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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启武自然是百般不可置信,可在他质问出声之前却有另一个人比他抢先一步,声音中满是压着的怒意。
“怎么会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
容恨水笑了笑,从柱子后轻描淡写的走出来,经过钱熙雨时还刻意停了停,中年儒士的翩翩风度被刻意加了成之下,小姑娘都有些下意识的红了脸,
钱老将军瞧着不顺眼,顺手将她往身后拉了拉,严严实实的给遮住了。
这等成了精的狐狸可不能多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猎人顺手一锅端了。
钱孟起死死盯着容恨水,想起他先前主动来将刘宗詹的消息透露给他,此时哪还能不知道自己这压根就是给他人作了嫁衣!
若非有了容恨水这个内应在,钱孟起如何能在鞑靼大军压境的时候如此淡定?更别说还能坐视容居林被抓走了。
他只道这是容家的私怨,却没想到这压根就是一场两面讨好的骗局!
“你好,你真好……”
想通此关节之后,钱孟起冷笑一声,“容先生,先前倒是我小看了你。”
“过奖过奖。”容恨水笑道,“若非是钱小姐的鼎力相助,在下也不会知道大名鼎鼎的钱老将军竟然被关在将军府内。”
“在下别的本事没有,可却偏偏有那么一颗仗义的心,如何能让一位劳苦功高的老将军就这么活生生被关着?自然要来助一臂之力。”
钱家兄弟俩直听得牙痒痒,此人如此厚颜无耻,完全是一个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可眼下偏偏他们还动不得他!
这样的一个玩意也敢来他们面前耀武扬威,简直是活腻歪了!
钱老将军闻言倒是“呵呵”笑了起来,“倒要多亏容先生仗义相助,也才叫老朽知道,老朽那两个不成器的逆子竟然为了争权夺利,不惜将才战胜了鞑靼的大夏军队关在城门外对决!”
他说着说着便来了气,顺手拿过桌上的茶杯就朝着两个儿子的方向兜头盖脸砸了过去,“两个畜生!”
偏偏两兄弟还压根不敢躲,关东军名义上的两个将军就这么被兜头浇了一碗滚烫的茶水,那茶杯砸在钱启武头上,立时碎成了几瓣,其中一块正扎入了钱启武的额上,鲜血顺着额头往下流,和先前鼻尖上被擦掉肉结成的血疤凝在了一处,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两兄弟敢怒不敢言,这其实才是钱老将军平日里同他们的相处模式,动辄得咎,非打即骂,拳脚相加是常事。
钱老将军全部的疼爱似乎都留给了那个不能冠上自己女儿身份的私生女,钱家兄弟先前还强自压着心头的不快,可随着后来钱老将军发疯,这沉下去的心思才一点点抬起来,所以才生了远远的把钱熙雨打发去选秀,眼不见为净的心思。
可没想到秀没选成,到头来还给自家引进来一条中山狼!
“让先生见笑了,”钱老将军砸了两个儿子之后,这才冲容恨水点了点头。
他分明一把年纪了,可眼下看起来竟然精力丝毫不逊于年轻人,而从方才在城墙上那一箭震慑群雄的能耐来看……虎父竟然生了这样几个犬子,还当真是家门不幸。
容恨水心中迅速转过了几个念头,随即对钱老将军笑道,“这里头应当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钱启武冷笑一声,“还当真是好大的误会!”
“孽子,闭嘴。”钱老将军斥道。
钱启武那么大年纪的人,竟然还是只能乖乖屈服在父亲的淫威之下,咬牙将接下去的话给吞了下去。
钱孟起过了最开始冲动的时期,眼下就在瞧着弟弟先去出头当櫕子,也好看看到底容恨水是打算怎么在他们面前圆过这个谎。
容恨水仿佛没听见钱家兄弟的冷嘲热讽,依旧保持着微笑的仪态,“说来也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先前在家弟还在赤峰城的时候,在下曾和钱将军有过一面之缘。”
“家弟形状无方,给钱将军添了不少麻烦,在下在此替家弟向钱将军请罪了。”
说完,他还当真朝着钱孟起长施一礼,钱孟起动也不动,竟然完全不闪不避,当真生受了容恨水的这个长揖。
钱老将军冷眼瞧着,虽然做了个阻止的姿势,可终究也没动真格。
瞧到这里容恨水哪能不明白,人家就算父子之间打骂可归根到底还是一家,这都是做给他这个外人看的。
眼下有这么个下马威的机会,怕是钱家的人也打算瞧瞧他究竟有几斤几两才是。
“我怎么听说,容居林和你可是有私怨,”钱孟起突然道,“可眼下瞧着容先生竟然亲自来替他道歉,这个传言似乎并不可信?”
“难不成,当时容先生来找我说是要对付容大人,这其中竟是有诈?”
