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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七这会儿一五一十的对老爷子交待道:“其实,这几年,自从我兴起退帮的念头起,就一直在让帮派的力量分散化,尽量引导他们走向正常的职业,不过,爷爷也该知道,帮派里的人头太多,一下子分化这么多人,还尽量不引起社会恐慌,需要时间。”
“小晨没帮你?”老爷子眼光一撇,睨向当了半天闲人的凌晨,意有所指。
凌晨抚额,知道这会儿当不了闲人了,半真半假的摊开双手,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我做的是正经生意。”
老爷子:“……”
尼玛,背着老子在外头玩的那些猫腻,真当老子不知道呢?
老爷子心里腹诽着,嘴上轻嗤一声,挑着眉接道:“正经到跑出国界,跟一伙穷凶极恶的人打交道?”
凌晨:“……”
唐七:“……”
再次面面相觑,这下两人眼里都闪着捉摸不定的神色。
唐七跟老爷子接触的时间也不短了,以前只当老爷子闲散度日,精明内敛,可毕竟是从第一线退下来了,对外面的事物,就算是把握,也没那么及时。
可今天……
他忍着心里的惊愕,沉淀了目光看向凌晨,似乎在示意他拿主意。
凌晨嘴角轻抽,真想转身离开,可眼瞧着老爷子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尽头,还有唐七那一副招架不住的表情,心下摇头,知道这会儿就算是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老爷子也不可能相信了。
不过,他扯了扯唇,半真半假朝着老爷子竖起了大拇指,一脸恭维的说道:“爷爷,恭喜你成功诠释了老当益壮这个词。”
唐七抚额,转头,他清楚的看到老爷子嘴角狠抽了两下,握在掌心下的拐仗好似有要扬起来了冲动。
嗯,这个时候退避三舍,是不是更安全点。
“那个,爷爷,你看,佳蕊怀着孕,我这……”
“行了,走吧。”
唐七含含糊糊的小步倒退着,谨小慎微的等着老爷子发话,几乎在老爷子手臂刚要做出挥摆的动作,人便机灵的转移了脚尖,快速撤离,半点也没觉得自己这么做,把大舅哥一个人扔在老爷子跟前当炮灰的行为,是仗义的。
嗯,义气这东西,适当性的可以保留一下。
唐七心里默默的想着。
凌晨真没想到老爷子会这么轻巧的放唐七离开,心里刚想如法炮制,却未及开口,老爷子拄在手里的拐杖,已经自动偏离了方向。
呃……
被堵了。
凌晨两脚之前的空隙,老爷子的拐仗似乎无意识的偏离而立,打着斜角支撑着老人家的微微佝偻的身体。
这是,准备单挑?
凌晨不动声色的忖度着老爷子的心思,说实话,不知道老爷子掌握了多少,他还真没法跟老爷子说什么。
虽然这是自己家,不用担心隔墙有耳,可这个任务,也不是能大张旗鼓去办的。
爷孙对峙,老爷子似乎觉得这样支撑的姿势不错,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这会儿也搭到了拄拐手的手背上,时有时无的打着拍子。
一分……
两分……
三分……
嗯,起风了。
天边星光闪闪,细弱的微风轻拂着一老一少的衣角。
年轻力壮的人对这样的风浑然不觉,可上了年纪的人,如老爷子……
凌晨很想抚额,顺便小心问上一句,爷爷,你这么装,不累吗?
虽然老爷子身体不如年轻时,可这几年偏重于保养,比起同龄人,还是更容光焕发一些,腿脚也不见疼痛的毛病,就连关节也没听说有什么异常。
可这会儿,老爷子佝偻的身形越发向下弯着,原本搭在拄拐那只手背上的手,这会儿虚握成拳,正有一下没一下的垂着自己的大腿两侧,左右各十下后,又把拳头转身后背,依旧是捶十下的频率,然后再转到手臂……
“哎哟,老喽,不中用喽……”
凌晨:“……”
刚刚还精光四射的老人,这会儿一声一声的喊着不中用,凌晨望天,腹诽:老爷子你能把假话说的走点心吗?
