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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翠犹豫不决。程天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们既然浪迹天涯,居无定所,到关外去一趟又何妨?关外人个个体魄强壮,你瞧栩儿这孩子瘦弱过人,肯定营养不良,应要他多补补身子,我那里最不缺就是补身子的药材。反正我和我的手下现在就是走南闯北做生意,如果你们适应不了,到时再送你们回来。栩儿,见过真正的梅花鹿没有?知道什么叫‘逐鹿中原’么?跟我到关外,以后我们一起逐鹿中原!好吗?”
栩儿给说得心潮澎湃,激动地对乔翠道:“娘,我不怕冷。我愿意跟这位程叔叔逐鹿关外,将来逐鹿中原!”
“那好吧!反正走投无路,试一试又何妨?”乔翠拉着栩儿上了车。程天拨转马头,车辚辚向北驰去。
程天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人生阅历又甚为丰富,每到一处就给栩儿讲解当地的历史和典故,“刘备败走新野”、“南阳三顾茅庐”、“洛阳纸贵”、“跳进黄河洗不清”、“邯郸学步”等,这一切栩儿以前只在书上读过,如今亲眼目睹,自然倍加亲切,陶醉其中。
八月十二日中午,马车抵达京城。住宿的客栈在东直门和安定门之间,是乔翠刻意挑选的,除了出城路线的原因,另外则是因为离崇文门较远。他们计划逗留三四天,中秋节后再度北上。到达天子脚下,栩儿自然不放过游玩,一到埠放下行李就缠着程天带他出去逛。乔翠没有栩儿的热情,只觉得微微发冷,喉干舌燥,身体倦怠酸痛,擦过澡后衣服不洗纳头便睡。
朦胧中传来一阵轻轻的沙沙的洗衣的声音。乔翠困顿地睁开眼睛,打个呵欠,“栩儿,回来啦?”她翻个身,朦朦胧胧中只见一个背影端着木盆出去。她实在太疲累,闭上眼继续睡。
“哎,大人,你真躲在这里,害我一顿好找!你是何等样的身份?怎么干这些下人的活儿?让奴才们干吧。时候不早了,我们还得赶回宫呢。”外头传来一个不男不女的焦急的声音,象个太监。大概说话过程中被打断,他小声道:“叫醒她。”
“不,她病了,让她再睡一会。裴公公,麻烦去把张太医请来。张太医离此处最近。”这是一个宏厚低沉的男子声音。听他称呼先前那人做“裴公公”,那人应该是个太监。
“大人,唐贵妃堕马受伤,万岁爷慌了手脚,紧急召集全部太医到皇宫轮候,张太医大概还未回家。”裴公公说道。
“回了。张太医说不过是点小意外,闪了腰,敷一两剂药就好。皇上大惊小怪罢了。”
“那奴才去请就是了。”一阵咚咚下楼的脚步声在耳边渐渐消失。
北方气候干燥且清凉,加上心情郁闷、一路奔波,乔翠感染了风寒,前几天还勉强支撑住,今天却感觉自己的身体象建在沙丘上的城堡,一下崩塌下来,散了架。她唤了几声栩儿,一个男人答应着走上前,扶起她,给她灌了一碗暖开水。
乔翠咕嘟地饮完水,抬起头望着床前的男人,苍白的脸色一下变成惨白,一骨碌滚下床,跪在地上,“民妇该死!不知大人驾临,怠慢大人,望乞恕罪!”
“小乔,你是我的女儿,怎么行这样的礼?快起来。”那男人正是于谦。于谦要扶起她,乔翠甩开他的手,用膝盖后移两步,自行爬起,低着头冰冷地说道,“大人来这龌龊地方万一有个闪失,民妇担当不起。大人请回吧!”
“小乔,这是哪里话?怎么这样对待爹?爹确有做错的地方,可你这样令爹心痛啊!”
“民妇卑微低贱,岂敢与大人攀亲?大人请自重,不要自贬身份!”乔翠突然明白,明珠并未失踪,程天仍是于谦的女婿,受他指使故意骗自己上京的。不用说,栩儿已在他手上。
于谦听乔翠句句提醒自己的身份,开口闭口称大人,知她仍记恨高贤之事,不肯原谅自己,便道:“我将高夫人葬在高兄弟墓旁,高翊与承恩大师在芙蓉坳隐居,待我退下来后,我们领着栩儿一起去探望他们。”
“那婊子呢?白芙蓉哪儿去了?”乔翠冷漠地问道。
“白姑娘得了恶疾,前年去了,也葬在那儿附近。”
乔翠心一紧,没有说话,泪水无声淌下。于谦欲替她揩去,她即又后退两步,自行揩净。
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夫模样的人在门外行礼。于谦请他进来,指着乔翠道:“张太医,这是小女小乔,身体抱恙,须请张太医代为诊治。”张太医温和地点点头,于谦叫小二取来文房四宝,磨好墨,掩上门出去。
乔翠见张太医年约四十,为人亲切和善,谦恭有礼,笑容可掬,心中无法生出敌意来,便听话地坐下伸出手让他把脉。乔翠脉浮,舌苔薄白,张太医道:“没甚大碍,不过是感染风寒,喉咙有点发炎罢了,一两剂药可痊愈。记住多喝水,多休息,注意保暖。”说罢刷刷地写出下一方子:“羌活三钱,防风三钱,苍术三钱,川芎二钱,白芷二钱,黄芩二钱,甘草二钱,地黄二钱,细辛一钱。”
乔翠握住方子,忐忑不安地问道:“我真的没有怀孕?”
