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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大夫人清醒过来,她倒是想死却未死成,那一刀固然砍的重,只是未砍中要害,太医嘱咐务必好好休养,她的胳膊和嗓子已然毁了,如今她倒跟沈如萱成了一对名副其实的母女,一个瘸了瞎了一只眼,一个断臂哑了嗓子,她连冷笑都笑不出来,嗓子里只嘶哑疼痛难受,手指缓缓拂过细密如丝的缎被,她轻闭上眼,只告诉自己一定是场噩梦,她很快就能说话,很快就能耍她的红缨枪。
沈如萱闷坐在她床边,不忍直视她的惨状,昨儿自从大夫人被人抬进来后,绿芽就急急的禀告了她,又命人将她抬到盛园去看望大夫人,她在半道上又笑又叫只作疯癫模样。
及至到了盛园,屋子里单留下小丫头和绿芽,她也无须再装,只别扭的将头转了过去照着手里的镜子,可心内实在不忍,不管如何母亲是为她才成了这般模样,她转过头来见母亲醒了复又闭了眼,只叹道:“母亲,你何必为女儿去找那个贱人?如今弄的自己又哑又残。”
大夫人听她声音冰冷,忽地睁看眼睛瞪着沈如萱,想抬右手,右手已然没有了,她只恨恨的抬起左手愤怒的捶向自己的胸口,嘴里发出啊啊啊的声音,沈如萱的话就像一根根尖锐的钉子,一根一根钻入她的心口,她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她堂堂贞德将军竟成了这又残又哑的废人。
她到现在都未弄清到底是怎么回事,怎好好的自己身后就侍卫就砍了自己,她想唤人去审问,无奈一个字都说不出。
脸色不断的灰败下去,微微的雀斑在灰败的脸上益发显得又黄又难看,她全身冰冷,恨不能自我了断,可她如何能死,死了怎样能报了这大仇,可她还能报仇么?她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成了废人,眼里流下灰心的泪来,沈如萱只怔怔的盯着她,伸手替她拭了泪,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兰儿,我的兰儿……”一阵焦急的呼声打破沉默,慕容老夫人颤巍巍的带着丫头婆子赶了过来,昨儿夜里她就接到消息就慕容湘兰被自己身边的侍卫砍断的右臂,她急的一夜未睡,一大早的就赶了过来。
“啊啊啊……”大夫人的声音已经快低到尘埃里去了,每叫一声,喉咙里就传来一阵剧痛,痛到浑身是汗。
沈如萱再无脸走出去迎接,她这副鬼样子任谁见了都厌弃,她只低着头呆呆的坐在那里,慕容老夫人一进屋就吩咐人在屋门把守了,就连小丫头和绿芽都被她打发了出去,她瞧着大夫人失声的样子,心内又气又痛,伸手指着大夫人道:“你这不中用的孽障,叫我说你什么好?”
沈如萱冷冷道:“外祖母,母亲都这样的你还怪她又有何用。”
“你……萱儿你……”慕容老夫人这时才发现沈如萱,指着她的脸瞠目结舌道,“你不是疯了么?”
沈如萱淡淡道:“外祖母若想当我是个疯子,那我就确是个疯子。”说完,又看了看手中的镜子道,“你说,我美么?”
慕容老夫人显得异常激动,又对着沈如萱道:“你这孩子,没事非闹什么,又是装疯卖傻,又是要死要活,若不是你,你母亲何至于为冲动的去找人寻仇,她是糊涂油蒙了心的,难道你就不会劝一劝,这下可好了,鸡飞蛋打,只闹得你母女二字一起都残了。”
沈如萱怔怔的听着慕容老夫人字字指责,她的话像一把生了锈的镰刀割着一刀刀在她身上狠狠的磨着剜着,身上的肉一块块的被磨的血肉横飞,却依旧粘粘在骨头之上,切之不掉。
沈如萱咬着牙,直咬到满嘴里全是血,胸中涌着一股强大的怒气,她冷笑一声道:“究竟是谁要闹了,我并不知道母亲突然带人闯入了晚晴阁,待我知道之时已晚了,我又如何能劝,我是残了,这能怨我么?若不是……”话说到此,她哭的哽咽难抬,又低眸看了看躺在床上一脸凄惨之色的大夫人,最后化作深深一叹。
“你还在狡辩!”慕容老夫人又气又恨道,“若不是你拿话刺激你母亲,她能做出这没头脑的事来?”
