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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情大吃一惊,她所搜罗的情报无不显示天下会的聂风是个仁善得几乎显得有些软弱的人,执行任务从来不杀一人,即便屡受雄霸斥责也不更改。而今,却说他杀过人?!
聂风却不再说,反问她:“白姑娘,你未来有何打算?”
白情有些茫然,她自幼入搜神宫,六亲不存,世间无故,离了那冰冷的地方,除了跟着秦霜和聂风,又有何处可去?
“小姐,为何不肯收我?”手指都懒怠动一下,处处需要人照顾的千金大小姐,收了她不是方便许多么?“我会洗衣做饭,行走江湖,我亦有自保的武功……”
聂风欲言又止,秦霜有一个这样的侍女也未尝不好,他毕竟身为男子,许多事情不方便帮忙。便是白素贞,来到世间,身边不是也还带着一个小青么?但秦霜容白情不去,不过是因为她出身搜神宫,在对付神之上或可提供更多信息。
待此事了结,还是会让她离开,秦霜,绝不会再要一个对步惊云心心念念的随身侍女!
“白姑娘,天下会并非善地,是给不了你所想要的人间温暖,你又何必定要跟着我们呢?……可还是放不下云师兄?”
白情惆怅道:“我,此生,都不会忘记,阿铁大哥,但,我也知道,若是他成了天下会的云少爷,我们的身份便有天渊之别,我又怎会再有非分之想?难道……”秦霜对阿铁的态度,还有在金山寺中那一番话,让人分不出她对步惊云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只是那样强硬的宣言,还有法华暧昧不明的劝告,都叫人觉得,当初,他们的关系并非仅是同门那般简单。
看聂风将煮好的粥盛入碗中,白情蓦然道:“风少爷,有一件事,也许你应该知道。”
“阿铁大哥,他虽然失去过往的记忆,但他一直记得小姐。”
聂风手一停,讶然望向她。
“但,这个记得,还不如忘记!”
“因为让他记得的,是这五年来,反复会做的一个噩梦!”
“被一个无比信任的女子一剑穿心的锥心之痛!”
“这一剑,在金山寺中,小姐也承认了,是她亲手所刺……”那么坦然,毫无悔意,让听到的她忍不住想问她,你知不知道阿铁大哥这五年来被噩梦折磨的痛苦?便是如此,他也丝毫不曾恨过你?你为何要如此残忍而无情?
聂风将粥碗放入盘中,打断她:“白姑娘,我想你也应该知道一件事。”
“我师姐,她,要杀一个人,绝对不会杀不死!”
“你不必担心云师兄,她从来不曾勉强过任何人,云师兄若真不愿意想起来,她也只会由他。只是,你也不能勉强她去管他的生死安危!”秦霜只会带步惊云回天下会,而阿铁,她只会冷漠地让他自生自灭!”
常人的感情就像莲藕,藕断了,丝还连,但秦霜不是,她只记眼前,只看现在。你在她身边,对她好,她也会对你好。你若离开,她也会就此不再想起,不再提起,仿佛这个人存在的一切都已被她断然抹去。
只是在需要的时候,她才会从记忆中调出,让你恍然,原来她还记得啊。
若是从前,他或许还会有些抱怨,现在他已能理解,对于不能遗忘的人,若不是如此,早已被庞大的记忆所压垮,更何况她的记忆中还存在着那般可怕和黑暗的往事……
客栈朴实无华,但从客厢中的窗子望去,可以看见半里之外的雷峰塔,也可以看见外面热闹的市集。秦霜并不因外面的喧嚷而露出厌烦的情绪,只要她愿意,便是万千人中,她的心也能静如天山寒雪,冰心虽破,但这份不受外界干扰的冷静心态并不难保持。
小口喝完米粥,她可以从选材、配料、刀功、烹饪时间……掌握得和所示范的人一般精准无有误差,但无论如何,她也做不出聂风所谓心意的味道。就像当初学琴,直到听到那倾命一曲的绝唱,才了悟,这些方面,她终身也不能由匠人转变为大师。
人情,人意……是这些让技升华为艺,若没有这些,再高明的技巧也不过只是技巧。
并没有遗憾,想要将所有都做到最好,那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她的整颗心都已经祭献给道之理的追寻,她的眼睛也只要注视一个方向就好了,
放下碗,白情猝然道:“风少爷这般全心为了小姐,小姐若什么时候也下一回厨,风少爷一定会非常高兴。”
“不要。”秦霜直截了当地拒绝。为了别人的喜欢而去做,这世上有一个师父已经够了。她的时间何等宝贵,怎能用来浪费在这种对人的蓄意讨好上?
聂风笑道:“只要霜姐姐肯吃我做的东西就好了。”多年相处,他不说对秦霜的性情了若指掌,也是知之甚深。如果必要,她并不吝给与,反是要她接受旁人的付出更为困难。这世间就有一种人,能让其接受比从得到好处更加令人欢喜。
相处日浅的白情却不能明白,她只是诧异,这样极端自我、危险肆意,纵然美丽聪慧世间罕见,如聂风这样显见并不注重美色的人,为何能这般全心相待?但她已然知道,在这个有着一颗热心、总是温和微笑的俊朗少年心中,他的霜姐姐便是不能碰触的逆鳞。知机地转过话题:“小姐,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雷峰塔?”
秦霜正要回答,窗外传来一阵极大的嘈杂,集市上扰扰攘攘走过一大群人。还抬着一个神像,龙头人身,帝服冠冕,凡神州子民都能一眼认出,正是传说中主管降雨的龙王!
聂风奇道:“这群人抬着神像去哪里?”神像不是应在庙中接受人的香火供奉,怎会出现在街面上招摇过市?
白情叹道:“自去秋以来,杭州便不曾见过涓滴雨星,现在本该是往日最多雨水的梅子时节,却一直不见雨落。杭州人已经心如火焚,这便是在举行求雨的仪式了。”
聂风眼中不觉露出悲悯,无论洪水干旱,受苦的都是神州子民。
秦霜站起身:“我们也去看看。”
尾随的人越来越多,大伙儿指指点点,吵吵嚷嚷,虽则忧心旱情,但更多还是当一场难得的热闹,这在神州也是一种常态。便是连为死人办丧事也要大鼓大吹,大吃大喝,除了死者的亲人外,又有谁真的真心悲痛?这也许是因为遭受的劫难太多,神州人对于生死有一种奇怪的洒脱态度,那么对于神明,殊乏庄重也可以理解。
神像绕行一周后,又被抬回了龙王庙,但奇异的是,神像并未曾放回原处,反而上来两个身穿皂隶服侍、手持刑棍的人,将神像按倒,一五一十地打起板子来……
从旁观人的七嘴八舌中,聂风得到了缘由,原来这已经是第三次祈雨,前两次祈雨,都是恭敬奉上三牲香烛,祈求龙王爷降下雨来,但都没有起效,这第三次,就要让这拿了好处不做事的龙王爷吃些教训,不止要打,打完后还要暴晒于烈日之下,什么时候下雨,什么时候龙王才可以回到自己的神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