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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袭人回门,信王探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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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闵见她嘴撅得老高,便半蹲着要背阿拉耶识。以前阿拉耶识逃跑时脚趾头受伤,在西华侯府石闵就一直背着她走路,此刻她却像被火烫一样跳开,“开玩笑,让你一个伤号背我,且不说地道把我头皮刮掉一层,万一把你的伤口崩裂了,我可付不起责。”

    石闵凝神看了看阿拉耶识,然后朝她伸出手,不等她反应过来已经反手把她扛在肩头——与李文吉的姿势一模一样。“这下没问题了。”他说。然后弓腰,甩开步子,施展轻功在地道里健步如飞,速度比之李文吉更要快上三分,颀长的身形在洞壁油灯下拉出一长串幻影,两侧的洞壁好像变成黄黑的布带,晃得阿拉耶识眼花。她在石闵肩头挣扎,让他放她下来。她惦记石闵中毒后吐血,消化系统也受到损伤,如此滥用体力容易出事。岂料石闵看着文秀儒雅内里却是倔脾气,牢牢环住她的双腿,只管奔突前行连嘴巴都闭得紧紧的。

    石闵施展轻功果然神速,不到一盏茶功夫就看到刚进来的那段低矮逼仄通道,石闵这才把阿拉耶识放下来。阿拉耶识双脚早就因悬空而麻木了,一个踉跄没站稳差点坐在地上,石闵眼疾手快扶住她,再仔细一瞧,却见阿拉耶识小脸苍白,闭眼皱眉,似是难受得紧。石闵大惊,阿拉耶识冲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慌,“方才伏在你肩头上,顶住胸膈有些难受……我一会儿就好。”

    石闵没有说话,垂下眼睫,一只手死死掐在自己大腿的伤口上直到绽开流血。他恨自己鲁莽,忘了阿拉耶识被嬴少苍掌力所伤,如今扛她在肩头一直抵着胸腹自是痛得厉害。候阿拉耶识缓过来后,他默默走在前面。在井底晃动缆绳,上面传来蒋靑和董伯惊喜的声音。阿拉耶识正欲跨进箩筐,却见石闵摆弄缆绳的手上沾满鲜血,再一看,石闵大腿上的箭伤已然崩裂,鲜血泅出濡湿一大片衣服。

    阿拉耶识又惊又怒质问石闵,责备石闵一意孤行,活动甚剧致使伤口崩开。石闵局促地在衣襟上擦拭血迹,说伤口是他自己用手掐裂口的,不妨事。

    “你发的什么神经?”阿拉耶识狠狠瞪着石闵,觉得他简直莫名其妙。从他上门相认起,就表现得神经质,很情绪化。这样的心理素质还能领导万人大军冲锋陷阵,真是不可想象。

    “我,我好像在滢儿面前就没有做对过事情。”他把头垂得更低,讷讷地说,“我来秦国想带你过新的生活,却是我一厢情愿。我帮你送雪漫郡主,却给你惹下更大的麻烦。就连在你身边也守护不了你,让你身临险境。我自作主张抱你走,又害得你伤痛发作……我真是无用……”

    阿拉耶识倒吸一口凉气,石闵这孩子很想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像个可依靠的男人,然而事与愿违,反而暴露出他不够成熟的一面。“所以你就掐自己伤口,这样心里会感到好受一些?”

    石闵没有否认这一点。阿拉耶识压着火气,尽量和颜悦色地对他讲道理:“可你把自己弄伤,就要多在这里停留,你多停留一日,我们面临的危机就越大。你明白吗?”

    石闵面色惨然,就那样沉默着。

    阿拉耶识钻进箩筐,抖动绳索,井口的人立即搅动轱辘把她从井里拉起来。蒋靑见到她立刻捧上一套干净襦裙,让她穿在外面。告诉她今日是袭人出嫁后的第四天,按风俗新妇这天要回门,拜谢娘家父母。信王嬴允直也跟着来了,还带了中尉的一个小队守在府外。他们已经在前厅等了半个时辰,若不是紫蕊以阿拉耶识受伤养病未起为由拖住他们,袭人恐怕早就闯进阿拉耶识闺房探望了。

    “我倒忘了这一茬。”她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嘱咐蒋靑领石闵重新上药包扎,完了后带来与信王见面。

    前厅里,袭人和信王带来的回门礼装了几个挑担,用红绸捆扎着,摆在房屋正中喜气洋洋的。紫蕊命人端出各色糕点果子请袭人和信王品尝,又亲手烹茶招待二人。袭人头插明晃晃的双股金钗,乌发挽在颈后,散发新妇的妩媚娇羞。她和紫蕊手拉手坐在一堆说着悄悄话,不时发出欢笑。信王嬴允直有些心不在焉,他坐在软垫上,不住瞟向门外。自他奉命赈灾离京开始,就不像以前可方便自在地出入这所府邸,也甚少见到阿拉耶识。他是个忠心的臣弟,对当皇帝的五哥极为崇拜,为其鞍前马后效力。他与袭人成婚后,与阿拉耶识之间的关系确定,他虽贵为亲王,也要随着袭人尊阿拉耶识为长。此次陪袭人探亲,他带来一支亲信卫队放在公主府外保护阿拉耶识,以防允燹等人故伎重演,再次带兵袭击公主府。同时,借着这个机会,他也要打探一下阿拉耶识劝降石闵的情况。

