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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层叠叠的山林从眼前匆匆略过,马儿越跑越快,如意感觉整个人都似乎跟着马儿腾飞起来,她紧握着手中的僵绳,风驰电掣的纵横于天地之间,耳边尤听得震天的鸣金敲鼓之声,身后的明欣挥舞着马鞭从她身边掠过,明欣回头笑道:“如意姐姐,我终于超过你了。”
如意对骑马赛并无多少热衷,输赢于她也根本不重要,她只笑了笑道:“明欣,今日就看你的了。”
明欣一身窄袖粉色骑装,腰间束着五彩丝攒蝴蝶结长穗宫绦,脚蹬粉底小朝靴,梳着百合髻,发上钗饰全无,单束了一根粉色丝带,丝带迎风飞舞,更显得俏丽无双,凭添了几分英姿。
“想得美!”帕英莎高声一喝,甩着马鞭追赶而来,“今日嬴的只能是本公主。”
这两人你追我赶竟然不分上下,如意和鄂贵人渐渐落后许多,鄂贵人与如意并齐而行,两匹马慢了下来,只悠闲的走着,她笑了笑道:“福瑞郡主,看来今日咱们要落于人后了。”
如意淡淡笑道:“臣女本就不精骑术,今日即使输了也是心服口服。”
鄂贵人又笑道:“想不到福瑞郡主也有技不如人的时候。”
如意看了鄂贵人一眼,反问道:“难道鄂贵人能色色比人强不成?臣女倒不在乎技不如人。”
鄂贵人脸上伪露尴尬之意,少顷便恢复如常,只笑道:“论嘴皮子,相信这宫里没几人能及得上福瑞郡主。”
如意一手握住僵绳,另一只抬起拂了拂鬓角上散落碎发,漫不经心道:“鄂贵人这话臣女却不敢当,鄂贵人嘴皮子才是真正的厉害,唱的戏曲那样动听,臣女自愧不如。”
鄂贵人冷笑了两声,闷声道:“本宫又不是戏子,唱什么戏曲。”说完,便气乎乎的夹了马腹,马儿飞快的往前奔去,她回头望了望如意,眉间全是冷意。
如意正抬眸望着鄂贵人的冷戾的眼,忽然,一声尖锐的口哨声蓦然响起,那马儿扬起前蹄嘶鸣一声,如意大惊,根本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那马已经发狂似的狂奔起来,那马儿也不走赛道,只有胡乱的横冲直撞,往密林深处飞奔而去,如意心叫不好,马儿发狂了,她手足突然升起一股寒凉之意,幸而前世的还算精于马术,但纵使如此,面对如此狂躁的汗血宝马,她也难以应对。
如意只有死死抱紧马脖子,一道道树影从眼前略过,她的脸甚至于差点被那密布的树枝刮破,周围越来越暗,蔓天的树叶遮天蔽日,就连马儿也无法再飞奔向前,马停止了嘶鸣之声速度渐渐的慢了下,她已然明白,必是有人控制了这匹马,她赶紧跳下马来,又是一声尖锐的口哨之声,那马儿好似受惊一般,朝着她袭击而来,想将她踏死在马蹄之下。
如意浑身汗毛倒竖,只见一道高大的阴影从眼前略过,虽然这是皇帝最钟爱的千里马,但此时若再不出手,怕是要成了马蹄下的冤魂,说时迟,那时快,她唯有利用毒药将马儿药倒,一声香风拂过,空气里弥漫起一阵淡黄色的烟雾,马儿哀鸣一声,轰然倒下,只差那么一点,马儿的身子就要压上如意,如意往后一退,顺利躲过一难。
密林里惊起一阵飞鸟,马儿倒下后发出一阵阵粗重呼气之声,如意环顾四周,处处都是高深的树木丛林,她知道皇家围场不仅有麋鹿和野兔,还有虎豹豺狼,她只身一人陷入密林,就算皇上派人来救,怕也要耽搁不少时间,她抬脚往回走着,侧耳听去却好似听到野狼的叫声,她强自镇定神思,这些虎豹豺狼虽然可怕,但未必有人那样可怕,既然有人想致她于死地,想来这密林深处应该也会埋伏了。
如意紧紧捏着拳头,甚至能听到自己的紧张的呼吸之声,忽然,她听到“咻”的一声,她反射性的卧倒在地,一支闪着幽暗蓝光的劲箭嗖地插入树杆,她额头上开始渗出汗来,密林深处发出窸窣的细微声响,如今她是想躲也躲不过了,她心头百转千回,既然躲不到也只有面对,她咬了咬牙冷喝一声道:“是谁?”
回答她的是满天扑腾着翅膀的飞鸟,接下来寂静,令人窒息的寂静,她缓缓站起身来,又是“咻”的一声,是刀刺破空气的声音,如意只觉得耳边一声呼啸,她身子微微一偏,口里发出一声惊叫,一缕长发被利刃屑断,乌黑的发在空中迎风四散开来,她忽听到一声笑,回眸处却见一个蒙面人手里带着一柄长剑正步步逼近,她看不清那蒙面人的脸,却看见那蒙面人眼里的凶光毕现,那人冷笑道:“妖女!想不到你如此毒辣,竟然药死的我的马?”
如意已再无退路,只静静的立在那里,冷声问道:“你是谁?”
“你害我全家,今日我就要手刃你这妖女。”那人恨然道。
“慕容剑。”如意死死盯着蒙面人手中的利剑,正是那把莫邪剑,他脸上露出一丝狞笑,伸手就摘下了脸上的面纱,阴冷的盯着如意道,“果真是个妖女,竟然能知道我是谁?”
“原来你竟跑到皇家围场来了?”如意的心突突的跳着,她倒有些惊讶这慕容剑敢跑到皇家围场来杀她,她咬着眼,眸底带着几分血色只冷冷的盯着慕容剑。
“不来如何杀你。”他嘴里发出一丝阴沉的怪笑之声,“其实你也算是个人才,我瞧你长得还算标致,你若肯跟着我,或许我可以饶你一命。”
如意秀眉轻蹙,冷声道:“你不过是丧家之犬,若不是鄂贵人助你,怕是你根本无法踏入这皇家围场,一个踏在女人肩膀上的男人是最让人瞧不起懦夫,如今你还大言不惭的说可以饶我一命,你若真有本事,你慕容家也不会落着满门抄斩。”
如意的话似一根钢根直刺到慕容剑的痛处,他白着脸只盯着她,想不到往日里那个又黄又瘦的病丫头竟出落的如此明艳照人,端的是个绝色,只是再美于他不过是红粉骷髅,他只听说这女子极是利害,今日不过试了试她,果然是个利害的女子,竟然能死里逃生,还药倒了他的马,那马可是他费尽心计送进宫来的宝马,原想着让皇帝骑了摔死皇帝,不曾想这竟然将这匹马赐给了沈如意,打从他知道皇上将马赐给沈如意之后,他又有了别的主意。
他既想杀她,又不想杀她,因为沈如意是百年难遇的转世童女,他原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人转世重生,更不相信那些诡异的事件,可由不得他不信,不然单凭她一个十四岁的少女如何就能这般厉害了,再者,他是亲眼见过那二等降师的降术的,但凭那诡异的降术就叫人惊疑万分,这世间还有什么样离奇的事情是他不能信的。
那二等降师便是董军师的师兄逆宇,他听逆宇说过练一等降术需要与转世童女阴阳相合,但转世童女八字重,命格硬,非常人所能控制,就连二等降头师也不一定能控制,若在练降术的过程中,转世童女与降师不能心意想通,降师极有可能走火入魔,七窍流血而亡。
在董军师死在天云寨之后,逆宇大怒,潜入天云寨,一心要为自己的师弟报仇,不想他竟然发现了传说中的转世童女,怪道师弟会死的那样惨,原本到是遇到了这样厉害的人物,当时他心内又惊又喜,放弃了杀死沈如意的打算,只一心想着又让她心甘情愿的跟随自己,但让转世童女能心甘情愿跟随自己他并无多少把握,更不敢冒然行动,是以,他悄然回到南方准备炼制可以控制沈如意的情降,那情降与他师弟弄给慕容思的情降不可同日而语,那是要从阴年阴月阳日阴时生,又死在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的女尸上提炼七七四十九天,炼出魅血情降来方可,而慕容思的正好死在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想来是天赐良机给了他。
他深知转世童女意志力非凡,普通情降根本控制不了,需得这种最为阴毒的魅血情降方可,但此情降亦有可能使自己反被控制,欲与转世童女心灵相通,魅血情降不仅控制的是转世童女的感情,还有降师自己的感情,也就是男女之间所谓的爱情,只不过这种爱情是在魅血情降的作用下方可持续,若在升为一等降师之前,转世童女清醒,爱情破灭,降师不仅无法升级为一等降师,还有可能会被危及性命,就算不死,也一辈子只能成为转世童女的奴隶,任她所驱使,但即使升级过程困难重重,身为降师他也要试一试,谁不想达到那降术高峰,不死不灭,呼风唤雨,将天地踏在脚底。
他在炼魅血情降的过程中需要闭关七七四十九日,这七七四十九日他不能使用任何降术,但他知道慕容剑欲杀沈如意,他怕他趁着这七七四十九日杀了转世童女,所以他与慕容剑达成共识,待他炼成一等降师他助慕容剑控制天纵皇帝,让莫战成为慕容剑的傀儡,而慕容剑必须助在他暗中监视沈如意的一举一动,更要确保沈如意的平安。
慕容剑明面上答应了逆宇,但在心底还是有犹疑,逆宇的说法太过玄乎,他也是半信半疑,
他悄然入了京城,又秘密递了消息给彝百花,然后趁着彝百花命她身边的内侍太监小夏子出宫办事时杀了小夏子,然后他易容成小夏子的模样混入宫中,夜夜彝百花痴缠在一处,并暗中监视着如意,只是他觉得如意太过聪明,这样的女子留下来却是个大祸害,况且他又听彝百花提起她和皇后,甚至于舒妃几次三番于对付沈如意都以失败而告终,他心里更恨,他一心想杀沈如意,却又时时想着逆宇对他说的话,他心中十分犹豫,不杀她,难以解心头之恨,杀了她,又无法跟逆宇交待。
到最后,他与彝百花设下此计,不过单凭彝百花一人也难以安排的天衣无缝,这当中皇后自然功劳不小,只是皇后千算万算,再算不到彝百花背后还有他慕容剑,皇后只以为是彝百花另按排了刺客,只乐见其成借彝百花的手治死沈如意。
慕容剑在杀与不杀的踌躇中想着一切听天命,若沈如意摔死在马蹄之下,他正好可以报了仇,不想沈如意大难在前竟然能这般镇定,别说是她一个弱女子,就算他是个久经沙场的男子也未必能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他更加相信逆宇所说是真,心的天平开始渐渐倾斜,若逆宇能炼成一等降术便能助他掌控天下,这是他毕生都为之而努力奋斗的事,甚至是个梦想,一个高在云端不可企及的梦想,如今这梦想就有了实现的希望,他不想放弃。
他心头转过千百个念头,可如今沈如意已知道他的身份,沈如意若不死,他如何能全身而退,沈如意的话句句刺在他心,他凝视他片刻,却见她清冷的眸子如一汪古井无波,他似乎能见到她瞳仁中倒映着自己的影子,那样渺小,他与她静默对峙片刻,旋即冷冷笑道:“沈如意,别以为这世上没有人知道你的秘密,你是活过两世的女人,自然有寻常人不能企及之处,我知道你善于使毒,可如今我已是百毒不侵之体,你休想再打什么鬼主意,你若听话我可饶你不死,倘或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死忌。”
如意微微一怔,随即恢复平静,幽暗的声音渺渺响起:“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我劝你别打错了主意,今日死的人是你却不是我。”
她的声音极冷,如碎裂的薄冰击打他的身上,他半眯起眼,冷冷的注视着这个逆宇口中的转世重生的女子,看她散落的乌发飞扬在风中,尖尖的瓜子脸略显得有些消瘦和苍白,纤弱的身子在风中挺立,一双眸子隐着几分血光,迸发出骇人的冷意,不知为何,他望进她那双眸,不由的浑身一怔,他高昂起头,逼视着她冷笑道:“你别危言耸听,我慕容剑可不是吓大的,这里是围场最荒僻之地,还有谁来救你?”
他咬了咬牙,挥起手中那一柄刃若秋霜,寒光闪闪的莫邪剑,朝着她劈头盖脸的就要砍下,可他的心还在犹疑之中,沈如意若死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后自己若被逆宇找到便也是死路一条,逆宇的手段他是知道的,若被他的降师控制了简直生不如死,可若不杀她,万一逆宇失败,或许他这一辈子都报不了仇,他手中的剑微微放了下来,就在他犹疑的瞬间,忽然“咻”的一声响,他眼中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心口处一阵细微的疼痛,他低眸看去,一支利箭正插在他的心口,他冷笑了两声,幸亏他有金丝软甲护体,不然这会子便要死在这里了,
他转过头去,一脸的诧异之色,竟然是他?想不到平日里沉默寡言,不显山露水的三皇子莫离云竟然有如此好的功力,他何时来的,他竟然一点儿也不知道,既然莫离云已寻到这里,想必他的行踪已是暴露,不过片刻功夫他就要被包围。
他眸里闪过丝许恐惧,不再犹豫,手中寒气森森的莫邪剑发出森冷的光,如意只觉得脖子上一阵冰凉,那莫邪剑已架上了她的脖子,寒凉之意激起她一身的鸡皮疙瘩,并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她不知慕容剑怎会知道她的秘密,他拖延这么长时间没有杀她又意欲何为。
她有一种莫名的直觉,慕容剑背后兴许还有什么人,不然单凭慕容剑根本不可能知道她是活过两世的人,蓦地,她心头涌起彻骨寒意,降师,传闻高等降师能推算人的命格,难道慕容剑背后的人是降师?那个四等降师正是慕容剑费心找来的,而慕容剑又说过他是百毒不侵的身体,能在短时间内让人身体百毒不侵的唯有降师使用避毒降方可能成。
神思萦逗间,却听慕容剑冷喝一声道:“莫离云,你若敢过来,我立时割下她的头颅。”
莫离云一身玄色长袍,挺着的脊梁正一动不动的高坐在马上,阴暗的脸上闪过诧异之色,慕容剑心口处中了一箭,竟然没事,他冷喝一声道:“慕容剑,你竟敢送上门来找死,今日本王就要杀了你这个逆贼。”
慕容剑冷笑道:“我慕容剑就算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你若不乎她的性命,尽管杀来。”慕容剑手中的剑微动了动,殷红的血珠从如意的脖颈处渗出,如意眉心紧蹙,只觉得一阵刺痛。
“放开她!”莫离云厉喝一声,“你若杀了她,本王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死都死了,还怕有没有葬身之地?”慕容剑咯咯的发出两声怪异的笑,“你若再敢上前一步,我不介意与这妖女死在一处。”
如意只抬眸直视着莫离云,她对他那么了解,所在当他悄然接近的时候,她便知道是他来了,他身上令她憎厌的气息她永远也忘不掉,如果不是自己了太过了解他,必然会为着他在第一时间赶来救自己而觉得感动,可她知道他在利益面前会权衡得失,倘或自己的性命比不过他眼中的利益,他根本不会在意她的生死,如今他既想杀了慕容剑立功又想救下自己,若两者不可兼得的时候,他的选择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她站在那里,感受着密林里阴沉的风吹打在脸上,脖颈处的伤口被风刮的尖锐的痛,她听他咬牙道:“你放了她,本王便饶你一死。”
“我如何能信你?”慕容剑眼中闪过狐疑之色,“除非你死在我面前,我才能放过她。”
莫离云站在原地,身体却微微一震,沉默片刻,嘴角扯起一抹森冷的笑,眼芒却是暗光流转,他沉声道:“你当本王是三岁孩童,若本王死了,本王如何能信你会放过福瑞郡主?”
“哈哈……”慕容剑哂然一笑,脸上却带着几抹嘲弄之色,眯着眼盯着莫离云道,“你不过是怕死罢了,何必找这么多借口,你死或她死,你只能选择一样,我的耐心有限,倒处三下你若不死,她便人头落地……”慕容剑赌徒似的盯着莫离云,从牙缝里崩出一个字,“三……”
莫离云眼光浮过如意带伤的脖颈,他心底微有些疼痛,可那疼痛稍纵即失,她与他不过是最好的妻子人选,他并不爱她,他不会爱上这世间任何的女子,他爱的唯有皇位,凡能助他登上的帝位的人于他而言都是有用的,但沈如意一再拒绝他,他心底不是没有恨意,不过,他还想最后一次努力,他要得到她,必然就要让她看到自己的真心。
他的眼线密布四处,皇后与鄂贵人的计谋他早已获知,他故意纵了她们暗害沈如意,然后自己再英雄救美,让如意对他产生感激之意,即使不能获得芳心,但也可令如意不再敌视他,这样他才能有机会接近如意,只不过让他难以预料的是埋伏在密林里的人竟然是慕容剑,这当中的原由他也来不及深想,如今他若能杀了慕容剑又救了如意才是一箭双雕,他在来的时候早已做好万全准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在慕容剑嘴里喊到二的时候,他脸上露出一丝痛楚的表情,艰难的点了点头道:“好!本王答应你,只要你放了她,本王什么都答应你。”
刀,刺入胸膛,腥红的血染湿玄色长袍,这一刹那,如意几乎要被震动了,难道今生的他真的肯为她死,她眼中闪过最深沉的疑惑,不可能,莫离云绝不可能为她而死,前世今生,都没这种可能,可她的心还是颤抖了,她听着他喘自的声音以及他吞吞吐吐的说道:“慕容剑,这下你可以放了她吧?”
慕容剑瞳仁里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他不想这个莫离云果然肯愿了沈如意而死,望着他渐渐失血的脸,还有那浸染血腥的衣袍,他所有的震惊都化作一声冷笑:“莫离云,想不到你还是个痴情种。”
“放……放了她……”莫离云的声音几乎很微弱了,他绝望的看了一眼如意,只轻轻唤了一声,“如意……”那一声呼唤淹没在风中,“咚”的一声,他软软的倒了下去。
慕容剑对着如意阴笑了两声:“我真想剖开你的心瞧瞧,活过两世的女人心是什么样的。”他转首指着倒地的莫离云道,“这个男人为你而死,你竟连一滴泪都没有。”
如意嘴角骤然溢出一丝淡笑,她不相信莫离云会死,即使他血流满地的死在她面前他也不相信,难道一个人前世今生的性格还会转变,前世他弃他诬他还害了她的孩子,今生他会为她而死?笑话,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她缓缓的伸手指向莫离云道:“他既然为我死了,难道我流一滴泪他能死而复生么?其实他本可以不来的,你原就没准备杀我是不是?”
