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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今日灯会,尽管天下着雪,有些冷,可来来往往观灯的人却越来越多。除了放灯的便是一些做买卖的小贩,有些大户的商铺还准备一些游戏,以吸引游客。有猜灯谜的、有对对子的,还有些文人在此吟诗弄词。
陆崖一行人吃罢了饭,便到街上闲逛,走到一个对对联的铺子前看热闹。
见招牌上写着“李家文阁”,是一家卖文房四宝的店铺,从门脸看来绝对是杭州首屈一指的大店铺,门口挂了许多花灯,灯前绳子上挂着很多对联,只有上联没有下联。
见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提笔在一幅对联上写字,店家看后便拿了一盏花灯给那书生。付二探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便问:“这是搞哪门子的买卖?”
肖玉天道:“这是对对子的,若对上来便可拿一盏灯走。”
付二探道:“那与我没什么关系,老子又不认识字,就算认识字我也不会写。会写也未必写得对。”
陈一华道:“你不……不不会怕什么,师弟会就就行了。”
陆崖道:“我也不会啊。我虽读过书,却不太懂对对子。”
尹兰微微一笑:“这不难,我来试试,赢得了彩头就送与你们好了。”
付二探大喜,拍手叫好。
尹兰随意来到一幅对联前,念道:“轻雪迷城,孤身影单偕谁老?”念罢转身对众人说道:“这句好,正好应了今日之景。”
陆崖摇摇头道:“只是觉得有些太孤独了。”
尹兰一怔,若有所思,心想这也许正是我将来要过的日子吧。想罢她便在桌上拿起笔来,在下联位置刷刷点点。然后将下联交与店家,那店家点点头,说声:“好。”便将一盏花灯交与尹兰。
尹兰又把花灯转交给陆崖,陆崖提着花灯,看了一眼下联念道:“清风醉月,独自操琴对酒吟。果然也是好对。”
刚要给付二探,那付二探却又不要了,道:“我不要这个,这个太小了。这个对对联就是说话嘛,字一样就行了,你念给我听,我也能对。我要那个最大个的。”说罢用手一指边上一个超大的灯笼。
陆崖摇摇头,表示无奈,只得念道:“烟锁池塘柳。也是应了今日之景啊,有趣。”
付二探道:“才五个字,太好对了。听我的……”众人都等着听他如何对下联,哪知等了好半天,只见他抓耳挠腮道:“等我再想想。”
众人一阵大笑,付二探把头发抓了几把下来,又想了半天道:“有了,鸡鸭鹅狗猪!”
众人又一阵大笑,陆崖拍拍付二探肩膀道:“二哥,你这个的上联应该是坑蒙拐骗偷才对。”
陈一华道:“那这样我……我也能对,吃喝拉……拉……拉撒睡。”他说话口吃,反而比付二探说的更可笑,连一直不苟言笑的江虎也忍不住笑出声。
尹兰止住笑声道:“你们俩的话倒是个绝对呢。”
陈一华与付二探不知是讥笑之话,反而觉得自己对的不错,走到大灯前摘下来便走,那店家赶紧拦住,“二位客官干什么?”
付二探道:“我们对上来了,鸡鸭鹅狗猪,吃喝拉撒睡,你随便挑一个挂上吧。”店家一听,这两句哪一句挂上也不算人话啊,怎肯叫他们便走。嚷道:“此乃绝对,自古无人能对上,别说你们几个老粗,便是前朝状元也难对得工整。”
陆崖上前制止二人道:“二位师兄你们哪里对上来了,这上联看似简单实则极难。这五个字包涵金木水火土五行,若要对上必须也以五行或五方相对。”
尹兰听店家说话太狂妄,便道:“为什么非得状元才能对上?我幼年时,邻居家有个卖菜的阿婆倒是教过这么个对子,今日倒请店家看看她对得好不好。”
那店家心想你们家住哪里?邻居家卖菜的也会吟诗作对?也不答话,含笑看着尹兰,“请便。”
尹兰见灯棉在火光下跳跃,不慌不忙提笔在下联上写到:棉燃锦湖堤。
肖玉天看罢,连声叫好:“上联烟锁池塘柳,正说这西湖之上轻雾环绕,表妹下联却是说这苏堤上灯火通明,今日又适逢下雪,西湖自然是锦湖,果然对得好。”
付二探等人也听不明白,见肖玉天说好,也都跟着叫好。
尹兰递给店家过目,道:“人家教的,不知对的是否工整。”
店家看罢还有些不服气,道:“那卖菜的阿婆倒是教得不错,虽不算工整可也说得过去了,灯你们拿去吧。”
付二探高高兴兴,拿着灯笼对尹兰道:“小姑娘厉害,了不起,哈哈,比我对的好多了。”
陈一华附和道:“当……当然比你对……对得好,和我……比可还……还差点。”
众人又免不了大笑一番。
付二探提着花灯前面引路,几个人离别了店家继续游玩。前面忽然马蹄声响,接着人群一阵骚乱纷纷向两边躲避。只见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的官员在前开路,闪得慢的便是一鞭子。
后面几百人簇拥着一抬大轿,轿帘挽起,里面坐着一个大白胖子,看样子足有三四百斤重,八个壮汉抬那轿子,却面不改色。再看那胖子穿着官服,头戴个斗大的貂皮帽子,眼睛本来就不大,又被一堆肥肉挤成了一条缝,蒜头鼻子,翻船嘴,一脸的凶恶之相。
前面有人敲着锣喊:“宰相桑哥大人前来体察民情,闲杂人等回避。”
陆崖心道:你既是体察民情为何非走这闹市,那么多路你不走,偏来这里耍什么威风?
