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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有贵嫁女结束以后,狗儿娘索性舍下这张老脸,直接去找女婿张有贵求情,要求张有贵把张狗儿放了,孩子终究年纪还小,行为做事把握不住自己。
张有贵说得伤心:“花儿为我生了一个儿子,张有贵这辈子人才有活头,老实说我一直把狗儿当作兄弟,还指望狗儿成为我的帮手。谁知道狗儿咋想,一直跟我过意不去。一而再,再而三地给我制造麻烦,甚至拿刀子捅我。放了狗儿容易,必须让狗儿当面保证,再不寻我的麻达(麻烦)。”
狗儿娘寻思,女婿张有贵说得在理,目前当务之急是为狗儿说一门媳妇,有的男孩子没有结婚前无法无天,结了婚以后就判若两人,一心一意跟媳妇过起了小光景。狗儿娘还想,张狗儿没有结婚以前先想办法把狗儿和张有贵分开,目前看来狗儿好像对他那个姐夫有仇,二虎相争必有一伤,狗儿娘不希望看见这个家族发生内乱。
于是,狗儿娘跟蔺生根商议,能不能让蔺生根带着狗儿出外赶脚?虽然郭宇村住着两个专门贩运大烟的黑道老大,但是今年的大烟收购迟迟没有开始,不如让蔺生根跟狗儿背着自家产的大烟南下长安销售,说不定还能卖个好价钱。
人有时非常奇怪,张狗儿对蔺生根这个后老子非常友好,虽然那个大(爹)叫不出口,但是叔叔却叫得亲切。狗儿娘招赘蔺生根进门前曾经跟狗儿商量,狗儿不同意狗儿娘不敢。岂料狗儿答应的非常痛快,那天夜里麦秸垛上发生的事情张狗儿知道得一清二楚,狗儿没有埋怨娘,狗儿非常自觉地让蔺生根跟娘住在一起。
可是蔺生根提起张狗儿却有点害怕,虽然在赶脚的路上两个人曾经发生过那种苟且之事,赶脚的汉子把那些事全不在意。蔺生根闹不清张狗儿小小的年纪为什么残忍,动辄跟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蔺生根对狗儿娘说:“你先莫急,让我问问狗儿,不知道狗儿心里咋想。”
张有贵亲自去钱团长的军部,要求将张狗儿放出来。张有贵惹不起媳妇花儿,那个十七岁的小媳妇对自己的弟弟特别关心。张狗儿回来后在自己屋子吃了饭,看娘在一边偷偷抹泪,狗儿突然感觉娘很可怜。吃完饭蔺生根对狗儿说:“狗儿,咱父子俩去割烟。”
已经到了九月,天气渐渐凉了,罂粟花儿渐渐开败,葫芦里的汁液流得不是很快,这时候割下的烟质量也不是太好,但是不知道是为了压价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还没有开秤收购大烟,家里割下的大烟已经积攒了几老瓮,蔺生根本身就是个烟鬼,赶脚的汉子不抽大烟的极少。
一老一少提上割烟的罐子来到烟田,却不急着割烟,在地头坐了下来。蔺生根张口便问:“狗儿,叔进了你家门,就是你家人,给叔说实话,为什么对你姐夫有那么大的仇恨”
张狗儿低头不语,显得少年老成。停一会儿他抬起头来,答非所问:“我娘生了姐弟五个,夏天我们光屁股在瓦沟镇街上乱跑,啃西瓜皮,吃人家扔掉的瓜果,冬天姐弟五个盖一条破棉絮睡觉,常常被门缝里刮进来的寒风冻醒。前年瓦沟镇大旱,爹爹为了不至于使得我们饿死,佯称姐姐是妈妈娘家的侄女,把姐姐送到张有贵家,背回来一褡裢糜子。糜子救了我们全家的命,可怜十六岁的姐姐被四十岁的张有贵糟蹋……按照张家的老族谱我应该把张有贵叫叔,叔叔日侄女天理不容!瓦沟镇的张姓人家戳张有贵的胸膛指张虎娃的脊背,骂那两个人羞张家的先人哩!”
