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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刚刚薨逝,消息便传到了晋亲王府。叶枫齐手里执掌着堪比厂卫的庞大情报系统,宫中的消息也是极灵通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叶邑辰、叶枫齐兄弟俩正在书房里谈话。听罢老管家的禀报,虽然早有心里准备,兄弟俩还是一起陷入了沉默。
好半晌,叶枫齐才徐徐吐出一口气:“想不到,太后也这样去了!她还不到五十岁!太后这一去,朝中的局势不知道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叶邑辰薄薄的嘴唇向上弯起,唇角溢出一丝冷笑:“萧家的人早就蠢蠢欲动了!太后这一去,他们恐怕立刻就要跳出来!”
叶枫齐哼了一声道:“太子平庸无能,赵王虽然比太子好一点儿,也未必就强过太子多少。十六哥,太后对你我有恩,我们隐忍至今也算报了太后的恩情了。如今皇上沉湎酒色,我们也该争一争了!这大楚的江山本来就是太祖打下来的,当年太宗杀兄屠弟,抢来的皇位也由他们这一支坐了三四十年江山,可连个偏安一隅蜀汉都拿不下来!也该是他们物归原主的时候了!我听说,皇上有意拿银月公主去和蜀汉和亲,这简直是丢尽了大楚的国威……”
叶邑辰黑沉沉的双眸星光闪烁:“成与不成,总要看看天意如何了!”
叶邑辰拍拍手,几个太监躬身进入,手里捧着两套青衣角带的丧服,连叶枫齐的一套也给他准备好了。叶邑辰道:“十七弟,换身衣服,我们去宫里头祭拜太后!”
大太太接到消息比叶邑辰晚了一个时辰,慈宁宫里此刻已经乱了套,皇上听说太后崩逝,大为伤痛,太后一生未曾生育,扶保着他这样一个能力平庸,又没有血缘关系的皇子登上大位,皇上一直把这份恩情记在心里。因此皇上对于太后一直言听计从,极为孝顺。即使不是很喜欢太子,也依照太后的要求将叶敏舒立为了太子。
皇上虽不是个好皇帝,却是一个好儿子。
报丧的太监报到乾清宫的时候,皇上刚刚起身,早膳也顾不得吃一口便摆驾慈宁宫。慈宁宫里管事的宫女太监全以伺候不周为由被杖责四十,孙医正和王太医也因为医治不利被内务府锁拿。
谁都知道太后的死不干他们的事,可皇上正在气头上,谁敢多说一句?
慈宁宫失去了管事的宫女和太监,很是乱了一阵子,再派出小太监到公侯仕宦之家报丧时便晚了一些。太监来时雨澜还在大太太的房间里陪着她说话。雨霏、雨馨先后出嫁,大房里头如今只剩下了雨霞和雨澜两个女儿,少了亲生的小女儿,大太太忽然觉得怡宁居冷冷清清的,极为不适应。便欲留下女儿们说说话,雨霞她是断然不会留的,雨澜这些年来在大太太面前极力减少存在感,大太太对她的印象已渐渐加分。加上在雨馨事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大太太便留了下她。
一碗西湖龙井还没有喝完,二门上一个小丫鬟便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太太,大事不好了,太后娘娘薨了!”
大太太手里的茶碗再也端不住,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溅了几滴茶水在她那新做的大红袄子上面。“姑妈,您怎么就这么去了?”大太太嚎啕大哭。雨澜吃了一惊,起身正要劝她两句,大太太哭了才没两声,便已委顿在地。
经历了太多的大喜大悲之下,大太太本来就缺少一颗强心脏,这一下受不了刺激竟然背过气去了。雨澜大吃一惊,一面叫小丫鬟把大太太抬上床去,一面找来吴妈妈,叫她赶快去请大夫。
吴妈妈手忙脚乱地吩咐人去了。她是太后派到大太太身边的,这时乍然听见太后故去的消息也不由十分哀痛。雨澜随她一同到了院子里,见吴妈妈也有些乱了方寸,便提醒道:“妈妈是不是叫个人先回了报丧的太监,其他院子里也该叫人去送消息给他们了。太后这一死,便是国丧,府里头的下人们衣服也该换换了,还有昨日的喜庆布置,红色灯笼,全都该立刻换掉。”
吴妈妈擦了擦眼泪:“多谢姑娘提点!”这些事的确该是她立刻就办的,连忙吩咐下头的妈妈和丫鬟们忙去了。心中不由想到七姑娘平时不声不响的,关键时候却说得头头是道,没有一丝纰漏,真真是个精细人!
