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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静晨猛的抬头,身体颤栗如遭雷击。
陈子昂缓步从岸边不远的石桥上走下,一身简单的白色休闲套装,双手轻轻的搭在裤子上的口袋里,目光悠悠的巡视着那柳树上默然不动的身影,嘴角微微上扬。
“记得那一年你总喜欢这么天真的瞪着两颗眼瞳,一副脉脉含情,那可爱的模样,我至今记忆犹新。”
他抬着手,却被她不着痕迹的避开。
林静晨回过了神,双手紧握成拳,长长的指甲狠狠的刺进皮肉,感受着痛意才停下。
“那已经都过去了。”她看着他,目不斜视。
陈子昂浅笑,“我本以为当你看见我的第一眼还会像以往那样毫不迟疑的扑进我怀里,然后温柔如水的问我真的回来了吗?结果你却是冷冷冰冰,不苟言笑。我突然好失望啊。”
“陈子昂,你心里怎么想的只有你自己清楚。”林静晨拂开他的手,手中的拳头越捏越紧,似乎只有感到痛才能压住自己心里的怒。
“我还真是看不懂你了,静晨。”
“子昂,你扪心自问,我曾经对你是什么感觉?我很努力的回忆我们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可是当现实出现时,哪怕是海誓山盟也会在那一刻砰然坍塌,一文不值。”
“是啊,海誓山盟最后也会被现实捣毁,临头只剩满满的仇恨。”陈子昂半眯着双眼,冷然的走近,步步相逼。
林静晨退后两步,身体斜靠在护栏上,一种压抑的气势弥漫而来,在周围膨胀,她瞪着他,从上到下将他看的清清楚楚。
“我知你心中怎么想,但我请你想明白我真的是那种人?”
陈子昂冷冷一笑,“我倒很好奇你真的知道我心中所想?”
“难道你不是这样猜的?”林静晨漠然,“我为什么要杀你——”
“咚!”水花高溅,一滴滴冰凉的溅到他的脸上,从额前滚落,他伸手抚了抚,嘴角是探不明的诡异笑容。
林静晨还未来的及反应,只感觉身体突然下跌,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彻骨的寒,从皮肉里陷入骨缝中。
刺骨的冷意蔓延在她周围,压迫的氛围在身边一点一点侵袭,她拼命的渴望着呼吸,嘴唇一张便是狂涌的水前赴后继的涌入心肺里,好难受,好绝望。
陈子昂居高临下的俯视水下乱舞双臂的身影,嘴角上翘,止不住的得意。
“水下滋味如何?你可知道那从肺里炸开的痛的感受?是不是看不见希望了?是不是特别渴望一双手能将自己拖出?是不是觉得现在特别需要我?”
林静晨睁着眼,却看不见水面上那趾高气昂明嘲暗讽的男人。
周围很暗,刺痛着那颗薄弱的心脏,她望着他,模模糊糊的注视着这个曾爱过信过也为他哭过的男人。
而他呢?活着回来了,却只剩下满心的仇恨。
他的话被放大在耳膜间,还有那难以掩饰的狂妄大笑。
他要杀了她,真的想要杀了她。
“咚!”又是一阵水花漫天。
男人矫健的身躯游荡在水下,宛如游龙翱翔。
他近身抓起溺水后晕厥难忍的林静晨,紧紧的拽着她的手臂,一扯,手腕托起她的颈脖,拖着她游出水面。
“咳咳咳。”林静晨趴在地上,四肢无力,心肺处堵塞闷痛,直到咳出一口水才渐渐的平复心跳。
“知道我为什么要救起你吗?”他捏住她的下颔,轻轻一动,“我的礼物还没有送到府上,我怎么就舍得玩死了你?”