大夫人痛得冷汗直流,不仅是身上痛,心里也痛,都这会子了自己家人还吵得乌眼鸡似的,她用力的闭了闭眼,又抬起左手拼命的捶床,示意她们不要再吵。
可是她的手势,无人能懂,沈如萱反唇相讥道:“外祖母这般说就是将所有责任都推到了我的身上,呵呵……”她冷笑一声,“好的很,反正我是个破罐子也不怕再摔,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作晚辈子也不敢再顶撞,外祖母若真有气性,就该助着母亲和我除掉那两个眼中钉,肉中刺。”
慕容老夫人一听,花白的头发晃了晃,老泪纵横下来,指着不争气的母女两道:“可不就要成功了,偏生你两个不争气,闹出这些事来,把你父亲气个半死,如今都病在床上,连地都下不了,枉你父亲那般看重你,结果你倒给你父亲吃了一剂绝命丹,他费心筹谋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们这些个不知死活的孽障。”
慕容老夫人越说越气愤,“上次跟你的说事天衣无缝,你偏要弄出缝来,这会子就算治死了那些个贱人,你们两难道还能好过来不成,如今那沈致远已经用了得了瘟疫之人的茶盏,眼看着这两日就要中了瘟疫,今日你父亲本来还打算和钦天监监正商议如何落实沈如意的天煞妖星降世之名,结果可好,把你父亲气死了,他哪还有力气找人去。”
大夫人细细思及悔不当初,昨儿的确是她太鲁莽了,光想着为女儿报仇,再以死谢罪,都忘了母亲的叮嘱,喉咙里又发出啊啊的声音,倏地,那喉咙口又被撕裂开来,吐出一大口鲜血,慕容老夫人被唬了一大跳,连忙走到床边去看,刚想叫人,忽在被大夫人拉住了手,大夫人冲着她摇了摇头,她不过是伤口撕裂,死不了。
沈如萱赶紧拿了绢子替大夫人接住了血,血延着嘴角流淌下来,沈如萱急道:“母亲,太医吩咐过让你不可再动嗓子,你千万不可再激动了。”说完,又抬头对着慕容老夫人道,“外祖母莫急,母亲不过是撕裂了伤口不防事的。”
大夫人无力的点了点头,再不敢嘶喊,连嘴都不敢再张,唯有一双三角眼热切的盯着慕容老夫人。
慕容老夫人泪沉沉道:“你这个样子叫我如何能放心将你留在这里,只是现在府里乱的很,若接了你回去也不甚妥当,待你父亲身子好些,我立时派人来接你回去。”说完,又看向沈如萱道,“你马上就要嫁给平南王,若你还是当初水灵灵的你,兴许还能哄着平南王,如今你都成了这副样子又如何哄住她,我怕只怕你去了平南王府也是白受人欺凌,你外祖父心里一直还为着你的事发愁,所以特地为你物色了两个丫头给你作陪嫁丫头,你若有事,那两个陪嫁丫头必会禀报慕容府,到时你外祖父自会为你撑腰,你切不可再闹了。”
沈如萱心里咯噔一下,她虽然不够聪明,但外祖母的意思她明白,那两个陪嫁丫头名义是护着她的,不过就是明正言顺的放两个眼线在平南王府,想也不用想,那两个丫头必是有过人之处,至于相貌不用说也是绝色,到现在她也就残存了这点利用价值了,也罢,她原本就准备在嫁入平南王府后好好修理修理那个沈风华和平南王,她手里剩余的绿矾可都是为他们一对狗夫妻准备好的,若不是平南王当中插一杠子,她顶多就是跛了脚,哪还会闹出这么多事。
大夫人微点了点头,这样的安排或许不是最好的,但却是唯一的办法,她原本要带着萱儿一起死的,如今她不想死了,她的胳膊,她的嗓子还没有拿那些贱人的血来祭奠,她怎么能死?
