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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虞城鬼道一访陆氏。
当云何?但当杀之耳!
季朝云要杀人诛鬼,谁人敢拦?林墨也不敢。
整顿车马,也不再休息,季宁乐问:“师叔,我们往何处走?”
四下无人,连桃漪也被抓走,不能问路。季朝云想及那邾琳琅所称卫君凌怕生事,便道:“亭所的虚相,大概是真的想我们赶紧出城去;我们还是先往那相反的方向走,再见机行事。”
这也是林墨的意思,当下点头。三个少年仍旧挤在车前,林墨与季朝云二人上了马车。季朝云只见林墨垂着眼不知作何感想,便问:“你在想什么?”
林墨笑道:“我是在想,等会进了城,我也要买衣裳,现在流行些什么花色了?真怕我穿得不合时宜,站在你季朝云身旁都丢了脸面。”
想他出身安宁林氏,安宁城四季如春,池塘春草,园柳禽鸣,百花似锦;城中大小仙门的少男少女,得遇佳节,皆遍身罗绮,簪花饰鬓,斗草为戏,拆白道字,饮酒行令。
那锦罗玉衣,轻薄颜色,他林墨年少风流,岂能不爱?
季朝云听了,却是戳穿:“你想的不是衣裳,而是阿惠……又或滟九。”
在幽独的江山不夜中,滟九故作无情离去;如今邾琳琅口出恶言,又提及他,怎教林墨不想?
听得季朝云一语道破,林墨倒也不慌,笑道:“知我者,季仲霄也。”
又道:“哎,提他干嘛?还是说我们吧!这回真是倒霉透了!季朝云我跟你说,这遇到邾琳琅就是没好事!”
于是就对着季朝云没完没了地抱怨起来,什么这邾琳琅口口声声最喜欢六郎,小时候却专撕他的书,割他的琴弦,在他的茶水里下药……真真什么缺德事儿都能干得出来。
季朝云知道他是不愿提及滟九旧事,便随口道:“真不知道她有什么地方教你怕成这样!”
此刻邾琳琅已走,林墨哪里听得季朝云如此奚落,立刻反驳道:“笑话!我怕邾琳琅?我哪里怕了?我那都是装出来好教她大意轻敌……区区一个邾琳琅,我就是嫌她烦而已,真动起手来,我一个能打她八个!”
外面的钟灵听见,立刻就笑出了声;陆不洵阴阳怪气地咳嗽,就连季宁乐也是一哂。
林墨强自狡辩:“我说真的!打八个没问题!”
季朝云冷漠道:“是吗?我还以为你是觉得她还算个美人,所以手下留情了呢!”
林墨不屑:“她算个屁的美人!你忘了咱们当年同窗清谈我怎么说的吗?!”
季朝云心道,还同窗清谈呢?也亏他好意思说出口。
那时候升山问学,季思明拟教他们作那清谈,一开始季思明在屋内,这一群人,除了他以外,皆是假模假样假正经,谈起来都是圣人文章,经略道法;待季思明一走,一群少年人就开始作怪,大放厥词评论起天下女修姿颜来。
据说少女们亦忙于研讨男修形貌,但是季朝云并不关心;林墨也不关心,他自恋得很,从来不担心女修们对他评价如何,且顾着与各位同窗少年争执。
在他眼中,天底下的女修若只论容貌,他生母游梦余是天下第一,滟夫人当居第二,孟兰因第三,林夫人第四;那滟十一暂列第五,不过长大后成为天下第一可谓指日可待;他两个姐姐,林敏与林惠可列五六,而季平风与季朝云的姐姐季凝芳则为第七。
反正就是决口不提那邾琳琅。
但他这番说法,实在难教众人认同。
莫说他生母红颜薄命,一日不曾有幸相见,在他口中就已经艳压传闻中天下第一的美人滟夫人;就说他所言之孟兰因,这人正是晋临孟氏仙府之主,据传其执掌晋临孟氏仙府已逾百年,一梦之间能窥天机。
此人仙体半成,貌美不假,却是神秘的很,男女莫知,正是仙门中第一大谜团,都不知道他林墨哪里来的信心,怎地就能断定是个女子?
