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匕首戳进嬴归尘右侧颈动脉,一粒红艳艳的血珠沁出,阿拉耶识的如花娇颜在嬴归尘的眼前放大,几乎贴上他的鼻子尖,四目相对,分毫不动。在最后的时刻,嬴归尘深邃的墨眸静谧地注视她的眼,匕首拉出的银光耀目,他却连眼皮都没眨,只是静静地看着对面同样冷静的星眸。阿拉耶识的眸子暗了,无力地收回匕首,那滴红艳艳的血珠顺着苍白的脖颈一路滑进锁骨。
“为什么不躲,真的那么想结束自己吗?”
“你以为我没躲过吗?我曾躲在阿琪后面,躲在秦皇后面,我躲进库朗,又躲进苗疆,躲到心魔丛生,躲到无法喘气。明知是劫,我却躲不过。”嬴归尘以手指轻轻抹去锁骨上那滴血珠,眼中浓浓的爱恋揉不散、化不开,甜蜜的痛苦激荡心胸。他暴露自己全部的脆弱,准备好以死亡的黑暗换取永久的解脱,多疑的爱人却让他置之死地而后生。
小匕首的凌厉攻势在脖颈上仅仅刺破表皮,这并非大成真人金龙锁玉柱的护体功夫,相反嬴归尘早已散去功力以凡人血肉之躯迎接杀戮,阿拉耶识的匕首尖在入肉瞬间停滞,她根本没想要他的命。她故意以语言挑动嬴归尘的怨忿,逼真地上演刺喉桥段。在匕首突刺的电光火石之间,她锁定的是嬴归尘的双眼,去搜索哪怕一星半点的退缩、迟疑和恐惧,遗憾的是她没有看到这些情绪,他的眸子根本没看那柄致命的匕首,安详地看着自己的眼眸没有移动。几乎在挥动匕首的同时,阿拉耶识就知道自己输了。她握着匕首的手软软垂下,整个身子跟着萎顿于地,木然地看着嬴归尘,对方的影像看着越来越不真实,她觉得荒谬。
晕,嬴归尘他真的爱我。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他说把我从马岭关救下时就开始了,可是他明明对着一个小女孩都能板着一张脸没有爱心,还反感我抱着他不放。对,就冲他那张死人脸,我不把他当坏人才怪。可笑啊,他居然会爱我。
“你是因为我是中国巫师才对我有兴趣的?”她呆呆地问。
他蠕动了喉舌,缓缓摇头:“最初,我也以为是这样。我通令墨徒寻找出自赵国的女神童,全力找了三年。每年我都去我们相遇的山洞和平定那家客栈。第三年的时候,我再次去客栈,发现我们曾住的那间上房已经住了人。客栈老板告诉我,那位客人也是来此寻一个女孩的,那个月已经在客栈来回几次了。”他凝眸深深望着她,咧开一侧唇角,幽幽然、幽幽然道:“你猜那客人是谁?是燕国质子慕容恪,我见他那般失魂落魄,方才醒悟我要寻的不是中国方术,寻的是我一生中从未有过的陪伴。”
“我与唐家人在汉国下沙堰村避世隐居,在村里摆下诸多**阵,放出鬼怪留言,你们肯定找不到。这次若非羌胡劫掠村民,我万不会暴露此处据点。”阿拉耶识黛眉轻挑,慕容恪与嬴归尘还真有些类似遭遇。
嬴归尘轻轻舔了舔有些干涸的上唇,继续讲述:“我知你无意儿女情长,一心想回到中国,只得让阿琪接近你,监视你的动向。我把你引荐给太后,一是为了防止秦皇对你不利,二是为了将你留在秦国。”
“你算准太后会受我为义女?”阿拉耶识依然怀疑嬴归尘料事如神的本领。
“太后待我如亲骨肉,我不说她也知道我想要什么。”嬴归尘垂了眸,苦涩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卑鄙?”