她拉着慕容老夫人的手摇了摇,慕容老夫人见她眼里有泪又劝道:“你放心,那个沈如意是得不到好下场的,即使你父亲今日没法子找监正,也会派人将监正请到府里商议事宜的,到时暴动一发,沈致远一死,沈如意必坐实了妖星之名,皇上震怒之下不砍了她脑袋才怪,我恨只恨你两个都是沉不住气的,萱儿也就罢了,不过就是个孩子。偏偏你还是当过将军的人,连这点屈都忍不了,还何谈谋略成功,真不知你以前的胜仗是怎么打的?”
大夫人本就愧悔难当,现在听着自个母亲的声声指责,心里好似被车轮滚滚碾过,碾了一圈又一圈,直到那整个颗,整个人被碾成血烂的肉粉,可怜天下父母心,她就算再冷落萱儿,可她毕竟是她唯一的孩子,试问天下有哪个母亲见到自己唯一的孩子又瞎又残又丑,还能淡定如初,她素来性子就急,被仇恨和愤怒一冲到顶,还能顾忌得上什么。
除了悔恨和痛恨,她心里一片空无。
就在慕容老夫人来到宁远侯之时,老太太焦燥不安的躺在床上,白桃昨儿受了踹心窝当时还未觉着有多厉害,今儿一早竟呕出了一大口血,现在睡在床上爬不起来,康仁阁服侍的丫头婆子虽多,但没一个人能像白桃那般称她的心意,早起一个小丫头端茶来服侍她,她只一下子就将茶打翻了,她心里的焦虑越来越盛,也不知二丫头有没有顺利拿到那封信。
她突然有一种恐怖的直觉,只觉得那信已落到了沈如意手里,慕容湘兰离奇的被斩断左臂,难不成这沈如意竟是个妖,可以迷惑人的心志,按理说那侍卫是她慕容湘兰从慕容府带来的,怎可能会好好的伤害自个的主子,昨天有人传来话说,那侍卫已在柴房里畏罪自杀,这案子就成了件无头公案。
她着实不通,这么多人花这么多心思想对付一个沈如意,结果死的死,残的残,疯的疯,如今剩下自已一个孤老婆子也是半个活死人了,所有的与沈如意作对的全都没有好下场,难道这沈如意竟是个妖物能看穿人的心思,未卜先知的防患于未然,若果真如此,那二丫头手里的信岂不叫她迷惑了去,若信落到了沈如意手上,她岂不白费了一场心思,本还以为慕容湘兰有多大本事,仗着一身之力能杀得了沈如意,结果可倒好,慕容湘兰不堪一击。
她急忙命人去芝馥院传呼如芝,她要叮嘱她远离那个三丫头,三丫头必是个妖,不然凡人哪会那样厉害,不过一会,如芝带着沁夏入了康仁阁,如芝连安还来得及请,老太太径直问道:“信呢?”
如芝见老太太呼吸很重,目光涣散,脸色赤红,眼里全是血丝倒唬了一跳,只问道:“老太太这是怎么了?难不成一夜未睡?”
