即便对方已突然发难。
白剑强行将念力提升到最大程度,将自己跟蓝洛身上的禁制消解了一部分,两人同时出手,同时击中对方,同时倒下。
过程不过弹指瞬间,蓝洛当场毙命,白剑体内也已经血脉尽断,行将待死。回想起传闻中梵天之主惯用的杀招,白剑不禁目眦欲裂。她总能找到弱点,操控敌人的力量,想必刚才是有意让自己脱身,不屑于亲自动手。
白剑为求脱身而毫无保留释放出的念力怒潮,正在空中漫无目的地流转着,竟将之前未能彻底还原的那场血战,重现了出来。
女子怔住。
山间起了风,二宝牙关交击的颤响,和白剑越来越急促喘息混成一片。但对于她而言,耳边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透过那层勾勒在精神层面的虚拟景象,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看了另一个女孩,看到了活生生的他。
刻骨铭心的他。
跟记忆中一模一样,他还是那么骄傲,连死都不肯低头。
当女王释放【白骨波纹】,他也一寸寸变成骨架。最终时刻,她眼里只有他,而他却望了眼另一个女孩。
那个如今掩藏在暗金面具之后,在深渊中掀起惊天波涛的女孩。血族已视其为继任女王,有那些实力强大且心机深沉的亲王存在,想必期间所经历的斗杀纷争,并不比自己少了。而其他种族的异民,则称那女孩为“凤凰”。
凤凰。
女子冷笑了一下。
对方连他的尸骨都已经带走,但他左胸断裂的第四根肋骨却不见了一小截。这些年血族无数次来牯牛岭寻找,只差挖地三尺。应该是那女孩在打逆十字血棺的主意,要将他的完整骨骸投入其中,奢望古老的重生传说会变成现实。
溺水者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这种感觉对正站在岭上的女子而言,并不陌生。她微启口唇,吹出一道罡风,将仍在持续的还原画面吹散。
强横无匹的无形波纹在这一刻席卷了岭脊,白剑的生命之火也被轻易吹灭,地面上一片飞沙走石。
两行泪痕悄然从女子脸上滑落,她却似乎毫无感觉,缓缓下山而去。
无伤是自己取的名字,心已死,便不会再伤。
二宝呆立原地,瞪着那两具尸体,想跑又迈不动步,恍惚想起刚才那女子的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苦苦思索半天突然大叫一声“媳妇!”,无头苍蝇般找了一圈,边叫边跑向岭下。
二宝鬼哭狼嚎的叫声渐渐变远,终至微不可闻,牯牛岭又恢复了静谧。
白蓝两人的尸体直至此刻,才慢慢从口鼻中渗出血来。浓厚的血液透着热气,在地面蜿蜒积蓄,一点点渗入泥土之中。
地底深处,一块黑黝黝的石头忽起了阵颤动,跟着在细微声响中,炸出条条裂纹。它似乎成了即将有鸡雏脱出的蛋,居然在土层的包裹下滚了滚,翻了个身,外壳上的裂纹更大了,里面一物钻了出来。
它大约有三寸来长,像条被咬过的年糕,就硬度而言,却更接近于骨头。太过漫长的沉睡期让它显得有点不知所措,呆呆良久,将它唤醒的那股古怪波动却没有再次传来。
那家伙很强大,好像在鼓着嘴用力吹什么东西……
“骨头”觉得波动中除了针刺般的威胁感之外,还有着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存在,透出隐隐约约的熟悉,像是发梦见过,却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正在渗入地面的鲜血离它还很远,即便是世上再灵敏的野兽也绝无可能在如此厚度的地层阻隔下,嗅到那上面的血腥味,但它不但闻到了,而且立即感觉到了饿。
习惯性的,它想拍拍肚子。
但问题是,没有手,也没有肚子。
一声尖细的嘶鸣很快响起在地底深处,如果能通过人类言语中枢解读,并由口腔肌肉运动和声带的震颤发音传达出去,那将是一句充满震惊与愤怒的感叹。
“我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