他若有所思的打量着沈如意,这女人果真够狠,眼睁睁的看着莫离云为她而死竟能如此镇定,他冷笑道:“你果然是个妖物,百年难遇的妖物,杀了你太可惜了,只是你单凭一把莫邪剑就认出我来,想必有些事你比谁都清楚,我不杀你,但也不能让你留在宫中兴风作浪,反害了她,我要带你离开这里,你的用处还大着。”
慕容剑话刚说完,却听到密林深处有呼喊之声:
“如意姐姐,如意姐姐……”
“小姐,小姐……”
“如意……”
那些声音遥遥传来,能听得出来明欣,冬娘和莲青声音几乎是带着哭腔了,还有莫离忧那焦急的呼唤声,可她无法回应他们,慕容剑的脸色变了几变,伸手就点了她的穴位,慕容剑想着事不宜迟,不如将沈如意直接带回南方,将她囚禁起来,只待七七四十九天或许逆宇真能成事,虽然他无十分把握,也不能轻易相信逆宇的承诺,但为今之计,他唯有赌上一赌,若嬴了便是嬴了天下。
收了剑,他将正欲将她打横抱起,再上马离开,忽然一道暗影从他身后闪过,他回首望去,眼里露出绝望和恐惧,他想拔剑,剑未出鞘,眼前一道森然的寒芒闪过,他只感到喉咙口一阵恐怖的冷意。
莫离云已趁着他松懈之际,从地上弹跳而起,使了一个绝妙转功持着匕首就往慕容剑袭来,慕容剑再想不到莫离云是诈死那么多血,他流了那么多血难道都是假的?
莫离云没给他任何思考的机会,握住匕首的手利落一这挥,血珠顿时染红利刃,慕容剑的脸定格成惊异的神色,身体也跟着一阵剧烈搐,鼻尖充斥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味,那气味钻入他的鼻腔只渗入他的脑袋,他不能死,他怎么能这般轻易的就死了,他紧捂住自己的喉咙口,手沾上温热的血液,软软的倒了下去。
“如意,没事了。”莫离云伸手解了如意的穴道,话语虽带着几分温柔之色,眼底却有掩不住的冰冷,心莫名的抽痛的厉害,他想得到她不过是因为她对自己有用,他不爱她,从没有爱过她,可当他听到她那般薄情的话,他的心还是痛了,痛的支离破碎,若无一点爱意他何必要痛,他定定的望着她,眼芒冷冽如雪,沉痛道:“难道我死了,竟不值得你流一滴泪?”
如意神情淡漠如这密林深处照不进的阳光,他果然没死,而她对他的心早就死了,她开始怀疑为何独独他能这么快寻到这里,为何他能瞒过慕容剑,甚至于在一刹那瞒过了她的眼假死,因为那种死亡太过真切,若事先没有精心设计好一切,准备好血浆和藏有机关的匕首,他如何能做到万无一失,
她只淡淡道:“因为臣女不相信三皇子殿下会这般轻易的死了。”
“你是不敢信还是不愿信,还是你根本就从未在乎过本王的死活?”他逼视着她,脸上阴色更重。
“这有区别吗?”她反问一声,“不管臣女是不敢还是不愿,又或者根本不在乎三皇子你的死活,都不能改变一个事实,就是三皇子好好的儿正站在臣女的面前。”
他几乎要发怒了,一把捏住她的下颌,一双眸子恨不能直视到她的心底去,“当然有区别,本王的心意难道你一点也不明白?”
她望着他棱角分明的脸,还有那眉稍间淡淡伤疤,因着愤怒那伤疤隐隐跳动,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望着他,那时的她心里满满都是他,即使她知道他心里有了沈秋凉,即使她隐隐的发现他其实只是在利用她,可她还是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她的三郎是爱她的,她那么傻,眼里心里唯他一人是命,可他给了她怎样一个结局,若不是他的残忍和狠毒,也不会有今天的沈如意,他以为做这一出戏就能骗得了自己,他想错了,她不是十四岁的无知少女,她曾是与他同床共枕了十多年的夫妻,他的心意?他的心意她怎会不懂,他为何要救她,又为何想娶她,她怎会不知他不过是想把自己当成踏上皇位的垫脚石。
她脸上泛出一丝讥诮而清冷的笑,瞥了他一眼,只道:“难道三皇子的心意就是想让臣女背弃了自己的夫君而转投到你的怀抱?”
“夫君?”莫离云沉吟一声,这二字咬在口里却是千斤重,他冷声一笑道:“你还未成婚哪来的夫君?”他的声音越发尖锐克毒起来,“你遇到危险差点死在慕容剑手里,你的那位夫君又在哪里?一个人若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便当不起夫君二字。”
如意轻笑起来,重活一回,最当不起夫君二字的就他莫离云,她看了看震怒的眸子,缓缓的从袖笼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泛着红色的小药丸,递到莫离云眼前淡淡道:“吃了它,我便相信你的心意。”
他一愣,面带疑惑之色:“什么?”
“这是臣女配制的钟情丸,只要你吞了它,你这一辈子心里只能装着臣女一个人,一辈子只能听臣女的话,就算臣女叫你死,你也只会顺从的去死,你可敢吞下?”
他松了手接过红药丸,凝视片刻,他再想不到自己在救了沈如意之后,她竟还会如此刁钻,现在他反倒骑虎难下了,以沈如意的医术,她或许真能配出这样的药丸,他怎能吞下,吞下他便成了沈如意的傀儡,他的面前是大好江山,而不是她沈如意,他冷笑一声将药丸捏了个粉碎,指尖残留着药丸粉末的鲜红之色,他冷寂寂道:“我的心意自然不用这小小药丸来证明。”
“不是不用,而是三皇子你不敢?”如意嘲讽道,说着,她又取了两粒药丸在指尖碾碎然后轻轻抹在脖颈伤口处,这个男人只顾着逼她,对她的伤口却视而不见,还敢谈心意,她曼声道,“这世间哪来的钟情丸,这不过是止血疗伤的药丸罢了。”
莫离云的脸色瞬间又变了几变,恨恨道:“你骗本王?”
“臣女不过是想试试三皇子的心有多真罢了,因为三皇子可是打着爱的名义来救臣女的,臣女怎能不给三皇子一个在臣女面前表白的机会?”她轻叹一声,“唉!只可惜三皇子太叫臣女失望了。”
莫离云的心翻江捣海般的忧惶难受,她的心思他的确难以掌控,若是寻常女子,他救了她,她自当应该感激涕零,而她好似看穿了他所有的一切,他感觉在她面前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一般演着并不高明的戏,这所有的一切都与他设想不一样,他心内一阵失落,几乎起了杀意,可望着她倔强而小巧的脸,他竟然下不了手,只冷哼一声道:“一个人若聪明太过,反会误了性命。”
如意点了点头道:“这句话三皇子殿下可以送给自己。”她若无其事的掸了掸皱了的衣衫,耳边又响起那阵阵呼唤之声,她与他再无话可说,若不是她身上的毒药都用尽了,她恨不能此刻就杀了他,可没了毒药,她手无缚鸡力,想杀他便是万难,她抬眸望向那幽幽密林大声呼唤道,“来人啦!我和三皇子殿下在这里。”
她的声音回荡在密林深处,莫离云却心思难平,因为他明明听到慕容剑说她是转世重生之人,这样荒诞的话他原本一个字也不信,可若有前世纠缠,她为何会对他产生莫名其妙的敌意,难道真的有前世,他摇了摇头,只告诉自己不可能,第一次,他觉得面对一个女子,他竟然有了手足无措的感觉。
日影西斜,天空开始暗了下来,风一阵阵吹过,半人高的灌木丛迎风掀起一阵阵碧绿的浪,隔着重重树影,她看见有人骑马朝着她飞奔了过来,那道清隽身影融着斑驳阳光的温暖,转瞬间,他便翻身下马来到她面前,一眼瞥见她脖子处的伤痕,他又急又痛问道:“如意,你怎么受伤了?”
如意摇了摇头,“七皇子,臣女没事,只是受了一点小伤。”
他静静的忘着她,手欲拂向她苍白的脸,停在半空却又收了回来,柔声道:“快些跟我回去,父皇知道你失了踪,这会子命人四处寻你,幸好你没事,不然我……”他的话最终还是咽回了肚子里,又回眸问莫离云道,“三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莫离云正想回答,瞳仁却立时放大,他脸上的颜色在一瞬间惨白如雪,唇微微张着,一阵狂风略过,灌木丛中一只吊睛白额老虎忽然从林中跳了出来,那老虎发出一阵狂吼,凭空响起一个霹雳,震的整个山林都在颤动。
莫离云惊出一身冷汗,他本甩出飞刀杀了老虎,可在那一瞬间,他犹豫了,那老虎正朝着莫离忧和沈如意扑了过去,他按了按袖口的刀,只作一声惊呼,刀却未发,因为如果可以借着老虎杀了莫离忧正好可以解他心头之患,就算沈如意跟着一起死了,那也算死得其所了,他可以省却好多手段再来对付莫离忧。
说时迟,那时快,莫离忧惊呼一声:“如意,当心!”他连拿箭的时间都没有,伸手一把将如意推开,如意一个踉跄,身子往旁边一歪,顺利躲过老虎的袭击,老虎怒吼一声,强健的身体朝着莫离忧直扑而去,莫离忧差点被老虎掀翻在地,莫离忧往旁边一闪,烈风马发出一声狂鸣,不安的抬起前蹄想要朝老虎奔去。
“离忧……”如意惊魂未定惊叫一声,眼见莫离忧肩头的衣服已被老虎的利爪撕烂,一道道深入肌里的血痕怵目惊心的暴露在她的眼前,又见老虎把两只爪在地上略按了按,和身往上一跃,复又从半撺将下来,发出一声狂吼。
老虎的狂吼声,惊声漫天飞鸟,明欣和阿日阿月以及冬娘和莲青正骑着马往这边赶来,那些马一听到老虎的狂吼之声,受了惊吓,嘶鸣着撒了蹄子就开始往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莫离忧一个弹跳而起,身子又往后退了十步远,伸手从背后抽出一支利箭,毫不迟疑朝着老虎射去,老虎扑了空,利箭呼啸而至,直刺入老虎的前肢,老虎咆哮,性发起来,不顾身上的箭伤,忽然调转方向朝着如意扑将过来,莫离忧大急,尽平生力气,足上一用力,身子往前一冲只飞到如意面前,只身护住了她,他欲再抽出一支箭,背后却再无箭可用,低眸看去,十余支箭在刚滚落的时候已掉落在地。
莫离云见情势不好,莫离忧已躲过一劫,倘或老虎杀不死莫离忧,他若隔岸观火,不施以援手,也无法跟父皇交待,他袖中甩出飞刀,朝着猛虎直袭而去,兴许骨子里他根本不想救莫离忧,是以那飞刀根本未击中猛虎要害,猛虎又是一阵吃痛,反倒更加凶猛起来。
猛虎的前爪几乎要搭上莫离忧的双肩,莫离忧大喝一声:“如意,你快走!”
如意被莫离忧挡在身后,她知道如果自己再成为他的包袱,他会更危险,她迈步就跑,莫离云眸间精光闪过,只要猛虎再往前一步,莫离忧或许就能成了他的口中餐,他假惺惺的一个弯身从地上捡起一支利箭,脚步微有凝滞,他似乎在等,等着看莫离忧是否能脱离虎口,他甚至想将这支利箭插入莫离忧的心脏,然后再杀了沈如意,只可惜沈如意刚才一声呼唤,说的是:“我和三皇子殿下在这里。”
他相信听到这句话的人远不至莫离忧一人,所以除了借助突然袭击的猛虎,他自己并不能出手,因为莫离忧若被猛虎杀了那是意外,与他无干,就在他迟疑的一瞬间,眼前一道蓝光闪过,如意手持莫邪剑已刺向猛虎,
他一心想着莫离忧之事,并未在意如意,因为沈如意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弱女子,面对猛虎,她有何伎俩可使,不曾想她竟有这般胆量,他又恨又怒,只面上不得发作,少不得忍气吞了,脸上却笼着深重的阴云。
莫离忧本以为自己可以应付猛虎,只不知为何他脚下一阵虚浮,一身的内力竟然使不出半点,不仅如此,他的力气好似在这短暂的瞬间已经耗尽,他已被猛虎扑到在地,唯有伸出双手去抵挡猛虎,可他已没了力气,眼前只看见猛虎的一张大口,千钧一发之际,却听到猛虎哀嚎一声,滚烫的血从猛虎的头颅直喷而出,溅的莫离忧满身全是鲜血。
莫离云惊异的看着眼前一切,那柄沾着血腥的莫邪剑从猛虎眼中直插而入大脑,猛虎立时毙命,他心头升起森然的失落,却还要故作焦虑之态将猛虎掀开扶住了莫离忧,呼唤一声道:“七皇弟,你要不要紧?”
“四哥,我没事。”莫离忧喘着沉重的呼吸声,又转头看向如意道,“如意,谢谢你救我一命。”
莫离忧的脸上满是血污,如意赶紧拿了绢子替他静面,眼里早已泪光闪动,只是她心里很是疑惑,以莫离忧的身手断不至于在一头猛虎面前这般无力,她握住他的手哽咽道:“离忧,若不是你,死的人便是我。”
“七皇弟,你没事就好。”莫离云几乎要滚下热泪了,“都怨我没用,竟然不如一个女子。”
如意眼中闪过深深的憎恶与疑虑,她的眸光轻轻从莫离云脸上扫过,别人不知道他的武功,可她知道,以他的身手断不会救不了莫离忧,除非他是故意的,况且他刚悄然探了莫离忧的脉象,莫离忧明明中了少量的软骨散,怪道刚才他那般无力,她心有余悸,从心底舒了一口气,幸好他没事。
密林里又响起阵阵马蹄声,并着声声呼唤如意知道皇上亲自寻过来了,莫离云微带着哽咽的声音喊道:“父皇,儿臣和七皇弟在这里。”
待皇上赶到时,忽一眼瞥见莫离忧浑身是血的晕倒在莫离云怀里,他心内大痛,就连脚步也不稳了起来,幸而他身边有刘凌护着,皇上急呼一声道:“离忧怎么了?”
如意还未来得及解释,只见明欣已滚下马来,满脸是泪的奔跑而至,哭道:“离忧哥哥怎么流了这么多血,他是不是死了……呜呜……”
如意摇了摇头道:“皇上,七皇子没事,他身上沾的是考虎的血,他只是太累了,一时间支持不住的晕了过去。”
皇上和明欣长舒了一口声,皇上这才看见地上躺着一只猛虎,而猛虎的眼睛里正插着一柄青光凛冽的长剑,他身后鄂贵人的脸色早已变得血色全无,她原想着要来看沈如意的尸体的,根本没想到倒最后死的慕容剑,她难以置信的盯着那柄莫邪剑,而那把悬在锦梨堂的干将剑注定要一辈子孤寂了,她不要这种孤寂,她不要绝望的活在这深宫之中,她甚至不敢移动她的双眸,可她无法控制住自己,当她看到满身是血的慕容剑倒在那里的时候,
一种绝望的痛苦让她眼前一黑,她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接着就是一声惊呼:“鄂贵人……”
皇上回眸去看,只见鄂贵人灰败着脸色晕倒在宫女的怀里,他脸上全是疑惑之色,挥了挥手道:“将鄂贵人先带回去。”
皇上说完,忽一眼瞥见地上还躺着一具尸体,他眼中疑云更甚,待细眼看去,却是慕容剑,他更加惊疑,这慕容剑怎好好的会死在这里,看来这件事唯有如意,离忧和离云清楚,他赶紧吩咐人将他们几人一并带回,而慕容剑的尸体却被扔在密林深处,任凭野兽吞入腹中。
秋日的天气日渐短夜渐长,转眼间天色已暗将下来,漆黑的密林里一片荒芜萧索。天空依然有飞鸟在盘旋,扑扇着翅膀声声翠鸣,飞向回巢的路,忽地,一声鹰啸声击破长空,尖锐的叫声惊颤了飞鸟,飞鸟四散,天幕间却是战栗的阴寒。
雪白帐蓬里有明亮烛火传来,皇上一脸凝重之色端坐在正前方,他精锐的眸子从如意和莫离云身上划过,本来今晚还有篝火晚宴,如今皇上根本没有心思,皇上没心思,皇后自然也没了兴致,而玉贵妃只守在莫离忧身边,一步也不敢离开,莫离忧虽然没事,但人却还未能醒了过来,更重要的帕英莎不顾身上的毒刚解,一味的逞强竟然从马上摔落下来,虽然于性命无碍,但却摔断了腿,玉贵妃脸上愁云密布,自然更没心思,篝火晚宴便再无人敢提起了。
皇上脸色沉重,眼神却是宁静一片,其实他心底还是有一丝欣慰的,毕竟慕容剑已死,他少了后顾之忧,他轻抿了一口茶淡淡问道:“如意,离云,今天是怎么回事?”
莫离云一直注视着如意,眸色暗动,略沉了沉嗓子恭谨的将事情发生经过择其要,撮其繁的述说了一遍,如意只静静听着,他的话说的倒也让人无可辨驳,半晌,他说完,皇上低着头略略沉思片刻,略带责备对着莫离云道:“你武艺不精,在关键时刻连自己的亲人都护不了,幸而如意有胆略除掉了猛虎,否则朕怕是再也见不到离忧了。”他眸间闪过一丝痛意,又转口叹道,“幸而你脑子还不算笨,知道置之死地而后生,杀了慕容剑救了如意,今日你也算是功过相抵,朕不罚你也不赏你,你且先回去吧!”
莫离云心中冷然,父皇喜欢的还是莫离忧,他双拳紧紧攥住,骨间泛着青白之色,他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儿臣告退。”
莫离云离开之后,皇上又看向沉默半天的如意淡淡问道:“如意,慕容剑与你有何纠葛,为何费尽心计埋伏在皇家围场想要致你于死地?朕倒现在都想不通他是如何进得了皇家围场的。”
如意道:“想来皇上也知道我二姐姐的事,更知道降术的事,慕容思是慕容剑的妹妹,他死在天云寨,慕容剑是来找臣女寻仇了,何况过去大夫人视臣女为眼中钉肉中刺,这纠葛由来以久,但就算臣女与慕容剑纠葛再深,也并不一定有皇上与慕容剑的纠葛深,他能成功埋伏在围场,若无内应助着他,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只是臣女一时间也不能知道这内应是谁?”
