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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归尘一行三人在黄昏前赶到了长裙苗的祖地。本来可以半个时辰就可到达,奈何嬴归尘未免引人注目不准他们动用轻功,老老实实地用脚板走路。通往长裙苗祖地的山路奇绝艰险,惯会翻山越岭的山民都必须胆大心细才能走下来。嬴归尘从未到过长裙苗的地盘,十一年前巫王斗蛊时,嬴少苍在明他在暗,不能也不愿在人前现身,若不是布巴以新巫王替身的秘密相挟,他想自己今生都不会到这深山老林中寻幽探奇。人劫便是因果相连,如一张天网网络住恩恩怨怨,牵一发而动全身,叫人挣脱不开。十年弹指一挥间,没想到该来的一样都不会少。
天巫在邯郸遇到长裙苗,嬴归尘以为是布巴过了十年期限后主动与长裙苗联系的结果,然而布巴对此也是云里雾里。他们到了南蛮,才听到有关“血枫林”现世的传闻,搅得三苗人心浮动。三苗崇拜枫木的习俗就是从蚩尤身死后化身血枫林而来,传说消失数千年的血枫林现世就表示蚩尤大神即将降世,将携带他的勇士从黄帝后裔手里夺回神州天下,人间要改变人王代天子放牧子民的秩序,由蚩尤大神亲自统治世间,开创人神共居的时代,就像远古的三皇五帝。嬴归尘不信这些玄异传说,认为是巫师们蛊惑人心的噱头,但整个南蛮却因此消息而躁动令他有些不安,直觉血枫林与消匿的长裙苗有关。他最担心是布巴将自己的秘密泄露给长裙苗,他们趁机举事。南蛮动乱于卫国、秦国都是祸事。可是布巴对天赌咒发誓,十一年来他与手下巫师从未逾距,一心一意侍奉主人,除了去年腊日祭去燕国解救天巫,一步都不曾走出过宣化。回到阔别了十一年的故土,布巴整个人都年轻了十岁,他虽未明言催促,嬴归尘却清楚他希望自己履行当长裙苗巫主的诺言。嬴归尘让布巴稍安勿躁,让他先独自潜回长裙苗将这十一年的情况打听清楚,并不准其泄露一星半点关于自己的事情。
长裙苗的十八洞寨分部在广袤的蟒山中,每寨占据几个山头,相互的脚程在一日之内,算是联系很紧密的部族。其中,与山外最近的逐日寨是巫主所居的寨子,此处是长裙苗的门户,迎客的晒场坝筑得广大阔气,沿着晒场坝是一溜儿木石修筑的房屋,蜿蜒到山顶便是巫主的青色石屋。这里被废置已久,空阔的晒场坝上长满齐腰蒿草,石基木板身的民居爬满藤萝,整个寨子好似被满眼的绿色埋没。嬴归尘三人顺着寨子的石级而上,每一步均小心翼翼,因嬴归尘吩咐尽量踩在未被覆盖的土石上,别碰这里任何东西。
“被废弃六年的房屋受日晒雨淋,比住人损坏更快,可这里的房舍基本都是完好的,十分反常。那些爬满房舍的藤蔓就像一张网罩住整个逐日寨,生机充沛,应该是设下的蛊术禁制。”嬴归尘走在最前,李文吉与墨田都没有与巫蛊对阵的经验,武功再高也会中招儿。
墨田少年淘气心性,对南蛮的一切都很好奇,尤其对长裙苗的草药感兴趣,总想往人家屋中凑近,想看看长裙苗人离开家园时有没有留点什么好东西。他眼尖,发现角落里有户人家其外的藤蔓凋敝,门户洞开,便几步跳过去想看个究竟。嬴归尘想阻止时已来不及,从黑洞洞的门里突然伸出一只灰白巨爪朝墨田当头抓下,攫紧他大半个身子快速缩回屋中。李文吉离墨田最近,他的反应亦是极快,人剑合一窜进去,便见巨爪攥着墨田正往地下钻,墨田头手已经入地,双脚朝天拼命踢蹬。李文吉飞剑劈在巨爪上发出咄咄响声却不见巨爪受损松开,依旧拖着墨田下钻。