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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了雀儿的喜讯,阿拉耶识清醒的时间增加了,袭人以为病情有起色,御医们心中明白这是真的回光返照了。每次醒来,阿拉耶识都再三强调身后事,指点袭人、信王和慕容恪照她的要求去做。阿拉耶识遣散了御医,也不再吃药,虽然奄奄一息,心里却喜乐安详,恐怕再也找不到像她这样盼望死亡的人。得知每一件事都落实后,她彻底没了牵挂,一直提着的那股劲儿落了下去,眼前袭来无边的黑暗,她再次失去意识。
承光殿小书房中,一件秦皇盼了很久的事情终于有了消息,是关于天巫手中赵国前太子石邃金牌的。蒙灌接到汇报后立刻进宫奏明秦皇赢少苍。蒙灌派去的人联络了赵国四皇子的人,弄清了金牌的来龙去脉。那块石邃的太子金牌只有一块,当初为了一个叫董秋滢的民间小女孩行事方便给她暂用的。董秋滢后来在马岭关跳崖自杀了。为了查明董秋滢真身,蒙灌的人还专程去了襄国董秋滢故里打听,为了得到确定的结果,还亲自跑了一趟阿拉耶识曾经引天雷治疗棘奴抽风症的马岭关。
蒙灌分析说,“民间传闻董秋滢是天女下界,容貌举世无双,只有九岁就懂得给难产妇人接生,还能与天神沟通作诗。她在马岭关搭建的神台引来天雷治愈了赵王养孙石闵的抽风症,才造就了赵国的军神、天下第一将。董秋滢死后,赵王念其才华绝伦又治好了养孙石闵的病,追封她为主婚配、子嗣和灾祥的少司命。据线报,石闵因为憎恨太子石邃和其女月郡主的逼迫才使董秋滢跳崖自杀,利用石宣和石邃的矛盾挑起石邃谋逆,借刀杀人灭了石邃全家。”
“月郡主是怎么回事?”
“石闵小时便由其父石瞻做主与石邃女儿石月订婚。石闵堕马得了抽风症后,月郡主便想悔婚。石邃因要拉拢石闵没有同意。那年邺城举行国之重器的奠基大典上,石闵向赵王请求为他和董秋滢赐婚,引得月郡主不满。臣还得知,赵国当今太子石宣与四皇子石韬兄弟俩对董秋滢极好,石宣为了得到董秋滢更是不择手段。为了报复他们,月郡主绑架了董秋滢要做成美人锅献给石宣、石韬和石闵三人品尝,因中途厨子办事出了差错,董秋滢才逃过一劫。”
听到美人锅三字秦皇不禁用拳头砸了下桌案,“石邃死有余辜,竟能想出美人锅这等逆天菜肴!”
蒙灌连声称是,“赵国石虎老迈昏庸,儿子虽多却互相敌对,全靠养孙石闵支撑局面。幸好董秋滢跳崖了,否则石闵如虎添翼。若是除掉石闵,我大秦夺取赵国易如探囊取物。”
秦皇斜了眼看蒙灌,“董秋滢就是天巫阿拉耶识,你有几成把握?”
“臣有十成把握。董秋滢死时九岁,活到今年十五岁,天巫虽未露出真容,但听声音也就十五六岁,和董秋滢相符;董秋滢所作《金铜仙人辞汉歌》与天巫所作《虞美人》有异曲同工之妙,且所用音韵格律相似,她们唱歌的曲调与中土大不相同,听者无不以为是天韵妙乐。再者,那董秋滢只靠说话和手抚摸,就把石闵都驯服不了的朱龙马给降住,和那日天巫了断木皇后手法十分相似,臣因此断定天巫就是董秋滢!”蒙灌是秦皇赢少苍的谋臣,城府极深却十分忠心,这点继承了他们蒙恬、蒙毅家族辅政的特点。
赢少苍未发一言,默默用木勺搅动茶锅中的茶叶。茶汤咕咕往外冒热气,袅袅的雾气在室内缭绕,湿润了赢少苍额上的那簇火焰,漆黑深邃的双眸仿佛静止的幽潭,茶汤滚沸溢在茶炉边沿滋滋响,腾起更浓的水雾。
“陛下?”蒙灌见赢少苍久久不说话,连茶汤溢出要浇熄了炉火也未察觉,只得出言提醒。赢少苍回过神来,忙用木勺舀了茶汤添到两人的陶杯里。蒙灌谢恩后一饮而尽。赢少苍喜煮茶,这小书房是秦国真正的权力中心,能到这里来和皇帝议事的只限于几个人。赢少苍常常亲自煮茶和近臣同饮,若有幸喝到秦皇亲手煮的茶汤,前途指日可待。
“两日前,信王求朕将乌蟾根赐给嬴归尘,好让他早日出关给天巫诊病,被朕驳回了。蒙灌,你怎么看?”赢少苍平端茶杯,轻吹面上的茶叶沫子,平静专注,看也没看蒙灌。
蒙灌面皮一阵抽动,失却刚才的自信和自如。思虑片刻,他道:“臣以为求药之事恐怕另有玄机。巫族与巫殿事务乃陛下亲理,独立于秦国政务。乌蟾根可治嬴归尘宿疾之事,天下间只有陛下、嬴归尘与臣知道,信王如何得知?臣怀疑是别有用心之人故意放风来试探陛下。”
“你的意思,是有人得了什么风声。难道不会是嬴归尘生了异心?”
