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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红翠一直都觉得自己家的男人不怎么男人,比起宁家那几个来,简直就像被骟过的驴。
今天村里到处都是外来者,吵得要命,到了晚上却又突然安静下来,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张红翠每次开口说话,都会发现耳朵“嗡嗡”作响,仿佛正呆在山洞深处,而不是炕头。她不免奇怪,因为肚子里正怀着小崽子懒得动弹,便让男人出去看看。
男人姓王,叫王三。不是排行老三,而是就叫这个大名。王三向来是闷罐子一个,没什么能耐,除了在地里干活,唯一的爱好就是在炕上干媳妇。家里已经生了四个了,最小的那个还不怎么会说话,现在肚子又被弄大,张红翠反倒有点虱子多了不痒的感觉。
听到媳妇叫唤,王三却半点反应都没有,死不死活不活地歪在桌边,一杯杯往肚子里倒酒。
“你咋就不喝死哩?”张红翠停下手里的针线活,恶狠狠地骂,跟着又拍了拍耳朵。那种“嗡嗡”声更明显了,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耳炎之类的毛病。
自打上次半夜去茅坑,一跤跌破了头,王三愈发没几个屁放了,跟真正的哑巴也没多大区别。张红翠原本还有点担心,毕竟摔成那样可不多见,从后脑到颈子裂了个极长极深的大口,肉翻在外面,血跟不要钱似的淌了一身。谁知道没过几天,口子居然就那么收了,王三也看不出有太大异样,除了时不时抽筋般伸个胳膊抖个腿有点吓人。张红翠纳闷之极,跟隔壁大姐说起这事,还被人笑了很久,说她没事自己吓自己,指定是当时看花了眼。真要有那么大口子,人不早就死了?
看了会电视,张红翠冷眼瞥向似乎打定主意要把椅子坐烂的男人,决定不再管他,自己先睡。王三正在开第二瓶劣酒,照道理这个时候就算他爹娘从坟里爬出来,也没法引得他多看一眼。但今天他却像是撞了邪,突然间像是从一片死寂中听到了什么动静,手一抬“啪嗒”一声,酒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没那酒量就别喝!天天抱个瓶子装什么玩意呢……”张红翠刚骂了两句,突然惨白了脸,身子也跟着打起了颤。
王三的两只手正伸在颈后,像扒鸡皮一样,扒开了张红翠曾经看到过的那道巨大伤口。皮肉撕裂的动静让张红翠裤裆里一片湿热,她开始歇斯底里地尖叫,但除了自己的声音和耳鸣般的动静以外,就再也听不到别的。隔壁的孩子们似乎都睡死了,而平时在这个点,他们的嬉闹声连屋顶都差不多能掀开。
已经意识到不是一点点不对劲的张红翠,唯有目睹着最大的那份恐怖在眼前发生。王三的动作丝毫也不拖泥带水,随着用力把整张头皮和脸皮向前拉扯,他的五官开始如碰上火的蜡像一样扭曲,两个黑洞洞的眼眶甚至被扯到了下巴位置,乱蓬蓬的头发比风中的野草抖得更厉害。
张红翠居然还没晕过去,居然还能保持着让她快要疯掉的清醒。随着大便终于脱离直肠般的“咕唧”声响,王三拔出了血淋淋的脑袋,头皮挂在胸前像个用过的避孕套。张红翠无法确定此刻的男人究竟还是不是人,她看到那张脸没有鼻翼,没有眼睑,嘴巴一直裂到耳根,里面乱七八糟的利齿让她想起了上个月村口那条被汽车压过脑袋的狗,不同的是这一个却是活的。
“王三”很快扒下了自己的整张皮,泛黄的眼珠向着炕上女人定了定,跟着以一个无法形容的古怪姿势弹射而起,破窗而出。灌入窗户的冷风也带来了别的东西,张红翠在这个晚上首次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那些歇斯底里的呼救声正跟她嗓眼中迸发出来的遥相呼应,将原本笼罩牯牛村的死寂彻底撕裂。
“王三”以四肢着地方式在村中疾奔,没出多远,路边牛栏里堆满的稻草动了动,跃出两条满身污秽的黑影。“王三”喉中低低咆哮,两条黑影中的一条像巨狼般蹿上屋顶,发达如剃刀的手爪拖在身侧,昂起头颅,一声凄厉狂暴的长嗥已在冷月之下远远传开!
整个牯牛村隐藏的深渊生物都已经清晰感受到了之前那股强大气息的召唤,这一刻嗥声骤起,更是炸了窝。像“王三”这般夺取皮囊的例子并不多,在田间、在老井深处、在菜窖里、甚至在村民家中的房梁上,数百个影子正肆无忌惮地从隐遁中脱身而出,充当保护色的那层暗影已经如水般从它们身上剥离,一点点暴露在月色下的则是久违的狰狞本貌。
当这些狂奔而至的异民出现在宁家大院之外,脸色发青的高鹰很快意识到,自己应该把所有人都带来的。
“你们不是说没有任何发现吗?你们是不是靠着吃屎活到现在?!”他向身边的念修狂吼,跟着看到稍远处一名秘法师已被异民扑倒,瞬间成了残尸肉块,不由心痛得浑身发抖,“布防!***,这些畜生都疯了,马上布防!!!”
