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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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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坤立伸手示意侍卫莫要跟着他,自己则飘忽凫起,踏雪无痕,去追那女子。

    梧桐微微一笑,便沿着言止息给她的路径飞奔,那条路直通慧隆寺的后院,中无一人,耳边是风在向后退,眼前的枯黄的竹枝消沉。

    言止息说,这个时间来可以预见她的亲生父亲。

    言止息还说,她可以见言坤立,但是绝不能认亲,为了君阡。

    梧桐几乎毫不犹豫地便来了,二十载,即使她在羽府得到了无微不至的照顾,从来没有体会过孤儿的感受,但当得知自己还有嫡亲嫡亲的亲人时,无论自私也好无私也罢,她都想见到父亲。哪怕,不认也好。

    就在言坤立接近梧桐的刹那,他伸手去抓梧桐的肩膀,梧桐向后微仰,整张脸倒挂在言坤立的眼前,只一瞬,又立刻站直了身子,在他发呆的一刻,消失在前方。

    言坤立久久地伫立,没有看错,那**分像珍妃的容颜,微笑时浅浅的梨涡,和那相近的年纪。

    他站了会,亦不知自己如何走到了慧隆寺。

    言止息一干人等候在寺院的大门口,看着言坤立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着,便不动声色地走向他恭恭敬敬地行礼。

    君阡混迹在护卫队伍中,却看着这一对父子毫无情感可言,一个是敷衍,一个正失神。

    天子人家,向来薄情寡义。

    即便,言止息对她的情从不淡泊。

    她似乎又开始重新审视,是否自己遗漏了对他的了解。

    言坤立随即恢复了他平日里居高临下的模样,严肃的国字脸上是岁月遗留的深深沟壑,灰色的鬓发中散乱地夹着苍白。

    “什么时候到的?”

    言止息低声道:“刚刚。”

    “哦?可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

    言止息自然是知道他在说谁,动了一边的唇角,眼里闪过一道精光,却只是将头低得更下了些。

    这一切,言坤立看在眼里。

    他突然大改以往对言止息不上心的作风,和蔼道,“朕知道你心中的执念,二十年了,朕无时无刻都在后悔,若是当初我执意不让她跟着我去,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不,”言止息回答地干脆,并不看言坤立的诧异的神色,平静道:“退后一步,才是无底深渊。”

    二十年,该想得也都想明白,当年意气风发的巾帼英雄,若是真让她呆在深宫高闱,那这世间少的是饶胆智、善骑射、熟韬略、工词翰的女将,多的是勾心斗角机关算尽的深宫怨妇。

    也许死得凄惨,而非轰轰烈烈。

    只是,这一切只在遇见君阡之后才认识到,这样骄傲的女子,怎会愿意留在皇宫做妇人之争?

    女人之间的斗争,远没有家国之争山河之斗来得精彩纷呈,岿巍壮丽。

    言坤立似乎是被这回答给怔住了,心中一软,这么多年来因为言止息在他眼中的叛逆和骄傲而被冷落,珍妃大约是会怪自己的吧。

    他叹了口气,带着少有的慈父之爱,拍拍言止息的肩膀,这些年,长高了,愈发像珍妃,原来自己一直都没发现。

    作为一个父亲,他很想说一句孩子对不起,但作为一个帝王,他却说不出口。

    只是那慈爱的眼神皆在言止息的算计之中,一丝不差。

    “进去看看你母妃,”言坤立开口道:“过了这段日子,你有空便常来宫里住吧。”

    言止息偷偷地看了君阡一眼,某人此刻正盯着地上比正常体型大上好几倍的原生态蚂蚁,思考着若是带着白尼玛一起来,此刻眼下的这只一定会惨遭白尼玛辣手摧花。幸运的是,白尼玛现在正陪着她的好基友无小聊在竹林外谈心。

    白尼玛四十五度明媚而忧伤地望着蓝天,打了个喷嚏,摊了摊爪子:“喵~”

    无小聊一蹄子把它踹到了自己的背上,仰天嘶鸣:“咴咴!”

    白尼玛一头埋在无小聊的马鬃里,用小脑袋顶啊顶,又打了个喷嚏。

    它喷怒地叫了一声,一定是君阡没事又在意淫它,才导致它喷嚏不断。可是,人家不是说,一嚏话,二嚏骂,三嚏背后说好话吗?为嘛它只打了两个喷嚏,所以是被骂了吗?