张太医摇摇头道:“真没有。闭经是夫人心情郁结、精神紧张所致。只要放开怀抱,即不治而愈。另外夫人眼睛干涩少泪,则要多吃些桑叶、黑芝麻、核桃仁、红枣、桂圆及动物肝脏等,只要多休息,多开心,少伤感,心情舒畅即好,亦无须刻意治疗。”
乔翠听此,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脸上绽出笑容来,紧紧握住张太医的手,道:“张太医,谢谢您!谢谢您!”
张太医和蔼地微笑道:“不用谢我,谢你爹吧。是于大人叫我替你治疗的。于大人是我见过的所有朝庭官员中最疼爱女儿的人,作他的女儿真幸福。”
乔翠脸色一沉,低声嘀咕道:“堂堂太医也爱拍马。”
张太医听到并不生气,仍然微笑着,“是真的。他不但对待自己的女儿好,对别人家的女儿也好。几年前,石侯爷的女儿年方十八,元宵佳节逛花街时遇到一外地进京赴考的钟姓读书人,两人一见钟情,相约私奔。石侯爷大怒,要棒杀鸳鸯。于大人得知,请石侯爷放过他们,说成全人间一对有情人总比地下多了一对冤魂强得多,众人也附和。石侯爷只好将女儿逐出家门。后来钟公子金榜题名,夫妇俩先拜会于大人,然后才拜见石侯爷。逢年过节皆如此。后来钟大人派官在外,回京述职时也是先拜会于大人,接着觐见皇上,最后才拜会石侯爷。他们对于大人比石侯爷恭敬得多,仿佛于大人才是亲爹。这是全京城人都知道的事。”张太医说完,整理好药箱离开房间,跟在门外的于谦打个招呼,说了几句放心的话后下楼去了。
于谦踏入房间,把药方和一些碎银交给小二,吩咐他抓药煎去。乔翠躲在被窝里,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和摇曳的白发在眼前晃动,泪水不知不觉迷糊了视线。六年前,于谦满头的黑发夹杂着数根白发,胡子尚黑;如今,满头的白发中余下寥寥无几的黑发,胡子也花白了。
门外又响起裴公公的声音,“哎呀,我的好大人,再不走万岁爷就出动十二道金牌了。”
于谦步出房门口,凛然道:“裴公公,朝庭的事我都处理好了。皇上的家事就由他自己处理吧。我由始至终坚持宝马无罪。上天有好生之德,请皇上赦免那匹马吧!否则让瓦剌可汗知道或以此为借口攻打我国。我的意思已经很明确,再说一万遍也不会改变。此刻对于我来说,我女儿的健康远比唐贵妃的伤势要紧!”
“大人,无论如何,她总归是万岁爷的宠妃,不表示一下今后哪有好果子吃?”裴太监苦着脸道。
“她身边有大堆御医,无数侍从,又是那丁点儿伤,我们去作甚?她若是个好女人,就请她别在御花园里骑马和劝皇上专心处理国事,而不是天天陪她饮酒作乐,**宫闱!”
“我的大老爷,隔墙有耳!别说这么大声,被人听去就麻烦了!”裴公公吓得连忙哀求。
于谦笑笑,“没关系!话是我于谦说的,与公公无关。公公别慌!”
“唉,大人,奴才真是服了你!”
于谦坚定地说道:“皇上聪明过人,自然晓得以大局为重。裴公公,你把我刚才的话照搬就行,我和大臣们的意思都是放过那匹马。不要别人有可乘之机。”
裴公公见于谦态度坚决,也就无话可说,自行离去。
“于大人果然立场坚定,老而弥坚!末将佩服!”于谦咳了几声,苦恼地摇摇头,正准备返回房中,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拍掌声。他回头一看,原来是都督吴尝。
吴尝头没戴帽,身穿淡青色便服,脚踏皂底靴,腰挂长剑,口中念道:
“世人皆浊难趋浊,不得清风可奈何!
狂曲一番能众舞,离骚千世与谁歌?
芳花秀木连年少,颓草残根逐日多。
独苦余身形寂寂,应随屈子隐汨罗。”
于谦笑道:“吴将军,今天怎么又借古讽今了?”
吴尝忧伤的道:“于大人,实不相瞒,吴某今天特意来向大人你提出请辞,请大人务必允许吴某解甲归田,不要再拖延再挽留,否则吴某只好自行消失!”
吴尝特意跑来客栈找自己辞官?于谦感到无比愕然,“吴都督不是答应过于某会留下来么?怎么一转身又要走?”
吴尝道:“如今皇上昏庸,小人得势,石亨那老匹夫仗着皇上宠信甚嚣尘上,处处搞针对,弄得吴某无所适从,再待下去实在没意思。想想还是江湖逍遥,江湖险恶不及宦海险恶、人心险恶不及官场险恶,所以决定回江湖去。皇上也同意,就望于大人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