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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宫不远处,有条河,叫蝶河,因每逢春天,有万千蝴碟围绕河畔而得名。
河畔种有柳树。
这夜吊在上头的那人,是李家的姑娘,李莲秀,且仅身着薄衫,在寒风狂吹的冬夜显得格外的突兀。
“王爷。”
周容浚抬眼看了几眼,别过了头。
苏公公拿帕给了他,他看也没看,从内襟抽出他内人给他的帕子堵了嘴,抽了两下鼻子,抬起脸,淡道,“查清楚了再来禀我。”
说着,侧头看向今日值守的监,眉头一挑,嘴角一勾,“裘禁头可得好好查。”
裘杰乃周文帝的人。
狮王进京三万兵,有五百,分在他旗下,被他管得死死的。
哪怕只是与狮王通一封信,那人都能被他削一层皮。
狮王军忠诚,他们被狮王以心血与钱财养,岂会辜负主子,裘杰受皇帝之令管豁狮王军五百人,岂可与忠主的狮王军没矛盾?
他忠于皇帝,就代表得罪了不少狮王军的人,得罪了他们,就跟得罪了狮王一样。
狮王现在这句话不咸不淡,裘杰却觉头皮一麻,躬声道,“未将得令。”
周容浚嘴角扯了一睛,冷然的脸,看在所有禁卫军的眼里,都要比寒冷冬夜,挂在蝶河柳树上的女尸还来得可怕。
“李相之女,前夜闯武才宫之人。”周容浚回来后,低首,在周文帝边低语了一句,淡言后,又站直了身。
“嗯。”
周文帝抱着皇后,皇后挨在他胸膛,现周文帝亲密无间得无一丝缝隙,但她还是对他们的话置若罔闻,眼睛一直看着翩虹那边。
翩虹醒来,已是清晨。
她醒来后,侧着头,寻了好一会,才寻到万皇后的眼。
然后,她闭上眼,眼睛里流出了泪。
万皇后转头,把头埋到了周文帝的怀里。
周容浚看不到她的脸,但看到了他父皇胸前衣裳染上了深色,就知道她还在哭。
还是哭……
她哭,他父皇还是心疼的,如他所说,他现在有权力心疼了。
但他父皇也应该知道,他有权力心疼他的女人,他这当儿子的,也有权力心疼他的女人。
各人的女人各人护。
周容浚也没想着让别的人来心疼他的女人,不过,如果到了绝境,他绝地反击的时候,他父皇也应该知道,他们谁也没欠谁。
他就算有朝一日要皇位,那也不是他这个皇帝赐的。
他周容浚得的一切,每一丝一毫,都是他拼杀出来的。
他没欠他们。
**
“娘娘。”
万皇后要过去,周文帝抱了她到了床边。
翩虹虚弱地叫了她一声。
万皇后的眉心拢得紧紧,她着实不是一个一般的女人,即便是这种憔悴凄苦的时候,她依旧背挺得直直的,嘴里的话还是很是淡然,“给你段时日养好病,再回来轮值。”
她一直都是个很骄傲的女人。
尊贵又冷漠。
这也是周文帝最爱她的样子。
翩虹很明白,她家娘娘是怎样走到这步,还有持无恐的。
就是这种时候,她都独特得天下独一无二,只有她身边的皇帝还活着,其实谁也夺不去她的真正的傲然。
她一辈子靠的,其实就是皇帝。
可娘娘总不承认,也从不愿意去想。
真是可惜,等到她家娘娘真的明白,真不知要何年何月去了。
“娘娘。”翩虹伸出去手,去够她。
万皇后紧了紧手,握成了拳手,然后,以比翩虹还快还准确的速度,紧紧抓住了翩虹的手。
她什么都没说,但翩虹看着她眼角流下的泪水,就够了。
她再不懂这世间那些卑微的感情伏潜,但,就是她是个贱奴,她也还是心疼她这个老丫头的。
万皇后被一言不发,冷着脸的周文帝抱走后,翩虹看着他们的背影,痴痴地笑了起来。
走在帝后身后的恒常,回头看着她流着泪的笑泪,竟也是泪脸满面。
周容浚没有走,他漠然地看着这些人,看着他们走,看着他们笑,看着他们哭,站在原地没动。
“四皇子。”最后,翩虹看着站在那没走,连退到门边的太医也不敢靠近看她的周容浚。
“姑姑。”周容浚朝她颔首。
翩虹看着他,又笑了。
只是,这次的笑容,很是欣慰,不如之前那般感慨。
在她心里,四皇子一直都是个有礼得体的皇子。
只是他离开皇宫离开得太快了,那时候他才不过十岁。
后来,他们刻意地守着礼仪,陌生得就像之前从未亲近过,翩虹身为一个奴婢又能如何?只能看着她曾经抱在手心的孩子,从此再不明他心中所思所想。
但她知道,他一直都是尊敬她的。
她对他和他妻儿的真心,他一直都知道,所以从未让她为难过,哪怕在万花宫中,他们身边有内奸,他还是选择了相信她。
翩虹感恩。
她感激地看向周容浚,“谢谢您来看我。”
周容浚沉默了好一会,看她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就转身离开了。
他没什么好说的。
贞吉儿要在,她是肯定是要看她的。
翩虹姑姑?
