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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去塾堂,没什么大事。
林信不知道和陆琮说了什么,两人像是和好了,今天一起来上学,神色如常,和以前差不多;而林惠看见,也不说什么,由得他们去,只吩咐林墨一个,离陆琮远点。
倒是午后,今日不学礼乐,而是那策问一门。
教习众人策问的先生姓孟名星文,听闻是孟兰因之堂亲一脉,也是他的一名入室弟子;因要作对答,便还有个季思明相陪。
这位孟先生和那一位孟先生,却是不一样,很是放浪形骸,头发花白,胡子拉渣,全不打整梳理,显得一旁的季思明更是古板严肃。
别的人也还好,如季朝云又或者林信,看到这位先生都作皱眉;林墨却觉得不错,若人随便成这样,还能得孟兰因青眼收为弟子,一修仙道,那说明他林六郎也还有点希望,不用太早因懒放弃前途。
孟星文那说话,和他之形貌一般,也是一样的不循规蹈矩。他坐在上头把大家都看了一遍,跟没睡醒似地,竟挠了挠头,茫然问季思明:“敬德,咱们今天是来说什么的?”
敬德是季思明之表字,二人相识也久,故而孟星文也唤得亲密随意;季思明无奈,咳了一声,道:“星文,孟府主叫你来策问诸事,一试众人方略。”
孟星文再看了一眼众人,那表情震惊:“就这群小兔崽……就他们?策问?方略?”
又长叹:“我就晓得,我师尊找我就没好事,我看他老人家,就是想为难我孟某人!”
他看着离他最近的林墨,觉得这小鬼一脸狡猾,便无奈问道:“小鬼,你认得几个字啊?”
林墨没作答,却是“噗嗤”一声笑了;结果季朝云和林信都瞪他,林惠竟也对他摇头,忙把头别过去对住滟十一憋笑;邾琳琅在背后看见,脸色立刻变了。
季思明都有点怒了:“孟星文!”
孟星文道:“好好好,我问,我问!”
他看了一圈,竟也不像季思明,先点名问过众人谁是谁,却也没有那孟兰因的本事,一看便知谁是谁。
又见此间也就邾伯尧、季平风和陆怀瑛几个年纪大些,他便先指向邾伯尧:“那个坐在后头,老低着头的——”
季思明咬牙,与他道:“邾伯尧。”
孟星文忙道:“就你了邾伯尧!你说说,什么是策问?”
闻言,邾伯尧那面上竟也无奈。他闷声道:“梁先生,所谓策问,说经义、论时事、谈道法,为问为试,要我们解答,一作方略。”
孟星文又问大家:“哦?那你们都知道什么是策问,对不对?”
众人不管是真的懂还是假的懂,此刻都使劲点头。于是孟星文对季思明抱怨:“你看看!他们说都懂啊!那我还教个什么劲儿?我累得慌!”
季思明真露出了一脸怒容,孟星文便只得又看向陆怀瑛。
那陆怀瑛先笑道:“梁先生,我是陆怀瑛。”
孟星文心道随便你谁,但听他说姓陆,观其形容,大概猜到他来自虞城陆氏,啧,这陆氏的人呐……便又随口问道:“陆怀瑛,依你所见,人间有八座仙府,你们那父母长辈,自禁辖八座仙都,诸般事务,有轻有重,此间为重者为何?”
陆怀瑛答:“为众生,为社,为祀,为戎。”
天予八仙府权柄,护一切众生,一片疆土,诸般信仰,抵御敌辱,不受侵害。
孟星文听见,坐得略端正了些,又问他:“一切众生,以百千万记,你虞城陆氏仙府高高在上,又有几人?于他们来说,如在九重天,如何一一相护?”
陆怀瑛道:“确实,我们陆氏仙府尊贵,对所辖众生来说似是有些面目模糊;但虞城下设数十县乡有余,虞城内也不独我陆氏一家仙府。我们陆氏以众仙门英才为令使,正如一方之父之母;他们上不负天,下不负民,行的正是掌治众生,显善劝义之事。”
又笑道:“不过,据我所见,一乡也大,诸事繁杂;若能在县乡之下,五里也好,十里也罢,再设亭所亭吏,用以禁罚奸恶,理讼平贼,恤其中时务……就更好了。”
陆怀瑛这所思所答,皆有文理,从容自若,别说认真的季朝云,就连林墨都认真听住了;唯有那陆琮虽不做声,却面有嘲笑之色。
孟星文看在眼内,便指着陆琮问:“你!那个谁……你笑什么?你谁啊?你来说说你们家那轻重之事!你们家那道法所求!”
陆琮没料到会突然问到自己头上,前面还有个陆怀瑛先答了,答不好就坏事丢人,一时间又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便慌了神:“我、我——”
“我”了两声,都没说出半句话来;别人憋笑也就算了,林墨对着滟十一是挤眉弄眼,而林惠更为厉害,温柔莞尔,似无嘲讽,却越见嘲讽。
孟星文倒没看林墨,却是看见了林惠在笑,转而问她:“你又是哪一个?”
林惠泰然道:“梁先生,我自安宁来,我叫林惠。”
来自安宁一城,又姓那林字,孟星文也便知她是安宁林氏仙府来人。
世人皆尊安宁林氏为诸仙门之首,又道林氏子弟那天资高卓,孟星文便问她:“那你说说?”
