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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李瀚十分郁闷,他觉得周亚夫的遭遇,从头到尾自己都被人当成白痴在利用。
虽然周亚夫的狂傲充满了欠扁相,李瀚也很不介意在适当的时候让对方吃点亏出出气,最好是也一口吐沫喷在这老狮子脸上,让对方也尝尝那种恶臭恶心的滋味。
但是这有个前提,那就是教训行动是他李瀚自觉自愿发起的,是他跟周亚夫两人私人间的事情,而不是这样被动的搅进一个阴谋里,成为一个替人做嫁衣的侩子手。
周阳被带走后,周亚夫明显轻松了许多,神态也恢复了之前的孤傲,一副随你们怎么样的态度,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李瀚按住了。
周亚夫一愣,随即就桀骜不驯的大笑道:“哈哈哈,驸马郎,你救了我儿,再杀了我,这交易不错,来来来,老夫引颈就戮,皱皱眉头不算好汉!”
李瀚满脸不耐烦,盘膝坐在周亚夫面前的地板上,用极度鄙夷的声音说道:“周亚夫,人之死有重于泰山,有轻若鸿毛,你若血洒沙场,马革裹尸,乃是为国捐躯,死而无憾,那就是重若泰山。
可你现在明明觉得自己受了冤枉,却时时刻刻要拔刀自刎,陷君父于不明,陷我跟张公这两个主审官于不清,置家人于不顾,你自己落一个清闲自在,一抹脖子做了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慈不爱的糊涂鬼,你说是不是轻若鸿毛?
按理讲你是老前辈,该是我这个毛头小子的楷模才是,可你却如此头脑简单,鲁莽愚昧,反倒需要我来教育你,你就不觉得羞惭吗?”
李瀚这番话不单把周亚夫说的面红耳赤哑口无言,张欧也听得目眩口呆迷离迷糊,不知道李瀚到底要如何处置周亚夫。
李瀚教育完。收起了苦口婆心的样子,不耐烦的说道:“你虽然比你儿子结实,但胸口淤血也不会太轻,你若想留住性命找回清白。收起你的牛脾气继续为朝廷效力,就躺下把衣服解开让我给你治治,你若想当糊涂鬼更省事,权当我没说。”
周亚夫愣了半晌,突然大笑道:“驸马郎,老夫一生很少佩服谁,但今日,老夫对你说一声‘佩服’!你虽年少,但心胸的确比老夫宽广,见识也比老夫高明。老夫今日谨受教了。”
说完,周亚夫爽快的解开衣服躺在地上,李瀚又给他也做了治疗,看着他胸口后背也是一片黑紫,内伤竟似比周阳更加严重。足以说明他昨夜承受的压力比儿子大多了。
治疗完毕,李瀚也累的一身大汗,示意张允把他拉起来,哼哼唧唧的爬上高台,把坐垫折叠一下靠在墙上,斜躺在那里休息。
张欧看着这一幕,内心充满了苦涩。。
这像什么?堂堂廷尉府的大堂,曾几何时成了医馆?而现在这主审官高高在上的审判台,却又成了少府丞的睡榻,这……这成何体统啊!
周亚夫自己运功逼出胸口的淤血,觉得如同压了一大块石板一般的胸臆之间一下子顺畅起来,对李瀚的排斥也就彻底没有了。
李瀚看周亚夫脸色转过来了。在地上也坐直了身体,就懒洋洋坐起来说道:“张廷尉,咱们开始审案吧?”
“啊?”一直处于无奈中的张欧听到这句早就该开始的建议,无语的说道:“一切单凭少府丞做主。”
李瀚此刻却又谦让起来,一叠声以自己年少识浅。这次来只是充数这类的屁话搪塞,弄的张欧欲哭无泪,你丫既然是充数,干嘛刚刚问都不问一声,就救活了周阳还把他送走,又把这头老狮子也救活了,现在倒推卸的一个干净,让老夫还怎么审的下去啊?
张欧最擅长琢磨上意,曲意逢迎,对付小狐狸李瀚的法子还是有的,他瞬间就做出倚老卖老的样子,笑嘻嘻说道:“少府丞,此案关系重大,你我既然共同领旨,无论审理结果如何,都是你我二人共同的干系,故而你我谁主持都是一样,老夫痴长几岁,斗胆在你面前偷个懒,就由你主持如何?”
李瀚一愣,不由的一笑说道:“既如此,那小子就僭越了。”
接下来,李瀚再次做出了出人意表的举动,他在高台上站起来,也不搭理周亚夫,叉着腰站着,威风凛凛厉声叫道:“来人,把出首检举丞相谋反的工头带上来!”
