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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我要给游击将军石棘奴引天神之力治疗绝症,慕名而来的邺城公卿贵戚把韩信寨都挤爆了。赵王石虎更是驾着狩猎的龙辇,带着小型美女仪仗队,占据了马岭关大半地盘。当日色西沉,暑气渐消,我和几个护卫回到马岭关时,被眼前的情景震呆了几秒:马岭关上帐篷遍地开花,美女夫人们三三两两随意观光,莺声燕语不绝于耳;皇子、大臣到处乱窜;武官陪着国君石虎在长城上比赛箭术射飞鸟。这不是成了夏日游宴行猎图吗?还有好奇的人企图进我布置的“神殿”参观!我急火攻心,要是被这些家伙窥破行藏,我就彻底完蛋。我飞奔进神堂拉了个马扎,举了自制的“大喇叭”——为了指挥士兵搭建“神堂”我用笋壳糊的喊话器——跑到空地中央,站在马扎上,放开音量对广场高呼:
“各位朋友,各位来宾,请大家注意!请大家注意!我身后的神堂是神明降临施法之地,请勿擅自靠近,触怒神灵会降下天火——为了确保大家的安全,我们在神堂外拉一条警戒线,所有人停留在警戒线以外。除了我指定的、身上戴有红十字标记的人,其他人等一律不得进入神堂,否则后果自负!”一边说,我一边把手里的红十字的白色袖套分给我带来建造神堂的人,同时自己也把袖套戴在左臂上。
“再重复一遍,请无关人等一律退场,无关人等一律退出警戒线!”场外,四个龙骧军护卫已经拉好警戒线——我在工地监工时怕青铜锥砸倒伤人,教他们拉过安全警戒线。看人群还是没懂,不由焦灼,喊道:“请所有的工作人员立即到位!请所有的工作人员立即到位!请大家服从指挥,配合工作人员的引导退场!”看到人群在戴红十字臂章的兵士劝说引导下,退出了警戒线,我才松了一口气。
远处长城上,赵王与一干武将和皇室子弟停止了射猎,都静静地看着我高高站在马扎上,右手持喊话器,戴红十字臂章的左手挥舞坚定的手势给大家指示。赵王石虎目露深思:“此女殊丽奇异,竟有杀伐决断之才。”
此刻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不是我的行为,而是我的衣着,整个一副美少女童子军打扮。找绸布庄定做的现代墨绿色棉布衬衣、长裤,左臂上带着白色红十字袖章,衬衣下摆扎进长裤里,长裤上还穿着皮带,悬着水壶和丝帕。扎着绑腿,穿着浅口鹿皮鞋。头上戴着和衣服同样颜色质地的长舌帽,头发扎成马尾,发束从帽子后的透气孔穿出来,迎风高高飘扬在脑后。这打扮拉风之极!很长的时间里中国汉服常服里没有长裤,男女全是裹裙子。我竟穿着样式古怪的衬衣长裤,大方把身材全部现出,就是开放如胡服也做不到。
不一会,内侍唤我面圣。我跪在地上等候赵王问话,一双眼睛无害地看着他饶有兴致地把玩我的长舌帽,“这是长舌帽,皇上若喜欢我再做一顶。”
赵王停止摆弄手中的帽子,抬眼看我,用听不出感情的声调问:“你从哪里来?”
数道探寻的目光转向我,照在我身上的温度各不相同,有的热烈,有的冰凉,有的柔和,有的刺人,我自然知道他们是敌是友。我花了三秒钟考虑如何回答赵王的问题。董秋滢的身份不能提,此刻坦白犯官之女身份反而淡化我的神秘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能高调说自己是天人下凡来,那是唬人的鬼话。而且,爬得高摔得惨,要是石虎真信我是天人,提出更多的要求岂不作茧自缚?
