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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岭夜深沉。
被抓碎胸骨的尤貔龙总算醒转,对上父亲尤答罗愁惧的眼。“阿爸,我……”尤貔龙挣扎着想起来却被旁边的布巴按住身体。
“儿啊,你好不晓事,竟然打起天巫的主意,触怒巫王殿下还能活着,算你命大!”
尤貔龙微动了动身体,感觉胸膛和上半身一阵撕心扯肺的疼痛,赫然发现自己竟受了重伤,守在旁边的阿爸传来阵阵叹息。布巴祭司表情凝重,拧着稀疏的眉毛,定定地坐在旁侧石墩上。尤貔龙记得以前的布巴祭司还是个三十多岁的潇洒清贵壮年,整日笑呵呵的脾气特别好,对待他们这些头人家的孩子非常有耐性,悉心教导巫蛊术。祭司虽然位高权重却不能享世俗的男欢女爱,更不会有后代,所以布巴把十八洞寨的头人大的孩子都看成自己的一样疼爱。尤貔龙是所有贵族后人中最出色的一个,也最得布巴偏心,可是现在,布巴祭司已经完全不似当年,不仅样貌衰老,就连看自己的眼神也是含着责备的意思,真不知他这十来年到底怎么过来的。
“他,凭什么袭击我?他不会巫蛊,就凭医术熬过髓风蛊毒就能当巫王么?你们认他,我可不认!”尤貔龙犹自不服气,他只看到嬴归尘五指随意地转了一下而已,自己隔着几尺远就飞出去受伤至此,内心充满迷惑与愤懑。
尤答罗黑红的脸膛似水般深沉,欲言又止,他心中其实也烦恼万分,本来消失十年的祭司回到长裙苗是天大的喜事,但是带来的那个人让这一切变了花样。
布巴恨其不争,接过话头哼道:“巫主更替、十八洞寨头人考察都是由我祭司殿做主,我身为祭司首领,无能封南蛮的巫王,封我长裙苗的巫王还是算数的!”布巴坐正身体摆出大祭司的威严训话:“你个小崽子命大,若不是嬴公子在西域库朗守城,护送天巫的铁定是他。你以为使计赢了血巫卫就不得了了,碰上嬴公子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尤答罗父子显出疑色,今日尤貔龙受伤是缘于对方偷袭出手,真以巫蛊来斗,尤貔龙断不是无能鼠辈。
布巴明白父子俩的怀疑,长长叹口气道:“不是我灭自己人威风,你们道我身为长裙苗大祭司为何失心疯,拉着全殿祭司做了嬴归尘十年奴仆?实在是斗蛊失利后,我出去一大圈,发现我们世代居住偏居蛮荒之地,不知世间变化,有些妄自尊大了。嬴公子不学巫蛊不是他存心贬低,实则是他另有仙人指点神通,巫蛊术对其无益。我当年也是看出其中有异,为了窥得他神通的法门,才豁出十年光阴为仆。”
“那可学到什么神通没有?”尤答罗父子支起耳朵同声问道。
“说来你们不信,我积十年之功也没发现他如何练就神通。闲暇时节他不在书房看书,就是教授墨田医术——只有一点奇异,中午和晚上他都闭目独坐,有时通宵不睡坐到天亮,第二日照样精神抖擞,据他说是在练功。我怎么也琢磨不过来,问他怎么练,他却说就坐在那里什么也不想。他就这么个怪人。初时我以为他戏耍于我,还常于暗中放些蛊出来与他较量,探他底细,全被他轻巧化解。屡次纠缠后他要废止约定打发我回南蛮,我却终于从其行迹中悟到他确实对巫王位置毫无贪恋,一切都是为了成就秦皇嬴少苍。那之后我才死心塌地做了他奴仆。”
布巴说的有些昨夜曾对尤答罗讲过,后者半信半疑,一定要见过嬴归尘才能得出决定。不想今日才和儿子碰面就出手伤人,教他丢老大的脸。
“大祭司的职分就是定夺我族贵人选拔,我和十八洞寨的头人怎敢不从。只是,硬压多半不能服人,还是要这嬴归尘拿得出像样的东西证明他堪当其位。”尤答罗迟疑着道。
布巴压低了声音:“隔日十八洞寨的头人们全数到齐,这便是巫主要私下同他们讲明的,大家一致通了声气才好与嬴公子条件。他是戎秦的皇亲、一等公爵,万不会屈身在南蛮荒野埋没,现下他肯来南蛮一则是奉了秦皇之命,二则他欢情受挫正要逃避,才堪堪行到南蛮。”
尤貔龙是个年轻人,对“欢情受挫”十分敏感,不禁发起奇异来:“久闻中原贵族家中姬妾成群,日夜寻欢作乐,与我们苗人独占爱侣不同,何来受挫一说?”
