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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荡荡的屋内,只剩了墓幺幺一人。
直到此时,她才虚弱地躺了下来,身上深深浅浅的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清楚的知道,汪若戟刚才不止一个瞬间想杀了她,也不止一个瞬间看见他袖子里的手/弩露出了沾满毒液的光——她差点就忘记了,眼前这个看起来和善的中年男人,有着怎样一颗可怕的心。
若不是,若不是她,换成任何一个人,怕都会刚才在汪若戟那种带着刺探带着威胁的真假之言里,细细交出底去。
可现在静下心之后,将汪若戟之于她的阴影好容易消散,心里另外隐藏的事情就不得不拿出来让她现在好好的掂量和思索了。
首先,就是那个自称丹祖侍女的娥筝走前留下的那句话。
娥筝说:“我家主子让我给姑娘带句话:枬天溪畔,一只黄雀。”
如不是那会墓幺幺巧了回过头正在系腰后缎带,怕是娥筝当场就看见她那一瞬间惊讶的神色。
没想到,竟然是他。
可是他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难道?墓幺幺心思转了千百,最后决定将其抛之脑后。
毕竟现在,娥筝和她身后的人对她的威胁还比较远。而现在自己的身体发生的变故,却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她的身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个变化之大,颠覆了她毕生认知和天下伦常。
刚才,汪若戟曾问她墓幺幺如何知晓自己寿不久矣。她当时回答,我用眼睛看的。莫说汪若戟不信,大千世界是无奇不有。但是,从古至今从未有过人,凡人也好,修行者也好,可以清晰的看见他人的经脉和内府。
所以,连墓幺幺自己看见的时候,都不相信。
她以为,她是花眼了。
最开始出现这个诡异情况的时候,是在她身边的一个丫鬟。她那时刚刚苏醒过于虚弱,睁开眼睛就看见了令墓幺幺无比震惊的一幕:那丫鬟的五脏六腑,一经一脉,每一条血流,每一个气息的流动都无比清晰地展现在她的眼前。
鸿蒙大震之下,墓幺幺几乎是傻在了当场。
后来,就是来喊她的陆炳陆管家,发生了同样的一幕。
再后来,就是娥筝。
娥筝和这两个人不同的地方是,她身上的经脉已全开,是一条又一条华美宽彻的,涌动着蓬勃化力的经脉。墓幺幺还清晰的看见娥筝内府里趴卧着一只熊样的元灵,那是娥筝的命元神魄。更让墓幺幺震惊的是,那只熊魄,好像能感知到她的视线,竟抬起头同样震惊地看着她,还说了一句话:“你是谁!为何可以看到我?”
发生这一切的时候,墓幺幺发现,娥筝竟然一点点都没有感觉到不同寻常的地方。也就是说,那只熊魄说话,只有墓幺幺一个人能听见。
这简直是违背天理伦常的存在!
墓幺幺惊出了一身冷汗,自己乃武痴一个,修行路上见过太多违背常理的事情,也看过太多稀世修行的残本绝本。但是绝对,没有一条记载过,人可以只用眼睛就看穿他人经脉的,更没有任何一条记载过,灵,是可以说话的!
所以说,当汪若戟来的时候,墓幺幺一眼就看到他的经脉竟在迅速的枯萎,衰黑。以这种衰败速度,他的确是命不久矣。
那么现在,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墓幺幺是一个脑袋十个大。她慢慢梳理着事情发展的经过:
当时她情急之下,一口吞了雷灵。之后就是昏了过去,醒来便有了这样的能力。她想用化力去感知,可是经脉里不但空空荡荡的,还变成了凡人一样的狭窄经脉,似乎她就压根没有修炼过一般,至于她吞下去的雷灵,仿从未存在过,在她身体里找不到一点点残留的痕迹。
至于汪若戟说的找奥医来看,她身体里有一股奇特的力量。这股力量,墓幺幺也感觉到了。那是一种完全不同于化力的力量,一种对她的呼唤没有任何回应的力量,就好像一种气息,随着她的血液不断流动在身体里的每一个地方,仿佛是身体本来的一部分一样自然。可是身体的衰败还是以往的速度,也没有一点变化,所以,是,她活了过来——可还是活不久。
这种力量目前给她带来的唯一用处,就是可以看见他人的经脉内力。然后?还能再鸡肋点吗?
难道,她墓幺幺以后看见一个人,就只能这样看见一团血肉?好歹能由她所想,想看就看,不想看别看行吗?胃里开始翻江倒海的无力。
奇特的是,墓幺幺刚想有了这个想法,她竟然有种这种力量听她使唤的感觉了。她眨了眨眼,世界终于恢复了正常。
然后?
就算能控制了,又有何用?