皇上眸色动了动,若有所思道:“朕赐给你的那匹汗血宝马原本该是朕骑的,慕容剑想要杀的还有朕。至于内应……”那三个字好像烫灼舌头的火苗一般烫的他有些痛,这么多年了,没有人能够将哲哲的《凤落明月》跳的那般传神,唯有鄂贵人,他几乎能从他身上看到当年哲哲舞蹈的风姿,他迷醉在她的温柔乡里,唯有这醉才能叫他忘了那深切的痛。
这么多年失去哲哲依兰朵的痛不但没有随着时间的延长而变淡,反而益发蔓延了,所以他喜欢看她跳《凤落明月》,只有这样,他才能告诉自己他的哲哲灵魂飞回来了,她的灵魂就附在了鄂贵人身体上,他知道这样的想法何其荒诞,可他愿意就这样相信,相信了,他才会觉得哲哲还在他身边陪着他,他动了动唇,沉默了下去。
如意抬眸看了看皇上,红通通的烛光映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脸竟是带着痛色,她虽然不敢肯定皇上想说的是谁,但鄂贵人是慕容剑献上的美人是不容争辩的事实,或许皇上已被鄂贵人迷惑说不出她的名字了吧,她心中一声叹息,一曲《凤落明月》竟成了鄂贵人复宠的法宝,想是皇上对她已经宠爱到一定的份上,今日鄂贵人密林内失声昏厥,难道皇上就不会怀疑她为谁而晕厥,她微微沉吟道:“皇上,内应的事怕是要回宫细细查才能查清,不过今日之事也非全是祸事,一来皇上除掉了慕容剑,二来皇上得了这世间罕见的宝剑……”
“宝剑?”皇上打断道,“朕得了什么宝剑?”
如意道:“莫邪剑,就是慕容剑手里拿着的莫邪剑,亦是臣女刺死猛虎的那柄利剑。”
皇上脸色大变,他一心只想着慕容剑是如何混入皇家围场的,根本未在意那柄剑,如今听如意提起,他蓦地响起锦梨堂悬着一柄干将剑,干将莫邪剑本是一对绝世情侣剑,情侣?一个可怕而又清晰的念头从心头闪过,慕容剑和鄂贵人竟是情侣,他忽然明白为何鄂贵人会突然晕了过去,并不是因为她害怕晕血,而是因为慕容剑的死,他抬了抬眸,眸底有怒意升腾,正待发作,正听高庸入帐回禀道:“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皇上阴沉着脸只微点了点头,皇后入了帐,今晚她只穿了一件极其素净的窄袖宫装,发上单簪了一朵白牡丹花,衣服上绣着清浅的淡色牡丹花,倒有几分白牡丹的端然飘逸之态,她福了福身子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
如意少不得起身行了礼,皇后脸上虽然没有笑意,却是极静和的神色,皇上又问道:“皇后,这会子你过来做什么?”
皇后神色恭谨有佳,只淡然道:“臣妾想着今日虽发生了诸多事,但祸兮福所依,皇上能除掉慕容剑也算件喜事,臣妾想跟皇上讨个主意,现在时间还不算晚,不如按时举办篝火晚宴,这才也不至于冷落了旁人。”
皇上神色意味难明,他抬眸看了看皇后,也不提晚宴之事,只略略问道:“朕的皇后素来端庄大方,最善于平衡宫中各妃嫔关系,朕能得你甚为宽心,鄂贵人能得朕的欢心皇后功不可没。”
皇上说完就拿眼盯着皇后,皇后心中一凉,慕容剑之事让她心里顿生疑云,她心内一时忐忑不安起安,生怕皇上查到鄂贵人,又怕牵扯到自己,所以特地找个借口来探探皇上口风,如今听皇上如此说,她胸口一紧,面上神色却半分未改,只淡淡道:“臣妾身为后宫之主,执掌凤印,自当该好好管理后宫嫔妃,为皇上分忧,至于鄂贵人,在臣妾眼里与其他妃嫔并无二异,她能博取皇上欢心是她的福分,臣妾只要皇上高兴,臣妾便高兴,所以皇上说臣妾功不可没,臣妾当不起。臣妾只是尽心尽职让皇上高兴罢了。”
皇上脱口而出道:“朕是高兴,如今高兴的竟然连身边安着这么一个祸害都不知道。”说着,他又对如意道,“如意,你赶紧吩咐人将那柄莫邪剑拿上来,也好叫皇后见识一下这绝世名剑。”
如意正欲请辞,这后宫之事她不好多参与,如今听皇帝这般说正好找了个借口脱身,淡声道:“臣女遵旨。臣女这就告退。”
皇上又道:“如意,你这吩咐人去拿就行了,这件事与你也有关系,你在旁听着也无妨。”
如意只得命人去传,复又回了帐内,皇后脸色已开始不大好看,皇上的话里之意明摆着是疑着她了,她脸上带着几分灰败的颜色,只静静的坐在那里,语气却依旧平静,只对着皇上道:“臣妾虽不大懂,但素日里也曾听闻干将莫邪剑乃绝世名品,更是情侣之剑,皇上既得了莫邪剑,那干将剑又在何处?”
“你素来精细,难道竟不知干将剑在何处?”皇上又问道。
皇后迷茫的摇了摇头道:“臣妾不知,难道皇上两把宝剑都得了,那不如一起拿来让臣妾瞧瞧,也好只臣妾开开眼界。”说完,又对着如意道,“如意,难不成是你从何处得了宝剑进献给皇上的?”
如意淡笑一声道:“这莫邪剑却是自动送上门来。”
皇后更是疑惑:“这话怎么说?”
皇上见皇后表情不像有假,心内疑惑稍减,若皇后果真不知道干将莫邪剑,那就不一定知道鄂贵人与慕容剑暗通款曲的关系,他心内微舒了一口气,但也不肯完全相信皇后,只是从内心深处他不愿皇后与鄂贵人有什么联系,毕竟厉横一死,厉元傲大病一场,自己正好借机新晋了一批官员,厉家在朝堂之上势力大不如前,虽还存在盘根错节的关系,但到底是在自己掌控之下了,他对皇后也算是从小长到大的情份,最重要的是太后,他不忍心让太后伤心,他鼻翼微微张阖,看了一眼皇后道:“你身为后宫之主,竟然连后宫妃嫔藏有干将剑都不知道,实在失职。”
皇后惶恐的跪下身来,白皙的脸颊布着几分愧色,自责道:“臣妾请皇上责罚,臣妾竟是个睁眼的瞎子,敢问皇上这干将莫邪剑究竟是怎么回事?臣妾到现在都是一头雾水。”
皇上忽然沉了脸色,冷声喝命道:“将鄂贵人带进来。”
皇后已然明白这件事与鄂贵人必有关系,她生恨鄂贵人故意欺瞒了她,她知道鄂贵人藏有干将剑不假,如今故说不知,不过就是怕惹了嫌疑,况且她素日里于兵器上也不通,说不知皇上也不会怀疑什么,今日她听闻慕容剑劫杀沈如意不成反把莫离云一刀杀死,她心内便有疑惑,因为她知道鄂贵人安排好了人要杀掉沈如意,而慕容剑无故出现在皇家围场,那只能说明鄂贵人安排的人就是慕容剑,此时,她有些后悔自己做事不够严密,心里到底有些害怕,怕鄂贵人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牵扯上自己,她连忙道:“皇上你这般生气,难道鄂贵人犯了圣颜?这里到底不是皇宫,就算皇上要责罚,不如等秋狩后回宫再罚。”
皇上深深的望了皇后一眼,语气绝然,沉声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朕在哪儿审她罚她
都一样。”
皇后不再敢言语,若说太多反更不好,只垂首道:“是臣妾失言了。”
帐内是一时静然无声,如意心知自己故意说了莫邪剑加重了皇上对鄂贵人的怀疑,既然她这般费尽心计的想要除掉她,那必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鄂贵人是慕容剑献给皇上的女人,光这一点就是她最大的原罪,不管皇上又多么的宠爱她,但皇上心里始终存在着一根刺,如今她就要这皇上心里的这根刺狠狠拔出来,虽然痛,但拔除之后伤口才能愈合。
少顷,鄂贵人已被人搀扶了进来,一脸的悲伤憔悴之色,一双春水似的眼里还溢着几点泪光,虽穿着艳色衣装,但头上并无十分装饰,更兼钗环鬓松,衫重带垂,大有不胜懦弱之态,她原本就是个绝色,如今却有西子捧心之遗风,叫人瞧着不免心生怜意,她惶恐的跪在地下,泪光闪闪,皇上沉声问道:“你这般悲痛却是为谁?”
鄂贵人泪垂眼睫道:“臣妾不过是瞧着七皇子殿下浑身是血,还有那可怕的猛虎,臣妾自幼就怕见到血光,臣妾只是惊着了,并不是为谁悲痛。”
“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辨。”皇上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鄂贵人,眸里密布着重重疑云与愤怒之色,鄂贵人身子微微颤抖,她知道今日是再劫难逃,只是她心有不甘,她不想慕容剑竟会死的如此简单,他是久经沙场的大将军啊,不能战死沙场却死在了莫离云和沈如意的手里,她为他感到不值,她身上浸出一屋细密的冷汗,虽是深秋,她又衣衫单薄,但那被汗浸湿的衣衫却紧紧裹在她身上,她抬眸泪水盈盈的望向皇上,凄楚一笑分辨道,“臣妾不知皇上说的是何意,又何来狡辨?”
正在此时,高庸已在帐外接了莫邪剑,他亲自将莫邪剑奉上,那柄莫邪剑似乎刺痛了皇上的神经,他忽然一把捏住鄂贵人的下颌处,掌心却是黏湿的冰冷,眸底隐着森然的愤怒,指节握的格格作响,鄂贵人吃痛,眼里逼出更多的泪来,皇上冷声道:“朕以为是她回来了,原是朕妄想了,朕早该知道你不配,不配得到她的灵魂,更不配得到朕的宠爱。”皇上大手一用力将她生生拖到莫邪剑面前,沉声道,“干将莫邪,雌雄双剑,你和慕容剑怎么配得起这干将莫邪剑。”
鄂贵人吃痛,泪水早已模糊了她视线,心头的悲痛复又涌起,她蓦地想起慕容剑赠于她这把寳剑时所说的话:“夫为干将,妻为莫邪,我与你虽不能同生,但求与你同死。”
朦胧中,她怔怔盯着那把剑,皇上大手一推将她推倒地上,皇上从牙缝里恨恨的骂了一句:“贱人。”
“皇上,身体要紧,你休要动了大气。”皇后额头青筋微微跳动,又道,“臣妾到此方明白,那干将剑原本是鄂贵人所藏。”她眼睛略从鄂贵人脸上扫了扫,又看向如意道,“如意,你是个极细心聪颖的孩子,想必你应该早已知晓鄂贵人那里有干将剑了吧,本宫记得你曾不至一次的出入过锦梨堂。”
如意心内冷然,皇后果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对付自己的机会,竟然将这脏水引到她身上,她淡漠一笑道:“皇后的心思果然细致,不过若出入过锦梨棠的人都知道锦梨堂藏有干将剑,那皇后身边的文心出入的次数可比臣女多多了。”
“文心与本宫一样倒是个睁眼的瞎子,于兵器上一无所知,即使干将莫邪剑放在眼前,若无人告之,本宫和文心也不能认出,倒是如意你如此博学多才,比本宫身边的文心聪明多了,怎么不识干将莫邪剑?”
如意颔首道:“皇后娘娘的话有理,臣女的确识得干将莫邪剑,只是这么珍贵的宝剑,鄂贵人怎么会随随便便的拿给臣女看?”
鄂贵人冷哼一声道:“干将剑明明就悬挂在墙上,何需我多此一举拿你郡主看,明眼人一看就能看见了。”
皇上看向如意道:“如意,你到底可曾在锦梨棠见过干将剑?”
“臣女不敢欺瞒皇上,臣女确实见过干将剑,就在臣女陪太后赏莲之时不小心被宫女弄湿了衣裳,臣女去锦梨棠换衣裳时无意中见到的,当时臣女也未作它想,但今日臣女又见莫邪剑,臣女方想明白了些,但心里到底不敢确定,臣女将莫邪剑献给皇上,一来是因为莫邪剑实乃世间罕见,二来也是想将臣女心里的疑惑告诉皇上。”如意声音平缓,顿了顿继续道,“臣女只是个医官,这后宫之事臣女并不该置一言片语,只是这件事兹事体大,不可不察,这件事关乎到皇上的性命,慕容剑将那匹汗血宝马送入宫中,想来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其用心不言而喻,意在皇上,只是不想皇上将那匹马赐给了臣女,慕容剑也就将计就计的要治死臣女,至于鄂贵人的事,皇上自有评判,不管她有没有涉足其中,只要皇上查清了她的心思也可明了了。”
如意缓缓向前又跪下来道:“今日臣女斗胆说出这番言论,只是因为皇上待臣女极好,臣女不敢辜负了皇上待臣女的好。”
如意的一番话虽听着平淡,却是极真实而辛辣的话语,这里人人心中有数,鄂贵人与慕容剑的事连最后一层窗户纸都要被捅破了,皇后惯是从容而雅,但此时也不由的指尖微微颤抖,倘若皇上一旦深审下去,鄂贵人若咬出她来,岂不连累自己受害,鄂贵人又不像宫中其他妃嫔家世有家人,她不过是来自苗疆的一个孤女子,如今慕容剑身死,她根本找不到掣肘她的利器,脸上肌肉微微抽搐一下,她淡淡道:“皇上,听如意之言,想来是疑着鄂贵人和慕容剑了,这件事若要查起来,怕是还往深里查,锦梨棠的宫人一个也不能漏过,这会子天色已晚,不如将鄂贵人拘禁起来,等带回宫中审问。”
如意知皇后必是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她一再提起回宫再审,不过是想给自己找个机会除掉鄂贵人永绝后患,若皇上立时就审,她必定害怕鄂贵人会咬出她来,其实兴许是皇后多虑了,若说过去鄂贵人对付她沈如意是为了慕容剑,如今慕容剑的死与她脱不了干系,鄂贵人怕是要恨毒了自己,她怎会咬出皇后,让自己少一个最强劲的敌手,她只垂眸跪在那里,不管皇上决定如何,她都不宜再插嘴,少顷,她听皇上又道:“如意,你是个坦白的,皆因你的坦白,朕才肯信你,正因为你献了莫邪剑给朕才叫朕明白朕的身边竟暗藏着如此歹毒的女子。”说着,他目光阴郁的看向皇后又道,“皇后怕是年纪大了的缘故,精神不济,连后藏着这样的妖孽都一点看不清楚,如今还谈回宫再审,在这里审也是一样的。”
皇后闻得皇上阴恻恻的话语,自知皇上已是疑她了,她面上未露出什么,只敢把颤抖的指尖握入掌心,只把掌心掐出深深月牙印痕来,她神色带着无比的诚恳只道:“皇上训戒的是,臣妾知道了。”
一抹嘲讽而不屑的笑意从鄂贵人唇角边闪过,她恨声道:“听皇上的意思,连审都还未审就定下了臣妾的罪,臣妾哪里有错了,难道就仅凭干将莫邪剑就认定了臣妾和慕容剑之间有干情?”她蓦地抬眸从如意脸上扫过,又转而盯着皇上道,“皇上偏听偏信,只一味的听沈如意的撺掇,臣女到不知坐高在龙椅子之上的皇上还是不是皇上?”
皇上面上肌肉一紧,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恼怒,森然道:“你也不必拿话来激朕,朕只相信事实,朕只问你一句,你背后除了慕容剑可还有什么人指使?不然单凭你一个小小贵人的身份,在宫中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更不能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将慕容剑安排进皇家围场,你若肯招,朕赐你个全尸,否则休怪朕无情。”
鄂贵人咯咯的笑道:“难道皇上忘了曾跟臣妾说的话,皇上说要一辈子都看臣妾跳舞,皇上还说只宠爱臣妾一人,皇上当真凉薄至此,连辩驳的机会都不给臣妾,臣妾不服。”
皇上淡笑一声道:“那朕就给你一个机会表白表白。”说着,一双墨色瞳仁看向如意道,“如意,你能根据人的脉像断定别人说话真假,你替鄂贵人号一号脉,朕倒要听听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鄂贵人闻言眸中闪出幽暗的冷光,直直望向如意冷哼一声道:“皇上这是在给臣妾机会吗?皇上分明是将臣妾的性命任意交到沈如意的手上,臣妾就算说了真话,沈如意两片嘴皮子一碰若说臣妾说的是假话又当如何?既如此,皇上不如直接杀了臣妾,也不必再多问了。”
皇上冷笑一声道:“你与沈如意是不相干的两个人,她为何要害你?”
鄂贵人冷汗涔涔,她一着不设防竟然说漏了嘴,她抬眸与皇上对视了一眼,只见皇上眸光如刀,她垂了眼眸连声音都低了几分:“臣妾并未说过沈如意要害臣妾。”
皇上冷哼一声逼问道:“如意既然不会害你,你若说了真话,她为何要说你是假话?”
“臣妾……”鄂贵人嗫嚅片刻。
“分明就是你与如意有仇。”皇上脱口道,“你是苗疆孤女,若不是为了慕容剑你何故与沈如意有仇,你到此时还有何话可说?”皇上脸色已是黑如锅底,怒斥道,“你和慕容剑设局要治死如意,不想到最后死的却是慕容剑,真真天理昭彰,疏而不漏,慕容剑的死原是他自作孽不可活,而你在亲眼见到他的尸体时一时悲伤过度而晕厥,朕说的是也不是?”
皇后见鄂贵人已无可辨驳,心里暗自着急,她愤怒的伸手指着鄂贵人厉声道:“本宫倒错看了,若不是如意今日揭了你的面目,本宫还当你是个好人,差点害了皇上,本宫身为后宫之主也难辞其咎。”皇后说的大义凛然,直毕毕的跪下身子又道,“皇上,臣妾自领责罚。”
皇上薄唇紧抿,俯视着鄂贵人萧瑟的面容,半晌,他冷冷道:“朕再给一次机会,说!你背后还有没有什么人?”