有钱老将军在,钱孟起自然不好再自称本将军,而本少将军听起来又着实太蠢,索性便直接用了“我”。
“在下怎敢欺骗钱将军?”容恨水无辜道,“为了表示在下的诚意,在下还特意将家弟带了过来。”
“只是因为家弟现在不太方便道歉,所以才代为行事。”
“老将军,可否……”
容恨水还当真算得上是礼貌无比,动作之前还先询问了主人。
钱老将军点了点头同意后,他这才扬声唤道,“来人,将容大人‘请’上来。”
容恨水话音刚落,便见有两个仆役抬着样物事进来,而当场上众人看清楚那物事究竟是什么之后,即便钱孟起是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的人,也禁不住下意识皱了皱眉,至于钱熙雨,早惊叫着面色惨白跑到一边去呕吐了起来。
那是一口缸,缸中灌满了半凝固的黑红黏稠浆水,里头泡着一个人,那人的五官和四肢全被削掉,整个人被反背过来捆成弓形,眼、口、鼻全被线缝住,天灵盖上还被开了个口子,能见到那里头一动一动的白色脑浆。
偏偏在这种情况下那人竟然还没死,还能发出极为可怕的呻吟声。他一动,被缝着的嘴登时裂了口子,能见着里头的舌头也被齐根挖掉,正涌出腥臭的血来。
“家弟真是不乖,又把伤口弄裂了,”容恨水的声音称得上温柔,他竟然从袖中取出针线,当场就这么穿针引线,把那东西方才挣裂的伤口又缝了起来!
针线穿过皮肉的声音简直令人毛骨悚然,钱熙雨终于再也听不下去,呕吐着踉踉跄跄冲了出去。
“这……”钱启武面色极为难看,伸手指着那口缸中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这……这是容居林?”
那不是他的亲弟弟,容恨水怎能如此丧心病狂,竟然连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
容恨水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得出来,“的确,此人正是家弟。诸位难道不觉得,他变成现在这样比以前可是顺眼多了?”
“既不会说话,也不会乱叫,听不见外人的传言,更不会长了腿和手乱跑,没有比这样的弟弟更贴心的了。”
“对了,为了保证能够尽善尽美,他的每一处改造都是在下亲力亲为,为了让他不死,这泡的药里都是加了鞑靼特殊的药物的,”容恨水竟然像在展示自己的得意之作一般在钱家众人面前一一徐徐道来,“这里用的是双面绣的针法……”
“这样的弟弟,钱将军不想要一个么?”
闻得此言,钱启武登时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就朝着自己的兄长看过去。
我的兄长不可能那么变态!
“够了。”钱孟起终于开了口,“容先生打算怎么处置容居林那是你们自己的事,这等腌臜的东西就不要拿上来了。”
容恨水叹了口气,“这么听话的弟弟钱将军竟然如此评价,当真让在下很是伤心。”
不过他还是见好就收,将容居林给抬了下去,在抬下去时他还当真像个好兄长一般,对那上来抬的下人谆谆叮嘱了许多注意事项,再满是慈爱的摸了摸容居林的脸,后者就像个木偶一般全然没有半点反应,可他却反而笑得更温柔了……
看到他的动作,在场诸人不由得又浑身冒起了厚厚一层鸡皮疙瘩。
“如何,在下这诚意可够?”
待到将容居林抬下去之后,容恨水这才不急不缓的反问。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没想到当先竟然是钱老将军开始鼓起了掌,“容先生如此能狠得下心,难怪能成就这一番事业。”
“老将军谬赞。”容恨水谦虚道。
“容先生既然如此神通广大,倒不如说说看,你究竟是如何将我父亲给请到城楼上来的。”
钱孟起一发问,容恨水登时露出了一个丝毫不意外的表情,“在下就知道钱将军一定会对此事多有疑虑。”
“不知钱将军可还记得王刚和张桓之?”
“自然记得。”钱孟起道,“莫非王刚的死也和容先生有关?”
容恨水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虽不中,却也不远了。”
他并没有多卖关子,很快的就给出了解答。
“王刚的死是刘家的所作所为。”
“现在刘宗詹都死了,自然还不是由得你乱泼脏水,”钱启武插话道,他被方才那一惊吓,这会才缓过神来。
“在下之所以这么说自然是有证据的,”容恨水道,“张桓之早就已经投靠了刘家,先前刘宗詹被困在城外,使唤人去赤峰城内送消息寻找内应,想来那人应当早就被钱将军给捉住了吧?”
钱孟起默认了此事。
钱启武倒像是一只呆头鹅一般张着嘴“啊啊”了半天,他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什么都被蒙在鼓里。
容恨水笑了,“那人要去找的人就是张桓之,钱将军既然已经抓到了人,想必也已经审问的很清楚了。”
“至于张桓之一家被藏到了什么地方,那恐怕只有问钱将军自己才比较清楚。”
“那么,容先生又是如何对刘家的事情知道的这般清楚?”钱孟起追问道,“我又如何能相信,这不是你和刘家合伙设下的局?”
“刘宗詹都被钱老将军一箭射死,难道在下还能选择旁的?”容恨水笑道,“在下又是从刘家阵营叛逃,天下之大,怕也无处能有容某的容身之所了。”
“那我们又为何要冒着被太后母族所仇视的风险收留你?”钱孟起冷笑一声。
“此话差矣,杀了刘宗詹的人乃是钱老将军,和在下何干?在下可是早就和鞑靼一起亡命天涯了。”
“容恨水这个人,早在十数年前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容恨水缓缓的勾起唇角,“更别说,在下和诸位还有共同的对手。”
“钱老将军,你说是还是不是?”
钱孟起还想说什么,被钱老将军抬手止住。
“那容先生有何求?”钱老将军气定神闲道。
“无他,只愿加入关东军,为老将军效犬马之劳。”
容恨水恭恭敬敬撩起前襟,跪在了钱老将军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