“咳咳……”
见孙子不给力,老爷子又虚咳两声,以恃孱弱。
凌晨继续望天,嗯,今天晚上的夜空,真的好漂亮啊,瞧瞧,许久不见的星星没准在几个小时之后,就会汇聚成河呢。
哎呀,有多少年没见过星河了。
城市污染啊,真特么不是东西。
那些没良心的企业,还有那么多的汽车尾气,怎么就好意思往空气里排放呢?
就不能用口袋装了,回头找个地方统一放了?
凌少异想天开的让人无语。
老爷子演了半晌的戏,没套来孙子一句真话不说,连特么半个字的关心也没蹦出来,心里重重的啐了一句,老子本来想来点文明的,可臭小子非逼老子动武,哼,真当老子年轻时的功夫白练了?
“哎,爷爷,你慢点。”
眼见老爷子收起了伪装,拐仗拖拽着地面重新垂直而立,凌晨后知后觉的献起了殷勤,躬着身子向前做着虚扶的动作,像是怕老爷子动作太猛,闪着筋骨。
呸……
看见监狱门上的扁你悔悟了,太阳日高你想起头天晚上没烧炕了,过了正月十五才想着回头拜年,哼,都特么晚了。
“甭跟我扯犊子,老实交待,是不是莫家那边又让你做什么事儿了?”
“哎呦喂,爷爷,您重孙子挨尖往出蹦了,您老人家是不是得注意一下素质?”
贫。
贫嘴。
逼上梁山还不改贫嘴的作风,凌晨也算是把老爷子这点虚张声势的怒火浇了个溜干净。
老爷子扯了扯嘴角,又扯了扯嘴角,心里继续啐骂了孙子,可是一想到重孙子,再开口,这语气显然就柔和多了,“行了,别东拉西扯的转移话题,我知道这次唐七是受了你的连累,说说吧,连唐七都用上了,上边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儿?”
呵……呵呵……
凌晨被老爷子说的哭笑不得。
什么叫唐七受了他的连累?
明明是他受了唐七的连累,好吧?
不过,有些帐,还真特么翻不得,扯出萝卜带着泥,都特么不干净。
凌晨转了下瞳仁,刚刚伸臂的动作顺手就扶上了老爷子的胳膊,脚尖一动,人也移了过去。
爷孙俩这会儿站的极近,远远的看去,一片长慈孙孝,和谐至极。
四周空旷,除了绿荫与时令的花草,并无其余闲杂人等出现。
不过,即使是这样,凌晨眼角的余光也在光线不算明朗的四周扫视一圈,兜转回来的时候,身子还不忘配合着老爷子弯下去一些,下颌刚好抵在了他的肩头外缘,声音压低,略显慎重,“爷爷,是老首长。”
呃?
不是莫家?
老爷子原本散淡的目光瞍然一紧。
“大事儿?”