皇后面色益发苍白,只能一语不发,静静的跪在那里,她的心在剧烈的跳动,生怕鄂贵人说出了,就连素日里沉静的性子也急躁了两分,贴身的濡衫已被冷汗浸出一层薄薄寒意,她轻闭了闭眼,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鄂贵人惊恐愤怒到极处反溢出笑声,那笑声一声大似一声,泪水不停的从眼眶里汹涌而出,她缓缓站起身子,因是跪了久了,她的腿脚有些颤抖,几乎又跌倒在地,她一步步的走向皇上,脸上带着濒死般的艳决之色,她咬着唇,直将唇咬出血来,继而又是一声狂笑:“并没有人指使臣妾,是臣妾自己恨毒了沈如意,凭什么她一个贱丫头可以左右皇上的思想,凭什么她一个贱人丫头可以毁灭整个慕容府,凭什么她一个贱丫头可以害死慕容剑……”
她眼里带着怨毒的光,那光崩出慑人的蓝幽幽的如同地狱女鬼般的光芒,她回眸紧盯着沈如意,恨不能立时剜下沈如意那双清澈的眸子,再挖下她的心好给她的慕容大哥陪藏,她阴恻恻的笑着,“妖女,她根本就是个祸国祸家的妖女,皇上你早已被她蒙蔽了心智,总有一天你要成为沈如意手中的傀儡,总有一天你要被沈如意这个妖女吞噬了灵魂,呵呵……很好,我彝百花就等着看皇上被吞噬的一天,那样我也可以为慕容大哥报了仇了,报了仇了……哈哈哈……”狂笑之后,她的脸上全是泪,慕容剑已死,她已是生无可恋,本想着替慕容剑报了仇再死,如今已是不可能了,她口中呢喃道,“慕容大哥,百花来找你了,下一世你千万别再把百花送人了……”
她狠狠的咬了咬牙,一股苦涩而辛辣的味道弥漫在嘴里,喉间能感受到剧烈的刺痛,那股刺痛往下延伸着,她呕了一声,嘴角溢出乌色的血,她满脸是泪眼睛又从皇后身上略过,然后紧盯着沈如意,眼睛血红,绝美的脸上带着一种临死的凄厉,她阴笑道:“妖女,生前我杀不了你为慕容大哥报仇,死后便化作厉鬼日日夜夜找你索命,直到你死……”她“咯咯”的又笑了起来,那声音已是嘶哑到无力,瞬间她眼里,鼻里,耳朵里都一起流出血来,让人看着不由的毛骨悚然。
皇后惊叫一声,就连皇上也变了脸色,怔在原地,她软软的倒了下来,温热的黑血迅速晕染开来,淡色烛火下那刺目的黑血缓缓流淌成一条黑色的长河,和着她那张睁着惊恐大眼眼眶里还流着黑血的脸,让人如临地狱。
皇后的脸已惊骇到无法说话,惊惧的盯着那倒地的尸体,其实她的心却松懈了下来,不用她动手,鄂贵人就咬毒自尽了,而且鄂贵人临死前对沈如意的诅咒让她觉得快意,她握紧的拳着松了下来,又抬眸打量了皇上一眼,屋子里却是死寂般的沉静,良久,皇上咬牙道:“死有余辜!”
皇后心里蓦地一凉,皇上总是这样薄情,即使他那样宠爱鄂贵人,即使鄂贵人《凤落明月》跳的那样好,他终归还是把她送上了不归路,而自己,自己与皇上之间那点残存的情份皇上还会在乎么?倘或有一天,皇上知道自己犯下的过错,想来自己的结局并不会比鄂贵人好多些。
她将手指轻轻笼入袖内,淹没她因悲凉而颤抖的指尖,早有宫人进入帐内来清理尸体,她抬眸透过帐帘望向那无尽的黑暗,那么黑,就如那深宫里的死寂一般的黑,她的前路还有多长,或许不多久,她整个人也会被这片黑暗所吞没了吧!
不,她是后宫之主,最天纵国最尊贵的女人,是皇上的结发妻子,她不会步上鄂贵人的后尘,她脑袋里有另一个声音在叫嚣着,忽然,她觉得脑袋越来越痛,像是被什么动物的利爪刺透脑髓里用力的撕扯着,她眼前的那片黑暗一层又一层,层层叠叠铺天盖地的向她袭了过来,她身子微微颤抖着,耳边蓦地想起皇上淡漠的声音:“皇后,你怎么了?”
她立时收起惶恐的神思,转过脸,脸上已是一片静和,眼里带着深深的疲倦与苍凉,“皇上,臣妾没事,只是臣妾从未见过有人死的那样可怕,一时惊着了。”
“你若觉得不适,不如让如意替你诊治。”皇上淡淡道。
皇后身子猛地一抖,又摆了摆手道:“不,臣妾只是太累了,休息一会就好。”
“既如此,你就先回去吧!”皇上挥了挥手,又看向如意道,“如意,你也退下去,朕也觉得累了。”
“臣女告退。”如意恭敬道,走出帐篷,却是冷风阵阵,暗夜里的星光依旧璀璨,只是再亮也不过是微弱点点,照不透这墨色苍穹,亦驱不散她心底冰冷的寒意。
……
第二日,鄂贵人死亡的阴影似乎在一夜之间已消散殆尽,仿佛她是只微小的蝼蚁般死了就死了,再不会有任何人去关注半点,秋狩进行的如火如荼,帕英莎因着腿伤只能待在帐内,她赛马时从马上摔落一时间失了面子,所以很是急躁,也不肯安心养心,只管打鸡骂狗,将服侍她的小宫女用手中的鞭子抽了个遍,除了她自己从楚夏带来几个宫女,几乎没人再敢去服侍她,玉贵妃也拿她无法,只能求助莫离忧,唯有莫离忧来她才肯消停片刻。
这日傍晚,如意帮帕英莎换了药后,便和明欣一起骑马出去,马踏在丰美的青草地上,她二人兴致颇高的正谈论着什么,忽然身后响起马蹄声,二人回首望去,却见莫离楚笑眯眯的骑马走了过来。
明欣笑道:“离楚哥哥,昨儿个还见人萎靡不振的样子,怎么今儿个这么高兴?”
莫离楚一双星眸闪了闪,目光落在如意身上若有深意的笑了两声道:“我哪有什么高兴的事,狩猎猎不过太子,索性也就没了兴致,况且七弟还要陪着那个楚夏公主,我一个人倒落了单,见你两在此,就过来凑个热闹。”
明欣又笑道:“这次来了那么多闺阁千金,难道就没一个入了离楚哥哥的眼?”
莫离楚笑道:“那些女子哪比得上明欣你。”他俊眸微眯了眯又笑道,“当然更比不过如意了,有你们两个珠玉在前,其她的女子怕是无法看了。”
如意笑吟吟道:“四皇子就会贫嘴,臣女瞧着……”
“打住!”莫离楚食指放在唇边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微嘟了嘟腮帮子,脸上露出不悦道,“如意,你太偏心,你唤七弟叫离忧哥哥,怎么偏跟我这么生分了,以后你也得跟着明欣一道叫我离楚哥哥才行,亏得我为你费心安排,还想给你个惊喜来着。”
“什么惊喜?”如意疑惑道。
明欣笑道:“怕是有惊无喜吧。”
莫离楚伸手指了指明欣道:“嘴狗里吐不出象牙来,我说是惊喜必然就是个大大的惊喜。”
说完,莫离楚的眼光便定格在如意身上,彼时秋光醉人,虽是落叶阵阵,但林中亦有浓郁森森的林木,放眼望去,天空那样辽阔,不由的让人心生宁静,他就这样静静的盯着她,她一身雪白衣装,迎风飞起竟好似那翩然飞舞的白蝶般圣洁美丽的让人不忍直视,仿佛周身笼罩着一层光晕般迷蒙,可那层光晕却透着清冷之色,叫他无法接近的清冷之色,他在心底叹息一声,就连她的气息也是如此的与玄洛相配,眉头轻轻蹙起,他收了神思旋即又戏笑道:“如意妹子,你这会子叫我一声离楚哥哥,我就告诉你是什么惊喜。”
如意笑了笑,一双清眸闪烁似暗夜里的寒星,她婉声笑道:“你不告诉我,我问离忧哥哥去。”
莫离楚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小妮子,又拿话来呕我,我劝你没打错了主意,连七弟也不知道。”
明欣笑嘻嘻道:“我叫你离楚哥哥,你偷偷告诉我呗。”
莫离楚正要说话,却见有人从远处飞奔而来,细眼一瞧却是莫离云,莫离云脸色不大好,勒了僵绳停下对着莫离楚道:“四弟,可找到了你了,父皇命你速去御帐。”
莫离楚眉毛耷拉下来,又道:“父皇找我有什么事?”
莫离云眸光微从如意脸上扫过,只瞧着她洁白如雪,飘飘欲仙似的,不由的怔了怔又转头道:“连我也不知道,咱们赶紧回去,怕是太子和七皇弟已经到了。”
莫离楚一听,心内松了几分,本以为自己又犯了事要被父皇责骂,既然几位皇子一起都被传召了,也必不是为了要骂他,他笑了笑道:“如意,明欣,惊喜才过一时半刻就要到了,你两个尽管睁大眼睛看着吧。”说完,便与莫离云一道绝尘而去。
明欣笑道:“也不知离楚哥哥卖的什么关子,说这半吊子的话叫人听得心里痒痒的。”
如意应道:“管他呢,既来之则安之。”
二人在外面又骑了半个时辰的马,阿日阿月一直伴随其后,寸步也不敢离开如意的身边,一路上除了遇见几只麋鹿,野兔,狐狸之外倒也没遇见什么危险,明欣还兴致高涨猎了几只野兔回去,即至回了帐内,又听冬娘和莲青回报说:“楚夏来了几个使者,还并着一位静妃娘娘。”
如意深以为异,两国之间时有往来,楚夏有使者过来倒也不奇怪,奇怪的是怎好好的来了一位静妃娘娘,正想着,忽见玉贵妃身边的宫女凤丫急急来报说:“福瑞郡主,不好了,帕英莎公主这会子腿疼的厉害,玉贵妃娘娘急的什么似的,你赶紧去看看吧。”
如意连忙收拾了药箱,待到了帕英莎所住的帐篷,却听到里面正哭的呼天抢地的,如意一入帐内便感觉气氛有些不同寻常,帐篷里多了五六个人,倒让里面显得有些拥挤,如意仔细为帕英莎诊断了发现并无异样,只道:“公主,你的腿没事……”
“放屁!”帕英莎立时打断道,“明明本公主疼的要死,你却说没事,你是不是故意要害我的?”
玉贵妃沉了沉眸子,微咳了一声道:“英莎,不得胡说,如意怎会故意害你。”
“玉贵妃,难道你觉得我堂堂楚夏公主会陷害一个三品女医官不成,公主痛的连汗都出来了,这女医官还说公主没事,本宫倒实在怀疑她的医术。”一声如薄刃般的声音似要刺破如意的耳朵,她回首望去,蓦然一怔,想不到这静妃娘娘竟是她,那个大闹寿康宫的莫静殊,她还记得她说过的那句话:“她朝我必会重踏皇宫,我要让你看看到底我配是不配拥有皇家血统。”她果然回来了,还换了另一个身份静妃娘娘回来的,看来是来者不善。
当时那个穿着宫女服装的丫头摇身一变却是锦缎华服上了身,艳色牡丹凤凰纹外裳上用七彩丝线绣着凤穿牡丹,花团锦簇的倒果真有了高贵无比的派头,她一个妃子竟然身着绣凤的衣裳,想来是得了楚夏王的盛宠,敢与楚夏皇后相比拟了,由此可见,她的性子并不沉静,甚至是拔尖要强,处处争锋的,她只淡淡道:“静妃若怀疑臣女的医术大可以找别的御医来为公主诊治,但臣女把丑话说在前头,公主摔裂了骨头,若医治不当怕是要落下残疾,这是臣女身为一个医者必须要说清的话,再者,养伤需要的是静养,不然于伤势恢复也不利,公主心情不好,静妃自当该劝着些。”
莫静殊露出轻蔑一笑,搁下手中茶盏哂然问道:“玉贵妃,难道这就是你天纵国该有的规矩,一个小小的三品女医官竟然敢置喙本宫,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威胁本宫,还是自以为是到这世上没一个大夫医术能比得过她?”她冷哼一声又对着如意道,“若公主伤势有碍,便是你无能,又或者你挟私报复公主,故意要治坏她的腿。”
玉贵妃见她这般咄咄逼人,脸上便不大高兴起来,且不论她是天纵国的玉贵妃,她还是当年的楚夏七公主,谁准许她一个楚夏妃子在自己面前这般放纵了,她拂了拂额淡声道:“如意不仅是三品女医官,也是我天纵国皇帝亲封的三品女医官,更是我天纵的正一品福瑞郡主,本宫倒未听出她话里有威胁静妃你的意思,想是静妃心思太过,想的太多,一时听歪了也是有的。”她的声音虽然极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哦?”静妃有意无意只管拨弄着食指上戴着一枚湿润泛黄的玉石戒指,然后就抬起手来,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漫不经心的抬了抬眸自言自语道,“苍凉国送来的黄石玉果然是玉中极品,温润光滑,触肤生凉,本宫真是爱不释手呢。”
“静妃娘娘,这会子谁还有空跟你讨论玉?”帕英莎斜斜的横了静妃一眼满脸不快之色,说着又转头对着玉贵妃道,“姑姑,你怎么能帮那个外四路的沈如意说话,我可是你的亲侄女啊,难道姑姑忘了父皇交待你的话,让你好好照顾我。”她越说越悲戚,只呜咽哭道,“姑姑,你是不是嫌着我转而喜欢这个沈如意了,我知道表哥也喜欢她不喜欢我,每回来看我跟我说话总是心不在焉的,既然姑姑和表哥都嫌着英莎了,英莎这就跟静妃回楚夏去,也省得碍了你们的眼。”
帕英莎说着就要起身下床,如意只淡淡一声道:“若公主不想要这条腿了,尽管下床。”
帕英莎邃然一惊,正不知如何,静妃冷笑一声道:“沈如意,你先威胁本宫,现在又来威胁公主,到底是谁给了你这样大的胆子。”
如意皱眉道:“臣女所说句句属实,何来威胁,倒是静妃句句挑唆,若公主一个不设防落了残疾,静妃难道能担待的起,又或者静妃居心叵测,乐意见到公主废了一条腿?”
“好个牙尖嘴利的沈如意。”静妃冷喝一声,又看向帕英莎道,“本宫来就是要为公主讨一个公道的,公主是何等的金枝玉叶,在楚夏没哪个敢让公主受一点伤的,怎好好的到了你天纵就从马上摔下来了?本宫倒要问问你们是如何善待公主的,将公主善待到如此境状?”
玉贵妃见这个静妃句句带着刺,心里早已忍了一口恶气,只是这个莫静殊在短短一月之内便获得圣宠,皇兄几乎为了她抛却后宫三千只夜夜宠幸她一人,这女子的确有些手段,只是为人太过犀利,又毫不懂得收敛半分,她这样的性子倒有帕英莎有几分相似之处,怪道皇兄会宠爱于她,最重要的事她不仅获得皇兄欢心,还令帕英莎将她视为贴心人,她在宫中能如鱼得水,与帕英莎脱不了干系,她心头不由的升起一阵惊怒与悲凉之意,皇兄都胡闹到如此地步了,纵一个妃子来到天纵撒野。
她刚故意说苍凉国不过是警告自己,楚夏极有可能和苍凉结盟,她怒极反笑道:“莫静殊,难道你忘了你的身份?本宫可记得你是如何被太后赶了出去的,如今一朝麻雀飞上枝头,只可惜麻雀总归是麻雀,飞的再高也不会变成凤凰。”她可以允许莫静殊句句针对沈如意,但绝不能允许莫静殊放肆,别说这是在天纵,就算是在楚夏,在皇兄的面前她也不能允许这个下贱的私生女这般放肆,她脸色微红,眉间因着愤怒而紧蹙着,她转头看向帕英莎道,“英莎,姑姑待你如何想必你比谁都清楚,姑姑不是帮着如意,姑姑是帮着一个理字,你若再胡闹下去,莫非要冷了姑姑的心肠?叫姑姑伤心,姑姑盼着你好,离忧更是盼着你好,你这会子又哭又闹的难道真的不想好了,你这样倒辜负了姑姑和离忧待你的心思。”
“姑姑……”帕英莎有些犹豫起来,刚才她听了沈如意的一句话已是被唬住了,到不是她怕了沈如意,而是她太过重视自己的这条腿,若沈如意所说是真,自己变成了个残疾还如何能活,如今又听玉贵妃对她说了一番含情带理的话,她只含泪看着玉贵妃问道,“姑姑,表哥果然盼着我好么?”
玉贵妃眸间闪过一丝慈爱之色,其实说起来帕英莎着实是个可怜的孩子,从前的她虽然娇纵了些,但也不至于这般飞扬跋扈,不讲道理,却是个心思单纯的女子,与明欣郡主比较起来也不差什么,只是她遇到那样的事难免会改了性子,正因为此,她才纵着她,疼着她,她知道她一心喜欢离忧,只是那种喜欢只是一个孩子对一个玩具占有喜欢,并不一定是真正的爱,或许连帕英莎自己都不懂,她叹息一声道:“英莎,你不要枉做了别人的棋子,成为别人手中对付姑姑和离忧的利器,离忧自然是盼着你好,难道这会子你还要他亲自来跟你说。”
帕英莎眉间浮起一阵喜意,两颊绯红点头道:“姑姑,英莎听的话,英莎不闹了,英莎想快点好起来。”
玉贵妃见她脸上竟然是一派纯真可爱的模样,仿佛看到从前的那个帕英莎,她缓缓走向她坐了下来伸手柔柔扶了扶她柔软的发温声道:“英莎,没枉费姑姑素日里疼你,你到底是个懂事的孩子,姑姑还有句话要跟你说,论医术这宫中谁也比不过如意,你细想想姑姑的话,再回答姑姑,你的腿还疼不疼了?”
帕英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一双丹凤眼眨了眨道:“这会子好像不怎么疼了?”