“咳咳咳。”依旧是抑制不住的咳嗽,林静晨紧紧的抓住腹部的衣襟,好痛,什么东西在自己的小腹里翻滚着,最后狠狠的下坠。
“静晨!”陆路惊慌失措的从花坛中跑下。
陈子昂不以为意的冷冷瞥了一眼来人匆匆的身影,狡黠一笑,放开林静晨,站直身体,从高台上一跃而下,跳入水中。
“记住,我的今天全拜你所赐,总有一天,我会全部奉还。”
他的声音就如鬼魅,毫不停歇的徘徊在耳边,重复着一遍又一遍。
“静晨,你怎么了?那男人是谁?”陆路慌乱的蹲在她身边,见着她一身狼狈,头发上还滴着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滚落在地上,晕开一片。
“陆路,先别说了,我、我肚子痛。”林静晨扣着陆路的手,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很冷,从头到尾都是冰冷刺骨。
陆路愕然,搀着她,不敢用力,轻轻的将她抱起。
“小易,你还能开车吗?”陆路满头大汗的朝着望向远处的男人,吼了一声。
易君贤收回神色,仍不忘严肃的朝那人游去的方向多看两眼。
这个男人很聪明,跳入这一望无际的河堤下,几乎就等于鱼入池下不见踪影。
“易君贤。”陆路半扶半抱的将林静晨靠在自己身上,见他不动,忍不住的加大声量吼了一声。
易君贤匆忙跑到两人身前,现在的确不是去查男人身份的时候,当务之急,必须将三少夫人平平安安的送回去。
三少还等着她啊!
易君贤蹲在地上,拍了拍自己的后背,“把静晨放上来。”
“可是你——”
“我只是手废了,不是身体。我来背,你在后面扶着,马上送去医院。”
静静的一条路,好像没有尽头,阳光轻轻的渡上柳梢,慢慢的散开一阵淡香。
急救室内,红色灯光刺眼的映在那抹白影中,没有闪烁,没有停留,自始至终都是那般安静的亮着,让人惊慌的孜孜不倦的亮着。
陆路安静的坐在急救室外,五指缠着五指,目光沉冷,看着那指尖的纹路,面无表情。
易君贤一言不发的坐在她的旁边,抬起手轻靠在她的肩膀上,轻声安慰:“不会有事的。”
“流了那么多血,小易,你告诉我,孩子、孩子还能保住吗?”陆路茫然的瞪着自己的手,手背上还残留着那猩红的液体,让人惊悸心痛、噩梦连连的颜色。
易君贤手劲用力,捏着她的臂膀,说:“不会的,孩子……会保住的。”
“你还相信奇迹吗?”陆路抬头对视,两眼泪光闪闪,眸中是他飘忽不定的影子,她在问他,也是在问自己,这样的情况,他们还能继续相信奇迹吗?
易君贤松开她的手臂,低下头,“我相信。”
“可是我怕。”陆路双手掩住自己的脑袋,“陈子轩,一定是陈子轩,他就是不肯放过静晨,他竟然这么狠心推静晨下了水。小易,为什么那么大的动静,我们就一点点都没有感觉到呢?为什么我们要把静晨一个人丢在那么危险的地方?怎么办?怎么办?出了事,我该怎么跟她说?”
“小路,我说过不会出事就是不会出事,别再胡言乱语了,静晨会挺过去的,孩子也会挺过去,她们如果出事了,三少、三少该怎么办?”易君贤半顷双目,恍恍惚惚的盯着自己的双手,无力的感觉从手腕上达到全身,好疲惫,好累。
陆路毫无预兆的站起身,“是啊,还有徐誉毅,快,我们立刻通知徐家。”
“小路。”易君贤急忙拿下她的手机,摇摇头,“先别通知他们。”
“为什么?现在静晨出了事,他们不站出来主持公道,还想拖到什么时候?今天陈子轩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跑出来杀人了,明天保不准他会不会再跳出来捅上一刀。我不能让徐三少一走,静晨就失去了安全。”
“他们很忙。”易君贤欲言又止,说的吞吞吐吐。
“什么叫做很忙?难道忙到连自己徐家骨肉都不管不顾了?”陆路急红了眼,索性蹲下身,双臂紧紧的抱住自己的双腿,埋头在膝盖处,哭喊狼狈:“我家静晨虽然被林天成赶了出来,但至少也算是身家清白的嫁给了他徐誉毅,他徐家凭什么这么瞧不起人了?”
“不是,小路,是三少出事了。”
“……”陆路仰头直视,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躲闪的眼神,不解的问道:“什么叫做三少出事了?他不是好端端的在国外执行任务吗?”
