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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稳,渔 舟刚探出身来。
西门先生从天下楼急 匆匆地走来,低声说道:“公子昨日回来了。”
丢给渔舟一 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又急匆匆地走了。毕竟,两人实为师徒,名义上却是主客,西门先生不便多说什么。
渔舟抬头看到门口一片月白色的衣角,知道已经来不及了,她低声道:“生意上的事情……”
“不必让公子知道。”白芷和忍冬异口同声地低声应道,毕竟那日渔舟叮嘱紫苏和当归时,他们二人也在一旁。
渔舟轻吁了一口气,搓了搓脸,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冲宣竹道:“公子总算是回来了!”
宣竹冷冷地扫了一眼她身上不伦不类的青布衫和男子的束发,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便往院子里拽,怒火有多大,脚步就迈得有多快。
他忘不了昨日自己是如何快马加鞭,怀着何等雀跃的心情赶回家,迎接他的是空荡荡的庭院和冷冷清清的弯月。
忍着怒气问王大娘,结果一问三不知,不知去了何处,不知何时归,不知去办何事。
进了院子,宣竹放开她被箍得发红的胳膊,冷冷地道:“去哪儿了?”
“去……”
渔舟刚张口,立刻被打断了,“没让你回答,白芷来说!”
他真是被气狠了,否则这么多年的教养绝不会允许他出言打断他人的话。他清楚地知道渔舟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本事,若让她开口,只要她不想,谁也休想从她口中套出话来。
跟在白芷身后的紫苏悄悄拉了一下他的衣角,真是个人小鬼大的家伙。
白芷稍稍犹豫了一会儿,咽了咽口水,决定还是说实话,踌躇道:“回公子的话,刚从长乐坊回来……”
“你们俩回房去将《楚辞》抄写十遍,明日辰时前我要看到。”宣竹面无表情地道。
两人应了一声,立刻逃走了。
“你说在家等我,你就是这样等我的?还是说,我不在家的时候,你经常这样无法无天地夜不归宿?还有,长乐坊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麽?一个姑娘家挤在一群男人堆里,像什么话?如果被发现了又怎么办?”宣竹一声比一声高,一问比一问急,“上次就说过不许赌钱了,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麽?”
第一次见竹先生说如此多的话,渔舟有点发愣,其实想告诉他并没有去赌钱的。但是仅仅是一夜未归已被如此毫不留情地训斥,若是让他知道跟着两个男人远行了一个月,那后果不堪设想,只能两害相较取其轻,将错就错地嗫喏道:“家中无余钱,揭不开锅了……”
宣竹一怔,狠心怒斥:“那也不能成为你夜不归宿的理由!我给你从城中请了一位颇负盛名的教养嬷嬷,从明日开始,好好学规矩,哪也不许去!”
说完,他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掐死眼前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人。
渔舟锤了锤又酸又痛的腿,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急不可耐地回房。至于教养嬷嬷,那是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说吧,她现在只想舒服地洗个澡,然后美美地睡上一觉。
第二日用过早膳之后,渔舟见到了传说中很有名气的杨嬷嬷。五十开外,圆脸尖下巴,嘴角习惯性地紧抿着,形成了深深的纹路,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笑不露齿,行不回头,走起路来,纵然一大把年纪了仍然款步姗姗,舞态生风,那三寸金莲真是步步生莲花。
渔舟审视她的时候,她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渔舟,看着渔舟漫不经心的样子和那宽大的天足,眉头越皱越紧。
为了引起渔舟的重视,她清了清嗓子,扬着语调将自己的来历说了一通,自称曾经是京城中大户人家的小姐,后来不幸家道中落进了宫,再后来年纪大了,出宫后做了教养嬷嬷,最后意味深长地道:“此番前来,全是冲着澹台小姐的颜面。”
渔舟皮笑肉不笑地道:“如此,倒是真得感谢澹台小姐的美意了。”
她不仅想感谢澹台未晞,还想感谢她全家。好久没见到那位弱柳扶风的大小姐了,估计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于是想让自己曾经受过的苦,遭过的罪,也让别人遭受一遍,还装作恩赐的样子。
杨嬷嬷最看不惯的便是渔舟的天足,于是第一件事就是要给渔舟缠足,吓得渔舟拔腿就跑。杨嬷嬷哪能让她如意,跟着便追,还边喊边追。
二人你追我赶,满院子跑,所到之处,枝折花落,一片狼藉。
不知何时那只胖得看不出脸的鱼鹰也跑出来了,见渔舟跑,它也跑,平日里渔舟没少跟它玩这样的游戏,只要它跑得比渔舟快,便有小鱼吃。于是,它以为有鱼吃了,卯足了劲跑。
“哐当”一声脆响,鱼鹰绊倒了杨嬷嬷,杨嬷嬷绊倒了一旁的锄头,鱼鹰没事,锄头也没事,杨嬷嬷牙掉了,还是一颗门牙。
渔舟喘着粗气停下脚步,忍住仰天大笑的冲动,故作正经地道:“我早就说过了,君子动口不动手,您不听。如今这样就不好了,我家先生如何向澹台小姐交代啊?”
