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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帆的嘴角往上弯了一下,他笑了换了个坐姿。这是佘文秀第一次跟自己说这样的话,仔细看他,的确是面容憔悴,尽管稀疏的头发依然纹丝不乱,眼睛依然黑亮,但明显疲惫了很多。想起听墙根的那些话,他很想说:如果需要我做什么,您就吩咐。但是话到嘴边了,他又觉得这样说不合适,似乎有对这些事感兴趣的嫌疑,就临时改口说道:“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慢慢来,有关部分的沟通解释工作也应该跟上,需要……需要我做什么,您尽管吩咐。”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跟佘文秀表明了态度。
佘文秀喝了一口水,说道:“你暂时不要插手,等两会过了再说吧,省委的意思也很明确,单独找我谈过,要确保选举成功,所以我不想现在让你介入这些事。”
江帆莞尔,心想,自己什么都不干也不好,不然代表们凭什么投你的票让你当他们的市长。想到这里,他说道:“我想下去转转,了解一下市情,您看如何?”
佘文秀看着江帆,说道:“也行,转转也好,这样也能让大家更多地了解你。”
江帆说:“我只是小范围地转转,个别的局,至于各县,等以后再说。”
佘文秀理解江帆的意思,就说:“行。那就等全市干部大会过后再下去吧,正好省政府也要求在十一月份要开展大事要事互查联查活动,这个时候下去也是个契机。”
江帆点点头,关切地说道:“我看您有些累,您先休息会儿吧,改天咱们再聊。”
佘文秀又搓了搓脸,说:“我这个人不太善于喝酒,但是今天樊部长来了,怎么也要陪领导喝几杯,好在樊部长滴酒不沾,不然啊……呵呵,你来就好了,说真的,今天吃饭的时候我还跟樊部长说,我说省委给我选这个搭档我非常满意。”
江帆说道:“还请您多帮助,对阆诸的情况我不了解,而且离开内地也好几年了,有些思想和意识可能跟不上形势,不过请您放心,我可能在工作上不会有太大的建树,但肯定会是一个好的合作伙伴。”
这样的态,江帆在来的那天就公开表示过两次了,一次是跟班子成员见面,紧接着是在全市干部大会上,今天他再次跟佘文秀单独敞开心怀,也是真诚之举。
佘文秀靠在沙发上,他叹了一口气。无聊地玩弄着手机,昨天发生棉纺厂工人闹事的事,他似乎并没往心里去,他有点是办法处理这事,最多就是政府多补助他们点钱,但这要让新来的市长点头,毕竟钱要从政府兜里往外掏。
说实话,尽管江帆表明心迹,但佘文秀知道,书记和市长的合作很少有不闹矛盾的,只要不互相使绊子就是不错了。他佘文秀刚来阆诸的时候,也没有想跟聂文东怎么样,但是这个聂文东生来就是自以为是的家伙,几次跟他公开叫板,而且毫不给他留情面,工作强势不说,还不把他放在眼里,遇到这样强势的市长,他只能表现的懦弱一些,然后抽冷子下手。给那个白痴挖坑太容易了,他从不担心他不栽进去。聂文东是双刃剑,他事先也做过这样的风险评估,但没有办法,那个家伙见着到了有恃无恐的地步,如果自己不给他挖坑,那么就要给自己挖坑。政治斗争从来就不存在心慈手软这一说。现在,他如愿了,但是他并不快乐,之前评估的风险,如期向自己涌来不说,甚至还大于预期,这一点让佘文秀很是心烦,不过还好,目前看江帆倒是没给他添乱,但也不得不妨。他目前烦的还是这帮老干部,他们坚持认为聂文东栽进去,似乎他也应该栽进去才合适,他现在搞不懂,是谁在背后做推手?原以为聂文东进去就算完了,谁知,事情根本没有到此为止,反而有闹大的趋势。这个敌人是谁?我无数次地在想,把班子成员都过滤了一遍,结果是任何人都有可能,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假想敌。带着这样的情绪过活,他不憔悴就怪了。
也许,在最初的市长人选上,他应该跟省委建议,从阆诸内部产生,推荐殷家实,但是他不甘心,想想阆诸这些人,在这里盘根错节,关系密布,他当初作为后来者就像抢了谁的饭碗似的,这些人对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加之聂文东的强势,他几乎没有过过舒心的日子。人在官场,身不由己,跟这里的人斗了好几年了,他深知他们每个人的习性,所以,当初省委征求他意见的时候,他说:请组织上派吧。其实,他完全可以假模假样地跟省委建议,即便是建议了,省委也不会完全听他的,征求他的建议,也只是一种形式,那他也不想违心地推荐阆诸的人,那样,他这个异地来的书记,更会受制于他们。
说实话,他第一次在高速路口接向衡副部长和江帆时,这个新来的市长,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深刻印象,除去他个高,人长得不错,比较斯文外,感觉不出他的一点锐气,他给人的印象很像文官,说不定也就是一个平庸的官员,他希望他是平庸的官员。但最近几天相处下来后,他感觉这个市长在温和、含蓄的外表下,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东西,是外柔内刚,绵里藏针?还是居心叵测,包藏祸心?但无论怎么样,自己也会加以防备,因为书记跟市长,尽管是伙伴关系,却很少有成为伙伴的,而且江帆早晚会被阆诸所异化,最后和这里的一切和光同尘,自己当初不也是这样吗?