布巴狠狠剜了他一眼,切齿道:“嬴公子生性高洁不近女色,恰恰对天巫情有独钟,看得如同心尖尖儿一瓣,却偏因髓风蛊毒在身无法人道,生生看着天巫嫁与冉闵为后。亏得你还是长裙苗少主,打探事情不清不楚,竟拿天巫来说嘴,嬴公子没当场杀了你已是便宜!”
尤貔龙苦着脸,内里抱屈。南蛮男女交往大大方方,一旦看对眼就踏踏实实再无别家搅扰。女子为了防止外出行商做事男子出格,会给男人下情蛊加以控制,如果负心报应不爽,至于何种报应以及程度则视女子蛊术不同而不同。
尤答罗更关心嬴归尘何去何从,他好对其他头人有个交待。布巴咔咔咬牙道:“既然寻到血枫林,我长裙苗复兴未必一定要靠嬴公子,反是血枫林这等神力要为我族中人得到方才妥当。我们既然破解不了血枫林禁咒便让他来做,他后头还有墨家极为极神秘的长老,还有一位世外神仙安其生指点,总比我们关起门抓脑袋强多了!他破解得了那是最好,如果破解不了,就更有理由抓扯住他为我长裙苗效力。他现在与短裙苗那个巫王有些交恶,对巫后奈丽更是厌烦,我们且顺着他,日后不是一伙也是一伙。”
尤答罗这时才呵呵笑出声来,竖起大拇指夸赞:“布巴,你果然还是和年轻时一样狡诈,十年奴仆都当得下来,能屈能伸比我强多了。”
碧湖边上,嬴归尘踏着星光绕湖散步,他停停走走,时而望天时而对着湖面发呆,神魂俱飞。因知晓嬴归尘心情不好,李文吉和墨田与他保持了一丈距离,默默跟了近三刻钟。墨田参与了撮合冉闵与天巫,虽然不再操心师兄过情劫,可见到师兄绝无生气的样子又是另一种难受。
墨田忍不住窜到嬴归尘跟前打岔:“师兄,你今天玩神通了!”
嬴归尘漠然瞟一眼后继续垂头看湖面。
“你杀他又让我救他,这不是折腾人吗。你一来就得罪了巫主,我们还是早点离开吧。”墨田还要喋喋不休,冷不防一个女孩清脆话音在背后响起:“不是得罪了巫主而是得罪了我。我阿爸敬你们是贵客,你们却和那些蛮不讲理的赵国人一样,欺负我们三苗。”
墨田放眼一看,湖边不知何时来了一群长裙苗女子,大部分围住了后面的李文吉叽叽喳喳,只眼前这个淡眉水眸,娇俏可人的少女努嘴微愠盯着他们。嬴归尘慢慢抬起头,用静到极致的眼神看了看她后,转身就朝石屋方向走。那人眼角眉梢似墨描出,清冷淡泊极了,衬着玉雕样的下巴颏和飘拂于额际腮边的墨发,浓淡相宜,缥缈高华,美得不似人间男子,少女的心刹那间跳得如蛙神擂鼓,天大的气势都降了下来,只晓得拦住人把话说完:“是你,你不分青红皂白将我阿哥打伤,你、你究竟是什么人?”她嗫嚅着,慌乱地看向那边被包围的李文吉。
她是尤答罗的女儿尤珠,早先在洞口迎接的人只能怪也有她,她和其他女子一样将李文吉认作巫王。入夜道听途说兄长被巫王的仆佣打伤,布巴和阿爸又不准她进屋照看和偷听说话,早窝着一肚子气。晚上找小姐妹们玩耍一通后,看见巫王三人在湖边散步便暗中跟来。苗女率性直白,爱慕巫王的统统都围住李文吉不放,尤珠因为兄长的事舍了李文吉过来兴师问罪。谁想伤人的奴仆居然正眼也不瞧她,连和她说话的意思都没有,自顾自往前走。她从没被人如此轻视,那攥了半夜的怒气却偏偏烟消云散。她还要跟进,墨田早挡在中间,笑嘻嘻地指着李文吉那群人道:“我师兄天生不爱说话,你们要问什么找他呀?”墨田挤眉弄眼看着浑身发僵的李文吉,示意尤珠过去,尤珠果真把衣着普通的墨田与嬴归尘当成奴仆一双,挤到李文吉身边。李文吉被苗女包围,大胆的还丢了几个锦绣香囊到他怀里,更有人邀请他道自家作客。尤珠挤进去后,苗女们同时闭口,巫主的女儿没有选择前,其他女子不敢当面抢男人。
尤珠咬咬下唇,恭敬请问:“巫王殿下,您的手下无辜打伤我阿哥尤貔龙,可有何缘由?”
