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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明玉看着那玩世不恭的驸马, 知道他说的也不是什么好事,不要过一码归一码,甄明玉对他拒千金之事倒真是的印象深刻。她看了看周璟,缓缓道:“当年驸马你远征吐蕃而来, 风姿尤胜他人, 若是能一直保持……”
当年他得胜归来, 正值端午佳节,皇帝在顺天门大街亲自迎接了他, 熙熙攘攘的百姓挤在官道的两旁,后妃和公主便在观景楼上看收复半壁江山的功臣。
少女看他的脸, 妇人朝臣看他的家世,家世一等一,骑在白色的骏马上, 体型挺拔,唇角微微的扬着, 当真是龙章凤姿、楚楚不凡。
他骑着白马路过花绵素馨的官道,也不知谁家大胆的小姐,将一篮子含笑花扔在了他的马上,这等效仿羊车掷果的举动却引得观景楼的后妃哄笑。
甄明玉看到那些公主们红了脸, 便想看看周璟是何方神圣, 不过因为要装腿疾, 所以只能到黄昏宫宴时, 远远的瞄上一眼。
那时候沈贵妃还大大夸赞了周璟一番, 说日后选夫婿就要选这般毓秀不凡的。
因着母妃夸奖, 甄明玉难免就注意他许多,看到他接过父皇赐封的圣旨,看到他唇边噙着的浅笑,甄明玉不由的灌了几口果酒,难怪刚才有女子给他掷花,倒真真是个不一般的。
不过那不一般没保持多长时间,才短短三个月的光景,周大世子就混成了西唐第一纨绔,整日眠宿妓馆,就连上朝时还要带着吱吱叫的蛐蛐。她当时还想把手头那几本《仪礼》、《孟子》、《廉耻经》扔给他。
好好的一个毓秀的男子竟沦落成为女子见了拔腿就跑的纨绔,这让当初朝他扔花的女子都要悔断肠了。后来宫里那些公主后妃,见了他可都是捋着墙根子走,生怕被他看中了。
周璟环胸看着甄明玉,头头两句说的挺顺耳的,后面几句就成了铁板钉钉的道理,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倒是教训起他来了。
周璟挑着眉,上下打量对面那义正言辞的小东西。
不过那红唇的嘴唇讲出的话软绵绵、娇滴滴的,尤其是那双细嫩水葱般的小手还认真的托着腮。要是别的女人唠叨他一句,周璟早就把她一脚从角楼上蹬下去了,可是看着这小东西这副认真的模样,心里那不悦竟散了个干净。
因着端午节,桌上还摆着井中汲的午时水,那掉了漆的平头案上挤巴巴的摆着肉粽、糖粽、西瓜,寻常官家都是摆着十几样,这三公主倒是清简,手里拿着的毛笔都快掉没毛了,砚盘上也缺了一个角儿。看着公主府外面修的好,可是里面却寒酸的不成样子。
她能过成这般,想必在宫里也是这样熬下来的,倒真真应了那些夫子教的清贫乐道了,整日里还拿着些民间的小纸条笑嘻嘻的,收那些民间土包子的钱,替他们做事,就连人家小妾床第那些事儿都接,见识了那些腌臜事儿还能保住那满肚子的道理,倒也是稀奇。
不过也是个荒淫的,大白天的竟然从裙子里掉出赤金钉来,即便是买了那些小尼老妇用的物事,也该夜里无人时偷着用,这倒好当着他的面儿掉了零部件了!