老太太神叨叨的说道:“你要小心三丫头,我只想了一夜总觉得不对劲,她必定是个妖物,不然怎么对付她的人都落了个凄惨结局?”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那些人不整日费尽心机的想对付她,又怎么落到凄惨结局,想来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
“你什么意思?”老太太不敢相信道,“听你这话里之意好似竟有帮衬她的意思,难道你忘了你母亲是怎么死的,若不是……”
“若不是南宫晚狠心冷情的袖手旁观,我娘亲又怎么会死?”如芝打断道。
“你明白就好,千万不可被人妖物迷了心志,那封信至关重要,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拿出。”老太太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急急叮嘱道。
“老太太,我只想问你一句,我娘亲到底是怎么死了?”如芝缓缓走到她床边只静静坐了下来,叹息一声道,“我怎么恍惚听说我娘不是病死的,而是被人沉了井。”
老太太心内打了一个咯噔,那心底最深处的隐秘好似被如芝撕开了一个口子,那口子不停扩大开来,被人奋力的拉扯着,只拉扯到暴露了整个人鲜血淋漓的心脏,她强作镇定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胡话,你娘明明是病死的,怎么可能会被沉了井。”
老太太的话像一盆冰水击到如芝头顶,到了这时她还是不愿承认,她冷笑一声道:“在我死时,我明明听到你在我的灵柩前哭着说是你将我娘沉了井,你何必还要苦苦抵赖。”
老太太心底的某种如燃尽的蜡烛般独剩了那一点点希望的火苗彻底熄灭,她一心看重的人将她的希望踩成飞灰,踏成齑粉,她脸上冷了下来,只拿着瞪着如芝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早就弄好了套只等着我钻进去,真好!如今你也出息了,也学得三丫头那般计谋,只枉我苦心培养你一场,你却是条养不熟的狼,反过来倒咬了我一口。”
“你是苦心培养我,所以我一直感念你,也不想赶尽杀绝,可你为什么要杀了我的娘,她肚子里还怀了个孩子啊!”
老太太恍然大悟,那两个鬼不用说肯定是二丫头和三丫头装的,她心内只突突的,眼角流下一行清泪:“若不是慕容湘兰那贱人从中作梗,我又何尝会杀了你娘亲,更不会杀了自己的亲孙儿,这么多年,我养你提携你,难道还抵不了这一个过。”
“老太太,你可曾真心的待过我?”如芝泪水涟涟,“我若死你,在你眼里便一文不值,你惦念的不过是这沈府和你自己的荣华富贵。”
“我都是快死的人,又何谈什么荣华富贵。”老太太说着便重重的咳了两声,她悔之晚矣,怨就怨自己不该轻易上当,只是这二丫头的演技着实太好,蒙过了她的眼睛,如今她一败涂地,还有甚可说的。
“你是快死了,可你依然惦记着死后的荣光,你明明知道我不想入宫,却偏偏逼着我,过去是我太傻,总想着你待我总有一份祖孙之情,自从我死过一次,我方知道在你心里我只有两种存在,有用或无用。”
老太太听着方觉万念俱灰,如芝的话叫她无法回答,她睁着双眼怒沉沉的盯着如芝,那心里头对她最后的一点牵念和期望全都没了,她冷笑一声道:“你说这么多又有何意义,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全都发生了,这一辈子我从来就不做后悔之事,那三丫头就是个祸害,不除掉她我心难安,我本以为你是个好的,却没想到你比她还要祸害,你欺骗了我。你所做的恶比她还甚。”
