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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之二十四 作客(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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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楚莱,林墨那是一步一回头,连出人家的城门都舍不得;林宽看了,笑道:“你喜欢这里,下次大哥再带你来就是。”

    这一回林墨听见,却沉默不语。

    林宽觉不对,便问他:“六郎,怎么了?”

    林墨闷声道:“唉,为什么我不能是娄伯伯家的小孩呢?”

    不知怎地,他想到了那一日滟十一……又或者是滟九,曾在孟兰因面前说的那句“一切皆是天授之,天却不管。”

    滟十一,又或者滟九,从来聪明通透,得诸位先生称赞最多;而她说的这话,大概也是对吧?是天要让他林墨做安宁林府的六郎,不由得他选择。

    这仿佛是对他的恩赐,却没有令他因这身份,得到快乐多过难过。

    从出世到今日,连自己的娘亲也没见过,没听过任何人说道她模样。林夫人也就罢了,自己不是她所生,不能勉强得她爱意;可爹亲总是自己的爹亲吧?为什么也未曾看重他一点半点呢?竟然从来不与他说自己的生母……爹亲,难道不是真的喜欢她吗?

    除了林宽和林惠,那一家中的人对他,有时候想想,还不及外人偶然相遇对他来得好。

    听到这话,林宽已经停下脚步,在他身前蹲下;见林墨眼内诸多不甘与不满之色,便笑问道:“你要是别人家的小孩,你就没有我这个大哥了啊!六郎你觉得这样也好吗?”

    其实他也知道林墨的心思,就连他自己也觉在这里住着,要逍遥快活些,身体也好了很多,不再风寒咳嗽,何况林墨这样一个单纯孩子呢?

    问了这话,便见林墨摇头,抱紧了自己。

    对林墨来说,实则大哥和阿姐,就是他为数不多的指望;他面上骄傲,那心内委实有些卑微,毕竟若自家人都不爱护他,林墨更不敢奢求别人爱护。

    林宽也拥住他,轻声在他耳边道:“林墨。”

    林墨听他这样认真叫自己,便也认真道:“哥哥,我听着呢。”

    他听林宽接着道:“凡事不要只想着坏的地方。这世间,事若求全无所乐……你总有一天会长大,也会很有出息;这样吧,不管你在哪一城起你那仙府,哪怕是那幽独,大哥都答应你,都去住!”

    林宽记得从前在晋临,孟先生常跟他说,有时候得是失,有时候失是得,得失之间真难计较,谁又知道自己所行之事,好也好,坏也罢,会带来如何结果?妄自烦恼是无用,如今也只能这样先劝林墨。

    只要是林宽说的,林墨就肯听劝,当下用力点头。

    这一回没等林墨耍赖,林宽已经把他抱起来了,虽然觉得小家伙又高了又重了,但如果他高兴,自己受点累倒也甘愿。果然,林墨立刻露出了笑脸,抱着他脖子问:“哥哥,我们回家吗?”

    林宽笑言:“是要回家,不过回家之前,我们先要去平阳和乌尤,去谢你朝云哥哥和勤芳哥哥一声。”

    林墨扬眉。

    林宽带着林墨,这回先到了平阳。

    平阳城与安宁临近,林氏与季氏,又堪称仙门伯仲;虽说如此,林墨却从来没去过,以前爹亲总带林宽去赴清谈,后来是带林信……虽然林宽和林惠都说这不过是因为他年纪小,但林墨却还是忍不住多想。

    虽然离得近,平阳却不似安宁,那四季倒也分明。这平阳城中,还盛产一种彩锦,名为浮光,色泽华美,花样繁多;城内的美人也多,如今虽已入秋,近日天气却反常,仍旧炎热,于是行人穿着都作轻薄艳丽。

    安宁林氏那春秋常服色白,且林宽那姿容出众,林墨精灵古怪,路上的少年少女,不少人拿眼睛打量他们,作低声言语,倒也没什么恶意的样子,笑容也温柔;林宽并不在意,林墨还挺高兴,一脸得意,也不要林宽抱了,觉得自己是小男子汉,应该自己走,不被人轻瞧了去。

    又不禁想到季平风的好脾气,觉他真不愧是平阳人;那季朝云根本是个奇葩,这么好的日子过得还不舒坦?脸比冰还冷!