李文吉情知有异,忙用左手拽住墨田一足腕往外拖他,右手仍持利剑斩凿巨爪指关节,以期怪物松手。巨爪受他刺激瞬时暴涨更大,将墨田浑身骨头攥得咔嚓作响,李文吉眼睁睁见斩凿巨爪的利剑慢慢变成巨爪的一根手指,弯曲扣住自己手腕,力道坚韧如绳勒肉,胀痛无比。巨爪其余指掌从墨田身上衍生到自己另一只握住墨田脚脖的手,一股不可抗力将他与墨田拖往地下,好似双手吊着千斤坠,他放开墨田和佩剑也无济于事。眼看墨田全部钻入土中,自己的手臂也插入泥土中,一种沁人凉湿感侵袭了身体,与掩埋死人无异。他憋着一股气,死也不肯入土。额头碰地就要绝望时,忽然身上压力全消,眼前一阵柔和亮光闪出,发现自己与墨田均躺地上,自己仍是一手持剑一手抓墨田脚脖的姿势。嬴归尘举着火折子照明,单手将俯卧的墨田翻转,拇指在其人中上掐了片刻,墨田才悠悠醒转。
“师兄,这是什么机关?我刚才和墨田一起被拖着入土,那只巨爪用剑竟砍不动?”李文吉自诩悍勇,方才的情形却不是与人动武的路数,他空有一身武功却无处可用,回忆起来惊魂未定。
“这不是机关,是种炼物为器的巫术,靠苗人秘法驱使攻击人畜,不可力敌,单凭刀剑拳脚是破不了它的。”
“武艺不能对敌,那怎么办?”李文吉难以置信地摊开双手,他恨这种无能感。
“师兄,炼物为器的巫术和你炼的法器是一回事么?”墨田冷不丁提了个问题,李文吉为之侧目,愈发觉得神奇。
墨田天真口快,将安夫子授予自己的道法炼器也拿出来作比,令嬴归尘微有难色。也难怪,师父安其生虽然收墨田为徒却未教授他任何外丹内丹的修行道法,只是让墨田在琅琊山学了一年的静坐调息,有了筑基的基础后便将墨田丢给自己调教,美其名曰代师授业,却只准教授医术,不传炉鼎丹道。安夫子曾言,墨田资质与悟性都不入流,学不了黄老道法。唯其有一流的性情,可学救人的医术。嬴归尘天性孤绝,修行越到高处越易堕入冥顽真空,一旦入定,元神因无“我识”而不能破境脱出,空留一具肉身存世,就算是白修一场。将墨田塞给嬴归尘管教就是让其时时感染墨田的至性至情,以渡过真空天劫。修行便是在入世、出世之间轮转,往复登峰而已。因此嬴归尘闲暇时对墨田略讲一些黄老丹道的次第和境界,以及法术神通名目,纯为消遣。今日墨田吃了物蛊的亏,当着李文吉的面,张口便问他物蛊与炼器是否同宗,倒令他不好回答。
嬴归尘正在踟蹰,李文吉已经起身,垂头相让:“黄老绝学是师传秘术,我这就回避。”见他悒郁卑微,身为师兄的嬴归尘有所触动,带李文吉来南蛮原意是压制其疯魔之疾,如今他与墨田同样遭遇巫蛊术的侵害,若不教他们自保之法,恐怕悔之晚矣。嬴归尘轻叹一声招呼他留下。
“黄老炼器以心念为引,催动自身阳神或阴神御物,不假外物,无干天和,是为正道。南蛮巫术中的物蛊也是心念为引导,却是借用外来阴神、灵物相助御物。为求灵验,巫师与外灵做成血盟,以对头的精气血供养外灵,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斗法失败,外灵便要反噬主家,极为凶险。物蛊有伤天和,是为邪法,然因其修炼比黄老道法容易得多,世人多惑于神通,趋之若鹜。三苗和萨满法术,多是阴物之功,实不可取。”嬴归尘摇头叹息世人愚昧,嬴少苍寻求健壮死尸做成死灵战士亦是伤天害理之事,自己受人劫所困相助于他,异日不知要遭何种劫难,徒呼奈何。
李文吉不便开口,墨田已是忍耐不服:“难道我们这些凡人在巫术和黄老神通面前就只有倒霉的份儿?”