“确实很卑鄙。你后来登峰造极,给阿琪下药,让她在信王夫妇跟前失态露出破绽,断了我率领飞龙卫去杨越的路子。”阿拉耶识想起这件事情就搓火,不禁疾言厉色。
嬴归尘见她勃然作色,心头闷痛,讷讷道:“我察觉你和冉闵要去杨越避世,我不要再次失去你,情急之下给阿琪下药,险些害你终身。为了补偿你,我交出钜子令,签下‘卖身契’……”
阿拉耶识此时打断嬴归尘,朝他伸手讨要那张“卖身契”。他刚从怀中取出,旋即捏在手中迟疑起来。阿拉耶识一把抢在手中抖散,丝帛上羽毛笔写就的小楷墨色殷殷,上面摁着嬴归尘鲜红的手印和阿拉耶识娇艳欲滴的唇印,明言夺目,荡人心魄。回想当日与嬴归尘摊牌,交易后签下此“卖身契”,阿拉耶识一度得意忘形,以为替棘奴找到可靠附身符,现在看来简直就是讽刺!那拇指印旁边便是自己飞吻留下的印痕,她当时以为是杰作,其实是羞辱人的红字。更何况,自己与棘奴之间容不下第三人,今后与嬴归尘已是陌路。阿拉耶识俏脸发白,纤纤手指发力撕扯丝帛,却怎么也扯不烂。嬴归尘初时一愣,待看清她举着丝帛要就纱罩中烛火烧掉时,袍袖一挥便带起一股牵拉力道,将阿拉耶识吸到身旁,伸手欲夺回丝帛。阿拉耶识哪里肯放,与嬴归尘奋力抢夺却不是对手,眼见东西被嬴归尘收入怀中,情急下探手入他怀中掏摸。
嬴归尘如被电击,大手握住她柔荑,定定地瞧着她,失神道:“冤家,你痛快要了我的命罢。”
没等阿拉耶识有所反应,嬴归尘咬着唇,狠命将她掀翻后牢牢抱在怀里,彼此身躯间不容隙,就算怀中佳人努鼓挣扎却分毫挪动不得。
只听他切齿寒声道:“今日唐突天巫,便是砍头十遍也不为过。既是如此我索性一发说个明白,我说完以后,要杀要剐都当得。”
阿拉耶识涨红俏脸,恨声道:“你说便好生说,快快将我放开!”
嬴归尘没有说话,眉心微拧,满头墨发凭空飞舞,细细几丝破空声散开,后脑飞出四枚银针射入他身后木质墙壁,留下比芝麻还小的圆头在外。
“你讨厌我成天板着张面瘫脸,散发冷气,可知我并非天生如此?我也想有常人的喜怒哀乐,但我受制于脑后银针压迫,面上皮肉僵硬不能活动。长此以往,即便取下银针我也不会笑了。”嬴归尘朝她勉强牵拉嘴唇露出一排皓齿,不像微笑像抽筋。
阿拉耶识从未见他如此作态,惊讶得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才感叹道:“人皆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我看今日,你算是破功了。”
“若性命不存,何谈功夫?”取下后脑银针的嬴归尘脸部肌肉尚不能活动自如,但眼神却灵动传情得多,说这话时眼底带了抹凉意。
“自自然然的事,怎么便和性命交关了?”阿拉耶识被嬴归尘隐晦的言语弄得好不耐烦,复又在他怀中挣扎起来,红了眼圈责道:“你今日欺负我还不够么!”
嬴归尘将双手收得更紧,拿发红的脸颊贴着她滑嫩的娇颜,隐忍着安抚道:“别动,再动我真受不了了。我没银针压制,七情六欲动念后血液逆行冲脑,顷刻便七窍流血而死。”
阿拉耶识听得清楚明白,猜想嬴归尘的暗疾是情绪引发的心血管疾病,比如血压陡增导致脑溢血什么的。“你是说,只要你有强烈的七情六欲,颅脑就会剧痛,还会丢命?”
“是的,我以前曾中剧毒,虽经全力解毒也不能清除,只能靠草药和银针暂时压制,不使其轻易发作。”嬴归尘闭眼将高挺鼻梁深深埋入她已经蓬乱的云鬓,柔声倾诉:“每年我要去马岭关上采一种雷击后腐木上开出的蓝色霹雳花作药引驱毒。小仙女是我见过最聪明最胆大包天的妙人,居然知道马岭关一带是中土雷场旺盛之地,不怕粉身碎骨竖了根大大青铜锥引天雷治病,还设计了那么简单精巧的祥云跳崖。我现在回想起来还感惊人,若非我正好在雷雨季节上马岭关采药接住了你,世上便再没神女天巫了。”
他的声音醇和朗朗,带着几分眷恋和感伤,与平日的音色样貌大有区别,令阿拉耶识心慌意乱。被他搂得严严实实的身子长了毛刺般热痒难耐,可又挠不到点儿上,呼吸越发急促,一颗心要跳出喉咙。她难过蹙眉道:“你的病情我已知道了,快把我放开,这样像什么话。你怎能如此欺我?”
嬴归尘闻言把怀抱往里更收紧一分,三分气恨七分热爱,犟着性子气咻咻道:“是你欺我在先,趁我不备放倒施术,自己还跑进我梦中与我飞天同游,我知你畏高怕摔,才将你抱紧。你可知自己促狭作弄人,竟然将身体绞缠在我腰腹上,竟然破了我的马阴藏相境界。”
“马阴藏相?”阿拉耶识愕然。马阴藏相是修到一定境界的男子才有锁阳功夫,其性器回缩入体内,保养元阳,断除邪淫。传说佛陀的三十二相好中第十相就是马阴藏相。“你是说,你行止无端还是我咎由自取了?”
