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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双赢?三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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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役,臣等督率各部官兵,鼓励以忠君报国之志,又悬斩获不吝之重赏,众军节酣呼死战,山谷之中,喊杀声不绝,杀气飞鸟不敢落。臣陕西兴安镇副将贺人龙,督率麾下三千健儿,截击流寇窜入河南之孔道兰草川,奋战杀敌,于贼之精锐老贼中往来搏战,出入于刀山箭雨之中,身被数创,犹自力战不退,臣总兵左光先,与闯贼高迎祥所部精锐老营交战,部下参将左世雄击伤闯贼部下悍匪郝摇旗者,然被众贼拼死抢下,又被数十名贼人围攻,不幸被难,阵亡之时口中尚在高呼杀贼,陛下,陛下!斩获其部下首级三千余,虏获马匹甲杖无算,贼力不逮,向东窜去。官兵随即掩杀,贼营之中老弱妇孺哭声震天。数十里内,流贼尸骨堆积如山。各部至兰草川,贼人以裹挟之饥民为前锋,竟以尸骨铺平道路,有少数流贼逸出。然臣五省督师洪承畴率所部亲兵往来策应,恰逢其时,命士卒先以火铳击之,贼之马队顿时惊散,贼首匪号之过天星、花关索者中铳落马被马队踏为肉泥,贼人中曹操、张献忠、高迎祥者皆身负数处创伤而走。斩杀流贼首级数万,俘获裹挟之饥民十万,流贼之势可告垂危噫!”

    洛南县城内,知县衙门变成了五省督师的临时行辕,洪承畴和他的一干文武在这里召开临时会议,商量如何将这几日的军情上报给皇帝崇祯,如何在上奏的题本中好好的铺排一下战功,同时,还要将高迎祥、罗汝才、张献忠以及老回回、革里眼等大贼头率领老营精锐先行逃跑的事情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

    听着那个幕僚摇头晃脑的读着准备发往北京城的题本奏稿,洪承畴不由得捻着长须颇为自得。多年的戎马生活使他的丰满而白皙的脸孔染上了风尘颜色。奇怪的是,他一方面统率军队对于流窜于各地的流贼痛加绞杀,甚至为了笼络带兵奖励,鼓励军心士气,对于部下们纵兵抢掠杀良冒功这种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的时候甚至是纵容,杀起那些降而复叛的农民军来更是手段狠辣之际,另一方面却保持读书人的服饰整洁和谈吐间的儒雅风度。与手下众多文武官员不同的是,他对待部下很是宽厚,这也是他在宦海挣扎中养成的习惯,愈是饱经世故。愈是磨去棱角,将心中的想法深藏不露,这才能够做到遇事不骄不躁,深谋远虑。正因为他有这些长处,所以手下的将领都愿意为他效力,当然。也是因为跟着他,欠饷的事情不是太多。

    因为今天是非正式会议,没有什么军机大事要商议,所以平日总督升帐的那些排场,放炮、擂鼓奏乐、文武官员大声报名参见、递手本等仪节,统统免去,武将们也得到了通知。不必背着弓箭来磕头了。只把崇祯皇帝赐的尚方剑用黄缎绣龙套子装着,摆在大堂正中楠木条几上,靠着黑漆屏风,依旧彰显着督师大人的权势和威严。

    “总的来说写的不错,但是,似乎对于督师大人亲临前敌,先是擂鼓督战,后是亲自指挥火铳兵侧击流贼马队,将贼之马队拦腰一击,这才有了惠登相、花关索等人授首。所部被我大军歼灭的事情!要说叙功的话,督师大人应该首功!”

    面对着部下和幕僚们谀词如潮,洪承畴只是微微笑笑,摆了摆手,用带着福建口音的官话朝着众人说道:“此战皆是将士血战之功。本督所为皆是上报君恩,下安黎庶,本是份内之事,又有何功可居?!”

    “不过,今日之会,应当尽快将各部之功叙清,也好上报天子,为有功之士请赏,为阵亡将士请求恤典封赏!”

    洪承畴身着二品锦鸡补子大红红丝蟒服,头戴六梁冠,腰系玉带。说这话的时候面色谦和宁静,语气慷慨动人,如果没有看到那日在兰草川战场上他擂动战鼓,督促诸军向殿后的高迎祥所部发起攻击时候的狠辣,命人将在战场各处奔跑哭喊的饥民尽数清剿的手段,几乎以为他是一个温和守礼的谦谦君子了。

    “这是前日学生写的一首七绝,敬请诸位大人指教。”

    一个幕僚取出一张诗稿也来凑趣。众人立刻轰然叫好,这种铺排战功,炫耀战绩的事情,大家为何要扫兴呢?

    “《过战场有感》,

    督臣豹略妙如神,

    为报君恩百战身。

    一战渠魁齐授首,

    君王从此不忧秦。”

    老实说,这首诗写得不怎样,顶多算是顺口溜的文言版,但是,里面将洪督师的功绩和忠君报国为了分君父之忧的感人情怀渲染的淋漓尽致,这群久在官场打滚的老油条们如何不识的其中关窍?立刻鼓掌叫好不绝。

    “督师,不知此番大捷,朝廷的封赏如何?日前大人为了激励士气,所说之事,眼下军中都是热切异常,不知可否兑现?”