府里那几个通房,还有从江南买回来的那个瘦马,在亲近时身子顺从的要命,可是嘴里还是矜持的喊着不要。这三公主倒好,嘴里全是道理,可是却从裙子里掉了赤金钉出来。
说实话,这三公主也算是身残志坚了,虽说瘸了,可是运气算是不错了,年幼时看中了男人,灿烂年华时又嫁给了看中的男人……若是史书记载的话,应该也是圆满了。
他本来想着要让她收敛一些,可如今瞧见了便也不忍下手了,嫁了心上人,心上人却不碰她,春闺寂寞的……从裙子里掉个钉子什么的可以理解。
毕竟这个小东西要比别的整日上房揭瓦的公主强的多,周璟想到此,心里那股气儿也就顺了。
甄明玉伏在书桌上写字,看到周大将军眼底的怒云消散了,心头便轻松了许多,看来腿支这些事他是知道的,不至于像那些别的不要脸的纨绔,以为裙子里掉个钉子,就是用了角先生什么的……看来他思想还是不龌龊的。她看着周璟,欢喜的邀请他一起去看下午的龙船鼓。
周璟抬头打量她一眼,淡淡道:“公主正值豆蔻年华,做了什么,我也可以理解,不过用归用,可若是真的领了别的人胡闹,我这做驸马的可断断不会给你留情面。”
这民间比不得宫里,随便出去溜几圈,保不齐就有那些爬墙的登徒子,一来二去的搞在一起,那就真的让宁王那老东西耻笑自己绿云罩顶了。
甄明玉看着周璟冠玉的脸,细细的琢磨了一番他讲的话,猜到八成他是知道自己收钱替别人解决难事了,倒是坦诚道:“驸马且宽心,本宫并非是为了挣银钱,不过是看那些百姓分忧解难,本宫看到那些小妾递来的单子都只收她们一半银钱。今日替朱员外办事收的银钱稍稍多一些,也是想着买些雄黄酒除五毒。”
她顿了顿继续道:“不过,买雄黄酒也用不了这些钱,父皇一直训导本宫要知道节约,要爱护西唐子民,如今本宫收了朱员外的银钱委实有些惭愧。不过本宫的毛笔和墨砚都快掉秃噜皮了……”
周璟看着跟前委屈巴巴的小东西,不由的笑了,他走到桌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的眼睛,“公主这可是在变相的向微臣要钱?”
这可是天大的误会,甄明玉及时的抿住了嘴唇,这话可真的说到两岔里去了,她急忙道:“我有月例份银的,断断不会用驸马的银钱。”她拉着他的衣袖,一本正经道:“元凉河的龙船鼓快要开始了,咱们快过去看,听说几年还有斗龙舟,热闹的很。”
端午节衙门里都是放了假的,去看看斗龙舟也不错,待到了凉亭里,看着那些少年画着小船争夺港口的巾扇,不由的笑了笑。
方才驸马和公主正在看斗龙舟,林雯将小纸条偷偷塞给甄明玉,便小声的退到了亭子外。
驸马看斗龙舟看的认真,甄明玉便抬手倒了一盏菊花清茶推到他跟前,自己就低头看着吏部主事的嫡长子差人送来的案子,她趴在桌上看着上面的案子,脑中却萦绕着周璟说的那些话。虽说是对上了,可是总觉得哪里说到了两岔里去了。
不过这纨绔驸马倒像是有点儿恋家了,虽说这不是什么坏事,可是他总来公主府,有些单子就不好意思接,就像这吏部主事嫡长子的单子,他说他新娶的妻子是条死鱼,饶是他怎么卖力,那边儿也咬着唇不出声,想玩儿点新鲜的那就搬出一套一套的女德来……
这等单子,她自然是有办法的,可是当着周大将军的面儿来写解决办法,那脸面难免有些挂不住。
再说朱员外那件事,她不过是多收了一点点银子,他就说起领别人胡闹,他在妓馆千金买一笑时,连眉毛都不皱一下……果真是宽以待己严以待公主。
周大将军可猜不到三公主心里那些小九九,只觉得这菊花清茶有股子清雅甘甜。就像倒茶的那个人,笑起来娇艳可爱,让人瞧着舒服。正品着茶,鼻息间忽然传过来一阵恶臭,周璟不由的转身看了看旁边。
只见那小东西,一边看着激烈的斗龙舟,一边斗志昂扬的磨着臭墨,大约是墨质太差,似乎用手指捻了捻,莹白的脸蛋儿上都抹上了那臭烘烘的下等墨。
周璟看了她几眼,觉得这斗龙舟也是看乏了,便撩起前裾出了凉亭。
待车架回到公主府后,录册礼官坐在阴凉的榕树下记录着什么,周璟提起他手下的书卷,淡淡道:“录册礼官除了记载公主日常生活还有要做什么?”
礼官看到周璟脸色不悦,又怕他扯坏了典记,便恭顺道:“录册礼官除了记录公主日常起居,还要向内户部递折子,根据公主的需要及时调整月例份银……”
周璟闻了闻袖上臭烘烘的墨气,将那典记一手扔在了泥沼里,“向内户部递折子?你这典记记了不少,折子却一本未递,公主府外面修的阔实,内里却穷酸至极。若皇上知道了还以为本将军故意为难公主,你这录册礼官是想继续做,还是?”