比起凌晨,老爷子的声音亦然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如果是莫家,他到不担心什么,可凌晨嘴里的老首长,那是冯有忠,年纪比他小,可人家地位比他高的多。
说实话,他跟冯家说不上多少话,这里面有莫家的线牵着,他跟冯家多少也算是一种关联。
冯有忠这个人,很严谨。
老爷子与冯有忠几乎没打过怎样的交道,不过对他的行事还是有所耳闻的。
再加上凌晨入部队那段时间,冯有忠是他的领导,从自己孙子嘴里,也能听到一些他的为人处事。
这会儿,听凌晨提及冯有忠,老爷子收紧的眸光里没有半分大意之色,甚至,整个人的背脊都在一瞬间紧绷起来。
直觉,这件事儿,不仅大,还极其危险。
说起来,他突然兴起查凌晨的去处,还是因为他和唐七两个人的电话失联。
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
孙女脸上心慌不定的样子,他看在眼里,虽然觉得这孩子有点大惊小怪,可怕她这样的情绪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为了安全起见,他想,暗地里找一找,联系上了,再让两个孩子通个话,心安了,这肚子里的孩子也就安全了。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没动用的关系,突然动用起来,竟查到这样的线索。
老爷子当时能想到的,或许是莫家要做什么,那伙人是专门做走私枪火生意的,跟这种人打交道,虽然穷凶极恶了些,可也有他们的原则,只要钱货两讫,以后也不必要有什么牵扯。
凌家的地位,还不是他们想随意捍动就能捍动得了的。
原本只是想提醒一句,跟这种打交道,别太计较得失,有的时候,散些财,也未必是坏事。
可这会儿,老爷子以这么多年的阅历敏感的察觉到,事情,远没有他想像的这么简单。
拐仗被攥的有些紧,落在手心硌的有些疼。
可这会儿,些微的疼痛完全吸引不了他的视线,反而提醒着他大脑中枢快速的运转起来。
侧眸,幽若潭渊的瞳仁紧盯着凌家第三代唯一的男丁,他的孙子,这孩子自小聪明,敏慧,优秀的让他每次站在一群同龄人之间,都忍不住傲骄的扬着下颌,接收那些人羡慕、嫉妒的目光。
可今时今日,他不知道如果再有人用那样的目光瞻望他,他还会不会继续傲骄下去。
声线微垂,不知不觉间,黯然爬上了眉梢,他动了动掌心下的拐仗,似乎以此作为支撑的力量,目光带着试探的问道:“小晨,爷爷如果要问……”
“爷爷,这是内部机密。”
相比于老爷子的心思沉重,凌晨依然摆出那副嬉笑不羁的模样,仿佛老爷子晦暗不明的眸光里那些谨慎都是自己吓自己,太过在意的结果。
他扶着老爷子胳膊的手臂轻轻的用了些力,带着老爷子的身体兜转回来时的方向,脚步放轻,配合着老爷子徐徐蠕动的步伐,不紧不慢的说着,“爷爷,你都放手了,好端端的怎么又把那些东西拣起来了?不会是在外面偷养了孙子,想留个后手吧。”
老爷子:“……”
臭小子,老子这辈子就你爹一个儿子,凌家三代单传,整个S市就没有不知道的。
老爷子那点沉暗的心思被凌晨这么一逗,好似霎时破了冰的河面,渐渐复苏了细澜波光。
脚步踯躅,他半边身子依靠着孙子的力量,借以支撑,整个人刚刚绷起的严肃面孔,这会儿因为复苏的河面而有了些许的暖意。
知道这小子不肯坦白,老爷子到也没强逼问,只是,有一条,他还是要交待的,“你不说,爷爷也知道逼不出来,冯首长交待你的时候,必然也让你守口如瓶了。”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老爷子知道这小子算是承认了,眉眼假嗔着怒意,仔细瞧着臭小子眼底那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不知为何,像是笃定了这孩子做事必定有成算,不会让自己吃了亏去。
心口一松,算是一种信任吧。
爷孙之间的默契,老爷子没再揪着这个问题多问,深叹一口气,最后说道:“记住一句话,不管做什么事儿,爷爷都要你安然无恙。”
“好,爷爷放心。”
凌晨从善如流,笑容满面的应了。
有了这句话,老爷子压抑的胸口才算是彻底的松泛下来,拉着孙子慢步回到了主宅,推说一句身体不适,便回房间了。
周郁原本留在客厅等凌晨,不过,果淑慧怕她久坐对肚子里的胎儿发育不好,便催着她上楼洗个澡,或者练练瑜珈打发时间,总之,或活动,或歇着,不坐着就行。
凌晨送了老爷子回房,在楼下跟果淑慧打了招呼。
“你们爷孙俩到是说的热乎,一转眼,天都黑透了。”
果淑慧隔着玻璃看了眼外面的天,收回目光时,已经抬手伸向流理台上刚刚热好,准备放凉的汤碗。
指肚碰到碗壁,“还有点热,我用托盘给你,端上去,让阿郁洗过澡喝。”
“妈,这汤跟以前的不一样吧?”
