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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顾及他人,可注意自身才是那个首当其冲?
并非虚影,王者尊严,又岂会任人窥探而不理?
雪缘只觉得对方透过面具看向自己的目光,直似一把刀,所到之处,皮肉翻绽,划出长长伤口……待得落在眉间,额上红痣一动,满颊似泼火浇油,轰然灼燃……再也无法忍耐,哀叫一声,神石不待召唤倏然跳出,化作盾牌护在前方。
神石不是她的天生武器,但是其主月明曜主动借予,这些时日下来,受她的气息浸染,亦算是通灵,危险之际,主动相护,抵住对方力量的侵袭。
得此一线缓冲,雪缘才猛然省起危险,默念《大悲心陀罗尼经》,运起观音力护住灵台。
她虽得传承,却无师门。踏入佛道之后,所习时日既短,经验也是浅薄,总是反应不及,更无从说是应对。
阿修罗一族名为佛门护法天龙八部众之一,实则是为佛门强行镇压收编的恶神,其本身力量和佛门格格不入,水火难容。固然水可灭火,佛可镇魔,然而一勺之水如何能浇熄一海之火?纵有伏魔神通,亦不知曾有多少佛门子弟为魔所噬。两者相遇,终还是力强者胜,
仅仅是隔空而望,稍稍泄出的力量,已险些将雪缘的神魂撕裂,如果对方认真,纵有神石,她亦难逃魂灭。
蓦然脑中响起一声男子轻笑:“普陀门下?”语声温润,不疾不徐,甚至带着几分柔和。
传闻之中,阿修罗一族其性特殊,族中女子极美而男子极丑,性情更是凶狠而暴躁,善妒而好斗,只服膺于强者而视弱小者于无物。
怎么会如现在镜中的男子,唇角弯起似笑非笑的弧度,隐隐带出一丝魅惑:“吾与普陀门下有缘……”即使被面具遮住大半容颜,只是一个表情,已然让人想象取下面具后的风华绝代。
但若不是阿修罗王,幽冥之中又有哪位王能佩带阿修罗刀,只是随意一个眼神,都其利如刀,其烈如火,充满攻击的纯粹战斗性力量?
空具知识,无有见识,平白地拔高层次,便是此际的雪缘,陡然真实相遇的错愕和手足无措。
室外骤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咣当”一声,房门被人自外一把推开。
抬眼见得来人,披发素颜,脸容因重伤失血而苍白,双颊因过久的沉睡而削瘦,只有一双眼眸寒冽如星。
本应是乍惊还喜,秦霜,终于醒过来了,先前的辛苦终未白费,提了十七天的心也终于可以放下。只是未及开口,雪缘先已弯腰抚胸,张口欲呕,却又吐不出什么。神石化盾为球,将她整个包裹,仍然难以隔绝那种仿佛凝若实质的血腥气息。
血海滔滔,凶焰逆天。
一瞥眼中,恍惚而见的,不是记忆中那个孤高无尘衣冠胜雪的清丽仙子,而是不曾握剑,亦仿佛刚刚离开最残酷的战场的血色修罗。黛眉入鬓,肌若白玉,每一根发梢都自下滴落着血,每一步行走都是趟过血泊,所走过的,只留下满目寂然……
不是幻象,而是真实,只不过不是现在,而是……过去。雪缘从未有这般清醒的认识,秦霜,是自血海归来!那么,她是杀出一条血路,还是已然成为阿修罗族中的一员?
但即使是这样的秦霜,亦叫雪缘莫名安心。
一步步走近,神色不悲不喜,急促仿佛只是错听,从来没有改变,从来没有动摇,仿佛只要她在,一切都自有她去担当。
也的确如此,自秦霜进来,雪缘便再感受不到被镜中男子扫视时带来的如山压力,对方的全部注意似乎都只在于秦霜。隔镜无声,四目交汇之间亦仿佛有无数风云激荡一一流过。只是一瞬凝望,已叫人顿感地老天荒。薄唇开合,化作一声叹息,一声呼唤:“霜儿啊……”
幽冥所在,神秘莫测,在雪缘这边不过是十七天,在秦霜,又会是多少年?可以这样叫她的人,在她心目中又是什么地位?
天下会之内皆称秦霜为“霜小姐”,江湖之上当面亦同。聂风入门之前喊她“霜姐姐”,入门之后喊她“霜师姐”;疏离又不愿自低的步惊云,则直呼为“霜”。对于亲疏远近分得十分清楚的秦霜,“霜儿”二字,除了雄霸,再没有第二个人使用。
雪缘嘴唇轻动,终是没有出声,只有神母先时的冷言警告在心中转了一圈又一圈。
再如何信任秦霜的能力,亦不得不承认,秦霜的目光总是注视着绝顶,却从来不曾胸怀天下。她所曾有过的付出从来不是为了那所谓的大局,旁人的千言万语,抵不过她所承认的无声嘱托。善恶算什么,生死又有什么所谓?她可以为了一句应许聂风的“如你所愿”堕入血海,又有谁能肯定她不会为了与黑暗中的某些私交而倒反人族?