    贺人龙因为在兰草川苦战有功,所获战果最大,因此,说话的底气也是最足。

    这一仗,他的部队斩杀了近万首级,缴获了骡马上千匹,能够充当战马的也要二百余匹,更不要说那些缴获的辎重财物。最为重要的是,这一场血战下来,他悄悄的收拢了数百名米脂乡亲到营中当兵,实力不但没有减弱,反倒略有盈余,部队人数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三千出头。

    得!戏肉来了!你之前开出的支票,做出的承诺,现在要求你兑现了。贺疯子的话,将在场所有人心中藏着的那些想法,都说了出来。从陕西巡抚孙传庭以下,几乎所有的人的部队都参加了这场大战,之前督师大人做出的承诺,以及那些精良的铠甲武器给众人带来的冲击,足以令他们忽略银子。

    当日在卢氏县官坡镇侧击逃窜的流寇马队时,陕北兵备道丁启睿的道标营曾经和洪承畴的督标亲军一起作战。那些火铳的威力着实令他对这些乌黑厚实的火器另眼相看。

    一排枪过去,在荒原上纵横咆哮奔驰的流寇马队便为之一滞,受伤的马匹惊慌奔跑,被打落马下的流寇则是在马蹄纷乱落下之中被踩成肉泥。那几个著名的贼头,高迎祥、张献忠、曹操。老回回,在火铳的排枪侧击之下,帅旗不得不收起,本人躲在亲兵护卫的层层包裹之中,拼命的向东逃去。

    “督师大人,我军此番告捷。上赖祖宗之庇佑,天子之洪福,中靠大人之指挥若定,运筹帷幄,下依各军将士勇猛用命。然虽已兵精,亦要器利。如若我军数万之众,有万人之数装备大人所颁发之刀枪甲胄,又或有数千支火铳连环不绝痛击,今日之战,当可一战而克全功!”

    丁启睿的话,意思洪承畴都听得很明白,要想让大家以后继续给你卖命。当天你说的那些赏格,最好还是颁发下来,要不然,贺疯子他们这些军头,以后怕是出工不出力了!

    洪承畴面上依旧是温和的笑容,正要开口说话,一块泥土从屋梁上的空燕窝中落下来,落在他的左边袍袖上。多年的戎马生活并没有改变他的爱好清洁的老习惯,或者说是洁癖。于是他用右手轻轻地掸去灰尘。随即他捋了一下清秀的长须,开始说话。

    “列位大人。诸位将军。本督做人做事做官,一向以取信与人为先,日前所颁布之赏格,本督定然会落实。请诸君回去之后告诉有功将士便是!”

    洪承畴正要对众将说话,一个亲将匆匆进来。在中军副将的耳边

    兵多将军大,拳头硬的是哥哥。这一点,贺疯子、左光先、马科等人都清楚,心里都在盘算着,领了这些甲胄刀枪回来,先把自己的家丁全数换上,那些家丁换下了的盔甲还可以交给骑兵使用,这样一来,整个实力就会提上一个层次。

    “大人,不知道这次兵部的甲杖会不会按时如数照拨?”

    又是贺疯子开了一炮。

    兵部的那群家伙是个什么德行,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清楚的。大凡是这种报功请赏,请领军械军饷甲杖的事情,钱不花到了,你拿着皇帝的手诏和内阁的命令都没有用!

    “众位不必担心,此番战前所发之甲胄兵器,并非兵部所制,而是洪某从同乡处购得,乃是西洋之佛郎机人所制!故而精良异常!”

    洪督师故意的将水搅浑。

    他已经有了一个打算,要把这些军械的来源作为控制这群部下的一个手段,也好使自己在这乱世之中多一个安身立命的保证。

    “大人尽忠王事,不惜以家财购买军械,真乃是我等之楷模!”

    “请诸位大人回去之后,告诉有功将士,本督定当以家财购买军械,以奖励有功将士!不令将士寒了杀贼报国之心就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众人要是还听不明白,就可以回家种田去了,而且还是得缴税纳粮的那种!

    在孙传庭的带领下,一众文武跪倒在洪督师的面前。

    “大人精忠报国,属下等愿随骥尾,以家财购买军械,戮力王事,荡平匪类!”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洪督师命人取来京城寄来的书信,抽出一页来交予中军。

    “读中间的那些!”

    面貌俊朗的中军,双手高举着书信开始大声诵读:“南蛮甲一领,作价十五两,头盔一顶,作价五两。精钢所制三尺枪头一支,作价三两,四尺长刀作价四两。上等呲铁钢刀,作价二百两。火铳每支五十两,奉送子药二十发。。。。。。”

    这样算下来,装备一个刀枪齐全甲胄精良的家丁,只要二十七两银子了?