凌晨上前几步接了过来,端着托盘送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汤里到看不出什么,不过,这味道跟他出差之前,明显不一样了。
果淑慧到没想这孩子鼻子怪灵的,那汤水可都是过滤了的。
失笑摇头,推了推他的胳膊,“就你鼻子灵,放心吧,里面都是好东西,保管你儿子生出来白白胖胖的。”
“噢……”
故意拉长的音调,凌晨像是突然顿悟了似的,眼底转着促狭的光,侧扭着头,睨向果淑慧,调侃道:“没想到,妈还有这本事儿,回头,我在凌氏总部给你空出一层楼来,对外打几天广告,把妈这句话当广告语一宣传,您说,到时候报名的人,会不会人满为患啊?”
果淑慧:“……”
这特么什么儿子啊?
拿她当摇钱树呢?
呸,老娘才不给你摇呢,老娘现在就等着跟未来的孙子、孙女见面了,哪有功夫管那些闲事儿。
娘俩闲聊几句,耍了一会儿嘴皮子,凌晨便被果淑慧推上了楼。
卧室门没锁。
一手端着托盘,另一只手推开了门,几天没见,卧室的地板上,一张瑜珈毯正赫然闯入凌晨的视野。
“佳蕊自己折腾不够,你到是纵着她。”
若不是瞧着周郁静止不动的动作不会威胁到肚子里孩子的安全,凌晨想,他一定会把她从瑜珈毯上拉起来。
没事儿瞎折腾。
周郁这个动作已经坚持了十分钟,还有五分钟结束。
上半身丝毫未动,只眼睛叽哩咕噜的跟着凌晨的脚步转着,见他把汤放到床头柜上,转过身,似笑非笑的睨着她,没有上前打扰的意思,嘴角一勾,眉眼绽了笑,“我觉得气色好像好了一些,你看呢?”
“不会啊,我觉得比出差前差了一些。”
凌晨瞳仁忍笑,似是而非的应着。
周郁眉头明显皱了一下,若不是顾忌这会儿的动作没做完,她真要拿镜子过来照一照了。
嘴巴微嘟,她搬出了凌佳蕊当依据,“可佳蕊明明说我气色好多了。”
“噢……”
凌晨恍惚般的拍了下脑门,“我还以为你是问我呢。”
周郁:“……”
“相思成疾,再晚回来几天,可能你见到的就是瘦骨伶仃的我了。”
凌晨似是感叹般的轻摇着头,垂在身侧的手,这会儿环臂抱肩,一副极其委屈的模样。
周郁唇角再度抽搐起来。
深觉,最后的四分钟,或许,坚持不下去了。
“不信,你来摸摸。”
凌晨边说,边用手捏了捏脸颊,两个指尖用了些力,轻松提起下颌的面皮,似乎在以此为证,示意周郁看过来,“我刚才在楼下上过秤了,比走前,瘦了整整十斤,阿郁,你说,我这一天瘦两斤的速度,是不是让那些喊着减肥还减不掉的MM们,羡慕嫉妒恨啊?”
周郁:“……”
还好她不是胖子。
不过,她脑子里突然闪过凌佳蕊苦恼的抱怨,“嫂子,我现在比怀孕前胖了五十多斤了,你说,这孩子不会生下来就带走五十多斤的分量吧?”
常识,如果母体不是特别的强壮高大的话,是没有生出巨婴的可能的。
所以,凌佳蕊的希望只能是幻想。
也就是说,除了孩子的分量,母体还会多出三、四十斤的肥肉来。
而她,现在也是母体。
那……
周郁咬牙,她能说她有一种冲动,想把眼前那个骚首弄姿的男人就地正罚吗?
实在是太可恶了。
怎么能以这样的方式提醒她,那么残酷的日子在几个月后就会到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