季朝云毕竟是季朝云,说了句公道话:“邾琳琅这女人,貌若桃李,心如蛇蝎。”
林墨便道:“行,既然仲霄你这么说,那我今日也说句公道话!若论容貌,她邾琳琅勉强能排进天下女修前十;可是若论心地,前一万都轮不上她!”
祸害他林墨那些小事,倒也罢了,真是不愿提她后来那些祸害他人的恶毒手段。
季朝云道:“劝你少说两句,这女人一向神出鬼没。”
又道:“指不定现在就在你后头——”
林墨被他的语气唬了一跳,忙伸手抓住他胳膊猛一回头,发现什么都没有;转过头来,却见季朝云一脸云淡风轻。
这人也不知道十年间跟谁学的这样促狭!林墨暗自一恼,悻悻地将手松开;却蓦地又想起了另外一桩要紧事,忙道:“季朝云,有件事我要跟你说!”
“什么?”最好别再是什么自行马车之类,在那幽独已经叽叽喳喳一路了。
却听林墨道:“我可不是什么断袖!”
季朝云的脸上没甚表情:“谁?谁说你是断袖了?要不要我帮你出手教训他?”
林墨的一张脸比吃了黄连还苦,他道:“季仲霄你少装没听见!你不知道,当年邾琳琅逼婚于我,说她要是不能嫁给我,不管我娶谁,她就杀谁;要是我敢娶滟十一,她还要将滟十一先毁容了再杀……我只好说我其实喜欢男人,谁知道这恶婆娘将我暴打一顿骂我死断袖就算了!第二天就把这事儿传遍天下!那一回我差点教林信打折了腿!他娘的邾琳琅!我真真是无话可说!”
那林信虽是林墨的亲兄长,对邾琳琅却比对他关切许多;听得邾琳琅哭哭啼啼转述林墨之言,气得将刚被邾琳琅打过一顿的林墨又打了一顿,一面打一面骂他龙阳之癖伤风败俗,将整个林氏的脸都丢尽。
季朝云却只道:“你和我说这个作甚?”
林墨想了想,仿佛是没必要特意解释一番?见季朝云丝毫不感兴趣的模样,他也只得讪讪笑道:“哎呀仲霄,我不是随口一说么!”
季朝云却不答话了,往后一靠,竟将林墨置之不理,阖目养起神来。
林墨想大约是昨夜自己睡到了人家腿上,扰了他安眠;如今季朝云既要养神,他便也知恩图报,不吵不闹。
正巧,他体内圣邪二气还未调和,若之后尚要与那邾琳琅等人相遇,倒需得先好好琢磨一番。
季朝云也没料到,这一次是当真睡着了。
原本只是不想搭理林墨的胡言乱语,想阖眼养养神,却觉这一觉睡得倒比前一夜好些。季朝云也不知自己是睡了多久,忽觉手心开始发热,半睡半醒间,又感觉周身的内力也被牵动。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的右手被林墨的左手牢牢牵住。
这人也阖着眼,不知道在做什么;季朝云便把他手举起来,晃了两下。
林墨睁开眼,道:“嗯?做甚?”
季朝云道:“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林墨以为他立刻要把自己的手摔开,忙腆着脸把那手握紧了不放,笑道:“哎呀,我刚才正在琢磨,怎么调和下我身上的阴气和你墨吟的圣气。”
结果没有。
任由林墨继续牵着他的手,季朝云半点都没有挣脱的意思;他“哦”了一声,又问林墨:“然后呢?”
“你这墨吟简直比你本人还固执,我稍微认点真它就也跟我认真,”林墨愁眉苦脸:“痛死我了!”