“臣以为不会。嬴归尘是墨家自小栽培的人,三年前担当钜子后,一直为大同理想尽心尽力,不会为一些虚名所惑。求药事有蹊跷,敌暗我明,且静观其变,待得跑马大会过后诸事已成定局,任他翻江倒海,我自岿然不动。”
“以静制动,蒙相所言正合朕意。”秦皇终于饮下杯中茶水,沉郁的心情总算有人可以分担。他继续说,“各地报上来的奏章说今年甘、宁、察、漠北等地大旱,就连张北地界也连续二月没有一滴雨,地里插下的青苗全部枯死,下半年必然有大饥荒。这都还不算,木兰围场一带遭遇干旱,牧草长势稀疏,马群不来牧场觅食会影响八月举办跑马大会。你督促各地举行祭祀祈雨,切莫误了大事。”
蒙灌唱了个肥喏后告退。秦皇一人坐在矮几前饮茶,他以手支额,用手指沾了茶汤在桌面上无意识涂画。不蒙传召这间小书房连宫人也不得进入,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放任自己,允许自己当一回普通人。此时此地,他心绪芜杂纷乱,一丝莫名的恐惧和不安冒出荒凉的心田。他从来不曾体会过这样的情绪,任何胆怯和慌张都是懦弱的表现,是帝王的耻辱。他不明白这种恐惧和不安来自何处。是那个影子吗?不,他既然是影子,就该知道影子永远在人后,永远背对阳光被踩在地下。他不该怀疑这一点。
“那我究竟在担心什么?”缓缓闭上双目,他问自己。信王嬴允直单纯的眼睛浮出来,眼底透着困惑和忧虑,就那样直视他。这个他从小罩着的七弟跟他很黏,对他狂热崇拜,向来唯他马首是瞻。为了天巫求药,他破天荒对七弟发了君王之威。以前也有骂他的时候,可那不过是气话,这次不同,带了凌冽的杀气。教导他法家策论的太傅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又说,君王站在山巅俯视的人,本就孤独,为了江山社稷一切都可以牺牲,惟其如此才能安享孤独。
“我赢少苍身为秦国皇帝,修习兵家和法家精萃手里竟无兵权,实乃奇耻大辱。谁也不能阻挡我组建亡灵大军,即便是兄弟手足也不行。”赢少苍在内心一遍一遍重复这些话,原本幽深的眼里射出炙热的光芒,把脸上红色的纹身都压下去了。
殿外传来一声惊悚的乌鸦啼鸣,赢少苍的背脊升起一丝寒意。已经是春末夏初了,为何会觉得冰冷?他倏忽从软榻上站起大步流星走出殿门,凝望天空,远处一群寒鸦在**宫上空盘旋。
黄门令史广汉接信王口信匆匆来报,天巫已于申时离世。
秦皇龙辇赶到天巫府时,从信王府调拨来帮忙的杂役正在布丧,白纱灯笼挂在大门两侧,白色幔帐中间结花球,两端从匾额垂下,在春风中轻颤。没有设什么灵堂,按照天巫临终嘱托在空旷的后园上架起三尺高的柴堆,上面停放棺材。慕容恪作为天巫唯一的友人充当扶灵人的角色。他木然地捧着天巫轻飘飘的尸体放进柴堆的棺材里,袭人帮忙对尸体的仪容做最后的整理。信王在一旁看着两人忙碌,既不说话也不动,只是站在那里站着。三个人都没有注意到秦皇赢少苍的到来,仆役们见到圣驾跪成一圈,秦皇轻轻挥手示意大家不要惊扰围着棺材的三人。
现在棺材里躺着的中国的神秘天巫阿拉耶识似乎再也没有秘密了。袭人应天巫要求,给她穿上墨绿色的衬衣和长裤,衬衣下摆扎进裤子里,腰上系着皮带。双肩背包里的物件都被拿出来均匀地拜访在尸体和棺材的空隙中:贴翠华胜、太子金牌、铁制弹弓、鬼脸面具和针包,还有那黑纱绣花面罩。双肩背包被小心折叠成块压在天巫头下充做枕头。除下神秘面纱的天巫不神秘:幽韵缥缈,玉魄冰肌。丽质仙成生月殿,婉转双蛾远山色。几乎在看到天巫真容的瞬间,信王和秦皇便明白那块面纱对天巫意味着什么——它只是告诉别人保持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