如芝呵呵一笑,那眼里已盈满了泪:“恶?老太太难道不知这恶之源头在哪?不管是三妹妹还是我,何曾想真的致你于死地,可你偏偏不忘时时刻刻都要置她于死地,她若再不知反抗,岂不成了待宰的羔羊?枉我过去为了你每每求她隐忍,结果呢?你又给了我们怎么样的结果,你的步步逼近,你的借刀杀人,你的心狠手辣,无一不是催命之符,恨只恨,到现在我还是无法亲手杀了你为我娘和她腹中的孩子报仇,因为我永远都做不到你这样的狠决。”
老太太浑身全是冷腻的汗水,手心里更是有水渗了出来,她动了动手指头想起身,却根本动弹不了半分,她狠狠的盯着如芝,忽然笑了起来,只笑的猛烈的嗽着:“咳……咳……你狠……你狠……”
老太太直咳的连骨头架都要咳散了,屋内除了如芝和她空无一人,就连伺侯的小丫头见白桃和老太太同时病重都托懒跑了,愤怒充斥着她全身所有的血液,咳嗽声终于停了,她喘着粗气道:“不用说,那封信必在沈如意手上了。”
如芝冷笑道:“老太太还不糊涂,既然知道了又何必多问,人说难得糊涂,到这会子你何苦还要如此清醒。”
老太太的眸光一点点的暗沉下去,只沉到于无半点光亮,似死灰般燃烬最后一丝余灰,她悲愤而空洞的眼神直直那雨过天晴色的软烟罗,银钩晃着白光轻轻晃动,她顿觉无力,再没有争斗的资本和能力,她叹道:“是啊!我何苦还要这般清醒,反不如傻了痴了的好,说起来都怨南宫晚那个贱人,若没有她也没有沈如意,没有沈如意也不会有沈府的今天,她就是来荼毒我沈府的,她死了,她的女儿就替她将沈府一点一点荼毒殆尽,死了,残了,全都毁了,呵呵……真好!当真是极好……”说完,又愤怒的对着如芝道,“还有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孽障……孽障……呕……”
又是一阵剧烈的嗽声,与此同时,鲜血从她的口里涌出,喷在暗花纹捻金银丝线滑丝锦被之上,血腥的红,却刺目的紧,如芝心中一阵酸楚,大叫一声道:“来人啦!请太医!”
烟雾淡淡升起,袅然生香,她终究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自己气死,却也不想再留着她的命害人,唯有真的让她痴了傻了,她们各自都解脱了。
待老太太再次醒来后,她目光涣散,只呆愣愣的盯着强撑着起床来服侍的白桃道:“这些个小丫头都不中用,你快去找白桃过来。”
白桃一怔,嘴嗫嚅道:“老太太,我是白桃。”
“放屁!”老太太骂了一声,因着体虚,所以声音极低,“你是哪门子的白桃,快去找她,我只要她服侍。”
白桃泪水涟涟,老太太又恍惚起来,连眨眼的力气都没了,浑浊的眸光看了看白桃又问道:“我是谁?白桃是谁?”到最后,她只呢喃道,“我是谁……我是谁……”
太医说老太太肝都气滞,淤血内停,脑络受阻,髓海失养,得了呆病。
老太太一倒,整个康仁阁好似散了架一般,立时成了一盘散沙,各自都在谋新的出路,唯有白桃拖着病体守着老太太,还派人去找了沈致轩,沈致轩大怒,将那些个不安分的奴才重责一顿,康仁阁倒平静了不少,只有些不服气,暗地里说老太太是个老不死的,反拖累着他们守在这坟墓一般的康仁阁,渐渐的咒骂声越来越多。
又过了一天,恰是风和日丽,天放晴光的大好日子。
