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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好月圆夜,有情人儿可成双?若愿出能应,心想事成,这世间可还会有那么多遗憾和……伤?
聂风脸上挂着浅笑,心思却恍惚,胸口那种闷的感觉又浮起。
他不愿在断浪、孔慈面前继续用笑来隐藏心事,所以才不与他们一道过中秋。却发现,只要在人前,只要他不希望旁人,就像蓉婆这样的好心老人家为他担心,他就只能继续笑下去。
这样的笑,很吃力,他却只有维持。
蓉婆似乎也发现聂风的“笑不由衷”,不过却料错了缘由,叹道:“往日你来,不单看我,也会看你的那些亲人们,今天过节,你也去看看他们吧……”
聂风的亲人?
他的老父聂人王,数年之前,便在北地雪原的茫茫冰雪之中,被秦霜所杀。他的娘亲颜盈,随雄霸私奔到天下会,不久便消失,下落不明。
他还会有什么亲人?
但蓉婆显然不是胡言乱语,幽若也未曾说话,随着聂风默默站起,一道来到城隍庙正殿。
土地管一村,城隍管一郡,城隍位不高而权重,阴司署理,除了十殿阎罗,还有便是遍布神州的城隍庙,人死为鬼,随即经由城隍分发判决,送往酆都,然后进入六道轮回。此间六道不全,阴司早废,然而上古传说依稀流传,这座城隍庙,除了神龛上的神像之外,神像两旁,亦列满了一排排孝子贤孙供奉在庙宇内的先人灵位。
聂人王下场凄凉,葬地遥远,当日草草立墓,风雪覆盖,寻踪不易,秦霜或能记得,但此事,在聂风心中原是一道伤痕,就算随着和秦霜相处日久,渐渐淡去,也是在的,甚至已经是一个禁忌,让他不想也不愿在秦霜面前提,绝不可能就此事哀求她花费时间去帮他寻找。在此处为其立个灵位也是为人子尽了一份孝思。
幽若不声不响地跟在聂风之后,看他为聂人王上过香,默默祝祷后,又转到左侧,看着一排灵位出神,终于忍不住出声:“风,对不起……”
凝望聂风侧脸,听他“嗯”了一声,却依旧看着牌位,并不看自己,幽若掌心淌着汗,拼命为自己打气:“那个,我为了一己自由,就,就和爹打赌,矢志对付你,像我这样自私的坏女人……你,你能够原谅我吗?”
聂风终于转过脸:“剑舞,我还是叫你剑舞罢,其实,你并不坏。你不要将自己的行径想得那么严重。你从来未曾真正伤害过谁,你只是为自己的自由而努力罢了。”
幽若羞愧交集,但一颗芳心之中,却涌出暗喜:“我一直在说谎,欺骗你,还跟踪你,又故意给你喝那么难喝的猪肺汤,你都不在意吗?”
聂风轻轻一笑:“说谎,未必骗得了人。不说谎,未必不会骗人。”那说出口的谎言,可以分辨,那永远不曾说出的,该如何去猜度?不原谅是因为不曾责怪,不在意,是因为……不在意!
看着聂风的笑容,幽若心越跳越快,偏转目光,赧然道:“是……从我到风阁第一日,你就察觉了我的用心,是为了对付你,却深信我一定有难言之隐,一定有逼不得已的苦衷,希望我能够平安渡过难关,以及……回头是岸。还为我在这里立了一块,一块长生牌位,将我当成你的亲人,我,我……”
原来这一排牌位和聂人王那一块并不相同,不是为死人,而是为活人所设,最大的区别便在,木牌之上贴着的是一张写着生人名字的红纸。这种贴上红纸的灵位,俗称“长生位”,意指析保长生之意,祈保那个生人能平平安安,长命百岁,福寿延年,
聂风所立的除了不知所踪的娘亲颜盈,还有九个,赫然是——霸、云、浪、慈、雪缘、神母、蓉婆、梦,以及最后一个——舞!