想到这里,他看着这个比自己年轻许多的市长,他说道:“江市长想尽快进入角色,这种工作精神很好,下来让肖爱国和刘守义他们安排吧,我的确有点累了。”
江帆已经看出他的疲态,因为那对给人印象深刻的眼睛,不再那么亮锐,而是有些涣散,他说了一句:“好的,您什么够别干,赶快合眼休息。”说着,就起身告辞。
江帆出了市委大楼门口,看到自己的车就停在门口外面的高台阶上,司机小山子见他出来了,赶紧下车给他拉开后面的车门,然后驶下台阶,向东北面的政府大楼驶去。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的秘书辛磊紧随其后走了进来。
“江市长。”
江帆回头一看,是辛磊,他望了一眼这个秘书,说道:“小辛,你爱人怎么样?”
辛磊说:“谢谢市长,情况稳定下来了,在医院保胎呢。”
“哦,还有多长时间生?”
“离预产期还有28天,估计等不得那个时候了。”
江帆说:“那就别在家了,直接住院吧。”
辛磊说:“是啊,已经办理了住院手续。她属于高龄产妇,身体又不太好,遭罪了。本来她的身体状况是不能怀孕的,可是她不听,非要怀,唉,这几个月来,吓得我经常是眼大眼小的。医院就跑了没数回了。这次好了,直接就住院了,我也踏实了。市长,对不起,您刚来,我倒总歇班了。”
江帆说:“孩子的事是大事。好在这段除去开会,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你不在,还有老肖。”
辛磊说:“这段时间我没事,要不,我陪您出去转转?”
江帆说:“等开完干部大会吧。对了,你给我介绍一下棉纺厂的事,详细一些。”
辛磊一听,给江帆的水杯倒上白水,这才坐下来,扮演着一个秘书该有的角色。
阆诸商贸公司,是前几年改制的一个市直企业,卖给了私人,由私人控股,为了发展壮大,要建一个现代化的大型的商厦,看中了阆诸市委市政府原先的办公地点。因为原先的办公地点处在老城区,经济活动中心,人口密集,交通拥堵,所以政府也多次向上级请示要搬出老城区办公。这也是各地都会遇到的实际问题。政府所在地,往往都是最繁华的的地方,为了地方经济的繁荣和发展,有时候政府往往都会采取一些另类的手段,绕过各种规章制度和一些法律条文,独辟蹊径,如果硬性盖办公大楼,想必难以通过。所以,政府就将棉纺一厂和棉纺五厂打包卖给商贸集团,然后以商贸集团的名义建大楼,再跟政府原来的地方置换,也就是打了政策的擦边球。按说,这种现象在全国各地都有,并且是普遍实施的一种办法。但后来出了一件事,点燃了聂文东被双规的导火索。
承揽两边工程的是阆诸建工集团,这么两个大工程同时开工,而且工期要求的油紧,他们当然完不成。于是又分包给好几个建筑商,这些建筑商又层层分包,去年底,阆诸建工集团一个具体负责这项工作的副总携款而逃,引发了建筑工人去北京告状的事,后来政府出资给工人发了工资才平息了这件事。今年那个跑了的副总在贵州被抓到了,由于他知道的太多了,在押运途中,曾遭到不明人的拦截和追杀,一名警察为此因公殉职。后来省公安厅派出特警支援,才保住了这个人的性命。这个案子惊动了省委,省委廖书记指示一定要彻查清此案,由此引发出一系列的案中案,多名职能部门的领导干部涉案。聂文东就是这样被牵扯出来的,有涉嫌受贿甚至唆使别人雇凶杀人的重大嫌疑。
辛磊停了停,他看了一眼正在玩弄着手中的铅笔的江帆,继续说道:“当年两边的工地同时开工,场面非常壮观,曾经是聂市长的骄傲,他经常头戴安全帽下工地视察工程进展情况,用他的话说,如果一天不去,心里就会不踏实,后来工地上的那些质检人员都跟他混的相当熟悉,他跟工人们谈论起质量问题头头是道……”