“没有所谓的任务,是因为他受了伤,很重很重的伤,在上直升机前,心跳骤停,后来在飞行过程中恢复了短暂的心跳,只是……只是在抵达医院的途中……”
“途中怎么了?”陆路大吼。
易君贤红了眼,忍住那准备肆虐他的液体,低垂下眸:“伤势太重,心口的那一枪距离心脏位置太近,而他的腿,子弹卡在骨头里,医生估计右腿可能会残废。”
“……”陆路踉跄两步,双腿抵在椅子上才停住自己的脚,不敢置信的摇着头,狠狠的摇着,不肯接受的摇着。
“小路,这样的情况,我们不能再告诉他们静晨出事了,徐老已经老了,经受不住这么接二连三的打击,咱们先静观其变,我们二十四小时守着她,等三少醒了,再通知徐家,好不好?”
陆路无言以对,沉默的点点头,一手放在心口的位置,一手抓住他的手,泪水决堤,狂涌而出,好像那本是延绵不绝的春雨,却突然一阵雷电闪过,继而狂风暴雨而起,平静的天地混乱不宁,惶惶不安。
林静晨静若无声的躺在病床上,氧气罩遮住了她的半张脸,毫无血色的脸上不时滚落下一两滴冰冷的液体,趁着无人注意的安静,藏匿进发间。
护士轻轻的擦拭着她的臂膀,准备好的针液缓慢的推进她的血管中,然后,放低点滴速度,查看一番心电监控器,确认无误后小心翼翼的离开。
病房外,陆路着急的迎上前,“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进去看看她?”
护士轻微摇摇头:“这次溺水导致胎息不稳,子宫大出血,如果要稳住胎儿,必须要保持安静,保证体力,现在不宜探望。”
“那没有生命危险了吧,是不是?”陆路继续阻拦护士的离去,心里隐隐不安。
护士犹豫片刻,轻声回复:“寒气入体,高烧不退,她又怀着孩子,不敢贸然用药,只得进行物理降温,如果今天还是没有退热,医生会考虑用药的,只是,那时候孩子——”
“先保住大人,大人都没了,孩子那么小也不可能活着。”陆路直接说道。
“这事我们需要她的直系亲属决定。”
“我是她的姐姐,完全可以做主。”
“那行,我会去问问医生意见,亲属先别着急,我们会时刻注意着。”
护士离开,陆路瘫软的坐在椅子上,无措的凝望着头顶上的那片冷漠的灯光,没有温暖,里外全是寒冷。
“小路,今晚我守着,你先回去给静晨准备一些住院用的东西。”易君贤温柔的拥着她,生怕她一个不小心也跟着倒下。
陆路拒绝,摇头道:“我等她脱离危险了再回去准备东西。”
“好吧,肚子饿了没有,我去给你买点吃的,从昨晚开始你就没有吃东西了,一定饿了。”易君贤拿起外套缓步走出医院。
长长的走廊布满了浓烈的消毒水气息,一阵一阵的飘入鼻间,让人欲逃之夭夭。
院外的阳光有些热烈,不似昨日落水后那般的阴霾无光。
易君贤步步铿锵的走过那一道道密布踩踏过留下的痕迹,迎上风,消失在医院中。
医院外,一辆急救车惊彻的刹车而过,车后紧跟着几辆宾利,当急救车被打开的瞬间,后车里也涌出一批来人。
徐茂弘风尘仆仆的跟着跑进,一手紧紧的扣在移动病床上,看着床上面色惨白到一点血色都没有的人儿,心底的惧在阔张着。
“三少在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让我们立刻回国,态度强硬,拽着教授的白袍,用着坚定不移的气势吩咐着,三少想回国一定是因为有必须回国的理由,如果这样能让他心安,我们做医生的不打算违背他的意志。这样或许对他以后的康复会有事半功倍的效应。”
江城的话在老爷子脑袋里筹划了很久,最终无可奈何的败给了孙子对爱情的执着,紧急调令,安排专机平稳的降落在了a市国际机场。
病床上的徐誉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的睁了睁眼,透过那模糊不清的视线眺望头顶上那一排排炙热的灯光,心中自然而然的腾升起一股心安理得。
终于回来了,静儿,我回来了。
意识太弱,不到一分钟,又一次安静的阖目睡去。
“伤口处理的很好,伤势也稳定了,只是,我担心三少醒来后发现自己的腿——”
“不会的,我徐家儿孙不会这么容易就自暴自弃,甚至无法接受。”徐茂弘坐在沙发上,憔悴的望了望依旧保持沉默的身影,叹了口气,“还是先别告诉他了。”
“我知道了。”江城顿了顿,说:“其实如果三少真的是因为女人才执意回国的话,我们完全可以通知她了,或许她的出现比任何良药都能唤醒还在沉睡的他。”