为一个要害自己的人立长生牌位,世上岂有这样的傻子,但幽若却庆幸自己遇到这样的“傻子”,让她为这样的善良关心羞愧无地,为这样的浓情厚意而愧疚感激。是他的真诚打败了她的虚假,让她悬崖勒马。才让她意外得到雄霸所允诺的自由后,还能够站在这里,不被排斥地和他说话。
不知道该怎样继续表达心中的感动,也觉得自己的窘态不能再维持,幽若索性跳跃了话题:“上一次,我跟踪你,发现这里,发现你立的这些长生牌位,便想要问你……”
“这些人……”
前面四个皆是单字,但在决定对付聂风之前,幽若便调阅过聂风的资料,一看便明,分别是雄霸、步惊云、断浪、孔慈,不写明,大概是因为这里毕竟是天下会脚下,若是被人看到,不免为蓉婆惹出麻烦,或者让蓉婆认出他的真正身份,从此便会对他又敬又畏,不再会像现在一般因为只当他是寻常年轻人的亲切随意。
所以幽若也化名而来,其实,对她而言,是情愿做这个小舞姑娘,也不愿做什么幽若小姐。
“断浪是你的好兄弟,孔慈,悉心服侍你数年,你为他们立长生位祈保平安,不难理解。但我爹,据我所知,他与你的关系……”幽若打了个结,“一般。你,竟然也毫不计较,也一样祈保他平安……”
幽若的形容亦算得是“避重就轻”,因为处事方法背道而驰,数年下来,雄霸和聂风不止一次发生分歧,双方虽然不曾明说,但师徒之情也仅仅是流于表面,面和心不合罢了。
幽若虽不尽知,但从雄霸和她的赌约中,也能看出,更何况还有她剖白心意后,雄霸那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恶意。
而聂风竟还能够如此,是真正难得了。
聂风淡淡道:“他是我的师父。”
他也曾恨过聂人王,恨他的凶残暴戾,也怨过颜盈,怨她的轻浮薄情……都抛下他不管,让他尝尽世间百般苦,流过千滴泪,却依旧只能接受而不能改变家庭破碎的结果。但现在,所有的恨和怨都随时光洗去,只余下深刻在心底的痛苦和思念,子欲养而亲不在,这是世间何其深邃的哀痛。无论聂人王和颜盈做过什么,他早已不在乎,只求……爹,泉下安息,娘,平平安安……
对雄霸的行事作风,他是有很多不赞同,但祈望的心也是真的。
这世间的情太薄,缘太浅,每一丝都是那么,弥足珍贵。
幽若没有丝毫迟疑便接受了这个说法,在她的认知中,聂风就是这样热心善良,如非如此,她这个仅仅认识数日,还居心不良的“侍婢”怎么也会在这里有一个长生位,目光在余下的名字上扫过:“雪缘,神母,梦,看起来似乎都是女子的名字,我虽不知道她们是谁,但我相信,能被你铭记于心的,定然都是极其了不起的女子。”
聂风的目光停留在梦的长生位上,不期然泛起一丝沉痛,语气也多了几分飘忽:“是,她们都是绝世奇女子。”梦一生为了无双城而生,最后亦为了无双城而牺牲。虽然知道凶多吉少,但他也未曾见过她的尸首,秦霜都回来了,梦也定然在一个他所不知道的地方存在吧?
“那么秦霜呢?她不是吗?”幽若终于跳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其实这才是她真正想问,想要知道的,“便不是,步惊云是你的师兄,她,也是你的师姐,为什么这里,所有人都有,惟独,没有她?”
幽若久久没有听到聂风的回答,偷眼看去,聂风脸上的还是挂着笑容,但这素日看起来充满温暖的笑容却如冰一样寒,她陡然发现,自己似乎问了一个不得了的问题。
就像在雄霸之前,她不说,雄霸对秦霜是赞不绝口,但她说,雄霸就大发雷霆。
而聂风,甚至连听她提起都是不愿。
秦霜,是不可以被讨论的!
他们这样做,是因为太在意的保护,还是,因为不知道该怎样对待的无措?
沉寂中,连屋中的风也仿佛停止了流动,压得幽若连转换话题都是不能。
良久,聂风回过头,微笑不再是冰冷,而是仿若春风化冻,恢复如常,但他说出的话语,却叫幽若更加僵直。
“因为她,在我这里,”聂风指着心口,“无论她,和我,是死,还是活。”
他不是愚昧无知,不是不知道世途多变,人心凶险,也不是不知道雄霸所耳提面命、言传身教,那所谓身边人往往都是最致命、最具杀伤力的敌人,却依旧对人性所怀的“善”保持最大希望,
而他的坚持,也终在幽若身上见到成果。让这个原本刁蛮、骄纵、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大小姐,转而学会了体谅、关心,然而,所有的关心,都像是刀。
他的不快乐,被这种名为“关心”的刀剔破到鲜血淋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