七月十二,平南王府再度与宁远侯府结亲,娶得是宁远侯府嫡长女顺安县主沈如萱,老太太得了呆病,一应事务全都不知,大夫人哑了残了也发不出话,如意和如芝也懒得管这些个闲事,沈致轩正急的无用,沈致鹤上赶着推荐了自个的媳妇。
沈致轩想着三夫人也算是三房正夫人,也就答应了,三夫人本也不想张罗这些事,偏生沈致鹤没了银两,想着老太太疯了,大夫人残了,大丫头也是个疯子,他定能从中谋点好处,她素来是个软弱无能的,也只得应了。
好歹也整理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妆,计有镶嵌东珠珊瑚金项圈一个,随金镶青桃花重挂一件,金镯两对,金银纽扣各百颗,紫檀画玻璃五屏风两座,各式样的绸缎绣品一百匹,饭房,茶房所用银盘银碟银碗若干,棉花两百斤,其他东西不计。
只可惜大夫人断了右臂,兼具伤情伤心,躺在床上也未起得来,她若能仔细查点查点,就会发现其中有一半都是虚抬,她精心为女儿准备的嫁妆有许多都落到了别人的口袋。
平南王似乎更着重节俭之道,他道:“皇上以勤俭治国,就连灯帏上加以彩绣,龙心尚且不悦,他为人臣子怎可大肆操办婚礼。”
对于平南王之话,宁远侯府自然无话可说,毕竟平南王只是娶个侍妾,大夫人心中不悦,但苦于哑了说不出来,也只能尽自己所能让自己的女儿嫁的体面些。
沈致远本欲赶回来,只因近日身体不适,兼具宁西灾疫又有复起之变,所以不得赶回,况且他素来不喜平南王十几来手握重兵,居功自傲,在平南私铸银钱,他几次弹劾不得,但也深知皇上对平南王早有猜忌之心,与他结亲绝非好事,他也曾想进宫面圣,请求皇上收回圣意,无奈自己是戴罪之身,功尚且未立半分,怎可再逆了圣意,也只得无奈受之。
早起沈如萱被人抬去了康仁阁,她手里始终拿着把镜子,只不停的照着镜子,跟着她一起去的婆子让她给老太太磕了几个头她就磕,除了偶而问美不美倒也安静异常。
待回到萱芳阁时已看见屋子里多了两个衣着光鲜亮丽的女子,大约都是十六七岁的年,左边的一个女子着玉涡色云雁细锦衣,腰上束着一条玫粉色丝带,头发梳起两个小髻,单用两根红丝带扎了,端得是珠圆玉润,美而不艳,右边的一个女子与之一样装束,只是身量较瘦,体格风蚤,眉心长着一颗胭脂痣,沈如萱望着,只觉得刺眼,冷哼一声道:“外祖父费心了,环肥燕瘦都整齐全了。”说完,又拿起手里的小铜镜照了照问绿芽道,“我美还是她们美?”
绿芽苦笑一声道:“自然是小姐最美。”
她也不答话,只盯着那两个少女又上下打量一番。那两名少女轻巧的站在她身旁,只衬着她益发丑陋无比了,绿芽只觉得心里沉沉的,大小姐视她为心腹,就连出嫁也要带着她,她本不欲去,也想求三小姐救救她,谁知她还没去求,就听说慕容府到时会送两个陪嫁丫头过来,今儿一见,那两个丫头果然绝色。
沈如萱缓缓的坐了下来,左边的一个小丫头亲自为她上妆,纵使脸上涂着再厚的脂粉再遮不住她满脸的坑洼,瞎了的左眼已完全凹陷下去,乍一看,倒像个可怕的黑洞似的,整个张脸已找不到什么能看的地方,唇上也烂了一小块,细细拿胭脂擦了,唇鲜红的似要滴出血来。
一身大红的锦茜暗花缂金丝广绫大袖衫,边缘绣着精致无比凤纹牡丹图案,外套绣花红袍,颈带天官锁,胸挂照妖镜,肩披霞帔,挎着子孙袋,手臂处缠着定手银,头上戴着凤冠,垂帘处,红纱遮面,看着身姿倒像个美人,只是她一走路,那高低不平,一瘸一拐的样子大煞了风景。
门外响起阵阵鼓乐之声,平南王虽吝财,人却亲自来了,他要让世人看看他并非那口谣里所传唱的那般,况且他也需顾及着沈府和慕容府的体面,沈如萱一手抱着个苹果,一手拿着面镜子就这样嫁了。