廷尉府的皂隶们面面相觑,都偷偷看着张欧,张欧也是满头雾水,只好无奈的挥挥手示意他们照做,于是,很快那个工头就被带上来了。
没有比较就没有差距,跟周亚夫父子的惨象一比较,这个工头与其说是坐牢,不如说是享福来了,那家伙满脸红光,浑身衣服都一丝没皱,离得近了,还能闻到他身上带着浓烈的酒气,足以说明伙食不错。
“姓名,性别,籍贯,年龄。”
大堂上的人听着少府丞冷冰冰从嘴里俩字俩字迸出四个问题来,虽然都听得懂,但却都是第一次听闻,张欧不由得对少府丞在语言方面的高度概括能力佩服的五体投地。
“王小二,男,祖籍华阴县,现在长安城打零工谋生,今年二十六岁。”
听着这厮回答的清清爽爽,李瀚越发觉得此人不简单,特别是听到他是华阴县人,李瀚几乎有八成概率断定此人出自楚天宫。
“王小二,你把昨日检举周亚夫父子谋反一事从头到尾再说一遍。”
“小的带领一帮同乡,在长安城开了一家搬运行,平时就赚些苦力钱,昨日周公子去雇佣我们从工官尚方搬取货物,一开始小的并没有意识到不妥,可是东西到达周丞相府邸的时候,周公子拒绝我们往府里运,直接驱赶我们赶紧离开。
小的索要工钱遭到拒绝,想到我们一行几十人,若是没有工钱,几十家子老小都要忍饥挨饿,就跟周公子分争,争执间碰散了一口木箱,这才看到里面装的都是执金吾跟卫尉禁军的甲盾。
小的想此等乃禁军专用的禁物,丞相府怎么就能公然拉回家里呢?目今天下清平,即便丞相挂帅出征,也不必把这东西拿回家呀,除了谋反……小的想不起还能做什么。
原本小的是贱民,哪里敢跟丞相府对抗,也是因为索要工钱未果,才斗胆检举,请廷尉跟少府丞明察。”
李瀚暗暗冷笑,此人绝对是读过书做过大事的人,若真是项柳的手下,想必还是一个地位不低的头目,否则绝不会如此应对如流,不卑不亢,却又贼咬一口入骨三分,业务也不是一般的熟悉,连执金吾跟卫尉都知道。
周亚夫目眦欲裂,又是习惯性的一口痰啐了出去,开口骂道:“鼠辈信口雌黄!你乃是一介贱民,怎知京中习俗,勋贵去世,多有以甲盾陪葬者,吾儿出自一片孝心,行次不妥之事,老夫自会责罚,但也万万扯不到谋反上来,你受谁主使如此诬赖老夫?”
李瀚眼睛一瞪训斥道:“周亚夫,现下本官没有问你,给我闭嘴!”
周亚夫一呆,刚想反驳,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真的闭嘴了。
张欧看的惊讶万分,但他打定了主意当旁观者,也就憋住了没问。
李瀚对王小二说道:“嗯,你是个很机灵的人,这件事做的不错,只是我来问你,周阳让你们搬运甲盾直到运到周丞相家门口,一直到你察觉到不妥来廷尉府举报,整个过程中周丞相可曾出现?”
“这……”王小二微微觉得不妥,却无法撒谎,只好说道:“未曾出现。”
“如果本官记得不错的话,你来廷尉府举报的时候,直接就说的是‘周丞相父子意欲谋反’。
本官问你,既然从头至尾你都没见到周丞相,你何以就断定他也参与谋反了?”
“这……”王小二的一双眼飞快的转动着,终于说道:“小人想购买甲盾乃是大逆不道之事,若无周丞相撑腰,单凭周公子是难成大事的,故而大胆做了一个推论而已。”
“哼!”李瀚冷冷的说道:“你一介民夫,以民告官原本就有罪过,最可恶你竟敢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仅凭推论就指控丞相谋反,若不惩戒,如何让你明白上下尊卑?来人,跟我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再拖回来问话。”
这下子堪称石破天惊,周亚夫彻底没有了一开始的愤慨跟绝望,换上了一副饶有兴趣的表情静观其变。
张欧苦着脸也不敢阻拦,于是,这个悲催的王小二就被拖下去重重的打了三十棍子,打的时候张允亲自盯着,廷尉府的皂隶哪里敢藏私,打的是结结实实。
拖回堂上的王小二并没有奄奄一息,好似这三十棍子对他来讲不算什么,李瀚更断定此人身负武功,是楚天宫高手无疑。
王小二用怨毒的眼神紧盯着李瀚,一字字说道:“少府丞,小人在民间数次听到您在匈奴的英雄事情,对您一直仰慕不已。
没想到今日一见,您确是一个不辨是非,徇私枉法的人,您如此袒护意欲谋反的周亚夫,难道就不怕到明年春暖花开之时,看不到项柳青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