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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在这里。”绀香将白玉美人儿拿了出来，朝黑暗中拱了拱手：“可是掌柜哥哥手中也有个一模一样的白玉美人儿，我也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嘿嘿，自然你手中的是真的，我让长随将白玉美人儿偷出来，又放了个一模一样的回去，偷梁换柱，金千邑才不会起了疑心。”
“原来是你。”绀香恍然大悟：“现在白玉美人儿已经有了，下一步该怎样做才能救回娘亲？”
“这个你不用操心，等到后日月圆之夜我自会来找你。”
那声音嘿嘿笑了两声，朝后退了去：“小姑娘，后日子时，你我后会有期。”
“哎，你等等啊，你怎么又走了？”绀香急急地跟了去，两排柜子之间他藏身的地方早已空空荡荡，就像是无影的鬼魂，消弭了踪迹。
绀香沮丧地回过身来，正撞见金千邑一张严肃至极的脸：“绀香，你方才是在跟谁说话？”
绀香干笑两声，忙找借口遮掩：“没，没啊，掌柜哥哥，今儿到现在也没一个客人进来，我能跟谁说话？我不过是自言自语罢了。”
“自言自语？”金千邑无奈笑笑：“你还真懂得自娱自乐。”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递给绀香：“这封信是要给如素的，长随现在精神不济，你就替我跑一趟平安医馆吧。”
绀香仔细将信收好，又问：“掌柜哥哥你可要再带些什么话给如素姐姐吗？”
“不用了，都写在信里了。”金千邑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路上不要贪玩，速去速回。”
“知道了。”绀香答应着，一溜烟跑了出去。
金千邑待她的身影消失不见了，才走到方才绀香站立的地方仔细看了看，高大的博古架垂下层次不同的阴影，他一向白皙而沉静的侧脸在光影的变换中勾勒出美好的弧度，如一幅泼墨丹青，笔笔都是神韵。
墙角处散发出一股焦糊的味道，金千邑弯身去查看，可除却味道，再无其他。
“你到底在瞒着我些什么呢，绀香？”金千邑眉头紧锁，眼中的疑惑比之先前愈加浓烈了。
二日之后，便是月圆。
天上无一颗星辰，明月闲闲挂于枝头，金千邑披了一身月光立于院中，身边小榻上躺着长乐，看样子已熟睡，小榻边置的几案上放着羊脂白玉麒麟香炉，燃的香是金千邑极喜欢的，青烟绵软无骨，简直把人的骨头都揉酥了。
长随立在一边侍候，依然面无表情，金千邑看了看月色，回身问：“什么时辰了？”
长随瞟了一眼房中更漏，木木答道：“已近子时了。”
“如此，便开始吧！”
金千邑将袖中白玉美人儿拿了出来，羊脂色如水般在金千邑手中流动，月光被她尽数吸入体内，变得莹润透明起来。
金千邑朝长随伸了伸手，长随上前递给他一青花纹的约莫一指来高的瓷瓶，金千邑打开来嗅了嗅，倒入了几案上的玉钵中。这便是他前日差绀香去平安医馆找月如素要来的东西，名为“相濡”，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可“相濡”却与各类药材无不相生，用其浸泡玉女果，可将玉女果完全化尽，长乐服下，能使玉女果的效用发挥到极致。药汁与骨血相溶，长乐自娘胎里带来的心疾便会好了。
金千邑最后看了一眼手中的白玉美人儿，笑道：“你我结缘于南海蜃境，我让你听尽了人间悲苦情事，如今该是你将这份恩情偿还于我的时候了。”
他抚摸了一下白玉美人儿的脸，将她轻轻放入了玉钵中，透明的汁液瞬间盈满白玉美人儿的身子，她的面目顷刻间荡然无存。
玉钵中传来一声尖叫。
金千邑顿时愣住。他凑上前去查看，玉钵顿时被血染尽，白玉美人儿未化尽的身子荡于其上，犹如浮尸，原本游走于院中的冷香便透出一股恶臭来。
金千邑正感到纳闷，一旁的长随已抱着头倒在了地上，神情狰狞可怖，像是被巨大的痛苦困扰着，又好像是那白玉美人儿的伤痛于他而言犹如切肤，总之，长随的哀嚎声一声比一声凄厉，在寂静的庭院中荡起了回响。
片刻之后，长随身上开始有血珠渗出，白色长衫上如落了点点红梅，那模样，与漂浮在血色汁液上的白玉美人儿别无二致。
金千邑心中一惊，慌忙将玉钵打碎，红色的汁液流出一地，沿着石板缝蜿蜒行走，连接出骇人的脉络。
还在地上打滚儿的长随便随着玉钵的碎裂停止了痛苦的挣扎，软软瘫在地上，口中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声来。
“长随，你这是怎么了？”金千邑冲上前去抱起他，长随一张脸没有丝毫血色，空洞的眼睛注视着空中那一轮孤寂的明月，有愁容似泪，自他眉梢眼角流了出来。
“掌柜哥哥……”他吃力地将心中想说的话一字一字告诉给金千邑听：“万、灵、枯……”
之后，除却仍大大睁着的眼睛，便再无意识。
一炷香燃尽，小榻上的长乐悠悠转醒，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小榻四周错综复杂的血网，金千邑抱着长随瘫坐于床边，身旁便是那剩了半截未溶尽的白玉美人儿，状如陈尸。