抱怨完,他方和季朝云解释起来。
经过一番折腾探究,林墨已经摸清楚这体内墨吟的尿性:亏它不过是个凝聚魂体的楔子,如今已经散化于他这肉身四肢百骸中,那脾气却跟季朝云一样不大好;它自恃灵器圣洁,与秋霜剑一般自辨邪祟,若只是运刀也就罢了,但只要林墨以自身能为催动诡术,它就认定林墨是阴鬼作怪,立刻也凝结成丹形;又发现林墨那自身的内丹并不肯任他辖制,便干脆想将其逼迫摧毁。
何谓物似主人形?这就是物似主人形!林墨觉得他很命苦,好不容易回到人间,得个肉身,结果面前的季朝云天天想把他气死,体内的墨吟也想把他干掉。
季朝云听完,问:“这和你拉我的手有什么关系?”
林墨傲慢道:“这就厉害了,想知道你得先夸夸我。”
季朝云道:“好,夸你。”
这语气要多敷衍有多敷衍,林墨倒也笑纳,继续说了下去:“那我就想了呀,我的阴气左右是糊弄不过这墨吟了,少不得要借一点令秋君大人的灵修之气骗骗它呗!”
季朝云不解:“什么意思?”
林墨道:“你那正经人的脑袋能想明白才怪!”说着又与他解释:“借一点你的内力,然后我假装要催动内力召那阴兵,墨吟不就要凝丹吗?这时候我就用你的内力把它裹起来,让它碰不到一点我的阴邪二气。”
他美滋滋地又道:“哼,由它边上玩去吧,别老和小爷我较劲!”
林墨这个人,从来能道会想。除了他以外,诸仙门中人谁不爱惜自己的修为一如世人爱惜性命?怕是没人会想去将自己的灵修内力当成泥来捏,还在体内凝出个什么形状。他这些话,说得如此简单,季朝云却心知肚明:林墨刚才必然是忍着痛多次试探墨吟在体内如何凝丹;不止如此,他还学了起来,将从自己身上得到的那点内力变成了锁住墨吟的壳。
他确实无愧天才之少年,只可惜那仙骨不存,身入诡道。此人如果是身在正途,必定是栋梁之才。
可惜没有如果。
季朝云平静道:“亏你说得出来借我内力这四个字……林砚之,不问自取是为窃也。”
林墨丝毫不慌,自有一肚子歪理:“谁让你醒的?你不醒不就不知道我偷了吗?我本来也就只要一点儿!咱们谁跟谁啊!一点儿不算偷!”又笑道:“怎么样?我聪明不聪明?厉害不厉害?”
季朝云道:“你聪明,你厉害。”
林墨得意极了,忽感觉季朝云浩然内力顺着二人的掌心传送了过来。
还问他:“够不够?”
林墨连忙摔开他的手:“早就够了!你这内力可省着点吧!”以后遇到什么厉害的角色,别赖说都是借给他了所以打不过。
季朝云也不恼,只道:“早够了?那你拉着我手不放?捏得我一手是汗。”
还不等林墨翻脸,他先对外头唤道:“宁乐,你们进来休息,我来驾车。”
外面的季宁乐应声,停下车马。
他与季朝云一交换,陆不洵便也要跟进去坐车,那钟灵也是一样。
林墨偏赖着不肯动。
季宁乐见林墨不出去,便笑问道:“林师叔,你怎么不出去陪着朝云师叔?”
林墨:“哎?”
钟灵认真道:“一个人赶车怪没意思的。”
林墨:“啊?”
陆不洵嫌弃道:“这里这么窄,你跟我们挤一块干嘛?我脚都伸不直了!”
林墨:“……”
他又愤怒又委屈,掀开帘子钻了出去,坐到了季朝云身旁,恼道:一个个都向着你!都嫌弃我!”
季朝云起手一鞭子抽到马身上,言简意赅地总结:“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林墨反手就想把他推下车去,季朝云自岿然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