墓幺幺再次无力的躺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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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了娥筝一事,霸相府对外放出了口风,相爷千金染重病在身,已送出府于外庄园静养。
于京郊一处名为仙炉山山腰上,有处不大的庄园。庄园的院子里一颗桐树之下,坐着两人,不是别人,正是汪若戟和墓幺幺。
汪若戟端着茶杯:“娥筝送来的丹药看起来效果不错,你脸色恢复的很好。”
“恩。”墓幺幺也不喝茶,就是静静坐着。
抬眼瞥了她一眼,汪若戟继续说着。“你来我府上已三月之久,每七日都看一本书。可对?每日除了看书,你休息只有两个时辰,可对?”
“是。”
“很好,从今天开始,算上睡觉,你只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你或许有时间可以等,而我,没有。”
“……可以。”
汪若戟看着墓幺幺明显的疲惫之色,“从今以后,没有意外的话,我每日都会来亲自教你。”
“墓幺幺,无论你前尘往事何者,从今日起——你唯一的身份就是我汪若戟的私生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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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倥偬。
一晃,三年时光飞逝而过。
三年于稚子是拔高的身姿,于少女是出嫁的红妆,于将军是征战百胜的庆功酒,于耄耋是新坟一座。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地时间,可否如刻刀一样生生将一块写满了凄苦旧事的老石刻成一个鲜活生灵的少女?
三年时光,真的可以让一个人改头换面到连她的雕刻者都无法认出吗?
满园松桂无行盛开,郁芊馥香打面而来。月桂下一着鹅兰束琚的女子,婷婷立在一群莺燕丫鬟之间,连空气都是柔和而婉约的。听闻丫鬟口述的趣事,歪着脑袋咯咯笑了起来,音丽清明,袅清绕枝吹着,直听得人心里都是舒缓的。风吹桂瓣落,洒在她耳边的垂发上,她轻抬手指,拂发虹霏微,凤眼微眯,墨绿眼波碎落花轻滑,眼角红艳图腾点着精致的梨落染妆,清冽似春桃初绽。见到来人,少女忽娇俏一笑,眼神灵动精致,好似三春湖面忽吹过的春风。
汪若戟有些出神地看着这个场景,一时间面对扑上身的少女,竟忘记了拒绝。
“爹,你来了?我的点心呢?带来了吗带来了吗?”
他瞥了一眼挂在脖子上的少女,提溜着点心在她面前晃荡着,眼睛里的温柔是那么真诚而宠爱,好似真是一个宠溺孩子的父亲。
“当然。”
“哎呀,小姐真是越来越像个小孩子了,和相爷的感情也是越来越好了呢。”一旁的丫鬟们福礼之后,纷纷打俏着,“那我们先退下了,小姐数日未见相爷,肯定有好多话要说呢。”
风渐凉。
院内的两人一下没了刚才的热络,少女趴在石桌上,百无聊赖地将那盒精致的点心用手一点点捏碎,扔在了地上喂着蚂蚁。“怎么今天来了?”
整了整衣衫,汪若戟看着女子脸上熟悉的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寒意。“墓幺幺,三年前,你拜师于我。如今,我能教你的,这三年已尽数教予你。我依然不知你到底为了什么要这么做,不过,既这是你的坚持,那我就送你最后一段路。我给你准备了一道题。”
“什么题?”墓幺幺伸了个懒腰,一只手支着脸,侧眼看他。
“青藤试。”
第十章
“青藤试。”
墓幺幺挑了挑眉,“据我所知,青藤试是只有有修为的人才能参加的吧?而且,还得是各大门派各大家族的灵子才有资格参加的一场青年才俊之间的比武吧?”
汪若戟不置可否,继续说道:“如果你能在青藤试上拿下三甲之一,就算你出师了,我会满足你任何一个要求,并送你最后一课。可如你失败了,我们二人之间缘分便止于此。但有一个条件,你不能以任何方式让任何人知道你是我的私生女。”
“任何要求都可以吗?”
“是的。”
“包括让你娶个男人当老婆?”
“……只要你能拿到三甲。”
墓幺幺哈哈一笑,像个小孩子一样弓着身子站了起来,眉眼间藏不住的古灵和精怪。
看着笑的一脸天真的女子,汪若戟的后背凉凉的起了一层凛意。若不是,这个女子是他一手调/教出来,若不是,他用这双眼睛一点点见证了这个女子是如何于着千日千夜修出这张假面覆于脸上,若不是他曾经见过她本来是什么模样,他一定会想,面前这个女子,不过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天真无邪的大家小姐。
谁也不会知道,那双清透似妖一样的眸里,葬了一个死去的灵魂,以身为墓,以骨为碑。谁也不会知道,那古灵精怪娇俏如三春的皮囊下,是一个汪若戟一手养大的恶魔,它每日的生食,是一颗从里到外都死透彻的心。
而此时,汪若戟看着少女巧笑彦彦,他知道,那个恶魔,于此,终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