徐茂弘愣怵,突然放声一笑,“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啊,快,立刻通知霖毅来医院一趟。”
“是的,徐老。”江城安静的离开病房,嘴角微微含笑。
徐霖毅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华灯初上,郊区外的私立医院折射出淡柔的灯光,迎着天边傲然群居的星辰,一闪一烁。
“爷爷。”
徐茂弘放下报纸,点点头,“先坐下。”
徐霖毅没有上前,依然孤立的站着。
徐茂弘皱眉,“让你坐下就坐下。”
“爷爷,这一次是我指示错误,是我害了三弟。”徐霖毅低下头,等待训斥。
徐茂弘浅笑,“坐下吧,爷爷也老了,是对是错也不那么追究了,就是以后苦了咱孙媳妇了。”
“我会向弟妹负荆请罪的。”徐霖毅说。
徐茂弘大笑,“既然你想让自己心安一点,给你个机会,去把静晨带过来吧,有她在,我想誉毅会更快醒过来的。”
“我立刻赶去。”徐霖毅得了指示,分毫不停留的走出病房。
临近医院大门时,一道匆匆的身影从角落里闪过,米色长裙,长发披肩,脚下是一双平跟单鞋,她急速奔跑而过,随着风带来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
徐霖毅回忆起那抹稍纵即逝便消失的毫无踪迹的背影,急急跟上前,在一棵大树下,寻觅到她只在眼前留下一点印象的女人。
陆路躲在树后,双手放在唇边,抑制着泪水的觉醒,忍、忍住,不能哭,一滴泪都不能流出。
“陆小姐?”徐霖毅有些尴尬的站在树后,本是不打算这么贸然出现,却听到她断断续续的哭声,未曾迟疑的走上前,轻声唤了一句。
陆路慌乱,就着腕间的衣袖擦净脸上的泪水,扯出一抹笑容,嘴角抽抽:“是徐大少啊,好久不见了。”
徐霖毅指了指她脸上已经晕花的妆容,笑道:“是啊,陆小姐今天怎么在医院里?而且还哭了?”
“没、没什么。”她避开他探问的目光,低下头。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徐霖毅继续问道。
陆路急于否认,不假思索道:“没有,就是沙子迷了眼,我一时没忍住才这样的。”
“原来如此,既然陆小姐不愿明说,那我也就不多问了,我只是想问问陆小姐是不是跟我三弟妹在一起?我想见见她。”
“不,她不在。”陆路噤声,退后两步,“她出远门了,大概——大概这几天都不会回来了。”
“嗯?”徐霖毅目色不动,只是默然的看着她。
“你不用找她了,也别问我了,我也不知道。”
“陆小姐,我希望你能说实话。”徐霖毅冷冽的上前一步。
陆路被逼着退后,“我说的本就是实话,徐大少,你不会打算对我这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严刑逼供屈打成招吧,我可没有知法犯法,我一直都秉持着——”
“小路,你怎么在这里?刚刚医生过来说了,静晨高烧退不下来必须用药了,否则很容易留下后遗症的。”易君贤神色仓惶的站在玻璃窗前大喊,将不远处正在对峙的两人视线共同拉回。
当看清那道熟悉的背影时,易君贤惊慌失措的趔趄一步,扶着墙,稳住自己的双脚。
徐霖毅眉头微拧,双眼目视不动,直直的定在陆路面无血色的一张脸上,“为什么不说实话?”
“三少已经受伤了,我不想给你们增加烦恼。”陆路解释。
“那你们就是这样替我们解决事情的?”徐霖毅不作停留的原路返回。
陆路亦步亦趋的跟上,不敢再多言。
其实今天她才突然发现徐家三位少爷原来真的是亲兄弟,每个人身上那傲视天下万物,舍我其谁的气场,一个眼神便使人由心而外不寒而栗,整个人都像是被下了一道定身符,半步也动弹不得。
病房外,主治医师长叹一口气,摆了摆手,对着一旁的护士吩咐:“重新配药,今晚必须退热。”
“等一下。”徐霖毅闯入监控室,看向床上面色苍白安然躺在床上的身影,眉头紧皱。
“徐大少?”医生怵了怵,退到一旁。
“什么病情?”徐霖毅开门见山问道。
医生不敢多疑,全盘托出:“寒水入肺,导致高热不退,溺水后心功能短暂的失去作用,胎儿受了影响,引起大出血,所幸送来及时,已经保住了孩子,只是,这样继续高烧下去,母体受损严重,极有可能会引发急性心肌炎,不能再拖了,大少。”
“用了药对孩子是不是有影响?”