    无奈躺枪的白尼玛瘫在无小聊的背上,面朝天空作假死状……

    言坤立看言止息并不答应去宫里住,只得无奈地眯了眯眼,没有找到方才那姑娘的影子,意识中却觉得此刻会以珍妃的模样出现在这里的,若不是鬼魂,那便与言止息脱不了干系。他似乎自言自语道:“也罢,你那王府朕倒也没怎么去过。”

    言止息会心一笑,他不能将梧桐带进皇宫,只能让言坤立自己来王府。梧桐的身份特殊,他必须万分小心。

    众人走进寺庙大门,里面的师傅们依然做了准备。每年这个时候,寺院内少有的香客都会被清空。所谓佛门净地,真正净的,少之又少。无论多么圣洁的场地,只要与皇权有一丁点的交汇,都会除却它原本的样貌。

    人心,是这个世上最难清净的地方。心净了,市井街坊便是清修之地;心不净,纵然西天又何如,不过便是用般若慈悲来伪装红尘俗世。

    按照一般寺庙的格局,依次为山门、天王殿、大雄宝殿、法堂、藏经阁。法堂旁专门开了一间作为珍妃的安息之地。

    众人直接穿过大雄宝殿来到法堂。

    黑色的古木灵牌上赫然是用金漆涂染的珍妃的名字,和当年一样,沉重依旧。

    言坤立站在蒲团边,凝视着那块灵牌,恍若当年细细欣赏她的眉目,一颦一笑皆成诗,是最为壮美的边塞舞曲。

    言止息跪拜在蒲团上,曾经每年的十一月廿九,他都在法堂的梁上,看着言坤立对着一块没有温度的木头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一年的思念。

    他从未在这一天光明正大的祭拜过,每次都是等到言坤立离去。

    一磕头,愿母亲在天安息,保佑儿子平安如意。

    二磕头,失散的妹妹寻回,愿未来风平浪静,补偿她这些年来的流落。

    三磕头,带着此生的挚爱,愿从今往后年年忌日都能让母亲看见她出现在这里,一生,不离不弃。

    一十七笔画相思,思亲,思情。

    那坚定的眼神落在言坤立的眼里,他轻声对着珍妃的牌位道:“曾经有去无回,往后来去随心。”

    近来佻褚国最轰动的新闻,并非尚武院和文绣院的招生,而是,言坤立突然去了睿宁王府。

    众人皆知皇帝对于珍妃的眷恋,却也以为不过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虽然当初同意让言止息掌兵出征,也从不吝啬夸奖,但比起同意在眼皮底下让言止义和言太宜拉拢朝廷势力,这个一回来就被除去兵权的王爷真的不算什么。

    只是,言坤立突然去了睿宁王府,使得满昭平的流言蜚语如同这十二月天的雪花一样从不止息。

    有人说,那是睿宁王要逆袭,莫看他平日里没什么动作,但常言道,不叫得狗才咬人,这个王爷不可小觑。

    有人说,是言坤立看出来这个睿宁王心怀不轨,所以这是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有人说,皇家势力向来不可揣度,没准这是一个计,言止义要他父子二人反目成仇。

    也有人说,睿宁王重病在卧,不久于人世。

    谣言四起,几家欢喜几家愁。

    愁的是那些个处于观望状态的臣子们,或正在暗中排着队,希望别跟错人,又或者这些个年轻有为的皇子皆无正室,想将自己的女儿塞进去一朝成为人中之凤。

    言太宜站在公主府的大殿之上,听着手下将言止息回来之后的一切悉数上报,她略作深思,“你说四皇兄去过三皇兄的府上?”

    “是!”

    言太宜摇着头面带怜悯地嗤笑,绝美的面容柔情四溢,纤长柔荑卷着散在肩上的鬓发,落成一个连环的小卷,“我那可怜的四皇兄,自以为聪明绝顶,却不知自己是在为三皇兄做嫁衣裳。”

    “属下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言太宜翩翩转身,裙摆飞扬如花瓣飘洒,蔓延着甜蜜的杏花香,连同那声音都甜美如天籁,“这还不明白么?你以为三皇兄当真是打不下白灵城?你以为他真是不谙政事?你不是说四皇兄之所以会去三皇兄府上是为了找一个人吗?”

    “确实如此,睿安王曾在街上遇见一个俊美的男子,似乎是睿宁王府上的。”

    “这不就对了,”言太宜摆弄着身上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依我看,八成那人是三皇兄安排的,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偶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