她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周容浚这才是头一次好好地想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以前,她仅是作为他母后身边的人被他估量。
现在想想,尤其从她看向他的眼睛里,周容浚看到了无数的善意。
这是他第一次发现,她母后身边的这个老女人,其实一直都他很好。
她好得并不明显,但细究起来,居然不比户苗,恒常他们差。
她很好。
可她就是很好,她还是活得像点蒙了灰,快要入土的残花一样。
不被人珍爱的人就是如此?
周容浚心悸了起来。
他的贞吉儿,如若没有他的保护和爱怜,她最终,是不是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一想,周容浚竟觉得心就像被硬生生从胸口扯出一般疼痛。
随后,他的神情又冷峻了起来。
像他母后那样的人,都能活得如此这般恣意妄为,还全天下都欠她的样子,为何他放在心口的王妃,还要活得不如她?
他的王妃,活得还不如他那母后?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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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站于武才宫的暗卫睁着青了的眼朝回了的周容浚叫了一声。
周容浚大步往里。
暗卫紧跟在其后。
周容浚没回寝宫,去了书房。
他进去后,暗卫朝周容浚低头,示意有话要禀。
周容浚没说话,坐下后,他带进来的几个武将皆退了下去,苏公公走到门,与暗卫对视一眼,见他点头,他带上门,退了下去。
暗卫站了一会,等门边传来了一声轻敲声,他方才从袖中拿出一个密封的竹筒,朝周容竣道,“王妃的信。”
周容浚拿过竹筒,看过封印,确实是她亲手封的后,才宰断头,从里面拿出了信。
柳贞吉在信中,还是照样的报喜不报忧。
不到非常时刻,她轻易不会说事,她能解决的,都会自己解决。
周容浚看过信末,看到她说希望再过几日就能听到他能回西北的好消息,他不由把信搁到手边,眼睛看着手不放,手指却在书桌上不断地敲打了起来。
他知道她与孩儿都想要他回去。
但现在,可能一时半会,他还真回去不了。
暗卫是从西北来的,周容浚抬头,问他,“王妃如何?”
“很忙,来西北的大人内眷更多了,还有您交给她的一些事,她忙到半夜,才能得已暂歇一会。”
“她瘦了?”
暗卫迟疑。
“说。”
“属下没看。”
周容浚沉默了一会,随后,嘴角翘了翘,似有笑意。
也好,不敢多看她,看来,还是把他这个王爷放在眼里。
“去歇会。”来往接送信的暗卫,有一日的休整,周容浚没太耽搁他的时间,让他退了下去。
“多谢王爷。”
暗卫下去,苏公公进来。
“王爷。”
“说。”
“李相,李大人要见您。”
“哦?”
“是,他跟章阁老透的信。”
周容浚笑了,“还真是想见了。”
这是,在两天内,第二次这么急不可耐地见他了吧?
“您见还是……?”
“章阁老的人递进来的信?”
“是。”
“我等会要去灵堂,辰时中罢?让章阁老到路中候我一会,我有几句话要与他说。”
“奴婢知道了。”苏公公抬头,见王爷没有更多话要说,急急退下,安排章阁老进宫说话的事宜去了。
那厢章阁老一收到宫里递过来的消息,当下早膳也没用了,回屋就换常服。
废太子大丧,休沐十日,他们无需上朝,他被狮王宣进宫的话,也不好着官服,常服最稳妥。
这几日,章老夫人也是因朝中局势繁杂,日日候在章阁老身边伺候着。
她生了个拙儿,原本以为此生无望,但勤能补拙,嫡子后来居上,居然大器晚成,这些年一年比一年得丈夫器重,她也就回到了他身边侍候他,比以往还要殷勤一些,但愿能帮到大儿和孙儿们一点。
章阁老一进内屋换衣,她连忙也跟着进,帮着他的老奴替他一道换衣。
她一声不吭,章阁老见着老态毕露的老妻,好一会没说话,但在出门的时候步调一缓,回过头与她低声道,“你去跟居润说,叫他再警惕些,家里的人壮丁都看管好了,没事就不要出去了。”
“知道了。”章老夫人点了头。
仅一点头间,章阁老就丝毫步履匆忙大步消失在了门边。
章老夫人回过头,神情不复先前谦卑,朝身边老婆子道,“大爷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