“这是肯定的,强制退烧药本就是普通退烧药药效的几倍,这样一用,孩子以后畸形的几率或者早产的概率都很高。”医生直言不讳。
“那我明白了,请等我一下,我去问问我爷爷。”徐霖毅走出病房,冷冷的瞥了一眼噤若无声的两人。
易君贤低头不语,出了这种事,是他保护不周。
陆路不敢多言,手指绞着手指,眼观鼻鼻观心的选择无视。
“三弟今天回国了,目前也住在这家医院里,还真是缘分啊,三弟受了伤,弟妹就出了事,祸不单行,是老天爷见我徐家风平浪静了几年,忍不住想要出手了吗?可惜,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徐家也是如此。”
“三少,他没事了吗?”易君贤展颜。
徐霖毅叹了口气,“目前没有生命危险了,只是,后续治疗很重要。我先去见我爷爷,这里你们看着,如果出了什么事,马上去楼上找我。”
徐茂弘站在窗前,凝视着郊区外朦胧的夜色,没有都市的燥扰,更没有那沉重压抑的空气,宁静的街道上只是孤寂的亮着一两盏微弱的白炽灯,在夜色的浓罩下,竟显得那么的虚弱。
“爷爷。”徐霖毅未得到首肯便推门而进。
徐茂弘背对着他,冷言:“不是让你去找静晨过来吗?”
“爷爷,有件事我想跟您商量。”徐霖毅斜斜的注视了一下平静无痕的心电检测仪,确信床上的人依旧沉睡着才开口道:“静晨溺水了。”
“啪!”窗前的花盆滚落在地毯上,徐茂弘沉色的回过头,冷冷说道:“说清楚点?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突然溺水?”
“陆小姐当时没有跟她在一起,只是说当她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弟妹被一个男人拖着上了岸,然后那个男人跳入河里跑了。”
“一个男人?”徐茂弘皱了皱眉,“那静晨现在是什么情况?无碍吧?”
“高热不退,险些流产,医生准备用药了,只是这样,孩子必定受到影响,我想问问您的意见,这事该怎么办?”徐霖毅双手成拳放在袖口中,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徐茂弘沉冷的面颊上露出不明意的怒火,微闭上眼,“必定是先保大人。”
“我知道了,爷爷,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您不用担心。”徐霖毅转身准备走出。
“哥——”
徐誉毅因着初醒,眼前是朦胧的一片模糊,他试着寻着声音的来源处望去,可惜扭头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什么声音那么熟悉?什么名字那么刻骨铭心?
他静静的听着,没有回应,只是那般双目空洞的看着天花板,天花板上有一盏刺眼夺目的绚丽灯光,在他本是漆黑一片的眸中渐渐的绽放光彩,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亮。
最后,他听见了离开的脚步声,嘴巴不由自主的张开,甚至是未经大脑反应就喊了一声。
喉咙处有一团火在燃烧,他记得自己心里渴望着能有一滴水滋润喉咙,可是为什么听见水后心口就那么的疼?难道是伤口裂开了?不,绝对不是,是心脏的疼,在反抗,在觉醒,它反反复复的告诉自己,他的静儿出事了,溺水了,孩子保不住了……
“哥,哥。”徐誉毅巡视着屋内的大大小小,最终将视线毫无意外的停留在他的身上。
徐霖毅脚下一滞,回过头,“三弟醒了就好,我去找医生过来。”他换上那副自然的笑容,收敛着自体内带出的戾气。
徐誉毅举了举手,身体无力疲倦,可是他仍然毫不迟疑的掀开被子。
“你在做什么?”徐茂弘上前按住他,瞪着他的手,“你还想进手术室?”