“非也。正道的神通不可对凡人使用,亦不准人前卖弄炫耀,这是修仙人的首要律条。若有违背,此人必受天下修真人讨伐,而且不待他人出手,自己师门第一个便不能饶放此人,废去其全部道行。”嬴归尘将头转向墨田问道,“你随我这些年,何曾见过我对你示现神通,何曾用神通伤人?”
墨田果然摇头,李文吉则更加困惑。
“萨满巫术和南蛮的巫蛊没有戒条禁忌,常以神异唬人以谋得利益。凡夫俗子羡慕其好处,所以萨满和巫师门徒甚广,却不是究竟之道。”
“既然修仙是究竟之道,为何像安夫子这样的仙人凤毛麟角,而像巫皋那样的萨满人数不少?人生短短几十年,图的就是快活洒脱,有神通不用又修它做什么。”李文吉终于道出心声。
屋中众人沉默了一阵,然后嬴归尘慢吞吞道:“你问得好。有的地方连我亦不是十分通透,自天巫传授佛家《心经》后一直在悟个中道理。我现在能领悟到的是,得神通不是修行的根由,只是顺带之物。巫师们追求神通以慑服他人,终究为神通所害。”他让墨田用药锄挖开屋子中央的地面,一尺之下是用人的毛发捆在一起的人的手骨、鸡爪、鹰爪和指甲。他指着这些骸骨道:“物蛊被我所破,放蛊的人此时定遭蛊灵反噬,他用的外灵越凶恶,所受反噬便越是厉害。”
墨田扮个吐舌鬼脸。李文吉却不以为然,师兄有仙缘才说这等便宜话。巫蛊不如人反噬自己,神仙道法技不如人便受对头受伤,横竖不伤别人就是伤自己,有何分别?反是巫、蛊术易得又没有诸多禁忌约束,学武之人如有巫术神通傍身,不啻如虎添翼。他只恨自家没有缘分学得神技,轻易被这零碎骨头拖到地下活埋,想着有机会总要学上一学。李文吉在这里转着念头,面上丝毫不敢表露出来。只听嬴归尘继续对他二人道:“墨田有静定的功夫,文吉有真炁开窍,与巫师对阵时切勿慌乱,首先要宁心静气屏住呼吸,感知巫师气息后以快制敌,不可一味与巫蛊所造神通幻像对抗。若一击不能得手,应速速退却。在南蛮你们须谨言慎行,尤其不可贪恋女色,否则就连我也救不了你们!”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很重,李文吉疑心是说给自己听的,无论他如何努力,淫亵女子的恶名仍是抹不去的污点。果然嬴归尘又补上一句不能乱喝水乱吃东西,这是告诫贪吃的墨田。
“你们以为这些好好的房屋为何在废弃后无人来占便宜?全因整个寨子被巫蛊覆盖,每家每户都留有看家守护的蛊虫,让别人知道他们是有预谋地离开祖地,可不是怕了南蛮与秦国联姻。”为了警示二人,嬴归尘拾起石子投向房屋上绿油油的藤萝,却见藤萝像有生命的脉络,蠕动起伏,如同投石入湖,满眼绿色荡漾,连带整个逐日寨的藤萝都微微震动,将底下笼罩的房屋细细包裹吞噬,好似整座山头化作一头怪兽,其状惊悚可怖,内心震撼难描难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