在她上轿的那一刻,大夫人几乎哭断了肝肠,她唯一的女儿就这样走入了穷途末路,她却干躺在床上一点办法都没有,不仅女儿,连她自己都残了,她今生所有的指望都要被一个个的折断了。
难道这就是天意?不!她从不相信有天意,事在人为,只要她还残留着一口气,她就要与天斗命。
这一晚,明月当空,浮云铺陈,洞房夜里,没有喜烛,也没有花影重重,只有无边的寂静和幽幽冷月光。沈如萱呆呆的坐在床上,长长的指甲掐入红红的苹果里,留下一个个半月形的小坑洞,指尖上沾着苹果的汁液粘腻腻的叫人好生难受。
屋内只有慕容家的两个丫头,她连绿芽都未能带来,自个的外祖母说为人侍妾有两个陪嫁丫头也就足够了,她心里冷然,外祖母不过是防着绿芽罢了,除了她慕容家出来的人,外祖母亲不相信任何一个人,这两个丫头如鬼影般的俏生生的立在她身侧,她透过红纱,映着月光看见她们的脸那样的好看,曾经她也是这般的好看,如今什么都毁了。
纵然毁了,也停止不了她的恨意,她幻想过自己嫁给梅翰林家的儿子,当掀开喜帕的那一刻,她面对的是一张英俊的脸,如今她面对的只有无穷的孤寂和唾弃。
身上着的是华美的嫁衣,衣下却是具残破不堪的躯体,凤冠沉重,压得她脖颈处又酸又麻,她抬手捏了捏颈子,正欲命两个小丫头退下,缓缓的她听到一个脚步声,那声音沉重而有力度,她心内一惊,难道是平南王,想着,她摇了摇头,自己都成这样了,平南王怎会跟她圆房,不管是谁,她也没有惧意,因为心死了,胆子就变得大了,没有了在乎的东西,还怕什么。
那声音越来越近,在幽静的晚上益发声声震耳,平南王面无表情迈着矫健的步伐走了过来,他看了看床边立着的两个丫头,只微微的点了点头,对于美色,他倒没有什么迫切的需求,既然慕容中送了两个探子过来,他何不好好利用。
两个丫头见他过来,连忙上前拿了一杆喜秤交给了他,他接了喜秤走到沈如萱面前,沈如萱只看见一抹绣着莽纹的深紫色衣角,衣角下微露双绿繶皂靴,她只坐着未动,倏地,喜帕揭开,平南王只微微瞄了一眼,脸上依旧是毫无表情的样子,她抬眸看着平南王眼中寒意凛然,咬了咬牙忽将手中的苹果掷到平南王身上,平南王脸变了色,她却嘻嘻一笑道,“我美么?”
平南王厌恶道:“疯婆子。”
她冷冷一笑,又拿镜子照了照脸叹了一口气问道:“你为何要娶我?”
“你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平南王疑惑道:“本王管你是真还是假,本王无需跟你说明,你只安心待在这里做本王的侍妾罢了。”
她唇角幽凉,气恨恨道:“我听说是你非求着皇上娶我的,为什么你要选我?若不是你多此一举,我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难道就因为我是县主,还是因为我是慕容湘兰的女儿?呵呵……”她笑道,“只可惜你打错了算盘,如今我母亲已倒了,我对于你有何价值?我这不祥人怕是会让你整个平南王府都跟着不祥人。”
他冷笑道:“好个牙尖嘴利的刁女子,若不是看在慕容太傅的份上,你当我会娶你?你当我还会用喜秤挑开你的喜帕,看你这张丑陋不堪的脸。”
沈如萱蓦地大怒,拿起手中的镜子就砸上平南王,气得口吐粗气,大叫一声道:“你骂谁?你才是这天下最丑陋的人,又老又丑。”她狠狠的往地下吐了一口痰,“我呸!老狗。”
平南王举起手劈手就要打下去,瘦丫头飞燕忽挡在沈如萱面前,沉声道:“小姐疯了,难道平南王还要同个疯子较真不成?”