“商贸城是元旦剪的彩,那天的仪式非常隆重,连北京国美电器的老总都来了,还有三四家知名电器品牌的高管也都来了。国内当红的知名歌手,影视剧明星,来了好多。开业当天,完成销售额就达到八千多万元,全市所有的交警都上路维持秩序……阆诸那天就跟过节一样,彩旗、氢气球、空中飞船,所有能动用的庆典工具都动用了。中央电视台的经济半小时、省电视台,各个大报,都派来了记者,往出派发的红包就有一大纸箱子,真是盛事!阆诸好多年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一次了……”
辛磊最后说道:“后来就是建筑商逃跑、欠薪、上访,最后造成市委市政府的被动,这种情况持续两年多了。”
“可是,聂市长不是已经别双规了吗,为什么还有人闹事?”江帆故意问道。
辛磊说:“工人上访告状维护的是他们的权益,老干部上访告的就是官,在土地置换、发包过程中的一些他们认为不合理甚至说是违法违纪的现象,也许……也许他们认为不够吧?”
辛磊措着词,小心地说道。他尽量显得从容、冷静一些,只是叙述这样一个事件过程中,尽量使用一些中性的词语,力求不表明自己的立场,但还是暴露了自己的倾向。
江帆笑了,他不想再难为这位秘书了,毕竟,他们彼此还都不太了解,让别人不安,不是他的性格。他跟自己的秘书还要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不合适还会调换。肖爱国当时推荐他的时候就跟江帆说:“先让辛磊代替一段秘书的工作,如果您看着行,就留下,如果您看不上,他就还回他的综合科当科长。”
听了辛磊的介绍,江帆轻声叹了一口气,说道:“这真是一个曲折的故事。”
辛磊一愣,他看着市长,不明白市长为什么管这叫“故事”?
江帆觉得这件事的本身,还存在着许多疑点,但江帆不想介入这事,相信上级会对这事有个彻底的说法,聂文东的案子刚刚开始调查,据说已经传唤了好多人,他何必要趟这个浑水呢?他对待这件事,要有听故事的心态,但必要的警惕也必须要有的,他没必要表现的过于热心,脸佘文秀都不知道谁才是最大的推手,他就更不知道这件事的幕后是谁了。
辛磊见市长表现的有些漫不经心,立刻就说道:“是啊,其实故事本身比我的叙述还要精彩。那天,是聂市长最风光的时刻,春风得意、西装革履为了追求镜头效果和着装的美感,他里面只穿了一件衬衣,他站在零下五六度的严寒中致辞,后来就感冒了。不过感冒的不只他一个人,后来听说佘书记也感冒了,听说那天他穿的也不多,不过不显苗条,因为他比市长胖。国内一家商业杂志还把聂市长的照片放在封面上,在后来,商贸集团被运作上市,据说表现一直都不错,可是,自从聂市长被调查的消息传出后,股票的表现就不好了,一路下跌,而且谣言四起,早知现在……”
说到这里,辛磊突然不说了,因为他看见江帆皱了一下眉头。
江帆的确皱了一下眉头,从他内心来讲,他想了解的是事情经过,也就是事情本身最客观的东西,不喜欢这样带着对当事人嘲讽意味的讲述,但又不好表明,就说道:“市场经济瞬息万变,股票下跌未必全是这个原因,会是有许多因素促成的结果,这是谁都无法把握的,不能因此就全盘否定政府的工作,否定领导的努力,如果这样看问题,那只有不干事的人才不会犯错误,小辛,我不知道你以前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但是以后,不要在公开场合发表这样的议论,更不要参与任何人对这些事的谈论,明白吗?”