    季家的仙府与晋临孟氏一样,坐落在青山之上。林宽带着林墨去至城郊那山下,山门与守卫的季氏弟子等都还远,先已看到一座小亭,内中竟悬一座铜钟,高有一丈五尺,径约九尺三寸,钟壁极厚,看起来正是个笨重家伙。

    见林墨好奇,林宽便对他道:“这就是之前跟你说过的,人家季氏的铜钟了……这可是个好东西,镇宅僻邪不说,妖邪鬼怪一近,自己就会作响;如果平阳城里的百姓有难,也会来鸣钟求助——”

    正说着,林墨已经跳进亭子里去了,见一座石碑,上面写着一句旧诗;他围着这钟绕了一圈,仿佛觉得不错,不等林宽再说话,已经飞快地拿自己那短刀敲了下去。

    他用的力气不大,可这钟大概真有灵性,竟是大响了数声;林墨半点不觉害怕,笑着叉腰,雄赳赳气昂昂,朝着季氏山门大喊:“季朝云你在不在!我来找你玩啦——”

    林宽都懒得说教了,觉得这孩子确实讨打;倒也巧,没由得林墨继续嚷嚷,被他点名的季朝云竟当真的来了。

    不止人到,季朝云还提着剑,一来就作杀招;林宽见他冲过来,满脸怒意,却是半点不急,竟先退开几步,屏息凝神躲在了亭外死角处,没教他看见。

    而季朝云看见来人是林墨,脸上怒意更盛,并不念及什么同窗之情,就此停手;林墨也就慌了,忙抽刀回迎,结果不出几招,又被季朝云打得是节节败退。

    眼看要挨揍,林墨忍不住大叫起来:“哥哥!”

    他嚷他的,季朝云并不迟疑罢手;而林墨虽不见林宽,却听他的声音悠然道:“小傻瓜,不是教过你了吗?”

    林墨立刻回想起来那日林宽对他的指点。恰好,季朝云那招天罡一引也已袭至眼前,他也不管什么好看不好看了,抢着出手,竟真将季朝云打退一步。

    手下剑招虽不停,季朝云却“咦”了一声,只觉林墨这刀法变化,似有进益;林墨刚想露出一点得意,嘲笑过去,谁知又听见林宽那声音道:“朝云,你怎么也是这么傻啊……换一招萦风回雪打他不就是了!”

    季朝云听见,当真改招。本来以他习惯,天罡一引之后便要作一招行云初落;此刻却马上改转,当真如林宽所言奏效,立刻便将林墨打退三步,差点站不稳。

    但这个林墨却狡猾,见势不好,干脆弃战而逃,循声躲至林宽背后去,还委屈埋怨道:“哥哥!季朝云他打我啊!你怎么还帮他?”

    林宽没搭理他这责问,却是拉着他出来,对季朝云道:“朝云,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这小混蛋如何?”

    见到林宽,季朝云怎会不罢手?负剑颔首,他先恭敬道:“林宽师兄。”

    林宽点点头应了。季朝云又见林墨竟然在林宽身后探头探脑,还是没个正形正经的,心内恼极,真觉这样的讨厌鬼不配当林宽的弟弟,于是怒向他斥道:“林墨!你无缘无故敲我们家的灵钟干什么?你知道不知道我们家这钟——”

    林墨也没好气,不止对他做鬼脸,还抢着打断他说话:“王八念经!反正你打我!”

    季朝云将眼一横,那怒容吓得林墨忙躲回林宽背后。

    心道大概也就自家这弟弟,能将稳重靠谱的季家少年气成这副颜色,林宽忙笑着拉季朝云,一齐往山门方向而去,还问他:“朝云,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林墨本来在林宽身后,现在看季朝云行在右边,便也跟到林宽左边去,牵了他手,非要显得自己是亲弟,和季朝云不同。

    却见季朝云懒得搭理他,只对林宽沉声道:“我不是从山上下来的,今天轮到我值守山门。”

    他远远地就看见了有人来,却没注意是林宽和林墨。他们家这灵钟赫赫有名,来平阳作客的人,特意来瞧一眼,亦为平常,故而他们季氏众人也没放在心上;谁知道钟忽然响了,又听见林墨嚷嚷,还点名叫他名字,季朝云才赶紧冲出来看是什么人撒野放肆。

    林宽便训林墨道:“听见没有?你朝云哥哥还轮值守山门呢!你守过我们自家仙府没有?”

    林墨撇嘴。这种无聊差事,在他们安宁林府,自然是由别的外姓弟子和仆役们做的,除了林宽,他们兄弟姐妹四个,没一个真的去守过那门口吧?再说了……以安宁林府之声望,也没什么人敢来作乱啊!有这必要吗?于是他偏不接这话,却怨季朝云道:“朝云哥哥,你怎么就怪我?你家又没在那钟上亭子里贴个告示什么的,说不让敲呀!”

    又小声跟林宽嘀咕告状:“哥哥,朝云哥哥在学宫也骂我打我!太凶了!”

    季朝云听得一清二楚,冷道:“你自找的!我揍你信不信?”

    林墨大怒,虽然他打不过季朝云,但此刻林宽在旁,怎么会怕?

    他骂道:“你说什么?我叫我哥哥揍你信不信?哥哥你看看他!他在晋临真的就是这样欺负我的!”

    林宽叹气,一左一右,给两个人脑袋瓜子后头都来了一下:“得了,你们俩谁都不准揍谁,不然我揍你们俩……听见没!”

    季朝云和林墨勉勉强强应了声是,可都是面服心不服,于是皆抬着下巴向前走,谁也不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