书房中的宣竹听见响声走了出来,见到四仰八叉趟在地上,满嘴是血的杨嬷嬷一脸愕然:“这是怎么了?”
渔舟一脸无辜,指着鱼鹰面不改色地道:“是它干的,它把嬷嬷头顶的发珠叼走了,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鱼鹰似乎也知道自己闯祸了,瞪圆了眼睛,冲着杨嬷嬷尖叫了三声,撒开翅膀飞走了。
这货终于能够飞起来了,渔舟感到很欣慰。
“公鸡,不系际养的……”杨嬷嬷急着争辩,漏风的牙齿说不出完整的话,一口血倒是又涌了出来。
渔舟皱着眉头关怀道:“哎呦,出了这么多血,应该很疼吧?大娘呢,快过来,麻烦立刻送到城中让最好的大夫看看。记得跟大夫说,一定要拿最好的药,要是牙齿能够长出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五十多岁的老人牙齿能长出来?鬼才信呢!
杨嬷嬷被王大娘搀扶着走了,竹先生的教养计划不得不终止。
渔舟笑眯眯地道:“虽然与杨嬷嬷相处没到一个时辰,但是我与她一见如故,她方才传授了我为妻之道。”
直觉告诉他这是个陷阱,可宣竹还是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哦?什么为妻之道?”
“杨嬷嬷说,娶妻娶贤,纳妾纳美,我已然是烂泥巴扶不上墙了,那只能在纳妾上弥补竹先生。我在想是不是该给你纳几房知书达理的美妾了,像澹台小姐那样的就极为合适。”渔舟似笑非笑地道,“碧纱待月春调瑟,红 袖添香夜读书,啧啧,想想就令人心驰神往。”
宣竹抓住她的衣角,低声叹道:“我就知道,会坏事。家慈去得早,我哪知道城中哪个教养嬷嬷好,听她和梦溪频频提起,我便请了来。小舟,你将来是要做官太太的,学点规矩对你也是极好的。”
“今日他们说这个嬷嬷好,你便给我请了来;改日他们说哪个男人好,你是不是也会给我弄来?我的教养,就不劳您和澹台小姐费心了!官太太,呵呵,等我当上那日再说吧。”渔舟冷笑道。
宣竹只觉得扎心般的疼,自己似乎真的做错了,她好像又变成了曾经浑身是刺的样子。
“我是我,她是她,不要想着把我变成她。你若真对她念念不忘,明年殿试一举夺魁,我成全你们便是!”渔舟用力扯回衣角,头也不回地走了。
宣竹抚着眼角的朱砂痣,心中的钝痛一阵接一阵,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久久不能言语。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渔舟有很多怪癖,比如走路步子比一般女子大,且从不回头;比如午膳后一定要休憩半个时辰,春夏秋冬雷打不动;又比如固执得很,什么事情都有自己的主张。
她这么多的怪癖,可是没有一点是与他有关的。她就像一颗野草,长在荒芜的院子里,自由地生长,若一不看好,便会探出去,疯狂地吸收外面的阳光雨露。
午膳时,渔舟没有出现在桌上,让王大娘传话说:上午让杨嬷嬷受伤,很是愧疚,自愿禁足三日。
这也意味着,三日内她谁都不见。宣竹按了按额角,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主院中内的小院子,大门紧闭着,别说饭菜,连水都没有从外面打一口。白芷和忍冬守在门口,一动不动。宣竹每日总得来这门口站半个时辰,什么话也不说。
已经是第二日了,等宣竹走后,白芷小声地道:“公子好像不知道黄芪师傅的存在吧?我们要不要告诉他?”
“大哥是想让公子知道小舟姐姐每日吃香的喝辣的,还是想让公子知道这些全都是我们去买的?”忍冬苦笑道,“前日抄书,手现在还疼呢。大哥,你不疼麽?”
“疼,但是让公子担心,总是不太好。”白芷犹豫道。
“当日若不是小舟姐姐开口,我们哪能留下,哪还有今天?我们不能恩将仇报,对吧?而且,是公子没问,不是我们故意隐瞒,对吧?”忍冬一本正经地道。
白芷挠了挠脑袋:“说的也是。”
门内刚睡醒的渔舟,笑得见牙不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