李文吉稍愣后终于明白这么多花蝴蝶围着自己的缘由,看着嬴归尘的背影讥道:“连巫王你们都能认错,看来你哥这打挨得也不冤枉。”
尤珠和众苗女巡他视线看去,只见嬴归尘修长瘦削的身影刚好没入石屋花帘,纷纷顿口失声。尤珠脸上唰地变色,一股灼热从腹中升到四肢百骸,竟是呆怔无法动弹,唯余心跳如鼓锤。
第二日,尤答罗和族中几个能手带领嬴归尘等人去血枫林查探,其情况果如苗人所言,稍微靠近后人气不能出,目不能视,饶嬴归尘是金龙锁玉柱的真人体质也不能抵挡这弥漫凶顽的毒障。他思量一回,金龙锁玉柱是对抗外力伤害的外功,也是真人神通。他吃嬴少苍的黑打受伤,全是自己刻意收敛了功夫,任他打骂才能好受。他刚才调动金龙锁玉柱全部功力去对抗毒障,身体发肤没有受损,但是喉咙气管确实难受,停得稍久还觉得四肢麻痹,喘不上气。金龙锁玉柱只不过让自己比他人能靠得更近,想要突入血枫林却还不能够。他问布巴和尤答罗,蚩尤在中原涿鹿被杀,如果真有血枫林也不该在南蛮出现,何故他们认为此血枫林是彼血枫林?
尤答罗回答说,是族内精于天文占算的巫师据天象推演而得。缘起于十多年前贪狼凶星破空,巫师认为不详,占算后得知中土将有风云变幻且波及三苗。预言短裙苗会一时势力熏天,长裙苗将遁世以避其锋芒。果然斗蛊失利,巫王位置被外人得去,短裙苗与戎秦结亲。七年前,天同星又追凶星降世,预言是长裙苗转机将至,会有神迹相应。后来发起山洪冲出这个洞天福地和血枫林来,正好全应了天象奇观。
嬴归尘心里腾起异样:这桩桩件件天象均隐隐与阿拉耶识扯做一路,真不知如何化解,好教人放心不下。他顺口问道:“数月前巨流星划破中原长空,你们族里巫师可曾说过什么?”
尤答罗眼睛发亮,喜上眉梢:“天大好事,说是领我长裙苗出头之人将要现身,可巧巫王殿下就来了。“
嬴归尘不置可否,暗自忖道:若嬴少苍得知巨流星竟落在库朗,怕不是这样说法,只恐早将我家人关得更加严实,决计不会放我出来寻她。我当机立断杀了巡防小队才有今日造访,与领着你们长裙苗人造反却是半点没有干系。他腹中盘算,以目前恶劣心境,想她只是捶心痛骨,要面对她却再也掩饰不下去,迟早与李文吉一样发作疯魔症。如今这血枫林好歹算个容身所在,先打发李文吉去她那里施术查找金锣信息。等条件俱足,发掘出宝藏物尽其用,然后居库朗戍边至终老,红旗做伴不绝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