    贺疯子和左光先们心中飞快的计算着这一仗的缴获所得和营中人数,“驴球子的!应该让那群小子自己拿银子出来买刀枪盔甲!反正那天他们都从革里眼手里收钱了!随便哪个小兔崽子都能掏得起!”贺疯子在心里咕哝一句。

    一番争吵之后,众人议定,先行拜请洪督师代为订购一万人的盔甲刀枪,另外再行订购一千支火铳,至于说大小佛郎机。很不幸的被众人自动屏蔽了。

    “大人,各镇各营要订的军械定金已经交到了行辕,这群家伙,都发了大财,有的银子还都是官银。分明就是贼赃啊!”

    临时行辕内的签押房中,一名面貌姣好的书童边帮助洪督师洗脚,边低声向他禀告。

    “唉!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大面上过得去就可以了,何况。这也是他们该得的!”

    “玉儿姐姐当真是了不起,竟然能够为大人寻来这般助力!”

    那书童也是和留在京城中的玉儿是一样的人物,就连彼此之间都是姐妹相称!

    听了这话,不由得洪督师心中一荡,想起那个在京城的旧日娈童当日离去之时珠泪涟涟的楚楚动人,不由得胯下蛙跳不止。

    “果然是老天赐我的贤内助啊!不但为我寻了这般精良器械。还。。。。”

    还帮助洪督师获得了八折的回扣,而且,购买万人以上军械,还可以再加一成。这种既能够立功升官,又可以不动声色的大发横财的事情,上哪里去找?!

    十余天之后,京城中来了消息。

    崇祯皇帝的圣旨由宫中司礼监直接派太监送来。按照通常惯例,皇帝的诏书交给内阁派官送来就行,但是,此次兰草川之战,杀伤流贼人数是历年来最多的一次,崇祯唯恐底下的大臣和将领们联手欺骗他,于是便派了太监前来,试图了解事情的真相。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流贼祸国,已历数载。生灵涂炭,江山震动。凡我臣子,谁不切齿!逛来天心厌乱,运有转机。元凶巨恶,自相携贰。尔洪承畴、孙传庭一向实力剿贼。卓著劳绩,朕甚嘉慰。潼关、兰草川一战剿洗甚多,阵斩渠魁过天星、花关索等,朕心甚慰!此战剿贼出力诸将,已饬吏、兵二部从速论功升赏。兹再赐尔洪承畴尚方剑一柄,阵前便宜行事。并赐内帑银三万两,红丝表里各二百匹,赏功银牌五百副,供阵前奖功之用。

    古有褒功之典;执馘献俘,朕所望于今日。但有殊勋,朝廷不吝封侯之赏;倘负重寄,国法自有处罚之款。一旦将该股逆贼扫清,朕当嘉奖有功将士,不吝封侯之赏。钦此!”

    听了太监宣读圣旨,洪承畴和他的文武大员们不禁喜形于色,皇帝对于潼关之战的成果还是比较满意的!

    “老大人。”宣读完了圣旨的王太监将圣旨放入黄绫子封套内装好,递给洪承畴,脸上笑嘻嘻的给洪承畴道喜。

    “皇爷和内阁商议的时候可是说了,剿灭了流贼,要给老大人封侯,奴婢先给老大人道喜了!”

    同王太监客套了一番,安排人悄悄的给他送去了一份丰厚的程仪,洪承畴打开了从京城家中寄来的书信,信中告知,已经同隆昌行的那位福建同乡说好,订购了一万人的军械,货到京城之时再行缴清款项。不过,那位林文丙掌柜想要求得老爷的一份墨宝,用来光耀门楣。

    “哪里是要光耀门楣啊!分明是要拉着老夫的旗号,为他挡去各路的牛鬼蛇神罢了!”

    收好书信,洪承畴微然一笑,对于这种人心伎俩,他自忖了解的很是清楚,但是,如此一来,双方的勾结便是更深一层,这样的花花轿子人抬人的局面,也是他乐得一见的。

    “取笔墨来!”

    一幅“急公好义”的条幅被五省督师行辕的信使快马星夜送往京城。

    条幅的落款是字付同乡世兄林文丙补壁。

    懂得题词规矩的人一望便知,写字的人同被写字的人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

    同时被送往京城的,还有一份盖着五省督师关防大印的札子,委托林文丙的隆盛行为五省剿贼官军代办军资器械。

    “有了这个札子,再有老夫的条幅,依托开中法之规定,那林文丙为本军筹措军械,转运,便是再正当不过的事情了!”

    那开中法虽然已经在隆庆年间便告名存实亡,但是各部有司包括内阁在内,却没有明令下文禁止,熟悉大明朝内部运作规则的洪承畴,便依据这个前例,以昔日商人输运粮食到边塞换取盐引﹐给予贩盐专利的惯例,将制造甲胄配件、刀枪器械,运抵军前效力,换取银钱的这个任务,交给了林文丙的隆盛行。

    “老爷,玉儿姐姐的信里说,林先生已经将那三成的货款送到家中,俱都是上等的番银银元,说是老爷剿贼辛苦,为国出力,这些银元便请老爷犒赏士卒,招募选锋之用!”

    “唉!这林某倒也是个识情知趣的人,只可惜,眼下不知道流贼流窜到了何处,久久顿兵于此,未必是件好事!”

    洪承畴幽幽的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