大夫过来的时候大太太已经清醒了过来,大夫把了脉又开了一副方子,道大太太只是急怒攻心以至昏厥,好生休息几日便没有什么大碍了。
雨澜辞别了大太太返回绿静斋,她从来没有见过太后,自然不会有什么悲痛之情,心里反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恍然间她才反应过来:太后这一死,京师一切娱乐活动就要全部取消了,一年之内谁也别想娶媳妇嫁汉子了!
谢家短期之内也不用来说亲了,也不用来下定了,她和谢之远的婚事岂不是要推迟一年了!正合她心意!
雨澜这才发现自己这么不想出嫁。
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似乎很有些不地道,何况太后死了你还一脸高兴的样子,那不是大不敬吗,雨澜赶紧摆出一脸肃穆的表情。
不久礼部就定了皇上、皇后以日代月服丧二十七天,公主、世子、郡主服九个月大功、王爷服五个月小功、公卿之衣服三个月缌麻、庶民百姓服丧三日的礼仪。
杨府刚刚办完喜事接着就是这样的大丧,一时都觉得有点转不过弯来。老太太和三个儿媳妇身上都是有诰命的,按制要进宫祭拜,还有哭灵三天。大太太身子不好,老太太本想亲自拜见皇后,与皇后说一声,免了她的拜祭和哭灵。大太太却是不肯,硬是带着病痛进了紫禁城。先是祭拜了三天,第四天开始又与京中四品以上外命妇在慈宁宫外哭了三天。
这也才是三月份,又赶上这一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晚,风还冷得厉害。老太太和大太太在慈宁宫外头跪了三天,一回来全都病了。老太太本来身子就不大好,这样一折腾本来就没有大好的病又开始发作了起来。
五太太也才怀孕不到三个月,在外头跪了这么几天也是心中忐忑。
二太太接过大太太管家的权柄,赶紧请了最好的太医来给老太太和大太太诊治,一时之间杨府里里外外都是药味。雨澜也忙碌起来,每日奔走与松鹤堂和怡宁居之间,侍候完老太太侍候大太太。
雨澜一直想要找个机会去毓庆宫看看雨馨竟也没有时间。太后治丧才刚刚开始,朝中又一连发生几件大事。等来等去突兀人没有率先发动侵略,反而是陕西先乱了。这几年陕西一直在闹灾荒,今年尤其厉害,真正是赤地千里,路有饿殍,死人无数,朝廷派了数位钦差前去赈灾,结果大半的赈灾粮米都被各级贪官污吏贪墨,流进老百姓口袋里的粮食是十不足一。先是陕北白诸县数百农民杀死知县,揭开了起义的序幕。陕北巡抚得报后,因为害怕朝廷怪罪,竟充耳不闻,没有将起义军消灭在萌芽状态。
他带着人去剿匪,哪知道越剿越多,很快起义军就发展到近万人,巡抚见再也瞒不下来,只好派人八百里加急上报朝廷。一时满朝皆惊。正统皇帝急忙召集内阁重臣和兵部尚书五军都督等人召开御前会议,最后议定派遣重臣,总督陕西、甘肃、延绥、宁夏军务,全权负责剿匪事宜。
章程议定了,人选却一时选不出来。三边总督职权颇重,手握兵权,太子也好,赵王也罢,都想把自己的人手安排到这个位置上。皇上对于儿子和大臣全都放心不下,一时委决不下。
军情紧急,实在刻不容缓,杨培实连夜递牌子求见正统皇帝,请皇帝紧急召见叶邑辰,请晋王爷推荐带兵人选。杨培实这也是抱着负责的态度向皇帝提出的建议,要知道他虽然精于内政,毕竟对于行军打仗比较外行,晋王爷在西北数年,对于当地的环境和将领的能力都有很深的了解,自然很有发言权。
老太爷虽然与叶邑辰有点私怨,关键时刻却是公私分明。就连太子叫他向皇上推荐人选,杨培实也委婉拒绝了。如今他打上了太子党的标签,行事越来越感到掣肘了。
皇帝又真心不愿意叶邑辰再牵连进来,增加他的威望,实在是委决不下。
当晚,皇上驾临景阳宫。
皇上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来景阳宫了。慧妃一身素服,头上不带半点珠饰,竟说不出的淡雅出尘。小王爷叶敏昭也是一身缟素,两只眼睛肿得像是水蜜桃一样。皇上对这个小儿子并不是太过重视,见了叶敏昭的样子不由微微有些心疼,将他叫到身边,十分和蔼地问了问他的功课情况。
叶敏昭对答如流。皇上一时更是欢喜。
叶敏昭见皇上眉峰一直没有舒展开,不由问道;“父皇,您有什么烦心事吗?”