“爷爷,告诉我刚刚你们说的那些都不是真的,我的静儿还在家里好好的等着我回去,不会跟我一样意识全无的躺在这里任人刀俎,不会的。”徐誉毅撑着老人的手,想要爬起来,却无能为力的重重跌下。
徐茂弘慌乱的直至他自残的行为,压着他的身体,急忙解释:“是啊,我的好孙媳妇正在家里乖乖的待着啊,她一直都在家里,我还准备让霖毅去家里把她接来陪你,你等等啊,我这就去吩咐。”
“不,爷爷,别去,我不想让她看见我这副德行。”徐誉毅干裂的唇牵扯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躺回床上,更显疲惫。
徐茂弘喘了一口气,暗示一旁站立不动的徐霖毅。
徐霖毅微微点头,不带声响的退出病房。
徐誉毅重新闭上眼,平复着那起伏的心跳,藏在被下的一双手紧紧的拽着床单。
“怎么出血了?”徐茂弘掀开被子的一刹那,几乎险些让自己那颗平静了几十年的心脏失去功能处于待机状态。
徐誉毅不曾表态,仍旧是紧闭双眼不吭一声。
徐茂弘心底不安,按下呼叫铃。
江城来的很快,瞧见徐誉毅胸口处被染红的纱布,皱了皱眉,“伤口裂开了,我需要处理一下,徐老请先出去一下。”
徐茂弘点了点头,“让他再睡一觉吧,刚醒来会很累的。”
“我会打一针安定的。”江城接过护士手中的剪子,轻轻的剪开被染上一层红霜的伤口。
床上的人眉睫微动,慢慢悠悠的睁开双眸。
“说吧,能让徐三少自残诱我赶来,一定是让你很担心的事正在发生着。”江城沾了点药水轻涂在伤口四周,“但前提是得让我处理好伤口。”
“我要去见一个人,帮我。”徐誉毅的声音嘶哑,手缠着男人的白袍。
江城手下的动作停了停,轻咳一声,“三少认为自己现在有力气下地?”
“我的老婆出事的,我不能安静的躺着,就当我求求你,帮帮我。”徐誉毅双手撑着身体,可惜一次又一次的徒劳。
江城心惊,按住他挣扎的身体,叹出一口气,“你的伤势太重,我不敢保证你这次下了地会不会直接躺进手术室。”
“我自愿负责。”
“我想办法让徐老离开几分钟,你确定这几分钟之内你能走出这间病房?”江城似笑非笑,“你的腿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怎么走出去就是我的事。”徐誉毅虚虚的闭上眼,养点精神,他要出去,一定要出去。
“我倒挺好奇无往不胜的徐三少今天怎么战胜这一身的伤走出这间病房。”说完,江城似乎带着看好戏的心情盯着床上恢复安静的身影,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好不惬意的注意着。
徐誉毅斜睨着旁边等待他行动的男人,目光转向另一侧,护士旁边的医用推车里放着数不尽的针剂,他敛了敛色,从数十支药剂里扯出一只小针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进自己的血管里。
“你——”江城沉着脸,没有想过他竟然发现了护士随意带来的止痛药剂,这下倒好,满满一支都注射进去了,他难道就不知道药物强行镇痛过后的后遗症?
徐誉毅等待药物发挥作用,平静的闭上眼,“现在就看江大少爷的作用了。”
“请放心,我说到做到。”江城瞥向身后惊怵的护士,“你就待在病房里,有人问起就说我带三少去检查了。”
“是。”护士收拾好药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江城走出病房,寂寥无声的医院走廊,来来回回巡视着几名保镖。
“徐老呢?”江城对着其中一名保镖问道。
“徐老刚刚去了楼下。”
“好的,你们帮我去顶楼手术室那边送一张移动病床过来,我要带三少去做检查。”江城道。
保镖走开,江城重新回到病房,顺便从仓库里借了一张轮椅。
徐誉毅已经坐在床边,一手轻抚过心口的位置,微闭上眼,等待着眩晕的过去。
“你确定我这样不是谋杀?”江城扶着他坐下。
徐誉毅苦笑,“放心,我会写好遗书证明是我逼你就范的,你绝非帮凶。”
“徐老或许就在楼下,你确定你现在就过去?”