“姑姑虽不懂医,但也知道望闻问切,这其中的问病人起病和转变的情形,若病人说的有误,很可能导致大夫误诊。”玉贵妃已平静了脸色,只不紧不慢的说道。
帕英莎脸色一变,吐了吐舌头道:“不疼了。”
玉贵妃宠弱的伸手在她的鼻头刮了两刮,脸上溢出温和的笑道:“这会子总算说了大实话了。”说完,又看向如意道,“如意,今儿倒让你白瞧了一场笑话。”
如意淡笑一声道:“玉贵妃娘娘言重了。”说着,便将眼光放到一脸忿然之色的莫静殊的脸上悠闲闲道,“只是有些麻雀喜欢整日里叽叽喳喳的讲笑话,臣女也不介意瞧瞧。”
莫静殊的脸已涨成了猪肝色,她从小就低人一等,就算被父王带了晋西王府身份上也还是个丫头,她从来就没有一天尝过高高在上的滋味,只到她成为楚夏王的静妃,楚夏王独宠她一人,她才知道高高在上的感觉有多么的好,她可以任意将其他人践踏在脚底,只要她把帕英莎和楚夏王哄好了,就连楚夏皇后她也不放在眼里,况且楚夏皇后与帕英莎不对付,皇上早就有了废后之意,她总想着有楚夏皇后离她就不远了,这回帕英莎受伤,若不是楚夏王受了风寒,早就亲自赶来了,虽然楚夏王不能亲自来,但也对自己委以重任。
她来到天纵就是要踩底那些曾经瞧不起她的人,玉贵妃是贵妃又如何,还有那个沈如意不过就是个妖女罢了,只要楚夏和苍凉结盟,踏平整个天纵都指日可待,这些人一个个都成为亡国奴,到时她要手刃了仇人,太后和皇上一个都跑不掉,还有那个该死的平阳公主,她必要斩杀了了她们为父王报了仇。
对于帕英莎,她只拿她当个傻子对待,只要帕英莎心里有莫离忧,帕英莎就不可能不恨沈如意,依帕英莎的性子杀了沈如意都有可能,她只要做好这幕后推手就不愁帕英莎不帮她对付沈如意,还有那个玉贵妃一番甜言蜜语竟然就哄住了帕英莎,她倒小瞧了玉贵妃在帕英莎心中的地位,还有这可恨的沈如意,竟然敢讥讽她,她霍地站起身来,冷然道:“沈如意,你含沙射影的骂的又是谁?”
“臣女骂的又不是你这高高在上的静妃娘娘,静妃娘娘生个什么气,难道静妃娘娘真把自己当作了麻雀才生气的。”如意反唇相讥。
静妃咬了咬唇,本来她只是想要帕英莎装腿疼借机来捏沈如意的错处,不想这玉贵妃竟然帮着沈如意,如今她唯有下了狠手叫帕英莎变成个真残疾,到时她倒要看看这沈如意还能得意到什么时候,她黑色瞳仁如点了漆般暗沉沉的,低眉沉思片刻,她未加做辩驳,只阴森森的笑着说了一句:“沈如意,英莎公主是我楚夏王手心里最珍贵的明珠,为了她的腿本宫暂且忍你三分,本宫希望你尽快治好英莎公主的腿,这样本宫也可以皇上交待了,但凡公主在你手里出了一点岔子,你应该知道后果。”
“只要静妃不弄出岔子,必然不会出岔子。”如意淡淡道。
静妃闻言身子微一颤,发上的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也随之颤动,一道斜阳射入帐内正照在那步摇之上,步摇散发着夺目的金光,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但凡心思歹毒的人,口里都有个三言两语。”
“三言两语算什么,这都算是笨的,只是臣女说再多的三言两句,也不会明里暗里的调唆使坏。”如意回道。
“你?”静妃早就听闻沈如意嘴皮子利害,但也未想到厉害成这样,竟让她无话可回了,冷哼一声道,“本宫不与你计较。”
玉贵妃皱眉道:“静妃,你若果然不计较倒是英莎的福气。”
“姑姑,静妃只是口头不饶人,其实素日里她待英莎还是极好的,又与英莎脾性相投,在楚夏皇宫,英莎也只与她说的来,今日姑姑就看在英莎的面上不要再与静妃娘娘置气的,她大老远的跑来就是想替英莎出一口气,她一时生气多说了几句也是难免的。”帕英莎边说摇着玉贵妃的胳膊道。
“你呀!”玉贵妃伸出纤纤玉指轻轻在帕英莎额头上戳了一下道,“姑姑真拿你无法了。”
帕英莎娇憨的依偎在玉贵妃怀里,玉贵妃却是心思难定,这次皇兄派了楚夏使者过来,与两国联姻的事脱不了干系,按她的初衷她并不希望帕英莎嫁给离忧,一则皇上忌惮楚夏王,而离忧又是楚夏王的外甥,若帕英莎与离忧成婚,皇上岂能不猜忌离忧的,二则依帕英莎的脾性也做不得离忧的王妃,她这样的性子迟早要闯出祸来,只是帕英莎心里眼里只有离忧,她未免有些忧心,她的手只轻轻抚着帕英莎的背,神思却飘远了。
如意出了帐外,漫步在秋日的密林里,这森森密林仿佛幽暗的寂静所笼罩着,秋日略带着寒冷气息的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声响,风止,森林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好似在等待着那冬日暴风雪的来临般寂静无声,就如她现在这般,等待着,静心等待着毁灭了她的仇人一般,她抬眸望向天空,天空已黯淡下去,深吸一口气,却是清新而又冷冽的感觉,忽然,她又听见一声急促的马蹄声,那声音好似带着某种熟悉的感觉,她回眸望去,惊呆在那里。
暮霭下,他正骑在马上朝着她飞奔而来,他的脸远远瞧着几乎是白的透明,雾色沉沉笼罩在他的身上,他整个人都是莹白如雪的,那一双琥珀色琉璃眸融入刻骨的媚惑和不入凡尘的清冷,他的声音带着几许激动的欣喜:“酒儿……”
“玄洛……”她飞奔着迎接了上去,他翻身下马来到她面前,两两执手相对无言,良久,他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头,又细细将她打量一番,“酒儿,你有没有事?”他的手掌贴在她额头是冰冷而柔软的,她甚至能感到他掌心里的细纹正密密蜿蜒贴伏在她额头之上,她抬起清澈的眸子摇了摇头道,“我没事,你怎么来了?”
“玄洛小子,你跑这么快做什么?”一道明晃晃的金光闪过,都穆伦骑着马飞奔而来,他从马上跳了下来,阿日脸上一红,心莫名的跳的剧烈,都穆伦脸上带着诧异之色,只问道,“如意,你怎么会没事?”说完,又不相信的问阿日道,“阿日,如意伤着没?”
阿日摇了摇头道:“没。”
如意疑惑道:“难道你盼着我有事?”
都穆伦朗声笑道:“你没事就好,害得玄洛担心恨不能立时插了翅膀飞了过来寻你,平日里他骑马都赛不过我,今日倒叫他领了先。”说着,双手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必是莫离楚哄着我和玄洛过来的。”
如意闻言方想起莫离楚先前跟她说的惊喜,正要说话,都穆伦又抢先道:“奶奶的,莫离楚那死小子竟然飞鸽传说给玄洛和我,说如意你遇了险受了伤还差点性命不保,玄洛和我一接到信立马就赶了过来,谁知他竟是唬人的,待会找到他必要捶他一顿方可解气,害得我一路心急火燎的赶过来,白担了一场。”
玄洛一笑对之:“白担心了总比酒儿出了事好。”
都穆伦笑道:“你和如意是小别胜新婚,倒让我得无趣,今晚必要跟莫离楚痛饮一番,将那小子灌死才行。”
“谁在骂我呢?”莫离楚得意的骑马走了过来笑道,“如意妹子,怎么样我说有惊喜就是惊喜吧?”
如意虽然高兴,心里却是担忧,问莫离楚道:“也亏得你费心安排,不然玄洛和都穆伦也不能顺利进入皇家围场,只是你是瞒着皇上偷偷儿将玄洛和都穆伦按排来的,还是禀报了皇上的?”
莫离楚下了马慢幽幽走来,一眼瞥见玄洛如天外飞仙般立在如意身侧,心生向往之意,他笑道:“自然是回禀了父皇的,谁还敢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藏着掖着,我过来正是因为父皇听说玄洛和都穆伦来了,要来召见他们。”
如意心下一动,该来的终会要来,就算她再想躲也无法再躲,皇上和玄洛亲生父子,十几年来皇上从不知道绾妃还留下一个孩子,玄洛也从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皇上,可他们终归是血浓于水的骨肉,其实她心里是有过犹疑的,前世皇上那样看重玄洛,在玄洛死后封他为洛王,那时的她单纯的以为皇上只是爱惜玄洛的才华,到了今生她才明白,皇上看重玄洛或许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才华,她微微叹息一声,眼里还带着某种愁绪未平,她静了静神思又问莫离楚道:“皇上不是正与众皇上有要事相商么?这会子怎么得空了?”
莫离楚脸上微露不快之意,只闷声道:“别提这话了,为的不过是两国联姻的事,现在七弟可是麻烦上身了。”他挥了挥手又道,“先别论这破事了,你们赶紧跟我回御帐要紧,父皇还等着召见福瑞郡主未来的夫君是何等模样呢,我可是把玄洛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
“我家玄洛小子本来就是天上有,地下无,还用得你多嘴多舌的夸?”都穆伦斜眼睨着眼道。
“都穆伦,玄洛何时成了你家的了?”莫离楚哂然笑道,“要说也该说是如意家的。”
“莫离楚,我还没找你小子算帐,如意明明没有事,你何故要骗我?”
“不骗你,你们如何能来。”莫离楚拂掌而笑道,“再者我很是瞧你都穆伦不惯,想着要耍弄耍弄你。至于玄洛,只能算是被你给连累了。”
都穆伦又与莫离楚斗嘴一番,几人准备回御帐,走到半途中却听明欣骑马迎接了过来,明欣看了看玄洛笑道:“离楚哥哥,这就是你给如意姐姐的惊喜?”
“怎么着?”莫离楚耸了耸肩道,“这难道还算不得惊喜?”
“当真是又惊又喜。”明欣笑了一声,脸上以又露出些许急色道,“如意姐姐,看来皇帝伯伯是召见不成玄洛了,玉贵妃娘娘突发疾病晕倒在帐内,皇帝伯伯已赶着去瞧玉贵妃娘娘了,皇帝伯伯吩咐你赶紧回帐去替玉贵妃娘娘诊治。”
如意心生疑惑,不过忐忑的心也放了下一星半点,皇帝这会子不能召见玄洛也好,她赶紧跟玄洛交待了几句便急着与明欣一道赶了回去,玉贵妃的病还好,如意替她扎了针不多久她便醒了过来,原来因着两国联姻的事,莫离忧不愿娶帕英莎,这本是莫离忧在御帐内跟皇帝和众皇子所说话,不知怎么好好的这样快的就传到帕英莎的耳朵时,帕英莎又吵又闹,莫静殊只在旁边一味的调唆,玉贵妃又气又急与莫静殊又争辨了几句,不设防竟当即气晕在地,莫离忧满脸忧色的正守在玉贵妃旁边,心内又是自责又是烦恼。
皇上亦是面色凝重,眼眸里蕴着深沉的阴云,他见玉贵妃没事就出了帐,然后叫来了太子,将秋狩一切事宜交于太子竟摆驾回宫了,如意更加惊疑,就算两国联姻不成,皇上何故要突然的摆驾回宫,莫非宫中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可倘若宫中真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皇后,诸妃以及众皇子自当也要一起回去,这秋狩根本无法再举行下去,怎好好的将一切事宜交于了太子,这一个个的迷团如意都不得而知,但她隐隐的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秋狩因着皇上的离开众人反倒更加少了拘束,所有的人都玩得比前两日更加尽兴起来,各种竞技比赛层出不穷,相应的各种赏赐自然也是应有尽有,莫离楚因着皇上不在益发的随意起来,只管与都穆伦赌牌斗酒。
如意和玄洛有了难得的静好时光,这日傍晚,如意与玄洛一道在山林里逛着,也不知走了多少时辰,两人来到一座鸟语花香的小山谷内,如意笑道:“来了这么些日子,竟不知这皇家围场还有这样一处山水如画的绝佳景地?”
玄洛握着如意的手,山风吹过浑身自是舒畅无比,薄唇微扬,眉稍一挑道:“若酒儿喜欢,咱们以后便住在这样的山水清绿的地方可好?”
如意点了点头,眼前的美景几乎让她能忘了这世间一切的恩怨情仇,她轻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耳边还能听见鸟儿清脆而又动听的歌声,漫山遍野的开满了不知名的小花,时而开得灿烂的雏菊夹杂其中,玄洛牵着如意的手缓缓的往向走前,蓦地,惊地一只在泉边饮水的麋鹿,那水在明灿的阳光下耀着点点金光,放眼望去却是碧波如洗,清澈非常。
如意蹲下身子掬了一把水笑道:“这水如此冷冽,倒像是积年的雪水一般。”
玄洛伸手指了指环绕的的青山淡淡笑道:“这山背阴,想必是从山上化下来的雪水汇聚成了这泉水,这会子正好有此渴了……”
玄洛话未完,已感觉一双温柔而冰凉的小手触及他的唇边,那柔软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震,他看着她,她眸光如水,笑盈盈道:“我刚喝了一口,这泉水很是甘甜,你赶紧喝了也可以解渴。”
玄洛半垂着眼睫,轻抿一口,当真是甘甜无比,他笑了笑道:“这水再甜也没有酒儿的手甜。”
如意正好放下手,他忽然一把拉过她的手,她身子往前一倾恰好跌落在他怀中,他失神的呼唤了她一声:“酒儿……”
如意听他一声叹息,就有细密的吻蜿蜒而下,她轻轻一声嘤咛,闭上眼承受着他的温柔,他深深的一遍又遍的吻着她,不知何时,也不知有多久,仿佛这天地间的万物都化作虚无一片,他的手扣在她的后脑,她发丝微有凌乱,她与他的喘息声和着这山风悠然飘荡着,他的掌心开始炙热起来,他不愿放开她,也不想再放开她,可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刻他又在哪里,他无法日日夜夜守着她,他心底一阵抽痛,那吻益发的深益发的重了,仿佛要将这一刻化作永恒,他要将她牢牢的拥紧在怀中,不放开,一辈子也不再放开。
漫天的白云静静随风而动,她依偎在他怀里,嗅着他的气息,他静静道:“酒儿,放手好不好?”
“不!”她坚定的摇了摇头,“玄洛,我不会放手,若不能手刃仇人我一天也不能放手。”
他捧起她的脸:“酒儿,你何苦这般执着,你不知道当听到你到皇家围场遇险时,我的心有多么焦急,我有多恨我自己无法护住你。”
“玄洛,对不起。”她眸底涌起凄楚的泪。
他慌乱的拭去她的泪,忽然,他警觉的发现有什么危险正在步步临近,他抬眸四顾而望,在这片看似美好而寂静的山谷似乎隐藏了无数蠢蠢欲动的暗影,所有的事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玄洛拉住如意一个侧滚,如雨的利箭激射而来,刺破长空发出尖锐的嗖嗖之声,如意睁着惊惧的眼,就在刚刚她与玄洛相依而偎坐的草地之上插满了无数利箭,箭羽还迎着风兀自颤动着。
如意大吃一惊,想不到还有人敢在出了鄂贵人与慕容剑的事之后对她设下埋伏,如今这皇家围场守卫又更比先前严密了几倍,看来有人还是迫不及待的要出手了,只一眨眼的功夫,又有无数利箭袭来,玄洛袖中暗器霎时间如暴雨梨花,闪着冰冷的寒光纷飞在半空中,一时间,漫天流箭被激落不少,玄洛拉住如意的手,脚下微一用力,如意只感觉身子如轻云般一个腾飞,二人已隐入密林之间。
不多时,就从树林深处闪出十几个暗影,其中一个人冷声道:“主子有令,格杀勿论,否则咱们也不用回去了。”说完,那人大手一挥,指使一群蒙面人朝着如意和玄洛失踪的方向追踪而上。
玄洛和如意正悄然往前走着,忽然,暗影里一道银光闪过,力道之大好似要将玄洛削成两半一般,玄洛冷笑一声,单手抱住如意,身躯斗转间已躲过致使一命,袖中飞出凌厉骨扇柄一下击在蒙面人的胸口,那蒙面人闷哼一声,便直直倒了下去。
余下来的黑衣人似乎并不十分敢接近如意和玄洛,因为如意善于施毒,近距离接近如意太危险,他们将只利箭搭在弓上,朝着玄洛和如意激射而去,忽听得几声惨叫,那利箭被骨扇柄击中竟然调转了方向射中了三个蒙面人,浓烈的血腥气迅速在林间散开,其中一个蒙面人吹了一声口哨,少顷,便有更多的蒙面人侵入团团密密将如意和玄洛紧紧包围。
玄洛双眸闪过森冷锋芒,随即对着如意道:“酒儿,你怕不怕狼?”
如意疑惑道:“玄洛,你要做什么?”