只看着一个人,只为一个人……是应责备她的“不仁”还是感慨她的“重谊”?
若你是那个人,是为这样厚重的相待而莫可名状,还是只觉得难以承受?若你不是那个人,是为这样的专注而动容?还是只觉得荒谬难言?而若你干脆是被牺牲者,可会惊怒交加,斥责她不分是非,心性偏狭?
喜欢与厌恶,只是在你与她所站的位置。
但旁人的态度,是厌恶,是喜欢,秦霜却又在乎得几分?
那样的温柔,迥异面对雪缘时的随便,而是只是看见那个人,就不自觉柔软,真正发自心底的欢喜。
秦霜所回应的是微抿的唇,没有丝毫笑影的眼,伸手,在颈中一划而过。
没有语言,只是一个动作。
直接地,毫不掩饰地厌恶和挑衅。
不死不休!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含义!
不必再为秦霜可能的“背叛”担心,她的态度鲜明到激烈,但宣战后眼底的荒芜,又叫人疑惑,若未曾有过纠缠,又何来这般决绝?
对方更未曾露出符合身份的相应战意,反而深深叹息,宛似面对极其亲近的人一时任性的无奈,一只手扣住面具,缓缓向上掀起……
雪缘满心的紧张,也不自禁生出好奇。
这张华贵的黄金面具之下,究竟有着一张什么样的面孔?
秦霜却完全不予她这个难得的机会,一拳横扫而出,冰魄镜砰然倒地,随即一脚踏上,劲力到处,冰魄顿时化作碎片,无有一片完整。
是敌人,那便是敌人,纵有千种风情,不若白骨一堆!
此时雪缘方才注意到,秦霜竟是赤足而来,纵然毁去了冰魄,脚上亦是被锋利的镜片割得鲜血淋漓,她却似是全无感觉,转过头:“我叫什么名字?”
一双眼眸即便是黑白分明,对视时亦仿佛能察觉到其中的血色,带着杀意未泄的暴躁和未知归途的迷茫。
心漏跳一拍,雪缘徐徐垂眼,和秦霜在一起,总是太多意外,心情忽上忽下乱成一团,结局却不知该不该自嘲一句庸人自扰。能够被神千挑万挑选出传授移天神诀的人,自然不是庸俗。面对神母、步惊云的时候亦能显出果断,只是,她和秦霜,错的不只是才华、心性,还有时间。
不算过往,只看今生,在她枯坐西湖湖底进行日复一日叫她心生厌倦的修炼时,秦霜已然叱咤江湖,搅动天下风云。
所知,更要所行,人生的历练,是任何其他方式都无法弥补。
不躁不馁,未来的她,总要行遍千山,踏遍万水,历经诸般磨难,见得智慧光明,无需攀登,也在绝顶,身在红尘,亦是净水莲池。
一旦想明此理,识海中的花树枝条低垂,落下一朵儿白花,旋转落地……原本阿修罗王黑暗之力侵蚀的地方回复旧貌,甚至更为一新。
空明入定,不想不猜:“秦霜。”
不因秦霜的突兀发问而奇怪迟疑,念头丛生,亦不去思考答案是否合适而心旌摇动,瞻前顾后。
我认为你是秦霜,那就回答秦霜,就是这般简单。
秦霜惘然低吟:“原来我的名字是秦霜……”一语未毕,陡然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子向后倒去……未曾倒地,只是落在一个粗壮的臂弯中。
雪缘小退一步,眼眸微转,已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神母,兀自带着熟悉的斑驳面具,静静地看着自己,眼神有怜也有忧。她将全副注意力放在镜中男子和秦霜身上,竟未曾察觉神母和步惊云是何时而来,又看到了多少。
而安然返回,所求在怀,步惊云的面上却未见有丝毫喜悦,抱起秦霜,神色淡淡,一双眼眸深不见底,难辨喜怒。冰魄镜只是照出来时去时路,却不能让雪缘洞见步惊云到底遭遇过什么。而步惊云若是不想说,世上没有人能从他口中得到一字。
雪缘浅浅微笑:“我去调药,你先为她裹伤。”不问,不是秦霜一切尽知、漠不干己的所以不问,而是你若不说,那我便不问的细致体贴、交托信任。
而若哪一天你想说,只要你记得,我一直都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