江帆含蓄委婉地对秘书提出了批评,他不希望他的秘书在外面有任何的倾向性言论,尤其是成为他的秘书后。
辛磊的脸红了,他点点头说道:“我是感觉您不知道这里面的情况,才给您做的这些介绍,在其他场合下我从来都没有说过,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这一点请您放心。”
秘书说的没错,这个毕业后就被分到政府机关的大学生,在度过了最初的工作热情和政治幼稚期后,已经逐渐成熟为一个老机关,他十分清楚,从此以后,他的命运,就和这位博士市长紧密相
江帆听他这么说,满意地点点头,冲他微笑了一下,说道:“那就好,我对阆诸的情况不熟悉,有些还真得靠你介绍才行。”
“没问题,我会做好本职工作的,有做的不对或者不到的地方,希望您能及时批评指正。”秘书及时表明了决心。
江帆笑了一下,他低下头,打开肖爱国送来的那些资料,开始看。
辛磊见市长的样子,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就有些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
秘书和领导的关系,恐怕是最为紧密和复杂的关系,秘书的角色有时像经纪人、保姆、警卫、跟班,甚至是生活顾问,但还有一个重要的角色,那就是智囊,有点类似于古代的师爷。正因为秘书的角色如此重要,所以选择一个好的秘书,有时别选择伴侣还难。因为,领导的秘书,无论是思想还是行动,都必须、高度跟领导保持一致,成为领导的秘书后,就不能有自己的思想和灵魂了,也就是说无论是思想还是灵魂,都要跟领导一样,领导的思想就是秘书的思想,领导的灵魂就是秘书的灵魂,辛磊现在面临的不是能力问题,而是学会如何跟新市长相处的问题。
江帆显然不想让他的秘书成为保姆式的秘书,他更想让他学会思考。就忽然抬头问道:“那你说说,眼下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辛磊说道:“这个问题太复杂了,为此我们一个市长被双规了,多名责任人被请去协助调查,结果如何最后还不知道,不过真要解决也不难,就像亚历山大结一样……”说到这里,他不往下说了,他在观察市长的表情。
“哦?说说看。”江帆比较感兴趣。
辛磊这才说道:“工人们的要求如果合理,那就由政府拿出资金进行补助,这是必须的,没有什么好办法,因为我们跟商贸集团的合同是有法律效应的,该买单必须要买,然后就是解决就业,当然,这里面最不好解决的就是法律层面上的问题,不过这个问题好在不用咱们解决,司法部门会做这件事的。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您可以先不过问这件事,佘书记正在着手解决……对不起,在您面前,我不想隐藏什么,只想怎么想的就怎么说,说的对与不对你别介意。”
江帆点点头,笑了。他从昨天就在想,这个问题也就是棉纺厂工人上访的问题,为什么阆诸一直没有解决,按说,钱不是问题,政府买单也不是问题,问题的关键可能就是就业问题,辛磊的回答和他思考的不谋而合。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辛磊表现出了一个秘书行动和思维的敏捷性,他立刻走到桌前,迅速拿起电话,是副市长鲍志刚打来的,鲍志刚说如果市长不忙的话他这就上来。辛磊手捂着话筒,说道:“是鲍市长,他说上来。”
江帆点点头,将桌上的材料装进了档案袋,放在一边。
很快,鲍志刚上来了。
江帆请他坐在了沙发上,自己坐在了他对面。
鲍志刚抹了一下脑门,说道:“刚从市委那边过来。”
江帆点点头,心想,都是一起散的会,并且,他还在佘书记那里坐了一会,难道,散会后鲍志刚没走?
鲍志刚说:“刚才佘书记把我叫去了,财政局的老赵也在。昨天中午我和长春市长陪着那些工人代表在招待所吃了一顿饭,长春答应先给他们拨一百万,佘书记也同意了,刚才老赵说回去就办,我上来跟您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