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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珏安慰说:“熏妹你别急,不过是权宜之计。我明儿就去问问子骏到底是个什么情形,或许,我出面去向那些王公大人们登门借粮,会比子骏来得容易些。”
景珏说得信心满腹,流熏打量他的眸光里却是将信将疑。
第二日,鸡鸣驿站,流熏才起身,就听到外面一阵谈话声,更传来了哥哥谢子骏的声音。
流熏一阵惊喜,翻身而起,随手将一头乌发挽个髻乌木发簪别住,披了衣衫出门,喊一声:“哥哥!”
晨曦微透的天井里,一身官服的谢子骏猛然回身,那面颊瘦削,只剩一双乌亮的眸子,深深的望着她。
流熏一阵喜一阵悲,扑过去扎去哥哥怀里,搂住他竟然嘤嘤的哭出声来。
“傻丫头,这不似好端端的吗?”谢子骏按住她肩头仔细打量,轻声问,“倒是你,是个什么状况?如何就被太后发落来河南南山七星台去求雨了?”
流熏一笑轻声对他耳语,“许是病急乱投医,”又揩一把泪欢喜的说,“或是老天眷顾垂怜,被流熏一片诚心感动,就落泪降雨了呢。”
“又说疯话!”谢子骏同她说笑几句,又同景珏相互揖让了去堂屋里说话,沈孤桐也飘然跟随其后。
丹姝端上茶水,屋内气氛异常紧张,谢子骏满腔义愤的侃侃而谈河南灾情触目惊心,更申斥那些王公为富不仁。由了这个话题,又道出了官仓里的名堂,那仓里的粮多是虚报,如今那仓里都是空的,就连老鼠都不来。
景珏眉头紧拧,思忖片刻问:“子骏给可是探听清楚,这些富户都藏匿了粮食居为奇货代价而出,那谁家的粮最多?咱们只寻那大户中的大户去想法子。”
谢子骏随口道:“若说这屯粮大户,大多都居住在信阳。但若说这大户中的大户,可都是前朝的元勋,皇亲国戚之家。”谢子骏面露难色,透出几分受挫的颓意。
“虽说是皇亲国戚,可哥哥手里有皇上钦赐的尚方宝剑呀!”流熏提醒说,更是不解哥哥这书呆子为什么畏首畏尾不前的。
谢子骏唇角露出些嘲意,拖长声音道,“妹妹你有所不知,我初到河南办差时,也觉得这皇上的尚方宝剑是天下再权威不过的宝物,如那孙大圣手中的金箍棒,神通无限。谁想呀,这些人家手里都有丹书铁契,各个托辞不在府里,关门闭户的,便是大门都不得入,人也是见不到的。即便有几个能说上话的,也是铿吝得很,探道捐粮借粮,各个推搪,仿佛是事先勾结好了一样。”
流熏心头一沉,如此说,哥哥这差事果然做得难了,官仓无粮还不能说出去惑乱人心,去借粮又无处可借,难不成就眼睁睁的看了这些灾民倒下?
看着哥哥愁眉紧锁心急如焚的样子,流熏也觉得揪心的难过。景珏踱步沉吟,停停想想,不时摇头。
谢子骏更是紧张地低声谨慎道,“还有一事,今儿探马来报,说是山东境内的灾民无处谋生,有些成群结队的下了江南去讨生活,有的就结队北上,这些难民不知是从哪里听闻了朝廷给河南拨发了十万石赈灾粮,就蜂拥而至。如今为了防止河南生出不测,我已经下令封锁进河南的要道,防止民变。”
景珏颇有些戒备地问:“这事,岂是堵能堵住的?灾民涌来,还是要疏导为上。就仿佛那治理洪水,堵,是容易决堤的。”
一直在一旁沉默的沈孤桐突然一撩袍襟倏然起身,义正词严朗声道:“世子殿下有所不知,这些刁民背后似有人暗中指使,如何就蜂拥来河南闹事?唯恐天下不乱吗!若是容了这些刁民胡来,岂不是他们得逞后还要闹去京城讨粮吃?天灾难防,这本不是朝廷的过错!还有人借机指责说,这天灾是因皇上错立了太子,简直是无中生有!其心可诛!”
流熏打量沈孤桐,才觉得沈孤桐果然是不愧是风尘出身,这戏台上台下都能把一出戏唱得出神入化,这倒颇令她五体投地的佩服了。于是流熏接话说,“沈师兄所言极是,对付刁民,就不能用君子是方。”
她一句话出口,在场众人皆是诧异地望向她,就连沈孤桐都透出惊愕的神情,始料未及流熏竟然支持他的主张。
流熏说:“依流熏的拙见,不如如此,就在沿途设防,阻止山东的难民入境。珏表兄的兵马应该助哥哥和沈大哥一臂之力才是。先稳住河南,才能各个击破。”说到这里,她望着景珏说,“珏表兄,既然哥哥说,不肯借粮的大户都是王公贵族,怕是还真须得珏表兄亲自出面去借粮了。”
景珏慨然的应允,毫不推却,起身拱手说,“景珏义不容辞!”
时间紧急,众人忙在驿站前等车上马,加紧赶路向府衙去。
车行颠簸,流熏在车厢里仔细思忖对策,却哭无良策。
她紧紧的握住腰间那宝物,心想着太后的嘱托,顿时觉得肩上重任如山一般沉重。
车行到府衙已是过了晌午,众人饥肠辘辘,一路上沿街都是瘦骨嶙峋面如土色的灾民,那情景惨不忍睹。流熏心惊肉跳的隔了轿帘向外望着,丹姝却紧张的拉着她的臂摇晃,“小姐,莫看了,吓人!”
惨叫声,哭嚎声不绝于耳,流熏心如刀割。
因有了流熏和景珏带来的粮食,赈粥大棚前立时热闹起来,一双双绝处逢生期盼的目光,看着那粮食一车车的入仓,灾民们规规矩矩的在街巷上排成一字长龙,蜿蜒无尽头。流熏下车看着,心头一酸,对哥哥提议说,“不如把孩子老人们单分一队,紧着他们先分粥吃吧。”
流熏也顾不得许多,拿布包裹了头,挽起衣袖,如乡妇一般,同丹姝一道去帮忙施粥。粥场的小吏敲锣打鼓的嚷着,“朝廷的赈灾粮到了,大家排队,都有粥吃,排好,排好!”
只流熏望着孩子们一双双期盼的眼睛,灵动着求生的欲望,写满了饥饿无助。流熏心想,这两日算能如此敷衍过去,可后天之后的粮食又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