“难道你忘了有人会驭狼,我只学了个一知半解,虽不能控制群狼,但勉强能引来狼群,此时唯有引狼入此,你我方有机会逃脱。”
如意点头道:“又不会没被狼围过,我不怕。”
玄洛随即轻然一笑,仰天长啸一声,蒙面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忽然狂风大作,密林深处传来一阵阵可怕的狼嚎之声,蒙面人从来也没听过这样可怕的狼嚎之声,一声接一声,仿佛要把这大地震破,有些人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就挽弓的手都在颤抖,箭射出,却偏离了原本的方向。林间的狼啸声一浪盖过一浪,整个皇家围场都回荡着狼群声似哭泣,凄厉无比的长啸声,
一头头从树林里纵身跃出,仿佛已闻到血腥的气味,狼的眼里闪着绿盈盈贪婪的光,恶狠狠的盯着眼前的猎物,蒙面人立时挽弓搭箭,调了方向,无数把流箭朝着狼群直射而去,狼群越涌越多,好似像了什么刺激一般益发的凶残起来,如意和玄洛被蒙面人围困在中间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存在,玄洛顾不得其他,抱住如意,脚下发力整个人如升腾而起的白龙一般向树的高处飞去。
蒙面人惊惧过后方才反应过来,一个个要使轻功飞上树梢,纵使如此,亦有许多蒙面人在腾飞的那一刻,被纵身跃起的狼一口咬住了脚,秋日的阳光正是温暖的时刻,透过密密丛林落下支离破碎的光影,霎那间,狼嚎声,惨叫声,血色冲天,整个山林被腥红的血液染成最刺目的色彩,宛如一朵朵艳烈的红花盛开在层峦叠翠之间,花开刹那,便零落成泥。
群狼疯狂的嘶咬着,纵使如意见惯了血腥,此时待在树梢也未免犯起了眩晕,可她的心却还未慌乱,这些人招招致命,想一举击杀她和玄洛,她已分不清这些人的目标究竟是玄洛还是她,或者目标就是他们两个人,在这深宫之中除了皇后还有谁希望她死,而皇后有绝对的能力可以在皇上离开之后安排这么多人来暗杀她和玄洛,过去玄洛在宫外三番五次遭到追杀,难道这一次又是谁想借机一并除了她和玄洛,追杀玄洛的人毋庸置疑必是知道绾妃和玄洛的关系,这所有一切就似一张密集的网,皇上要召见玄洛,玉贵妃突然晕倒,然后皇上回宫,这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不想让皇上见到玄洛,而这个人究竟是谁?若杀查出这个人,或许就能顺藤摸瓜查出当年到底是谁害了绾妃。
她正想着,忽然一道暗影袭来,虽然狼群的到来折煞了一大半面的蒙面人,但还有三五个蒙面人飞上了树顶,躲避了狼群的袭击,那几个蒙面人根本不打算放弃继续追杀她和玄洛,如意低眸一望,地下的还有几头狼抬着绿盈盈的眼正盯着他们,想来是等待这从天而降的猎物。
半空中刀光剑影,地下是成群的恶狼,如意根本来不及看清,只觉得眼前一道道光闪得利害,不多会便有三个蒙面人从半空中坠落而下,一瞬间便化作野狼的腹中肉。
突然,一支流箭闪过,如意连惊呼都未能喊出口,只睁着大眼,看那流箭朝着自己的胸口袭来。
“酒儿……”玄洛惊呼一声,一个转身,流箭已刺入玄洛的左上臂,玄洛一时吃痛,眉心一蹙,忽然听到远处传来阵阵马蹄之声,那些马好像被狼群的嚎叫声所震慑,嘶鸣阵阵,根本不敢再往前跨出一步。
“玄洛,你怎么样了?”如意见玄洛受了伤,又急又忧,如今听到莫离忧一声呼唤,她转头看去西方火光冲天,想来是莫离忧带了人举着火把过来了,那些马不敢前进,但如意清晰可见那些火把在移动,必是那些人下了马赶了过来,而莫离忧骑着烈风马赶在最前头,其它的马不敢踏入狼群,而烈风却敢。
玄洛应了声:“酒儿,我没事。”脸上却已经失去了尽剩的一点血色,如意急道,“玄洛,你受了伤,你赶紧将我放下。”
“不,酒儿,我不能放下……”玄洛咬了咬牙,只觉得身子一阵轻浮,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攀附在一颗细长的树杆之上。
“如意,玄洛……”莫离忧昂首立在烈风马之上急唤一声。
“离忧哥哥……”如意回应了一声,“这树下全是狼。”
莫离忧脚下从马背上一踏,飞身而去,直迎上蒙面人,蒙面人似乎受了什么刺激一般,或许他们知道再纠缠下去只能两败俱伤,竟然不再出手,一个个匆匆逃窜而去,那身影悄然隐没在密林之间。
狼群因着烈风马的到来而再度兴奋起来,莫离忧挽弓射箭,一排十只带着火的箭朝着狼群直射而去,十余头狼哀嚎一声,倒地而亡。玄洛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带着如意飞到另一颗粗壮的大树杆上,两人相对而立跨坐树丫上,地下的狼群并不甘心离开,只朝着如意和玄洛嚎叫着,玄洛自嘲的笑了笑道:“酒儿,这驭狼之术果然没这般容易,我跟宗政烨学了好几日也只能引来狼群,如今却拿它们半点法子都没有。”
“玄洛,你痛不痛?”她急忙从袖中拿出解毒丸来送入玄洛口中,用拿银针封了他的穴位,又伸了号了他的脉,她心内又急又痛,他本就中了血衣天蚕蛊毒,如今又中了毒箭,怕是给她的寻找解蛊之法的时间更少了,她甚至有些害怕,害怕到最后她还是找不到解毒的法子,可即使再害怕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惊慌来,但还是不争气的眼里涌出了泪意,“你好傻,为何要替我挡箭,若刺中的不是胳膊而是心口,你叫我怎么办?这可是淬了剧毒的箭。”
“傻酒儿,我不是好好的么?”他伸手抚一抚她的脸,“有你这个神医在,我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紧接着有更多的人跑了过来,他们手中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都穆伦大叫一声道:“玄洛小子,如意,你们有没有事?”
玄洛应道:“没事。”
狼群见到熊熊火光逼近,一开始还犹豫着要不要离开,都穆伦大开杀戒,抡起手中弯刀,金光闪过,一头头狼倒了下去,莫离楚也不甘示弱,与群狼激战,就连阿日阿月也是巾帼不让须眉,转眼间狼群开始四散奔去,很快,莫离忧便将玄洛和如意护送回了帐内,如意替玄洛拔出毒剑,又仔细拿纱布替他包扎好了伤口,处理完一切,玄洛昏然睡去,如意拿着毛巾,正替他拭汗,忽听到帐外有人通传一声:“玉贵妃娘娘驾到。”
如意赶紧起身迎入帐外,自打玉贵妃见到玄洛之后便对他异常的好,这一次听到玄洛受了伤,便赶紧亲自跑过来瞧了,她的脸上带着急色,就连那双美妙无双的眸子看着玄洛的时候也显得是慈祥万分,如意自然知道玉贵妃对玄洛特别相待的原因,经今日之事,她就不想再瞒着玄洛,她打算跟玄洛坦白他的身世,只是现在玄洛睡了,她少不得按下了性子,玉贵妃一见玄洛,眼里涌出几滴泪花,又将声音放的极轻问如意道:“如意,玄洛怎么样了?”
如意看向玉贵妃,只见她眼中融泪,一身如春光浮景的锦缎华服衬着她的脸益发苍白了,如意低低道:“多谢玉贵妃娘娘关心,玄洛没事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玉贵妃连连颔首,手中紧紧攥着绢子,又道,“本宫来的时候还很担心,如今听你这么一说本宫也可放心了。”
如意眸中隐着深深哀虑,又叹了叹道:“玄洛身子本就不好,如今又……”她已垂了泪,又转口问道,“娘娘,如意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玉贵妃见如意满脸忧色,心想着玄洛之毒怕还是有碍,心内情绪难定,只道:“傻孩子,本宫早就把你当作闺女似的,有什么不能问的。”
如意转声道:“如意不知娘娘何故这样在意玄洛?”
玉贵妃含悲含泣,嘴唇微微一抖道:“因为他长得实在太像一个人。”
“娘娘说的可是十六年前的绾妃娘娘?”如意问道。
玉贵妃浑身一震,又紧紧拧了拧手中的绢子,只到把绢子拧成皱巴巴的一团,她的声音无比的伤感,只长叹一声道:“如意,想必你早就知道他与她长得极像了吧?不然你如何能画出那《凤落明月》,自打本宫第一次见到他,便觉得亲切,我总想着他若是妹妹的孩子就好了,可是妹妹当年明明是假怀……”她略了略,又道,“妹妹当年是没有孩子的,总是本宫奢望了。”
正说着,冬娘和莲青又端了茶和糕点上来,如意请玉贵妃坐下说话,玉贵妃浅尝了一口茶又道:“今日你和玄洛遇袭的事实在太过让人愤怒,到底是谁有这样大的胆子敢在皇家围场追杀你们,回了宫定要仔细禀报了皇上,请皇上务必撤查抓住凶手。”
如意也不敢十分肯定玉贵妃究竟是敌是友,所以说话总是留了三分,她有些愤慨道:“这些人一心想治死我和玄洛,我倒不知我们究竟碍着谁了,只可惜那些刺客死的死,逃的逃竟连一个活口也没捉住,怕是难查了。”
“难道那些人竟连一点线索也没留下?”
如意沉默片刻,到最后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惋惜道:“线索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只是人死了他所说的话也不足为凭证了,何况如意当时听的并不十分真切,所以也不敢妄言,万一冤枉了人倒是如意的不是了。”
玉贵妃略点了点头道:“你谨慎些也是对的,这件事自有皇上做主,我也就不多追问你了,只是你如今和玄洛还在皇家围场,我实在怕有些人还是不甘心再暗中害你们,这次幸亏你们没事,可谁能保证下次就没事,这幕后之人一人不揪出,我便不能安心,就算不为着你,也为着玄洛,我总是想着他与本宫的妹妹……唉!”她眼里凄惘无限,只叹道,“好好的,本宫又扯上妹妹做什么,她人都已经失踪这么多年了,若她还活着,早就应该来找皇上和本宫了,且不说皇上思念她这么多年,单是本宫这心里也没有一日能忘记当年一起和妹妹侍奉在皇上身边的日子,那时侯本宫身边还有个依杖,如今在这后宫之中本宫倒益发孤独了。”
&160;“娘娘还有离忧哥哥。”如意劝慰道。
玉贵妃更伤心了,羽睫低垂,又低头饮了一口茶,深深叹道:“说起离忧本宫更是担忧,为着两国联姻的事,离忧伤透了脑筋,帕英莎虽是本宫的亲侄女儿,又是楚夏最受宠的公主,本宫疼她爱她都为着这层割不断的血缘关系,况且那孩子其实也是个可怜人,所以本宫更加骄纵了她,但让她成为离忧的妻子本宫心里却不想,想必其中的原因如意你这般聪明也能知道,最重要的是离忧心里没有帕英莎,但本宫没有办法,本宫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楚夏与苍凉结盟,本宫实在害怕有一天天纵与楚夏交战,一个是本宫赖以仰仗的夫君,一个是本宫的亲哥哥,到时本宫要如何面对,唯有离忧娶了英莎,才可保天纵与楚夏的平安,有些话本宫也不好跟你说,本宫也劝过离忧该放手的时候就要放手,可他如何能听得本宫的劝,倒是你的话只怕他还能听,有时间你替本宫劝劝离忧,叫他凡事不可太过执着了,退一步才能海阔天空。娶了英莎便可换两国……”她说着实在难以为继,不由又是一声叹息,那眼里又有泪滴了出来。
如意听玉贵妃这一段肺腑之言心内感触良久,让她劝说离忧哥哥娶了帕英莎她实在不忍,前世今生她都对不起离忧哥哥,他一再救她护她,她如何能在他的伤口上撒盐,可玉贵妃担心的不无道理,那个莫静殊明里暗里都在透露着一个信息,楚夏和苍凉国随时都有可能结盟,到时三国一旦失了平衡,很有可能会掀起战乱,但一个国家的平安难道就要拿离忧哥哥的终身幸福去换吗?她自认为重生以来自己是个自私而凉薄的人,若换作是她,她定然不愿,所以她怎能强求离忧哥哥,她想了想,诚恳道:“娘娘,如意便会竭尽所能劝说离忧哥哥将该放下的放下,但请娘娘原谅如意不能劝说离忧哥哥娶了公主,这毕竟关系到离忧哥哥一生的幸福,如意不敢劝也不能劝,一切自有离忧哥哥自己做主。”
“如意,离忧是本宫唯一的儿子,本宫又何尝愿意勉强他,可若不如此,本宫实在不知该怎么办?”玉贵妃咬了咬下唇,心中微微发酸,静一静又道,“倘或帕英莎喜欢的不是离忧,本宫也不必如此左右为难了。”
玉贵妃还想再说什么,忽然凤丫急急的跑了进来道:“娘娘,不好,公主她……”
“英莎怎么了?”玉贵妃惊呼一声道。
“公主她自尽了。”凤丫头急得满脸是泪,“现在静妃娘娘急的什么似的,还说若公主有事必然不会善罢干休。”
“这还得了。”玉贵妃原先就已十分苍白的脸上早已死灰一般,她转头道,“如意,还麻烦你再随本宫走一趟,至于玄洛本宫会按排人守着他的。”
“娘娘不用再费心安排人了,这里有阿日阿月,还有都穆伦守着便没事,如意这就随娘娘一道过去瞧瞧。”
说话间,已到了帕英莎所住帐篷,只见莫静殊哭的凄凄惨惨,边哭嘴里边还念叨着含糊不清的话,一见玉贵妃和如意到来,一双眼睛立时竖起又大哭道:“眼看着公主都没气了,她若有事叫本宫回去如何跟皇上交待,本宫不如一头碰死在这里随着公宫一起去了,在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
玉贵妃也不来不及细问,如意赶紧跑了过去为帕英莎号了脉,心下了然,这公主不过是耍着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她转着对着莫静殊冷笑一声道:“公主还不至于就死了,不过就是一时憋过气了,待臣女扎了针自然可以醒来,只是公主腿伤未愈,又从床上跑下来寻死觅活的,牵动腿伤,怕是这条腿就此要……”
如意刻意将话咬的极重,她倒想看看这个帕英莎还如何能装的下去,总不能任着她一味的闹腾,需得镇住她才行,她倒不信这帕英莎听了她的话会不害怕,果然那帕英莎一听即刻就睁开了眼,大惊道:“本公的腿要怎么了?”
“英莎,你?”玉贵妃见帕英莎根本没事,化忧为怒,伸手指着帕英莎道,“你也太胡闹了。”
帕英莎也不理玉贵妃,只一心担忧自己的腿,以急问道:“你哑巴啦,我的腿究竟怎么了?”
“公主若要再这般闹下去,这条腿也闹废了,本来臣女估摸着公主的腿还有三五日就可大好了,如今经公主这么一闹,就算再拖一个月也不得好,若公主还不知静心保养,即使腿伤好了,也是个残疾。”如意慢幽幽道。
“大胆!你竟然说我楚夏公主是残疾。”莫静妃厉喝道。
“若不是你一再撺掇,英莎不会做出这些糊涂事。”玉贵妃忍无可忍。
“你们别吵了!”帕英莎沉声一喝,又看着如意道,“你唬本公主?”
“唬不唬的公主自然可以将这里所有的御医都叫过来问问,又或者你不信咱们天纵国的御医,你自可问问你楚夏国的御医,静妃娘娘不是带了两个楚夏御医过来么?你这会子就细问了他们,看臣女所言是否属实。”
帕英莎目光微微一闪,心底就有些害怕起来,可若得不到离忧,她还要这条腿做什么,想着,她咬了咬牙抬眸对着玉贵妃道:“姑姑,你是不是一心喜欢这个沈如意,想着要她做了你的媳妇,所以你也不帮我劝着表哥?若表哥执意不肯娶英莎,英莎也不用回楚夏去了,英莎被人当众拒婚也没脸再回去,这次是英莎胡闹了,但英莎以后必然不会再胡闹,死还不简单,刀一抹了脖子就死了,再不济英莎咬了舌头自尽,姑姑你若不将这个沈如意赐……”
帕英莎正想说要将沈如意赐死,忽一想不行!连静妃带来的楚夏御医都说了,她的腿伤的不轻,小腿骨全摔裂了,他们都无法保证她腿伤好了之后不落下残疾,如今她还要指望这沈如意治她的腿,她转口道,“姑姑,我要离忧哥哥一直陪着我,今儿一天他都没来看我了,我派了人去找他,他也不肯见我,他难道就这样厌弃我了么?”
玉贵妃很是无奈道:“英莎,你再这样下去,离忧只会离你越来越远,何况如意已是许了人家的,你白担心这些做什么,你听话,姑姑会去劝离忧的。”
说着,她缓缓走到她面前,又挥了挥手道,“如意,既然英莎没事,你赶紧回去吧。”
如意告辞而去,刚走到一半,忽想到自己走的太急,连药箱都忘了拿,复又回身,彼时天已尽黑,夜深露重,栖息在树枝上的寒鸦不时的发出沙哑的鸣叫之声,惊破这夜的幽静,如意只带着冬娘和莲青急步走着,凉风吹过,身上浸出一层寒意,刚走到银杏树下,如意似乎听到有人隐在树杆之后说话,这里除了她和冬娘莲青三人并无一人,到处都是清幽黑暗的,她连忙打了个手势,冬娘和莲青会意,三人不再前行,只找了一处树林隐了过去。
只听见一个极轻的女人声音道:“这东西果然有用么?”
“自然有用,不过以后你别再找本王了,万一叫人发现不好。”一个略显暗哑的男声传来。
如意一惊,听这两人的声音竟然是莫静殊和莫离云,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倒从未发现这两人会勾结一处,又听莫静殊道:“你以为本宫想找你,只是本宫来时未料事情这么棘手,莫离忧竟敢不愿娶英莎公主,往日里本宫还以为他两个郎妻妾意的,谁知竟是帕英莎剃头挑子一头热,帕英莎又求本宫想想法子,本宫可不要成全了她么。”
“你有这般好心。”莫离云冷哼一声,“你不过是想讨帕英莎的好,让她为你的皇后之位铺路,楚夏王那样疼她,只要她一句话楚夏王恨不能把头都割给她,一个皇后之位又算得了什么。”
“大家各取所需罢了,再说这件事与你也有益无害,不然你也不会帮本宫,只是本宫听说那个沈如意医术非凡,若被她破坏了反倒不好,不如你把她杀了倒干净了。”
“哼!”莫离云冷哼一声道,“本王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干涉,你大可放心这东西一旦种下七他们必能成,就算沈如意再厉害也解不了。”
“你说这么多不过是舍不得杀她罢了,难道你还想着她会成了你的女人?”莫静殊轻嗤一声道,“别做梦了,这个不要脸的女人都把自够的男人带上这儿来了,你还痴心枉想,像沈如意这样厉害的女人于三皇子绝非是福,三皇子还是早日下定决心才行。”
莫离云冷寂一笑,又淡声道:“你不用多说,且回去安排吧!”说完,莫离忧要离开。
“离云……”莫静殊轻轻呼唤了一声,白净的脸上染上几分忧伤,“你难道连话也不愿跟我多说了?”
“你我之间早已无可话?”莫离忧沉声道。
“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难道你忘了一年前你去晋西王府咱们之间……”
“闭嘴!”莫离云嫌恶万分,“过去的事本王一点也不想提,你原是五叔的女儿,你我之间已铸下过大错,既然是错就不必再提。”
“离云,为何你待我这般狠心,又是为了那个沈如意。”莫静殊恨恨道,“那个沈如意竟是个狐狸精,但凡男人见到她都会被她勾走了魂魄,你是如此,那个莫离忧也是如此,就连父王……就连父王只见了她一面就想要跟她好,你说她不是狐狸精是什么?”
莫离云只冷着脸并不再搭理她半句,转头拂袖而去,只留下莫静殊呆呆的望着他的背影又痛洒了几滴泪。
如意闻言心中惊异,原来莫静殊和莫离云竟有这不清不楚的关系,不过不管他们关系如何,如今这两人竟合谋到一处必然没什么好事,刚听莫静殊说成全帕英莎,离忧不喜欢帕英莎,莫静殊能成全的又是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两个在暗中算计着离忧,可她现在没有多余的时间再来细查,明日一早,她必须带玄洛去霞隐寺找明觉大师,玄洛中了箭毒,虽然毒已解,但勾动体内蛊毒蠢蠢欲动,需得明觉大师用易经筋为他疗伤,若不是因为玄洛现在不宜受颠簸劳累之苦,她早已连夜赶回,不如明日借着这由头叫离忧护送她和玄洛回去也好,虽然不能彻底解决隐患,但也是权宜之计。
……
第二日,天刚放出一点白亮的光,如意便派人回禀了太子一声,然后带着玄洛一起离开了皇家围场,
莫离忧带着一小队人马亲自护送如意和玄洛,如意依在坐在马车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风拂过车帘,吹来一阵冷冽的风,如意身子微一抖,玄洛顺势将她搂入怀中,又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道:“酒儿,怎么见你心事重重的样子?”