嬴归尘后背僵了下,旋即埋首深吸她发间芳香,轻吻呢哝:“若你行止不端,我已万劫不复了。今日破戒,我本一心求死,得你侥慈铭恩,留我性命。料想今日之后,与你永世隔绝,因此斗胆再犯,片刻贪欢,饮鸩止渴却甘之如饴。你说放开,我如何能够?”
阿拉耶识脑内嗡嗡作响,用仅剩的理智艰难嗫嚅道:“我们都已经结婚了,这样不合适……我不能对不起棘奴……我爱的是——”
嬴归尘索性用吻堵住阿拉耶识的口,他的灵舌刮过她的贝齿,探入其间,小心地卷住一小段香舌,慢慢拖入口中,细细吮吸品咂。一股清甜的滋味在阿拉耶识舌尖散开,这是嬴归尘的味道,洋溢清新药草和香甜茶汤的味道,如涓涓溪流,浸润她的四肢百骸,她渐渐融化为一团柔若无骨的棉花,瘫倒在他的怀中,羞色醉人。
两人坐拥屋中,彼此无言,唯有呼吸之声可闻。
缱绻良久,嬴归尘睁开眼,以手指轻轻拨弄她的青丝秀发,“头发乱了,可要梳理好才成。”
阿拉耶识绯红了脸,爬到铜镜前重梳云鬓。嬴归尘盘坐她身后,只管痴痴地看她梳妆,全然不知自己发辫更是凌乱,蓝色发带早已松散滑脱,墨发缕缕散于胸前背后,犹如不羁谪仙。他所注目的完全在铜镜中美人颜上,闺房对镜梳妆,无数次心里梦里幻想过的绮丽风光,于今终于得见。方才过去的两个时辰中经历死去又活来,如白日梦般离奇震撼,唯余轻怜蜜意可供回味。可惜已到梦醒时分,终是要曲终人散。
“你还愣着做什么,头发也要重新梳一下,外面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阿拉耶识被他瞧热恋目光得浑身如芒刺在背,十分羞恼着急。今日被他软语蛊惑,鬼使神差与他绵密拥吻,缠缠绵绵,尘尘刹刹,欲断还休,便是棘奴、慈心也未如此盘桓亲热。冷静之后无比羞愧,只觉对不起棘奴,格外思念那如阳光灿烂的大男孩,纯纯热烈的爱如火烧醇酒,闻之便已是醉了。棘奴的爱如同大铁链,呼啦啦一把扔来,将人锁拿得死死的。慈心的爱如春蚕吐丝,一根一根地抛出柔弱无害的银丝,慢慢将人包裹成茧,再也难得逃出生天。嬴归尘则是无色无味的毒潜伏在空气中、身体里,看不见摸不着却性命交关,只等毒发这一天罢了。
嬴归尘笨拙地打散头发,抓起木梳在头皮上刮擦,哪里像在梳头挽髻,能梳顺直发便不错了。
“我,我不会梳发,以前都是使女梳头,离开侯府便是墨田帮我打理……”
墨田与嬴归尘到了南蛮,入乡随俗,从嬴归尘左右两侧鬓角梳理两条细辫,交于脑后,以蓝绸发带缠绕结系,流出一长一短两条飘带,与嬴归尘的飘逸出尘气质极为般配。这发辫靠嬴归尘自己无论如何梳理不了。无奈,阿拉耶识坐到他身后亲自帮他打辫子。嬴归尘因长期中毒缘故,身体消瘦,皮肤青白中带黄,病容恹恹。头发为“血之余”,也受气血亏欠影响,发色如墨却细软无光,捏在阿拉耶识手上倍感疾病困苦,细细为他梳理,生怕牵扯一根发丝。嬴归尘从铜镜中偷窥阿拉耶识动作,见她专注中有时凝眉,十分娴静温柔,手势一丝不苟,只觉心头热流窜过,不由扬眉露齿,如煦风吹皱一池春水,明明如玉,又如醴泉甘露,颠倒生灵。阿拉耶识无意中瞥见镜中嬴归尘的不自觉流露的微笑,刹那恍神,不知他笑起来竟如此美好。
两人整理好衣服,嬴归尘郑重其事地向阿拉耶识行了谢师礼和拜别礼。二人彼此心知肚明,今日狂蜂浪蝶后,他们决计不可再共处一地。纵然他与阿琪素丝无染,她也过不了自己这关,何况她身边还有深爱的棘奴,那个她愿用生命去守护的小爱人大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