赵白城这边血毒一入体,院外已如野火燎原般立即有了反应。红茶往后退了半步,眉宇间渐渐有了杀机,“你是异民?!”·
“我说过我有援兵的。”赵白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脸上的旧伤疤痕已悄然凸显出来,一道道极为可怖。
赵白城没少被异民咬过,以前猎杀的那些,血毒均为墨绿色。而让苏观鱼致命的这一种,却是浓烈无比的黑色。赵白城确实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毒液,但不代表骆枭没有见过,所以他在埋苏观鱼时留下了一节断指。
异民强者的实力划分,共有四个档次——游骑、尊爵、君王、太古。赵白城杀过的那些就只能算是食物链最底层的虾米,而现在他吸收的却是尊爵一级的黑暗血毒,猛虎般的存在。
魂煞的先天克制性,使得赵白城对血毒近乎免疫,所以他才能完成这种对于其他人类或是守望者而言,根本就等同于自杀的伪装。壮士断腕也可以用在血毒之凶险上,不断就得死。即便再强的守望者,沾上血毒要么是逼出,要么是化解消融,绝没可能像赵白城这样放在体内当成活物养着,还疯狂到通过气血相融的方式去扩散它的气息。
这世上除了他以外,恐怕再也没人能做到这一点,就连当年的骆枭都从未打过这方面的主意,想不出如此疯狂的点子。
以前伪装是为了更容易接近异民,更容易完成猎杀,现在的目的则完全不同。那点黑暗血毒正在体内引发的强烈震荡,对赵白城而言虽然不致命,但却相当要命。他能触摸到那个尊爵强者留下的影子,感受到来自于另一个物种的强横心跳,血毒中蕴含的力量种子已经被魂煞剥出,当做血魄之芽一般囫囵吞下。
赵白城不知道还能怎么去骂这头明明不在饥饿期的蠢物,体内多股乱流齐头并进,愈发冲得四肢骨骸无处不痛,苦不堪言。
红茶的眼神越来越冷,死死盯着赵白城,突然冷笑了一下,“原来是异民,我走眼了。”
他正要出手,却见赵白城突然转过身去,竟是毫不设防地把后背留给了自己,怪叫道:“老大,你再不出来,我大概就要死啦!”
红茶心中一凛,方圆百米之内即便是一只蚂蚁也不可能逃过他的念力搜索,院子里如果还有第五个人在,又怎么会毫无察觉?!
赵白城却在这时头也不回地倒纵而来,双肘齐出,捣向红茶胸前。红茶这才知道他是在耍诈,意念微微一凝,屋内桌椅全部解体,炸成漫天碎片向着赵白城呼啸而去。
就在这时,一簇极为细小却也极为凶险的火苗,已在红茶的精神本原中骤然现形!
即便瞬间就扼杀了那簇火苗,红茶还是大吃一惊,望向身后的苏苏。弱者企图锁定强者的气机并加以引爆——这不是在玩火,而根本就是在直接**,但一连四次尝试之后,这女孩竟然成功找到了他最本原的部分,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能杀了他。
她怎么能如此毫无畏惧?!
红茶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有股隐隐约约的波动闪了闪,像小手的撩拨,带着自己的念力也跟着扭曲了一下。刺向赵白城的所有尖木都落了地,苏苏抬起头,向来宁静如水的眼眸中竟有着隐隐的疯狂之色,“不许你碰他!”
眼看着另一个女孩也举起火器,手上还带着之前被后坐力震伤的淤青,红茶心中微微黯然,意念却再次凝聚。正在扑来的赵白城忽然僵住了身影,像撞上蛛的蛾子,一声沉闷的砰然动静随即传出,生腥血雨溅得屋内到处都是。
“他是异民,不是人,你们不要被骗了……”红茶仍在尝试沟通,但很快却闭上了嘴。
苏苏跟宁小蛮并没有跟他拼命,而是站在原地,脸上神色古怪到了极点。红茶怔了怔,转身才发现赵白城竟好端端地站在那里,爆体而亡的是一名梵天战士,也不知怎的瞬息间出现在了屋内。
赵白城身边还多了个人,大约三十岁左右,苍白、瘦削、面目平凡。他那双竖直如蛇的眼瞳正在盯着红茶,没有表情,也没有动作。
“尸烈,连你都来了。”红茶沉默片刻,慢慢念出了这个曾被无数守望者视为噩梦的名字,全身念力波动骤然大盛。
那人毫无反应,目光转向赵白城,“嘶”的一声笑了笑,像条森蚺吐出了血红长信,“人家要杀你,你怎么不过去让他杀?去吧,我在这里看着。”
“知道了,老大。”赵白城点点头,当真举步而上。
院外的杀声早已沸腾,无数悍不畏死的身影正在从四面八方冲向守望者临时构筑的防御阵线。高鹰带来的部下没多久便折了小半,他在惊怒之余,怎么也想不通如此之多的异民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此刻的赵白城也同样无法确定,自己刚多出来的“老大”,到底够不够义气,护不护兄弟。不过单单就出场气势而言,这怪物好像已经把红茶震得不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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