如意笑道:“我哪有什么心事?”
“你的心事明明写在脸上了,这会子还瞒我,昨晚你和玉贵妃的谈话我都听到了,只是我无法睁开眼,脑子却是清醒的。”
“既然你听到了,我也不打算瞒着你……”如意正欲说话,忽然听见有人在唤她,她掀帘回望去,冷风刮在脸上稍觉得有些疼,马车之后却见一着粉色宫装的女子正骑着快马朝着她奔过来,那一抹粉色好似一阵轻烟般正逆风飞来,“如意姐姐,等等我。”
如意回道:“明欣,你怎么跟过来了?”说着,便命马车慢了下来,明欣笑盈盈的追赶上来,“如意姐姐你离开了,明欣一个人待在那里也无趣的紧,不如跟你们一起回来了。”说完,又掀了马车帘叫道,“离忧哥哥,你也一起坐马车,咱们好一起说说话。”
莫离忧只笑着摇了摇头又道:“我还是骑马好了。”
明欣吐了吐舌头道:“那你就在外面吹冷风吧,一大早的我可是喝了一肚子的冷风。”说完,便钻入了马车。
如意道:“早起莲青去叫你时,你说还没玩的尽性,这才过了多久,你又改了主意了?”
“早起我不是还没醒嘛!那会子去叫我,我正觉着烦,可莲青走了之后我又实在睡不着,所以就追了过来。”明欣气喘吁吁道,“我走的时候路过帕英莎的帐篷,听她哭闹着又要寻死,后来不知怎么的,她又安静了下来,我竟然还听见里面又传来一阵笑声,如意姐姐,你说奇怪不奇怪,这帕英莎怎么跟着小孩儿似的,哭哭笑笑的。”
如意伸手在明欣的额头点了点道:“你还说别人是小孩儿,你自己就是个孩子。”
明欣又笑道:“我只愿一辈子做都个没烦恼的孩子才好。”说着,又问道,“如意姐姐,玄洛你们这是要回宫,还是回清平侯府?”
如意摇了摇头道:“既不回宫,也不回清平侯府,我和玄洛要去霞影寺。”
明欣闻言身子一怔,眸色里添了两份不快之色,只叹道:“那个无情就在霞影寺,这几日咱们一起去了皇家围场也不知公主姑姑和他了断了没?”她自言自语道,“公主姑姑偏是个死心眼的,想来也不肯了断。”
“明欣,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倘若公主和无情是真爱,你当如何?”如意又问道。
明欣撇了撇嘴只道:“怎么可能,那个无情明明就想杀了姑姑。”说完,又问玄洛道,“玄洛,你不是认识那个无情么?”
玄洛淡淡道:“也算不上认识,只是见过几次面。”
“唉!”明欣又是一声叹,“素日里听闻明觉大师是个高僧,真闹不明白他为何不将这样的坏人赶出霞影寺去,还让他在那里讲经。”她抬了抬眸道,“玄洛,那明觉大师应该也算是你的师傅吧?不如你劝劝他让他将那个无情赶回天竺去,这样他就不能和公主姑姑见面了。”
玄洛无奈道:“你果然是孩子气,就算明觉大师是我师傅,我也无法说服他将无情赶走,无情确有真才实学,而且素日里行事也是慈悲为怀,他是善是恶不能单凭与平阳公主的关系就妄下了定论。”
明欣不服道:“万恶淫为首,他犯了这宗罪便是最恶的人,更何况他是个和尚。”
“你这小妮了才多点大,就谈论万恶淫为首。”如意淡笑一声道,“说这话也不嫌害臊。”
明欣方知自己说错了话,一时间脸上红成辣椒一般,又辩驳道:“明欣说的是实话,反正这里只有如意姐姐,最多添了一个姐夫……”
如意笑道:“谁是你姐夫?这会子又混说了。”
玄洛会心一笑道:“明欣说了这么多话,也唯这一声姐夫最动听,我听着很是受用。”
明欣扶掌而笑道:“那以后我只叫你姐夫,再不叫你玄洛了。”
如意伸手拧了拧明欣的腮帮子道:“也罢,任你你混喊了。”说完,又问道,“你是回王府还是去公主府?”
“自然是回王府,我才不想突突然在公主府见到什么有情还是无情的,听着他的名字就怪叫人烦。”
“你还说听他的名字烦,这会子你都提到他的名字多少次。”如意目光落在明欣脸上,双手又拉过她的手道,“明欣,你有没有想过若无情真的想杀害公主,他有多少机会可以下手?”
明欣茫然的摇了摇头道:“我从未想过这些,我只相信自己亲眼所见,他的刀差点就插入公主姑姑的心口。”她颓然的皱了皱眉又道,“我不仅恨他,也恨姑姑,姑姑是天纵国的长公主,她为何就一点也不知道洁身自爱,她孤独这么久,找个喜欢的人相伴一生本也无可厚非,为何她偏偏上寻上一个和尚,我知道自己不该恨公主姑姑,她待我那样好,就跟亲生女儿似的,但就算明欣真是她的亲生女儿,明欣也不能原谅她和无情做出那种事来……”
明欣说着就呜咽起来,如意搂过了她,如意只叹息一声道:“明欣,有许多事眼睛看的就并不一定是真的,公主有公主的无奈,你只要记得不管公主犯了什么样的错,她待你的总是最好的。你若不肯原谅她,你心里也不会好受,何苦这样伤人又伤已。”
“如意姐姐,你不明白,正因为我喜欢公主姑姑才不愿见她这样,若是个毫无相干的人明欣才不会说原不原谅的话,可公主姑姑是明欣的……”她虽然表面上不肯相信自己是公主的女儿,但在心底深处还是相信了,那天她不小心听到公主姑姑与母妃的谈话,她就知道事情的真相,可她不愿意面对,更害怕面对,她是瑞亲王和瑞亲王妃的掌上明珠,不是平阳公主与一个和尚的私生女,她更厌恶这么多年之后公主姑姑还与另一个和尚纠缠在一起,这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她是私生女,一个和尚的私生女,她无法接受,从小到大,除非慕容逸的事,她从未遭受过如此重创,她不停的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假的,她只记得自己是明欣郡主就行了,她还要做那个最快乐最没心没肺的明欣郡主。
三个人又絮絮的说了些话,明欣只揉着眼睛觉着累了,依在马车上竟自睡了,这一觉醒来之时,马车已停在两条岔路口边,明欣依依不舍的与如意道别,两人南辕北辙向相反的方向急驰而去,莫离忧只将如意和玄洛一直护送到霞影寺方罢,即至他回宫之时已将深夜时分,回到含月殿一切如常,人没有变,一切摆设都没有,可他却心生荒凉,望着被风卷起的帘幕,他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心里说不出是苦还是哀,唯有惆怅。
次日,莫离忧一早起身去跟太后请了安,只见太后两眼虚浮而肿胀,整个人显得有气无力,就连那偌大的寿康宫也好似被一种凝重的气氛笼罩的严严实实,太后只半眯着眼打量着他,又道:“离忧,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莫离忧恭谨道:“也没什么事,不过是觉着秋狩无趣,就跟着福瑞郡主和玄洛他们一起回来了。”
“你还想瞒着哀家,秋狩出了那么大的事,哀家岂能不知,如意现在可到哪儿了?”太后脸上带着一种深切的焦虑之色,偏殿内还传来一阵阵煮沸的药发出的嘟嘟嘟的翻滚之色,不一会明然端上药来,太后只沉了脸道,“哀家还喝这劳什么子做什么,端下去。”
明然为难又担忧道:“太后,若不喝药身子如何能好?”
太后怒沉沉道:“喝了也不济事,你先端下去,哀家有话要问离忧。”
明然道了声:“奴婢遵旨。”便摇着头无奈退下。
莫离忧连忙道:“皇祖母,孙儿瞧着你脸色不大好,又见你明然姑姑端了药来,可是病了?”
太后面上悲色愈浓,只摇了摇头道:“哀家没什么,只不过这两日心里不大舒畅。”说着,神思一恍惚又问道,“对了,刚哀家问到哪儿?”
莫离忧道:“皇祖母问如意去哪儿,孙儿正有话要回禀皇祖母,玄洛公子中了毒,如意带着他去了霞影寺,如意托了孙儿回来禀报皇祖母,省得皇祖母担忧。”
太后眸色动了动,手里不停的捻着伽楠念珠,又睁一节疲倦的眼道:“哀家素闻那玄洛公子是个不中用的病秧子,也不知他哪里修来的福气竟得了如意这样好的女子相伴左右。”她略打量了一眼莫离忧又道,“哀家知道你的心思,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感情的事也强求不来,哀家还听说了两国联姻的事,哀家不想逼你,但为着我天纵和楚夏的永久太平,你也该慎重考虑。”
“孙儿谨遵皇祖母教诲。”莫离忧眉间扫过淡淡愁思。
“离忧,哀家知道你也有为难之处,想必那些大道理你父皇和你母妃都跟你讲过不少,哀家也不用再多繁述,只是你记住一点,你是我天纵的皇子,作为一个皇子就应当懂得顾全大局,哀家言尽于此,你先退下吧,哀家只觉得累了。”
“是!”莫离忧正要离开,太后忽然又叫住了他问道,“离忧,听说楚夏国来了个静妃,那静妃可就是莫静殊?”
莫离忧点了点头道:“正是她。”
太后捻住佛珠的手不由的多用了几分力,只咬了咬牙道:“她终归还是回来了。”说完,她无力的挥了挥手,莫离忧恭敬退去,他知道太后在担心着什么,太后的话尤如千斤重的压在他身上,她虽然说不逼他,其实就是在逼他,作为一个皇子确有许多无奈之处,不仅他,就连父皇和太后也有诸多不得已之处,他若攀上那权利的至高峰就必然要有所取舍,但他不会娶帕英莎,这当中的利益得失他在心里已权衡了个清楚,最重要的是他根本不喜欢帕英莎,如今父皇的态度是不明朗的,而母妃的心底深处必然不愿意让他娶帕英莎,唯有太后是乐于见成的,太后一心向着太子,若自己娶了帕英莎才真正是断了皇权的路,父皇那样忌惮楚夏王,为着楚夏王边累的忌惮母妃和他,他若娶了帕英莎只能让父皇更加猜忌他。
对于帕英莎他原本还有些怜悯,可现在就连那些许的怜悯也在她不分日夜的无理取闹中消亡了。
他静静的走着,望着那宫粉玉砌,气派非凡的宫殿,眼前有落叶萦绕飞舞,清晨的阳光那样的薄弱,照在他的脸上却是阴暗难明,这般看似巍峨繁华的皇宫,却是血染出来的,就算他的心被蒙上了血样的残酷,总还是有一丝柔软,那柔软处存放着她的倩影。
他脚下的步子踏在冷硬的宫砖之上,忽迎着撞见着一身浅绿宫女服的木莲,木莲手里挎着个竹编的篮子,连忙跪下行礼道:“奴婢参见七皇子殿下。”
“这么一大早你不在忘忧阁,跑到御花园做什么?”
“奴婢听说郡主要回来了,奴婢想着摘些新鲜的花回去插在瓶里,好叫郡主回来瞧着也舒心些。”
“嗯。”莫离忧点了点头道,“你是个有心的,赶紧起来吧。”
木莲起身,略显宽大的袖袍内突然掉下个绣着鸳鸯戏水的香袋,因着系着那香袋的粉绿色丝带散了,从里面掉出一张鲜红的剪纸来,木莲微有慌张的连忙捡起剪纸,莫离忧问道:“这是你剪的谁的小像?”
木莲只将小像捏在手里,只结结巴巴道:“不过是奴婢一时兴起剪着玩的。”
莫离忧脸色沉了沉,淡声道:“木莲,你这般慌张做什么?”
“没……奴婢没慌张。”木莲将手中小像又捏成了一团,心里只叫悔不迭,恨自己太过大意了,她略定了定,又道,“奴婢是想家了,想爹娘了,所以奴婢没事时剪了爹娘的小像。”说完,她展开手心又慌了神道,“七皇子恕罪,奴婢一大意竟然把小像揉烂了,三皇子若不信,这香袋里还有奴婢娘亲娘的小像。”木莲边说边伸手又从香袋里拿了另一个女子小像,莫离忧也不大在意,只淡淡道,“本王瞧着小像却是你。”
木莲道:“奴婢与娘亲本来就长得极像。”
莫离忧虽还有些疑惑,但也未再多问什么,毕竟木莲是他救回来的,又在身边服侍了几年,还曾为自己试药中毒,他对她倒是信任的,所以将她安排进忘忧阁,为的不过是想自己能时刻掌握忘忧阁的情况,以便能更好的保护如意,想着他便负手离开了,然后又去了正安殿跟皇上请安,及至离开正安殿之后,莫离忧心思辗转,忽又想到身在霞影寺的如意和玄洛,心益发的凌乱了。
……
霞影寺中,禅音声声,如意手中拿着一支银针,额上微浸着汗,只要再施这最后一针便可配合明觉大师的内力完全压制住蛊毒,银针入穴,明觉大师输入的内力在玄洛体内四处游走,玄洛只感觉全身似有两股力量在两个相反的方向牵扯住他,他的脸上身上全是汗,少顷,他觉得身体舒畅了许多,一双修长柔软的手轻轻抚向他的脸上,为他拭汗,玄洛长舒了一口气道:“酒儿,你一晚没睡该累坏了,我已经没事了,你赶紧去休息会。”
如意微笑道:“不防事的,瞧你的衣服都被汗浸湿了,也该换身干净的衣服才是。”
玄洛戏笑一声道:“酒儿娘子,你来帮我宽衣。”
如意脸色一红道:“谁要帮你宽衣,你自己换。”说着便起身拿了一套干净整洁的衣衫递给玄洛,玄洛拂额道,“酒儿娘子,这会子我竟换衣服的力气都没了。”
如意笑了笑道:“那我唤个小沙弥进来了。”
玄洛垂头丧气道:“酒儿娘子,你不肯还是我自己来好了。”
如意出了屋吩咐莲青端来了干净的面巾热水进来,如意亲自接了热水,拿了滚了水的面巾替玄洛净脸,玄洛伸手一拉,她就势倒在他怀中,一时间两个人又起了一层薄薄的汗意,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玄洛失神唤了一声:“酒儿……”
如意应了一声,耳朵覆在他的胸膛上却听到他的心跳声在加速,她只微微一叹,却又见到远处传来隐约的霞隐寺方丈明觉大师在朗声念诵着《多心经》,如意忽觉得跳动的心也跟着平息了下来,玄洛只道:“酒儿,难不成你要参禅不语了么?既如此,不如你闭目睡会,在梦里参禅也是一样的。”
“玄洛,其实你心里一直有疑惑是不是?”如意并无睡意,她缓缓起了身只安静坐在玄洛身旁又道,“你先换了衣服,我便将你心中所问的疑问都告诉你。”
玄洛依言换上了长衫,如意又出了屋外吩咐莲青将早已熬好的参汤端了进来,冬娘又赶紧端了早点进来,一碗白粥并着几个白馒头,冬娘只笑道:“小姐将就着吃,这寺里的和尚饮食倒是极清简的。”
莲青又道:“可不是嘛,和尚都是吃素的。”说着,又疑惑道,“今儿一早我和姑姑去听早课,却没见到无情和尚。”
如意道:“姑姑倒是喜欢听讲经,你这小蹄子什么时候又喜欢听经了?”