尹兰低声道:“这分明是找我们汉人的晦气。”
陆崖闻听点点头,肖玉天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桑哥的队伍正从他们面前经过,眼看队伍就要走完,后面又现出一匹黑色的马来,马上端坐一员大将,浓眉阔口,黑盔黑甲,陆崖一见却是李恒,心想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十年之后还会碰见他?只是他脸上干干净净,想是当年被陈一华拔光了胡子便再未留出来。马的两侧正是黑山、黑塔,黑山坏了一只眼睛,用眼罩盖着。
陆崖在人群之中,李恒不曾留意,况且十年光阴,陆崖早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模样,可李恒变化却不大。
陈一华虽有些痴傻,记性倒不错,一眼便认出李恒来,玩心骤起,抢过付二探的花灯,趁李恒的黑马刚走过,用花灯的把马尾巴点着了,陆崖想要制止却已经来不及。
火一碰到马尾巴,当场起火,那马害怕,立时惊跑,这一跑可不打紧,前面几百个官兵可倒了霉了,被大黑马撞得东倒西歪。
大黑马直冲到轿子后面,将桑哥的轿子也踢翻在地,桑哥连滚带爬从轿中出来。地上满是雪水,待两旁人扶起,桑哥已经全身的污泥了,桑哥本来想今日在汉人面前摆摆威风,可这样一来威风扫地,两旁人群笑声不止。
马撞到轿子,去势已缓,李恒带住缰绳向后一看,火虽然已经灭了,可马尾巴鬃毛却全都烧光。
“人的毛没了,马毛也没了。”不知是谁在人群里说话。
李恒再人群望去,早见到陈一华等人,这几人太有特点,况且当年吃了他们的大亏,李恒如何能忘,用马鞭一指:“是你们?嘲笑本官之人定是你,来人呐,抓住那些贼人,别叫他们跑了。”
众官兵只见他一指,可没人知道他指的是谁,元宵节提灯笼的人又多,也没看到是谁烧的马尾巴,几百人冲过来便将后面围观的人全部包围起来。
肖玉天对陆崖低声说道:“忍。”
谢三安听到满不在乎,道:“这龟儿子,认得我们,还忍个鸟蛋,做了他就完了。”说罢飞起铁脚,踢翻了一名官兵。
江虎道:“主人,被官兵发现发现你总归不妙,不如我且杀几个鞑子引开他们。”
肖玉天道:“千万小心。”
江虎听罢,从腰间拽出一把软剑来,对准一名官兵的咽喉便刺,那官兵还未来得及喊出声,便气绝身亡。
那边桑哥早已气急败坏,吩咐底下人:“将后面的南人统统乱箭射死,一个不留。”
围观众人一听要放箭,哪里还能坐以待毙,也向围住他们的官兵动起手来,那群官兵人数本不及汉人多,众人这一推搡,摔倒好几个,后面准备射箭的官兵又怕伤到自己人,因此弓箭只上了弦,却不敢发。
这一下局势立转,陆崖也不客气,自学艺以来,只和师父与师兄切磋,真正打架这是头一次,拳脚齐发,他这一出手果然如下山猛虎,官兵更加无法抵挡。
另一边肖玉天也施展铁扇打穴的武功,与几个官兵斗在一处,原来他也是身怀高超武艺,对付几个官兵绰绰有余。陆崖的三位师兄与李恒、黑山、黑塔斗在一处,又再加上一干官兵、百姓,互相推搡,顿时打了个难解难分。
那桑哥见一时难以捉到贼人,便吩咐八名轿夫也上前助战,这八人均是自己的贴身死士,勇猛异常,他八个人又加入战团,形势又起了变化。
陆崖心想,我们这边虽有百姓帮忙,可他们大都不会武艺,况且也是无辜之人,但官兵越来越多,最终还是要吃亏,应该及早撤退才是,便呼啸一声:“风紧,扯!老地方见了。”
谢三安、付二探闻听,各自展开轻身功夫,飞过人群后方,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之中。陈一华身材高大,却不像他们身轻如燕,只把个花灯向李恒扔去,李恒伸手去挡的功夫,他转身便冲进人群之中。好个陈一华,像头牛一样,也不论是百姓还是官兵,全都倒向两侧,前面挡路的官兵,他一手抓住一个,向后便甩,像扔小鸡一样,将他们甩出,就这样陈一华撞出一条路来,也逃走了。