他冷睨了录册礼官一眼,黑色的长靴稳准的踩在那厚实的典记上,日头灼热的炙烤着,录册礼官额头上猛地滴下一豆大的汗珠子。
纨绔的心思你别猜,纨绔权臣的心思就更别猜,录册礼官抹了抹额头的汗,一个折子递到了内户部。
内户部倒是忙的手忙脚乱,库房里的紫珊瑚、紫檀木椅、金镶玉花鸟屏风……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就拨到了三公主府。
甄明玉刚看龙舟回来,一推开门,就被房内的紫红色纱幔,精致的博古格,檀木书桌上摆着上好的香墨,那磨没了毛儿的毛笔也换成了一等狼豪笔。内户部的太监端着百两白银谄媚的朝着林雯说内户部忙,一时间没顾上三公主府,这是积攒下的月例份银……
这趟龙舟竟看回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公主府,三公主摩挲着带着新嫩毛儿的湖笔,沾着顺滑的香墨,流畅的给吏部主事嫡长子写下了解决办法。
待她进净室沐浴时,却见婆子们端着曹氏医馆买的贼贵的银杏香胰子,甄明玉看到木桶里那些飘来飘去的花瓣,不由的唏嘘一阵,父皇这又是受了哪阵邪风,竟然想起她这个不起眼的公主了?
不过周大将军今儿还说不许领人胡闹,若是他见了指不定以为她又收了多少银子呢。
如今这屋里修葺的这般富丽堂皇,连洗澡水都撒上了曹氏医馆专卖的香花,这下真的要被父皇害惨了!
嘴里念叨着修身齐家,身子却舒舒服服的泡在了香喷喷的露花水中,甄明玉捧起花瓣嗅了嗅,缓缓道:“来如风雨,去似微尘……嫁个纨绔倒也不错。”
本来想着这三公主会暴躁刁蛮,到时候休妻,下手也方便些。周大将军那些出去眠宿花丛、三日休妻的念头,看到她这敛眉讲话的软模样,竟像是懒腰折断的战戟一般,想扶都扶不起了。
不过,一个腿有疾的公主,便是做了正妻,也成不了气候。
周大将军越想越觉得自己无需跟一个早晚要休弃的女人计较,他坐在铺着绣着鸳鸯戏水的桌上,径自倒了一盏水酒,瞟了一眼床上坐着的三公主,眼底闪过一丝坏意。
甄明玉瞄了一眼不住饮酒的周世子,不由的双手交叉,为了避免被这纨绔祸害,尽量挺直了腰板儿坐的端庄威严一些。
兴许是这端庄起作用了,大婚礼倒是有惊无险的过了。
民间遇到嫁娶是喜事,宾客们会穿着格外新的衣裳来做客,等回去的时候,新郎家里会将鸡蛋装进竹篮子里,外面盖上一层红纸,叫红鸡蛋,寓意把吉祥喜气传扬。
这红鸡蛋的摆放倒是极为讲究的,尤其是侯府门第,这红鸡蛋若是圆着摆,那便是主家在乎的,希望他福泽圆满。一般关系近的,一个派系的都会是摆成圆形。
可是在周家这里却是不一样的,如今大婚的是最让汾王头疼的世子,是个名贯西唐的纨绔,领了他的鸡蛋八成把这纨绔的习气也带回去了,若是这习气沾到自家孩子身上,就真真的麻烦了。周府的管家还纳闷,怎么今年大家这么不爱吃红鸡蛋。
不过刚到府上的三公主倒是个开明的,早就看中了民间的鸡蛋生意,还专门差宫女用算盘拨着鸡蛋的数目,不多不少的全都搬到了公主府。
其实,这些日子,她的月例份银领的格外少。
也不知道是她父皇被那个得宠的妃子灌了迷魂汤,说是嫁到汾王府,要禁止一切铺张浪费,这样才能先是她父皇是清廉治国治后宫的。所以她的月例领的极少,看中的发簪也要攒上三个月,如今修了公主府,府里还要养下人,真真的该精打细算起来。甄明玉揉着额头,算起来她应该是西唐最穷的公主了……还是她母妃再时过的畅快些。
沈贵妃当时最得盛宠,和崔皇后争了大半辈子,崔皇后仙游之后,她母妃也染了病,那时她随着母妃搬到了寻雪阁,虽说地段儿偏僻了些,可是却是不愁用度,因着她母妃的病,还能趁着抓药的时节,出宫游历一番。
林雯先前在戏班子里待过,做得一手的人.皮.面具,但凡带上她做的人.皮.面具,就是亲妈也认不出。
沈贵妃的父亲是观察使,监察齐州、青州、沧州三地的行政,那时沈贵妃得宠,她父亲也是春风得意,手下经历了许多民间案子,虽说达不到张公、狄公那般,可是手头也还是积攒了许多民间的杂案和破解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