皇上摸着他的头道:“你现在还小,朝廷上的事情你不懂!”
叶敏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儿臣是不懂。不过母妃一直教导儿臣,叫儿臣长大了不但要做像父皇一样的纯孝之人,还要做一个能为父皇分忧的纯臣。长大了,儿臣便只听父皇一个人的,父皇叫我去干什么我便去干什么!”
皇上摸着他脑袋的手停了下来,心里反反复复地咀嚼着“纯臣”这两个字。横亘心头多时的心结竟有豁然开朗之意。
皇上心内有了三边总督的人选,只在景阳宫吃过饭,便急急去了御书房。母子两人送走了皇上,回到正殿里头挥退了底下的宫女太监,叶敏昭毕竟年纪小藏不住事;“母妃说得果然没错,我越是表现得对太后的死伤心难过,父皇就越是怜惜我!”小王爷叶敏昭一向不讨太后的欢心,每次太后赏赐东西他拿得都是最差的份例,倒不是叶敏昭不聪明不可爱,就是因为他的母妃出身太低。太后是个规矩人,最重的就是出身,这也能从她扶持叶敏舒当上太子看出一二。
叶敏昭就和这个皇祖母不怎么亲近,老太太去世了他也并未感到如何悲痛,慧妃却看得明白,皇上对于这位嫡母的感情非比寻常,便告诫叶敏昭在皇帝面前一定要表现得悲痛万分才行。叶敏昭本就聪明,又在宫里健健康康活这么多年他也是个百精百灵的。对于争宠取悦父皇的重要性当然还是知道的。今日做起来,效果果然不错。
叶敏昭又道;“父皇孝顺太后这我理解,可母亲为什么要让我说刚才那一番话?什么纯臣纯孝的,绕得我头都昏了!”
慧妃娘娘叹了一口气:“皇儿,你也不小了,母妃不能陪伴你一辈子,有些路,需要你自己去走!有些事,得需要你自己去悟!”
……只有选个两边都不靠的纯臣,太子和赵王的势力才不会膨胀得太快,你也才能有一丝机会问鼎那张龙椅!
皇上回到乾清宫立刻便宣了左都御史姜越入宫,一番奏对之后,皇帝当即宣旨,任命他为三边总督,即刻启程奔赴陕西。
三边总督人选出炉之后,太子和赵王全都大失所望。
晋王府中,兄弟两个却在把酒言欢。叶枫齐道:“这个姜越是什么人?皇上为什么派他前去剿匪?”
叶邑辰淡淡道:“朝中比姜越适合这个位置的人大有人在,只不过皇上不放心罢了。这个姜越做过两件事,我说出来你便明白皇上为何要派他去了。其一是一年前他参了承恩公一本,劾他放纵家奴,强占民田,逼死人名!为了这事,皇上罚了承恩伯半年的俸禄,将他的爵位降至承恩伯。第二件事,姜越前年为儿子说了徽先伯桑家嫡女为妻,两家议亲议了半年,眼看着要成了,半途却被靖海侯府将截了去,为了这事,姜越碰见了萧家的人连招呼都不打。这个人脾气十分硬,谁的面子都不卖!”
叶枫齐把玩着手中的金杯,略略思索便已了然。“承恩伯是皇后的哥哥,姜越参倒了承恩伯就是得罪了太子殿下,又和萧家搞得不愉快,也就和赵王扯不上边。我明白了,咱们这位皇上是对他的两个儿子也不放心了。这么快连儿子都开始防范上了!”
叶邑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鄙视。“只知道玩弄这点小权谋,却忘了大利公益,咱们这位皇上是真没救了!”
叶枫齐一愣道;“甘陕遍布重病,叛贼也不过万人,又缺乏武器训练,怎能与我大楚重兵抗衡,随便去一个将领就可以把他们消灭了。”
叶邑辰冷冷一笑道:“如果你也这么认为,那你就错了!这一次陕西的叛贼并非纤芥之疾,而是心腹之患。陕西已经连续三年歉收,老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只要有人揭起反旗,就会一呼百应。只有派一刚毅果决之辈以快刀斩乱麻之势,将叛军一股荡尽,及时跟进赈灾,这股叛乱不日可除,只可惜姜越此人用兵趋于保守,擅守而不擅攻,他去指挥三边军队,恐怕要坐失良机,这匪很可能越剿越多!”
叶邑辰道:“更可虑的是,突兀人迟迟按兵不动,恐怕酝酿着更大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