“我确定。”徐誉毅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胸口那灼烧的痛意。
电梯一开一合,一道微弱的曙光照耀而下。
病房前,徐茂弘神色冷然的对视着三缄其口的两人,叹了口气,“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路抠着掌心的纹路,声音隐忍着哭意,“是陈子轩做的,我想不出还有谁能这么丧尽天良的推静晨下河。”
“陈子轩?”徐茂弘双手成拳重重的放在茶几上,“徐意,给我调查,整件事都给我调查清楚。”
一旁站立的男人面色沉冷的点头,“我会亲自调查的,请徐老放心。”
“陈家这两年似乎过的太安逸了,总想找点乐子解解枯燥的日子,行,我成全他们。霖毅,上次的事情闹的还不够大,你让睿毅准备一下,这一次我们好好的给陈氏上一桌满汉全席。”
徐霖毅沉下脸色,同样点头,“我会亲自督办的,爷爷请放心。”
“我怎好放心啊,誉毅躺着动不了,静晨高热退不下,我怎么放得下心啊。”徐茂弘伸手轻轻的扣在额前,来回摩挲,隔空观去背影萧瑟孤寂。
“啪!”徐誉毅掀开虚掩的门扉,透过屋内那清冷的光寻觅着每个角落,最终,视线停留在人群中唯剩的一点苍白上。
他推开轮椅,扶着那冰冷刺骨的墙壁,一步一步迈动那双重如千斤的脚,步步维艰。
这段路本是不过十米,而他却感觉走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当步履蹒跚的走入她的领土范围内,当思念已久的容颜映入眼敛中,当撇开众人惊愕失措的万般表情时,他只看着她,摒弃世界,忘记疼痛,瞳孔里只剩下她一人。
曾想过无数见面时的甜言蜜语,曾计划过千万次拥抱时的情深意长,可惜,当沉默占据了整个氛围,当心痛压抑着整片天空,千言万语最终只剩下一句:
“我回来了。静儿,你看看我,是我回来了。”
床上的人没有回复,温和从容,流年静好。
他嘴角在轻扬,望着她,笑了,真的笑了。
须臾,他疲惫的收起累人的笑容,弯下腰轻抚着她的脸,一遍一遍轻轻抚摸。
你睡着般的躺在这里,苍白的容颜被灯光完美的遮瑕,还是那样,充满活力。
而我,好像一瞬间白了发,止了心,断了呼吸,
或者,我本该停止的心跳真的停了,只是看起来还有条不紊的跳着,其实这里,早就破碎不堪。
一次迟到,用一生弥补,一次失约,用永世偿还。
静儿,别睡了,我错了,我再也不骗你了,原谅我一次,仅此一次而已,好不好?
他的手停靠在她的额前,良久良久,久到自欺欺人的认为那额头已经不再滚烫,那皮肤下的温度跟自己毫无差别。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她还是这样静静的躺着不肯醒来呢?
“静儿,是不是这两天不听话又不肯乖乖睡觉了?看你睡得这么沉,我就知道你一定没有好好的听我的话,等你醒来,我每晚一定会守着你,看你还听不听话。”他紧握她的手,让自己冰凉的掌心抚平她滚烫的温度。
“静儿,我在昏迷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到我死了,然后你傻傻的跑到我的坟前让我还债,说什么少一天也不是一辈子,一辈子那么长,你怎么就只给了我两个月就食言了呢?”他抬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侧,为什么还是这么的烫?
“我记得啊,所以我拼着命的跟阎王打了一架,然后,这颗心,本来停了几次的心,好不容易重新跳动了,静儿要不要摸一摸,真的在跳啊。”他牵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血液滴落,一样的滚烫在她的手背上。
“他们都不告诉我腿的事情,但我清楚,我的腿里卡着一颗子弹,还没有取出,如果取出或许腿就废了,所以静儿是因为我快残废了就不要我了吗?”他蒙着自己的脸,嘴唇轻碰在她的手背上,泪水滴落,同样滚烫的滑过她的手背。
指尖一颤,眉睫轻动,一声轻吟从她最终吐出:“疼。”
徐誉毅双手颤抖的紧紧抓着她的手,激动的将她的手臂放入怀里,“不疼了,你的毅回来了就不疼了,静儿,我们不会再疼了,以后都不会再疼了。”
“肚子……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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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敢说我家三少废了,妞就跟谁急,吼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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