“千邑，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遍地是血？”长乐扯了扯金千邑，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
“万灵枯，”金千邑忽然间清醒过来：“白玉美人儿一定是被他偷偷换走了。”
“万灵枯……怎么可能……”长乐亦是不敢相信。
想到前日绀香在天字间的怪异举动，金千邑赶忙把长随递给长乐：“长随应是被万灵枯控制了心神，如素很快便会过来，你先替我照看着他，我去将白玉美人儿找回来。”
说完，金千邑便朝绀香屋中奔去。
与此同时，绀香屋中只点了一盏孤灯，她于昏暗灯火下细细打量着手中的白玉美人儿，在等待万灵枯到来的过程中，心里无比忐忑。为了让娘亲起死回生，她选择了辜负长随和金千邑，她觉得，像她这样忘恩负义的人，迟早有一天是要遭天谴的。
子时刚至，房梁上的窸窣声便准时响起。绀香刚一抬手，一个华府的身影便自房梁上落下，蹲在绀香的脚边，咧着嘴笑看着她。
宽大的斗篷遮盖了万灵枯的面目，绀香能看到的只是斗篷中的黑暗，隐约有一股焦糊味道从里面传出，像涂了松脂正熊熊燃烧的火把，味道弄得呛人。
“你，你就是……”绀香张了张嘴，却突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万灵枯。”万灵枯嘿嘿笑着，伸手摸了摸绀香的脸蛋儿，枯枝一样的手指在绀香脸上瞬间留下几道血痕，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在白玉美人儿的身上。
绀香颤抖着偏过头去：“你，你的手怎么长成这样，好像，好像……”
“好像枯枝对吗？”万灵枯围着她走了几步：“这倒要感谢你们掌柜哥哥的师傅，把我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他们满口仁义道德，可心肠简直比我还要狠毒百倍，你说，你是该信他们，还是该信我呢？”
阴森森的气息在房间中弥漫开来，绀香吓得眼中噙了泪：“我不知道该相信谁，只要能让我的娘亲活过来，我便信他。”
“小姑娘，我不是答应过了吗，会让你的娘亲活过来，可是在此之前，你是不是应该把白玉美人儿给我？”万灵枯停下了步子，向绀香伸出一只枯槁的手来。
绀香看了看手中的神色天真而不谙世事的白玉美人儿，有些犹豫：“只要我把白玉美人儿给你，你就会救我娘亲？”
“我答应过你的事情，难道还会反悔不成？”万灵枯又向她凑近了些，阴冷的鼻息扑在绀香的后颈上，让她的身上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口说无凭，你先告诉我你要怎样救我娘亲，我便把白玉美人儿给你。”绀香将白玉美人儿握紧了些藏进袖中，不愿再让万灵枯看见。
“嘿嘿嘿，小姑娘倒是小心，那我就来告诉你，玉女果成熟之后，将于月圆之夜吸收天地灵气，子时一至，玉女果便集天地万物精髓于一身，此时将她磨碎，配以一种特殊汁液服下，可治人百病，延年益寿，起死回生。小姑娘，这种汁液你是找不来的，更何况，你娘亲现下正在我的府上，你若不讲白玉美人儿给我，我怎么去救你娘亲呢？”
“若是这样，我随你一同回府便可。”绀香跳下椅子，要与他一同离开。
万灵枯却是站着不动：“小姑娘，太好奇可不是一件好事情，你的掌柜哥哥难道没有教过你吗？”
绀香回过身来面对着他：“你说的能救我娘亲的事情都是假的吧？若是真的，你怎会不敢让我随你一起回去？”
“嘿嘿，小姑娘，我是怕吓着你。”
绀香扬了扬头：“自从来到长生当铺，什么稀罕的事情我没有见过？若我娘亲真的在你府上，现下便赶快带我过去，否则我就去找掌柜哥哥过来，到时候，让你不得好死。”
“啧啧，小姑娘好大的口气。不得好死？我都是已死的人了，还怕什么不得好死？”万灵枯伸出一根手指来摇了摇：“小姑娘，你真是不听话，既然你不听话，我对你略施惩戒也是应该的。”
他伸手一挥，斗篷便顺势而落，露出一副可怖面目，眼神中透出凶残的光芒，看着对面如猎物一般的绀香，垂涎三尺。
绀香从未见过如此恶心的东西，尖叫一声，退到了墙角里，顺势从桌上拿了个花瓶，横在自己面前，作为防御。
“嘿嘿，小姑娘，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玉女果不可么？自然不是为了救你娘，我万灵枯何时这么好心了，我是活死人，活死人是没有心的。不知道你的掌柜哥哥有没有告诉过你，玉女果除了能治百病之外，还能令人的肌肤重新生长。你看看，我被春熙五怪的师傅们折磨得不人不鬼，除却一副焦骨，我什么都不是。所以，我只能在夜间出没，可是啊，我太想念阳光的味道了，那该怎么办呢？自然是要重新长出肌肤来。你说把玉女果给我是不是天经地义呢？”
“呸！”绀香啐了一口：“就凭你也想得到玉女果？我当初真是傻了才会听信你的话，我真是对不起掌柜哥哥和长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