蔺生根吃惊,看张狗儿的眼睛里有泪珠在滚。
张狗儿咬牙切齿,任思绪像开了闸的河水,一泻千里:“我爹叫人暗杀了,还是为了谋财害命。这个社会真他娘的没有道理,有钱人就可以为所欲为!我恨张有贵,恨所有有钱的人!张有贵日了我姐,我就想****的女子!张有贵不敢把我怎么样,因为他害怕我姐,我姐给他生了个儿子!我也幻想着有朝一日发财,我也想在瓦沟镇修建一幢三进的宅院!叔,你放心,今生今世我都不会对你心生歹意,因为你是来替我娘拉套,你不要害怕我,我能分得清好人坏人!”
蔺生根也准备了许多肺腑之言,看来都派不上用场。蔺生根说,说得也是实情:“狗儿,你后边说的几句话让我感动,不错,我的确是来替你娘拉套。叔叔这辈子,什么都不祈求,只希望百年之后,你们兄妹几个体体面面赏叔叔一副棺材,把叔叔体体面面从你们张家门里抬出。”
狗儿想插话,蔺生根摆手,继续说下去:“你想发财的欲望叔叔赞成,这个世界上没有不想发财的男人。但是,叔叔不赞成你跟你姐夫张有贵闹成见,因为你姐不嫌,花儿认定张有贵就是她的丈夫!假如你有本事把张有贵除却(弄死),你姐姐是不是成了寡妇?”
狗儿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看了看天,叫了蔺生根一句:“大!”
蔺生根吃惊,心里有些感动。等待张狗儿继续说什么。张狗儿顿了一下,然后说:“天不早了,咱们回家吃饭。”
为了稳妥起见,蔺生根首先去了一趟郭宇村,蔺生根想动员米六一跟他一起去贩运大烟,两个人在一起赶脚十多年,虽然说没有攒下钱,却攒下友情,多一个人路上就多一个伴儿,相互间有个照应。
蔺生根来到三官庙看见米六一正在遛驴,刘媒婆已经将近七十,米六一这辈子不可能有儿子,因此上也就显得慵懒,那头毛驴成了米六一的伙伴,米六一经常拉着毛驴在山坡上消闲。
对于蔺生根的到来米六一当然高兴,两个人就着萝卜菜喝了几口小酒,接着吃了香客们供奉的花贡(花馍)。蔺生根说明来意,米六一显得为难。墙角也摆两口老瓮,估计是两瓮大烟。米六一对板匠和憨面子很好,憨面子太小,走路非常困难,米六一就跟板匠一起割烟,也攒下两老瓮,估计也卖不少钱。去年米六一在郭宇村贩大烟,后来听说疙瘩付给的烟款比长安卖的价钱还高,米六一不想出门,想把大烟卖给疙瘩。
但是米六一也不想拂了蔺生根的好意,答应把毛驴借给蔺生根路上使用。毛驴是个活物,万一有个什么不测难以说清,蔺生根说:“那你把毛驴卖给我。”
米六一知道蔺生根的心思,开了一句玩笑:“三个钱买了一头叫驴,还有‘剩’(这里指驴逑)。这头毛驴就是三块钱买的,以后把驴逑还给我就行。”
蔺生根拉着毛驴回到瓦沟镇,张有贵看见问道:“叔,你买毛驴干啥?”
蔺生根说出了想去长安赶脚的打算。张有贵不再说啥。
蔺生根跟张狗儿出发的那天早晨,突然听见串铃响,父子俩抬起头,看见张有贵拉着自家的走骡,骡子身上搭着鞍鞯,脖子上带着铃铛。
张狗儿看起来对张有贵态度好了许多,以为张有贵要去那里,问道:“姐夫,大清早你去哪搭(里)?”
张有贵回答:“我哪搭也不去,骡子路上走得快,你们把骡子赶上,把毛驴给我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