平南王刚想踹那飞燕,忽一眼瞥见她盈盈一眸里含着几缕春水之色,眉心微皱,嘟起的红唇显得她有几分倔强之气,他一时心神荡漾,想不到那慕容老儿弄了这样的绝色给他,他正想着,沈如萱忽然跪倒在地,满眼里全是泪水,在地下不停的爬着摸着:“镜子,我的镜子。”
圆脸丫头名唤鹦鹦,她赶忙从地捡起镜子递到沈如萱手里,沈如萱将镜子抱在怀里,复又坐到床上幽幽道:“我外祖父从来不曾看重过我,你的心思算是白费了,你娶……”
他硬生生的打断她的话,只冷然笑道:“今儿是本王的纳妾之夜,也是你的圆房之夜,只可惜你生的太丑太丑,本王实在难以下咽,既然你带了两个陪嫁丫头,不如本王今晚就宠了她们,也不算辜负了这春宵一刻。”
说完,他轻笑一声,冲着两个丫头招了招手道:“慕容太傅想的真是周到,连陪睡的人都给本王选好了。”他轻佻的往鹦鹦脸上抹了一把,又伸手拍了拍飞燕的屁股赞道:“委实不错,滑嫩嫩的合本王的口胃。”
“王爷,今晚是你与顺安县主的大喜之夜,奴婢怎敢……”鹦鹦娇嗔道。
“你才是本王的美娇娘,瞧你这小模样,倒让本王瞧得心里痒痒了。”说着,他用力的握了一下鹦鹦的胸又笑道,“不错,不错。”
飞燕冷然道:“还请王爷自重,我虽然是奴婢也还知道分寸,今儿个可是小姐与王爷的洞房之夜……”
平南王剑眉一竖,将飞燕一把拉入怀中,紧握住她的手腕,伸手一探她的脉息却是练功之人,他大笑一声道:“不如咱们三个一起洞房。”
那两个丫头暗自惊异,传闻中平南王不是十分好色之辈,怎的今晚刚见到她们就露出这等情形,莫非平日里他都是装的,不过此事一时之间也难以看出,不过日后细细观察了才行。
沈如萱见平南王极尽污言秽语,身上便有些作烧,怎么说她也是个姑娘家,头一次见到平南王与女子调情,总觉得有些难堪,她冷哼一声道:“王爷想干什么就请自便,我却累了!”
平南王见沈如萱竟然下逐客令,不由大怒,当年他自所以与慕容威闹翻,不过是因着各自都想做大,一人独领天下,慕容老儿使美人计派两个丫头来试探他,就想拿住他的把柄,捏住他的弱点,那他将计就计,抬举这两个丫头,给她们极致宠幸,让她们知道更多的事,当然那些事都是他想让她们知道的,然后再通过她两人之口传达到慕容老儿耳朵里。
他回头看一眼沈如萱,沈如萱正低着头照着镜子,还抬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平南王嫌恶万分,左拥右抱着两个丫头就要离开,沈如萱只听得他一声淫浪的狂笑,她厉喝一声道:“你们都给我站住!”
平南王回头一看,她脸上又露出诡异的笑来:“你们还没告诉我,我美么?”
两个丫头只点了点头道:“美!”
平南王闷哼一声:“毛病!”
“哈哈哈……”沈如萱一阵狂笑,“我可是堂堂的京城四美沈如萱,谁不知道我长得美,谁不知道我的簪花小楷写的极好。”
笑声在阴暗而空旷的屋子里回荡,她瘫软的倒在床上,侧目望着那窗外的明月,她曾记得小时候姑姑教她念的第一首诗便是李白的《静夜思》,她的姑姑也该来看看她这个亲侄女了,她的亲侄女不仅带来了丰盛的嫁妆,还带来了两个绝色美人儿,这时候想必那个该死的姑姑痛断了心肠吧!
“吱呀!”一声,屋门再次被打开,一点烛火透了进来,她躺在床上转过头来,只盯着屋门口,一道暗色影子静静走来,她一声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