“来于无。”我平静地回答,清泠泠的眼波正视赵王的浅棕的眼睛,他的瞳孔收缩成一点米粒大小,说明他此刻心中悸动。
“要往哪里去?”他继续问。
“归于无。”我轻轻但清晰地回答,在场的人均轻声唏嘘。
赵王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又把目光转向在场的其他人,只淡淡扫视一圈,他心中有了计较,臃肿虚浮的脸上现出慈和的笑容:“起来吧,小可人样儿。但望你不会让寡人失望。”随手把长舌帽还给我,我谢了恩,借口神堂尚要检查验收就溜之大吉。
夜晚,我独自坐在长城上开始每晚的例行观天象工作。白天暑气在林中蒸腾,热得人汗滴如雨,夜间山上温度陡降,一股山风掠过,毛孔根根竖立,我不由双手抱住自己的胳膊。一件披风围在我身上,棘奴长身站在我背后。我收拢披风,上面带着棘奴的温度,我心里涌起暖意,心境和天空一样清净。往天灿烂的星斗藏匿无踪,月亮低低悬挂长城那一端,有闲云飘过,带起一片光影变幻。我拍拍身旁的地面,邀请棘奴坐下来。从上次打他屁股后,有一个月没见到他了。他坐下后,低垂了头看不到表情。
我眼望大大的月亮,“怕吗?”我说,既像是问他又像是问自己。
“怕。”他简单吐出一个字算是回答,还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我也害怕。”我转回头,自嘲地笑了笑,前方未知的路隐约在我眼前铺开,我不确定能否走得下去。这二个月来无论是梦里还是醒着,我都没有听到期盼中的引磬,每天在期盼幻想中度过,每每又失望不已。还有多久呢?如此每天患得患失,迟早心理失衡,容易引发双相情感障碍,最后导致抑郁症。
我闷闷地说:“我怕自己回不去了。”
他把头垂得更低,嗫嚅道:“我怕你回去了。”
见我看他,又低低说:“这些日子,董伯跟我讲了好多你小时候的事情。他说你迟早要回天上去。”沉默一会儿,他问:“你……能再多留一阵吗?”
我默默摇头,“有的事情,不是我自己能掌握的。就算我留下来,你能保护我吗?”
他仿佛被针刺一样跳了一下,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决心,“我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护你周全。今日皇上好像是要把你接进宫里抚养的意思,那样也好。我不能时时护在你身边,等我三年,三年后我一定接你出宫。”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此刻抬起眼,一脸憧憬:“你在府中的时候,是我从小到大最难忘的日子,竟比跟爹娘在一起更开心。”他害羞低头,有些不自然道:“那天你教训得对,是我不长进,出征作战时想的不是杀敌,却是早点打完回去见你,夜里梦的人竟也不是爹娘……”声音越来越细,到后来听不清楚了。
我暗自叹息,伸手揽住他的肩膀,温柔地说:“棘奴,有很多事情在发生的时候我们看不明白,以后慢慢会懂的。比如我,也是因为好多事情想不明白,才来到这里。”
棘奴半倚在我怀里,眸光闪闪满含迷茫,“听麻生於他们几个说,我出征期间,你有几天跑回天上去了。我想,天上定然是极好的去处,让你如此挂念。若我死了,能不能去哪里呢。”
我嗔怪道:“可是胡说。天上是活人待的地方,你死了可去不成。等我把你的病治好,你是皇孙、侯爵,又是威风八面的将军,福禄富贵日子岂不赛过神仙。”
棘奴摇摇头叹道:“没有滢儿你的日子,我做什么也不快活。这一个多月得难捱得紧,怕有一年那么长……滢儿,你不来我家,可是还在生我的气?”
我笑着弹了他一指头,“傻瓜,太子和月郡主把我看得很紧,我不方便来。再说,这一个月里我忙着锻造青铜锥,选神殿地址,天天在马岭关一代勘察,也没空找你。”
棘奴点点头,喜气盈眉,痴痴地问:“滢儿,你心中其实也有我么。”
我也点点头,说:“有的。我永远忘不了你。”
他紧紧依偎着我,我们头碰着头,一起坐看悬挂在长城上的圆月。
一片乌云掠过,月亮半隐了面,丝丝凉意袭来,我转头对他说:“董伯在我家做了三十年管家,一向十分忠心勤力。你能让他在府里做个管事,让他有个养老的地方吗?”
他敏感地转头看我,眼底带了探究的意思。见我又转头看天边月亮,他郁郁说:“吴天伦是石宣的人,这个我早知道。我一直没杀掉朱龙是知道它被人下了药。你也许要问为何还让吴天伦留在府中?一条被发现的暗线,比未知的更好利用,他们想要消息,就给他们消息。”
我听之动容,棘奴这孩子到底有多深的心机?能把一个纯真的少年逼成一个老谋深算的人,那得是多么黑暗无助的环境。我把棘奴抱得更紧,他感觉到我内心的悸动,以为我在担心明日治病的事情,反过来抱住我,安慰道:“明天你放手做吧,成与不成,棘奴绝无怨言。”棘奴说,为了确保我的安全,他已经和石宣、石韬兄弟商量好,施术完毕后,由飞龙卫把我带走,石宣的青锋骑盯住太子的龙骧军,石韬最受父皇宠爱,由他出面说好话稳住赵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