莲青又道:“奴婢哪有那份耐心听和尚讲经,十句倒有八句听不大懂,不过无情大师讲的我倒还能懂些,有些听着竟还有大道理了,所以今儿一早便去和姑姑听了会子早课,却不想不是无情师父讲经,所以也没听大懂便回来了。”
“哦?”如意笑问道,“你听了什么大道理不如说给我们听听。”
莲青掩嘴笑道:“小姐也该累了,等小姐用了早饭赶紧息着,奴婢这会子可不敢聒噪小姐。”
莲青正说完话,忽然听到山外传来一阵喧闹之声,几人正奇怪,忽见阿日阿月急忙忙的进来回报说有许多禁军闯了进来,如意一怔,连忙跑出院外,因着这处屋子本是玄洛疗伤的地方,坐落在霞隐寺大佛堂的后面,是个极清幽而独立的小院子,是以待禁军闯入霞隐寺的伽蓝中,他们方才听见,一阵喧闹之后是异常的寂静,寂静之后又响起阵阵笃笃的声音,所有的做完早课的和尚都安静的回到各自的房中,对着案台盘腿坐在蒲团上敲打着木鱼,口里不停的念着《大慈大悲咒》,转眼间,无情被宫廷的禁军带走,没有挣扎,甚至没有一丝吵闹,无情的脸上带着绝决的平静,没有人能够救他,就连深受皇帝和太后尊崇的明觉大师也无能为力。
清晨的阳光益发的要耀出金子般的展放着最热烈的华彩,霞隐寺在湛蓝和天幕下笼罩上一层灿烂的光影,那般庄严肃穆,几乎是带着血样的壮美,钟声蓦地响起,那样的绵长有力,几乎要镇碎人的心肺,这样的钟声却是送无情上路的钟声。
……
夜,黑夜无边,牢房内灯油如豆,酒水撒落了一地,桌上一个小白碟子里还留着几颗未吃尽的红皮花生,三两个狱卒歪在一边,口里还呜呜的说着话,不一会儿便归于静谧。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霉味,混着那酒的味道益发难闻,有两个身影正急步走来,其中一人唤了一声道:“无情。”
正团坐在牢房里的男子身着雪白的囚服,正合手念着什么,十指修长,每一个指甲都修剪的齐整,脸上带着异样的平静和苍白,只是在听到这一声呼唤之后,他沉寂的心略动了动,唇间微微颤抖,继续念念有词的说着什么。
“无情,你怎么不理我?”平阳的声音有些哀切。
如意赶紧从狱卒身上摸了钥匙打开了牢房的大门,平阳公主立时奔了过去,她伸出手臂想要拥住他,却面对的是他冷冰冰的背后,她低声的又呼唤着他的名字,用颤抖的声音道,“无情,你若再不理我,我便立时碰死在牢房里。”
无情不停的念着经,只是不经意肩膀轻轻耸动了下,平阳再顾不得俯下身子将两只冰冷手环进无情的腰间,她哭道:“你怎么能这般对我,我明明安排好了让你离开霞影寺,离开天纵,你怎么能就这样被皇兄抓了进来,你当真不愿再活着面对我了么,你不知道这两日我见不到你有多么的思念你,我一次次徘徊在山下听着钟声苦苦等待你会下山来见我,你没有,你什么都没有做,你在只安静的等待着死亡的这一天,你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怕一个公主与一个和尚的流言会传遍整个京城,怕辱没了你我的名声,可在你接近我之前,你早就该预料到这一切,你何苦还要招惹我,你既招惹了我就不应该临阵脱逃,我不会让你死,不会。”
无情叹了一声道:“公主,这一生有了你,我便死而无憾了,我从来也没有这样快乐过,但却也从来没有这样挣扎过,我生于佛门,犯了清规戒律自当该以死谢罪,不!”他又是低低一叹,无尽怅惘,“我一身的罪孽就算堕入阿鼻地狱也无法恕罪,公主,你回去吧,我们之间情断于此。”
“不,无情,你不能这样对我,你若想恕罪自当先恕了你对我犯下的罪孽,我们之间无法情断,你生我生,你死我死,就算你入了阿鼻地狱,我也要到地狱你找寻你,你逃不掉的。”
无情缓缓转过身来,眼里已涌出一丝泪意,平静的脸上带着几分不舍和留恋,他想伸手触一触她的眉心好抚平她的伤痛,手在半空中却又收了回来,他淡淡道:“公主,我意已决,我既铸下大错,除了一死,无可解脱,我对不起我所向望的佛学,也对不起你,若不是我心中存有执念,若不是我受了那份执念所蛊惑,我也不会一心想要为无心复仇,本来我该带着一颗冷酷的心来对待你,可我发现我渐渐在痛苦的欲望里沉沦,我竟然喜欢上了你,和无心一样那般执着的喜欢上你,我无法对你下手,更可悲的是我的复仇竟然是个最大的错误,我一直以为无心是你用一杯毒酒送上黄泉路的,只到那晚皇帝找到我,亲口对我说了一切,原来暗中毒死无心的是他而不是你。”他忽然发出呵呵两声悲怆的笑,“公主,我无法面对你,也无法面对我自己,更无法面对佛祖,不如抛下一切执念,尘归尘,土归土。”
他轻闭上眼,眼角有清泪流出,可他还是能感受到平阳公主身体的温度,他忘不掉她柔软的身躯,忘不掉他与她在交缠的逍遥,白天他是得道的高僧,夜晚他却与公主通女干,他觉得自己亵渎了佛的神圣,他想抽身退步,想离开她,没有仇恨不再纠缠,可他发现他再也离不开她,可正因为他的离不开,他带给她的又是什么?带给霞隐寺的又是什么?整个京城都在流传一个公主和一个和尚的故事,他毁了她的名誉,亦给整个霞影寺蒙上一层羞辱,他的罪恶该结束了,他再也不用再痛苦的欲望里沉沦了。
“可我怀你了孩子,难道你要这孩子一出生就没有了父亲?”她奋力的捶着他的胸膛,“这时你再想尘归尘,土归土迟了,我的明欣一出生就没了父亲,我不能让这肚子里的孩子一出生也没了父亲。”
他身子猛地一动,可一切都为时已晚,不管他想不想死,他都必须死,明日他就要被推出午门斩首,他拍了拍了她哭的抖动的肩膀声音那样柔,那样的轻:“公主,为了这孩子你更应该好好活下去。”
她恸哭在他怀里,如意在守在一旁,心却起伏难平,这样不容于世俗的爱却源自于一个错误,若不是无情误以为是公主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毒杀了无心,他也不会这般执意的想要寻仇,可有些事不是你想怎样便能怎样的,爱情这样的东西最不好说,往往只是一瞬间便注定了一生,无情一心求死,若不能劝他回转,即使能救了他也无济于事,她叹息一声道:“无情师父,正因为你抛不下你的执念才一心求死,若你能真正的放下一切,便可超脱于生死之外。”
无情一怔,其实说看透,他从未看透过什么,爱、恨、嗔、痴,他没一样能够看透,看不透所以抛不下,他整日里讲经译经,却从不曾参透,在想到平阳公主的时候,他无法六根清净,甚至于在讲经的时候,他的脑海里也会有她的影子在盘旋,面对佛法的高洁,他不是一个好的教徒,甚至于是个玷污了佛门圣地的教徒,想想却是觉得有些可悲。
这一夜如此漫长,漫长到仿佛过了一生一世,天空终于放亮,没有阳光,有的只是萧杀的风声,京城到处飘零着作最后挣扎的落叶,只待这所有枯黄的叶落尽便是冬天来了,冷雨敲打在人的头顶,那冰冷而湿滑的青石板路上传来一阵阵吱吱呀呀的车轮滚动的声音。
大街并没有因为这凄风苦雨而冷寂下来,反而异常的喧闹,人们起先是小声的议论着,继而议论声越来越大,大家普遍怀着一种猎奇和看戏的心里看着那滚滚而过的皇家囚车,公主与和尚的传闻总是民间最香艳刺激的故事,有许多人甚至带着惊喜而狂奋的心情盯着囚车里苍白无华的人,那是人们等待了整整一夜的无情和尚,那个霞隐寺的得道高僧,那个最会讲经的高僧。
“一个道貌岸然的和尚,白天里讲经论道,晚上竟然爬上长公主的床榻……”有人忿然指责道。
“这和尚名叫无情,嘿嘿……其实是个有情的……”又有人讥笑道,“有情到整天偷晴……”
又有人抹了抹唇边一丝晶亮的口水道:“听闻长公主妩媚风流,虽然年纪大了些,但床上功夫了得,这才勾得这无情和尚下不了床榻……”
“听说明觉大师极其器重这无情和尚,还说他满腹经纶,经纶个屁!竟是一肚子淫纶……枉霞影寺香火那般旺,信徒那般多,竟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
又有人反驳道:“这怪明觉大师什么事,何况这无情和尚本就满腹经纶,听他讲经如沐春风,只可惜了,他那样的人才竟毁在一个女人的手里……”
那人讥笑道:“那春风都沐到床上去了……”
人们争论着,叹息的叹息,讥讽的讥讽,唯有无情挺直着背立在囚车之内没有一丝恐惧的表情,可一双眸子却是木然而空洞的。
人们追逐着囚车,只一直跟着西门菜市口,刀磨的雪亮,圆木砧子浸染着积年的暗色血腥,在人们的一片惊呼声中,刀起头落,血花四溅,那腥红的血在阳光下盛开成一朵最灿烂而恐怖的花朵,人们发出一声惊呼,公主和无情偷晴的事随着这一场斩杀而渐渐湮灭下去,起先在民间各处还有人在热烈的讨论着这桩香丰色故事以及无情死的惨状,到后来人们对这流言已失了兴致,连提的人都很少有,如同所有流言一样,最终会归于寂灭,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一场秋雨,洗刷着血腥,拥在菜市口的人早已散了,如意并不关心这场刑戮,她一大早的便走在漫长的宫道之上,不多会就到了寿康宫,寿康宫的明然听人通报是福瑞郡主来了,连忙疾步出来,亲自迎了上来又笑道:“福瑞郡主,你可来了,太后正在里面念叨着你呢。”
如意笑问道:“明然姑姑,太后他老人家身子可好了些?”
明然笑道:“福瑞郡主一来,太后的身子就可望大好了。”说着,便与如意一道入了寝殿,如意给太后请了安,太后满是慈爱的笑道:“如意,快起来,坐到哀家身边来,这几日你不在哀家身边,哀家倒觉得不习惯了,如今你回来就好了。”
如意微微一笑,安静的坐在了太后的身边,殿内檀香弥漫,令人心神俱宁,太后又问道:“那个玄洛公子可好?”
如意笑道:“他虽中了毒,但现在已是无碍。”
太后脸上起了一层薄怒之意,只沉声道:“哀家真不知是谁这样歹毒,竟敢在皇家围场行刺你?差点害了你和玄洛。”
如意温言道:“太后切勿动怒,怒易伤身,如意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
太后又伸手拍了拍如意的手道:“你这孩子,哀家竟不知怎样疼你是好了,是你成全了哀家,不然哀家这把老骨头怕是不中用了。”说着,她眉色忽又沉了下去道,“哀家真不知是谁在暗地里使的绊子,一夜之间平阳和那个无情的事便传遍整个京城,甚至都惊动到皇帝都赶了回来,好好的一场秋狩却搞出了这么多事,哀家心里也是难安……”
太后正说着,却见康公公又跑过来通传说卫妃娘娘前来请安了,太后只点了点头,不多会卫妃便走了进来,又连忙请了安,太后望了望卫妃的脸色笑道:“今日哀家瞧着你气色倒不错,这几日你天天来哀家身边伺侯着,哀家还担心你的身子吃不消。”
卫妃笑了笑道:“能伺侯太后是臣妾的福气,臣妾沾了这福气,身子自然也就好了。”
太后笑道:“如意,你听听,素日里卫妃可是不大爱说话的,如今一说却比蜜还甜。”
如意又笑道:“皆因太后会调理人,把卫妃娘娘调理的花蜜似的甜。”
太后又笑道:“若论会说话,谁也比不过如意你。”说完,又看向卫妃笑道,“卫妃,今儿如意回来了,你赶紧给她把把脉,看身子可复原的全了?”
卫妃眉目恭顺道:“是!”
太后又絮絮道:“你还年轻,要调养好身子,皇帝一心只做明君,就连后宫妃子不及先皇的一小半,哀家都不记得有多久这宫中都没添过小皇子,小公主了,可皇帝又不愿选秀,但这延绵祖祀也是国之大事,如今哀家也不能指望有新人入宫了,只一心想着让你能调理好身子才行。”
如意正替卫妃号着脉,康宫宫尖细的声音又响起:“皇上驾到。”
太后脸上洋溢着笑意道:“刚说到皇帝,皇帝就来了。”
皇帝身穿一件家常的玄色团福纹长袍,腰间系着一块美玉,已缓缓步入殿中,只朗声笑道:“母后说儿子什么呢?”
如意和卫妃赶紧上前行了礼,太后笑道:“哀家正说皇帝一心只想做明君,今年的选秀怕是又要取消了。”
皇帝微一笑道:“选秀劳师动众不选也罢,何况儿子身边也不缺美人。”说完,便伸手指了指卫妃道,“这里可不就有个美人么?”
卫妃红了脸笑道:“皇上只会拿臣妾打趣。”
太后笑道:“皇帝倒说的是实话,卫妃也确是个美人。”说完,抚了抚手腕上的青玉镯子,触手却生着温凉之意,她半眯着眼又笑道:“哀家活到这把年纪也没什么可求了,只希望这宫里再多添几个皇子皇孙的,皇帝就算不选透,也不要冷落了后宫中人,雷霆雨露皆是恩典,皇帝可要多费心了些。”
皇帝抚了抚额又道:“母后不用太过操心,这些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说完,顿了顿又问如意道,“昨儿个也没来得及问你,那玄洛公子怎么样了?朕本还准备在皇家围场召见他,不想却出了点意外。”
如意恭敬道:“承蒙皇上关心,玄洛暂时已无大碍了。”
卫妃又笑道:“也不知那玄洛公子是何等模样,竟然有这般好的福气能得我天纵的福星?”
皇帝啜了一口茶道:“别是说你,就连朕也未见过他。昨儿个听如意提起玄洛还在霞隐寺,朕今日正想着要去霞隐寺礼佛还愿,不如如意你跟一起去也好。”
太后又道:“皇上这会子怎想起要去霞隐寺了?”
皇帝道:“一月前,朕曾去霞隐寺祈福,如今心愿得了,自然该还愿去了,前些日子总是不太平,如今一切安定,朕也正好去还愿。”
太后略沉沉了眉,眸间浮过一丝犹疑之色,只沉声道:“这会子霞隐寺正处在风口浪尖之上,哀家怕……”
皇帝笑的云淡风轻:“什么风口浪尖,左不过是些流言罢了,母后的心思儿子明白,但凡事皆以平常心对待,那些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太后点了点头道:“也好!”
皇帝陪太后又说了会子说,便带着如意一起乘了御辇赶往霞隐寺。
时值暮秋,但见烟霞山下夹道两旁处处落叶阵阵,皇帝却心思难平,此次他来烟霞山倒并不完全是因为礼佛还愿,那一日在皇家围场在玉贵妃的帐外,他无意间看了玄洛一眼,虽是侧面,但他只觉玄洛很像一个人,他再联想到瑞亲王所说的话不由的更加疑惑,上次他命高庸去宁远侯府宣旨赐婚不过就是想让高庸去看看那玄洛公子到底是何模样,谁知高庸回来只略略形容了一番,当时他也没太在意,直到他见了玄洛才疑云顿起,昨儿晚上在如意离开正安殿之后,他又问了高庸,不想高庸竟说出了那样一个事实,原来哲哲还生下了他的孩子,原本哲哲没有假孕,高庸隐瞒他固然犯了欺君之罪,但他也无法责罚他,若非他,哲哲和他的孩子便没了。
他的心里应该是高兴的,可又是那么的酸楚,他怕是此生再也无法见到哲哲了,他的哲哲不是失踪了而是在生下玄洛之后就中毒而死了,他此生的等待成了不可妄想的梦幻,而玄洛也中了血衣天蚕蛊,他本想问清如意一切,可昨晚如意要赶着去天牢,他也没时间细问清楚,所以他命如意和他同乘了御辇,他看了看如意平静的脸只问道:“如意,你是否有事瞒着朕?”
如意在来之前已人高庸处获知皇帝已知道了玄洛之事,她抬眸看着皇上道:“皇上,臣女若有事相瞒,皇上可会责罚臣女?”
皇上若有所思道:“那要看什么事?你能画出《凤落明月》就必然知道玄洛与绾妃之事,你你隐瞒朕,这当中的情由朕也能知道,只是你瞒朕瞒的好苦,待回去之后朕还是要罚你。”
如意立时跪了下来道:“臣女不是故意欺瞒皇上,只是玄洛之事,臣女也是不得已……”
皇上立时扶起她道:“如意,你赶紧起来说话,朕知道你有不得已处,就连高庸也有他的不得已处,但你们都不该瞒着朕,你不知道朕知道绾妃还留下一个孩子朕有多么的欢喜和震惊,只可惜朕的绾妃是再回不来了,但朕想要弥补玄洛,他长这么大,朕从未尽过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你可懂得一个朕你可懂得朕为人父的心情,你可知道你们的不得已差点让朕误……”
皇上的话渐渐低了下去,就如那飘零的一脉树叶,他曾经竟然想除掉玄洛,若不是阿胤,想来他早就下了手,可阿胤也瞒了他,他们都瞒住了他,他知道他们每个人都有隐瞒的理由,所以他也不能怨怪谁,要怨只能怨自己无法保全他们母子,哲哲竟然死的那样的惨,究竟是谁?是谁弄来了血衣天蚕蛊,他想着心内便一阵抽痛,连声音里都带着颤抖:“如意,你老实告诉朕,玄洛的血衣天蚕蛊可还有解?”
如意白净的面宠上带着一层浓重的忧色,她摇摇头道:“臣女也不知道,臣女到现在也没寻到解蛊毒的法子。”
皇帝微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眸底隐着重重忧虑,他的心思是复杂的,既然带着某种欣喜和渴望,同时又是支离破碎的伤痛,他凝视如意片刻,声音带着棱角分明的震怒,虽然是极低沉的嗓音,却是透着森冷寒意,恨声道:“怕是知道玄洛身份的人远不止你们几个,在皇家围场你和玄洛遭遇追杀,或许这些人想杀的不仅是你,还有玄洛,这人一日不除,朕心难安,朕倒从来不知身边还隐匿着这样的毒蛇。”
“臣女时常在想,给绾妃娘娘下毒和追杀玄洛的人或许就是同一个人,若这件事追溯到十六年前,后宫之中又有谁是恨毒了绾妃娘娘的?”
“当年朕抛弃后宫,只宠哲哲一人,怕是个个都恨毒了她。”皇上微眯了眯眸子,意态凄楚,只叹道,“原是朕的宠爱害了哲哲。”
如意只在心内叹息一声,有微凉的风轻轻袭来,带着树木花草的淡薄清香,明黄车帘掀起一浪一浪的波纹,冷意无孔不入的袭入心底,爱的本身又有什么错,错在一个男人拥有那么多女人,皇宫便是一座最奢华的金笼,那里锁住多少女人的青春年华,那里暗藏了多少血雨腥风,无休止的争斗,人和人之间相互算计,就连皇上,站在最高顶点的皇上,一样也逃脱不了算计和被算计,想了想,她道:“皇上,往事已不可追,您不要太过伤心了。”
“如意……”他的声音带着无限希冀与郑重,“朕将玄洛交给你了,能遇见你是他的福气,亦是朕的福气,朕相信你一定会找到解蛊的法子,一定能和他白头偕老,朕和哲哲无法做到的事,朕希望你和玄洛能够做到。”
他眸光骤然停留在半个虚空的点,点滴往昔涌上心头,却是无限感伤。
不多会,皇家仪仗便带到霞隐寺,华盖伞上绣着彩色龙凤,黄缎绸,荷叶沿,迎风飘荡,明觉大师带着众僧迎出寺外,在出了无情的事之后皇帝还能如此隆重的亲来霞影寺礼佛还愿,于霞影寺来说却是无上荣光,皇帝礼完佛便由明觉大师亲自引着去后面精舍休息,皇帝摆了摆手只命如意和高庸两人跟着,出了精舍,走不多会便来到寺后一处古树参天,青草绿地的幽静之地,皇上的心莫名的却有些紧张,天际间有雪白的云朵肆意铺陈天空,温暖的阳光披洒在他身上,似染上了几片淡白的轻羽。
未进院门,一缕悠扬的笛音响起,皇上放慢了脚步,听着却是《梅花引》,皇上心内一动,仿若看见曼天匝地卷起无数梅花,他竟然不忍心打扰这宁静的哀伤了,连脚步也凝滞了下来,如意只跟着皇上身后静静的站着,一曲罢,皇上方才又迈开步子,院门并没有关,皇上遥遥的只见罗汉松下坐着一个人,正悠闲的品茶看书,细碎的金色光影透过翠绿的罗汉松在他披散的发上落下点点光影,他身子微微一倾,脚步却更加凝滞的走不动半点,脑海里的记忆在这一刻一点一点的翻回到过去,那凝结了对哲哲十六年的相思不断的却上心头,他的嗓子几乎是哑着的,从喉咙口里呼唤出两个字:“玄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