    见袭人和紫蕊谈笑风生,信王觉得有些无趣。他此刻急于见到阿拉耶识,已经等了半个时辰还不见有人来。袭人几次表示要去闺房亲自伺候阿拉耶识起床洗漱,都被紫蕊婉言谢绝,说什么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又是王妃身份何等尊贵,怎能做那下人的活儿。袭人自是受宠若惊,信王却心生疑窦。阿拉耶识连秦皇、赵王都不放在眼里,又做了袭人娘家的长辈,怎么当不起徒儿伺候?他中途插话说请石闵相见叙话,也遭到拒绝。日上三竿,再贪睡的人也不可能把客人晾这么久。不会是阿拉耶识和石闵已经从宣化逃走了?想到这里信王再也坐不住,起身就往外走。紫蕊见势不妙,飞身拦住他往后院的去路,“王爷,此去是女眷所居后院,你虽是府上女婿,怕也多有不便。还请在客厅耐心等待天巫。”

    “既是女眷所住,赵国石闵却可在里面养伤?”信王嬴允直稍稍用力便把紫蕊带到一边,讥道:“我倒想问问天巫,缘何厚此薄彼?袭人刚嫁出去三日,回娘家便不准进后堂,当真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成外人了。”

    紫蕊正待分辩,却听转角处传来悠悠一声叹:“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本是六亲缘薄、独来独往之人,却不晓得哪里来了这许多认亲戚的——来人啊,把这些乱攀交情的家伙都给我撵出去!”正是阿拉耶识的声音,紫蕊大喜,当下招呼来几个仆役家奴,又转身对信王做了个请自觉走人的姿势。信王嬴允直本就是故意拿话激紫蕊,借机闯进后堂验证心中猜测,未曾想阿拉耶识及时出现解了紫蕊的围,还要赶他出府,一时僵在当场。不过信王就是信王,一贯以风流不羁著称于京城,短短的惊诧过后,他便涎着脸朝阿拉耶识作揖告饶,“天巫,您既然是袭人的师傅,也就是我的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徒儿和师傅都不算亲,还能和谁亲?”

    中等长度的秀发分成两束,用细彩带系好垂在耳旁,穿一身宽大飘逸的粉色上衣和襦裙,阿拉耶识就这样懒洋洋地出场。袭人忙过来见礼。“免礼。”阿拉耶识淡然挥手,“当日我与你说的清楚,从我这里嫁给皇室就是皇家的人,我这里无须挂念,你只要管着你夫君就好。”

    袭人容色发紧,低声道:“允直他没个正形,还请师尊见谅。”

    阿拉耶识浅哼了一声,“毕竟还是两家人,以后你们夫妇就不用进内堂探视于我,就在这客厅里,敞亮、好说话。”

    此言把信王夫妇与阿拉耶识的特殊关系统统抹杀,不止信王嬴允直和袭人,就连紫蕊也是吃惊不小,人人色变。阿拉耶识也不管他人态度如何,自己走到客厅主位坐下,使女早奉上茶汤和点心侍候。阿拉耶识粗粗打量了摆在客厅正中的几担礼品后,让下人抬走收好,然后淡淡地告诉信王和王妃,以后不要如此破费,她是方外之人,要这些黄白之物无用,也不爱这些虚礼。嬴允直脸色凝重,印象中阿拉耶识从未如此冷淡而郑重地对他讲话,这也许意味着什么。袭人此刻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惊诧来形容,她显得焦灼和委屈,“师尊,我做错了什么,您对我这样见外?我不过是嫁了有妇之夫,难道就没有资格做您的弟子,连进内堂探视都不准了。我这条命都是师尊救回来的,有今日的归宿也是拜您所赐,就连袭人这名字也是您取的,您就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您既然不喜欢我嫁人,那就让王爷把我休了,我可以重新伺候您!”嬴允直浑身一震,抬眼直直看着阿拉耶识,端看她如何分说。

    “柳袭人,记得当日我收留时就说过,你我师徒缘分浅薄,早则三五月,迟则年余便给你安排妥下半生的归宿,如今你觅得秦国信王做夫婿,自然是天大的好事,我也省了心。我这边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前途未卜,生死尚且难说,我能护好自己已是不易,你就算是留下来也帮不上我,反倒让我分心于你。”阿拉耶识好整以暇,徐徐送话,那份平静和淡然令在场人心口发凉又发堵。

    她又继续说,“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这些日子我府中颇不太平。我为了保住石闵的性命,决定劝他降秦。堂堂的赵王养孙,又是赵**神,要投靠秦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石闵还未答复于我,所以,请信王禀告陛下,不用日日来盯梢,我自有分寸,总之会给陛下一个交待。”她这话明里暗里点透信王非是诚心陪袭人回门省亲,主要做秦皇耳目罢了。饶嬴允直是脸厚之人此时也觉得难堪,讪讪地说:“我本职司在身,不独是奉陛下旨意。今日来见天巫,也是因为昨日太尉允燹的人马滋事,我中尉府负责京畿治安,特地遣一队人马来守护公主府,以免太尉和僖王的人再来挑事。”

    “如此,我便多谢信王费心。”阿拉耶识心头好笑,管你来此目的为何,横竖我又不从前门送走石闵。石闵过几日人间蒸发,你们便要自求多福,免得如那些隐卫一样被秦皇杀了泄愤。想到此处,便着人去请石闵出来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