林惠想了想,道:“我安宁林氏是轻,天下苍生是重。”
那林信听了,忍不住看她,而季平风与陆怀瑛也皆看了过去。只见林惠又开口道:“安宁林氏中所求,与我之所求,也从来明白。”
她形容如此秀气端丽,说话却爽直,孟星文觉得有意思,便笑问她:“哦?那你说说看?”
林惠敛容道:“作道法,一信慈悲论;施爱悯,以此护众生。”
这句说话令林墨想了一想,默默记在了心内。
孟星文看林惠,又看陆怀瑛,复看季平风,最后对着林墨看了一看,道:“有趣……可恼!”
又复叹道:“唉,贼老天!”
就连季思明都不知道他叹的是什么,那下面的大家也就更不知道了,皆作一脸茫然。
下了学,花勤芳季平风与陆怀瑛等都要去玩步打,就连陆琮也要去;几个女修,李梦哲说自己也是个中高手,还拉着林惠和季凝芳一起。
林墨也不是没兴趣,不过他更想等着滟十一出来,心里揣了些有些话要问,却见林信居然在同滟十一说话;也不知道滟十一到底说了什么,林信的样子还有些高兴。
直把林墨看得撇嘴,而那邾琳琅,却已经靠过来了:“六——”
其实邾琳琅这两日已经是十分收敛自己那脾气,听说林墨最近总叫着牙疼不舒服,她还给林墨做了点药,虽然治不了本,却能让林墨没那么疼,今天就想给他;但她一开口,林墨哪里还敢等滟十一?忙看向旁边,大家都走了,唯独一根救命稻草,却又烫手。
“季朝云——”
比起玩球,季朝云还更喜欢练剑,听见林墨叫他,季朝云瞪了过去。
林墨忙改口:“朝云哥哥!”
季朝云一脸冷漠。
林墨上前去,腆着脸求他:“朝云哥哥,咱们一起走吧!”
季朝云却不说好也不反对,抱着他那书与功课,一声不吭就出去了;林墨便也立刻跟了上去,随口对邾琳琅丢下一句:“琳琅再见!”
邾琳琅心内不甘,踌躇了一下,没跟过去,面上都是委屈。
邾伯尧都看在了眼内,走过去对她道:“走吧,琳琅。”
邾琳琅不甘不愿,和她大哥同路;可走着走着,她又恼极,把手里的书匣子扔到了地上,道:“我不想回学寮去。”
邾伯尧自上前去,替她把东西都捡起来,却也不知道怎么劝解,只得道:“还有功课。”
邾琳琅气出了哭音:“哥哥,我就是不想回去!”
邾伯尧便想了想,道:“去看他们?”
他们自然是指的花勤芳季平风等人,邾琳琅虽也觉得无聊,但总比看着林墨和季朝云走强。
那个季朝云,一脸冰冷,对林墨半点好脸色都没有,自己好歹算是笑脸迎人的,也听长辈兄姐的话改了改脾气,也不计较当日在安宁林宽撵她之事,林墨还要她如何?
这个林墨,刚才眼睛只看着林信他们说话,分明是想等滟十一;可她一叫,林墨就宁可跟季朝云回去学寮,也不等她说半句话。
邾琳琅对滟十一的讨厌,比之前更多了一些;如今她拉着邾伯尧的手,却是一步一回头,看林墨仰着头和季朝云笑着说话,那心内,真作十万分的委屈。
然而邾琳琅也不知,林墨跟着季朝云一路,其实心里也没比她舒坦多少。季朝云冷着脸,林墨在旁边说什么,他都不想搭理的样子,一句话都不肯回。
林墨真的心累,他都快假笑不动了,只觉怎么回学寮的路就能这么长?平时跟别人走在一块,一点都不觉得啊!
都快走到了林墨那屋了,眼看要分别,季朝云才停下脚。
他道:“林墨。”
林墨就真的假笑不动了,又想到林宽和林惠训他的话,便唉声叹气地答他:“唉,朝云哥哥,你讲,你讲……我都听着呢!”
谁料季朝云却是摘了他的褡裢,还是和上一次同样,稳稳地丢在了林墨的书匣上。
林墨一愣。
季朝云道:“我——”
他略顿了一顿,又道:“记得还给我。”
说完就走了。
这两句没头没脑的,林墨都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想了想,伸出一只手自那褡裢内一摸,这才明白过来,然后笑了。
褡裢里面装的,是上回和他季朝云说好的,季凝芳做的糖。
以及,吃完要把季凝芳做的小褡裢还给他。
这个朝云哥哥呐……林墨真觉无奈,其实人也还算不错?就是也太惜字如金了吧!那不惜字如金的时候,又好像总想揍他,怪里怪气的!
他自己一个人先进屋去,高高兴兴地吃着糖写着今日的功课,心里还在想着真奇怪,那样和气的季平风,那样热情的季凝芳,怎么就会有这么个冷冰冰的弟弟?想不通。
写着写着,却又想到滟十一……又或者说是滟九?这么一会功夫了,那林信的废话应该说完了吧?此刻别人都还没回来,干脆把笔一扔,想先去找滟十一说说话。
林墨推门出去,却发现滟十一正在门外。
他伸着手,好像也刚要叩门,见林墨突然开门,就愣在了原地。
步打:一种徒步持杖打球的活动,用筹计得分,唐宫词有云:“殿前铺设两边楼,寒食宫人步打球。一半走来争跪拜,上棚先谢得头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