陆崖见肖玉天那边就比较艰苦些,周围的官兵越来越多,加上三位师兄又都逃走了,原本围困那三人的李恒等人反过来打他,好在江虎护住左右,否则恐怕肖玉天早就被抓到了。
陆崖距离二人较远,此时无法近前解围,忽见房顶上有官兵正要放冷箭,他灵机一动,将手中花灯向那人掷去,正打在他后背上,那官兵站立不稳,跌落下来,陆崖迈步上前,对着他的脑袋补了一脚,将他踢晕,然后夺了他的弓和箭囊,接着跃上一棵柳树,挽弓搭箭向围困肖玉天的官兵射去。
陆崖学艺以来,短打功夫自不如陈一华,轻功又比不得付二探,也没有谢三安那样的绝技,唯独射箭神准,这一次居高临下,箭无虚发,每一箭均射官兵的小腿,却未取其性命,如此这些人便需要照顾伤员,无暇追赶。也是他心地善良不愿下毒手。肖玉天、江虎得了空闲也杀出重围,后面百姓一拥一挤,再加上伤兵拦路,李恒等人也就再追赶不上。
西湖两边的树木茂盛,陆崖在树从之间左窜右跳,因当时人群乱作一团,倒无人发现他的行踪。
陆崖追上肖玉天和江虎,唯独不见尹兰,便问:“尹姑娘呢?”
肖玉天答道:“刚才自身难保,实在无暇照顾其他,表妹她应该还在那里。”
陆崖道:“肖兄、江老弟先随我去江南客栈躲避,然后再商议下一步怎么办。”
肖玉天自顾不暇,只得应允,便随陆崖一起回到江南客栈。
回到客栈与正陈一华等人汇合一处。
陆崖道:“我们刚才大闹杭州,那桑哥、李恒绝不会善罢,我们应立即动身出城去才是。”
江虎道:“那尹姑娘怎么办?”
肖玉天道:“陆贤弟说的对,为今之计我们还是应该尽早出城躲避。尹兰的生死只好听天由命了。”
陆崖却道:“人还是要救,不过此刻我们还是先出城为好。”
话音刚落,楼下便一阵吵闹。陈一华探出大脑袋向门外一看,果然见许多官兵在四处抓捕盗贼。正要那掌柜的把客人全都叫下楼来,一楼的住户已然出来了不少。有未出来的,那些官兵便将房门砸碎,硬拉出来。
陆崖道:“其实被赶出来之人大都是老实的行脚商人,哪里有什么反贼,这些官兵也就只会欺负百姓罢了。”
肖玉天此时没了主意,问道:“这可如何是好,楼下官兵有几百人,单我们几个恐怕敌不住。”
陆崖道:“这样吧,我去引开官兵,你们从后窗逃走。”
肖玉天道:“如此甚好,你若逃得出来,我们便去南城外的关帝庙等你。”
陈一华忽然道:“不不……妥,若……你被抓住,师父要……要怪我们的。”
陆崖安慰道:“不会,我自有办法脱身。”
江虎道:“陆大哥,我本想与你同去,但我要保护我家主人,请你见谅。”
陆崖道:“不要再说客气话了,再迟疑我们一个也难走脱,”转身对谢三安道:“三哥,你最为懂事,别叫大哥和二哥闯祸了,你带着他们随肖公子去关帝庙等我,三日之后我若不去,便不用等了。”
谢三安较那二人明白些事理,便道:“四弟要小心。你若三日不归,哥哥我自会来搭救,都是那黑狗熊惹祸。”
陈一华此时也不敢胡闹,只好默不作声。
此时楼下脚步声起,官兵已然走上楼梯。陆崖打开门,手提从官兵那里夺来的弓箭,挽了三支羽箭,三箭齐发,正中三人,却伤了有五六个官兵。原来走在最前面的三名官兵被射摔倒,将身后的人一齐带着滚了下去,这下倒了一大片,压在最下面的倒了霉,竟将腿骨压断。
楼下官兵见状立即向陆崖围拢过来,陆崖居高临下又连发十几箭,众官兵向后散开,不敢再上楼梯。
可这时黑山带着一队官兵举着盾牌护住周身来到客栈之内,陆崖一笑,心想,有盾牌便想躲过我的弓箭么?可身手一摸箭囊,惊出一身冷汗,原来箭囊里还只剩下一支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