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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柏青和夏静月坐在院里的葡萄架下对弈。夏柏青放下一粒白子, 慈和地笑道:“月儿要小心了。”
夏静月愣住,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失掉半壁江山,只能垂着头:“女儿真是下不过爹爹。”
柳氏端着水果过来, 看了眼棋局, 笑道:“当世恐怕能下过你爹爹的人也不多, 月儿虽败犹荣。”
夏静月忍不住笑起来, 整个人娴静柔美,又是豆蔻之年, 如花一般娇艳。
“三叔!”夏衍跑过来, 气喘吁吁的,满头大汗。
柳氏忙把帕子递过去:“六公子这是怎么了?如此着急。”
夏衍接过帕子,向柳氏道谢, 把纸笺小心地递给夏柏青:“三叔快帮我看看,认不认得这个字迹。”
夏柏青将纸笺拿过来,看完之后, 忍不住赞了声好:“衍儿这纸笺是从何处得来的?我不识得这个字迹,但观其有晋唐之风,运笔又自成一派, 想必出自大家之手,只是不传于市,没办法比照。”
夏静月也凑过去看了眼, 一下子就被这字迹给惊艳到了。不知道写字之人, 会有何等的风华。
夏衍又有些泄气, 还以为终于能知道先生的姓名了。
柳氏看着夏衍的模样, 不由心生怜爱。若她那个孩子能生下来,也该十岁了。这些年她跟夏柏青琴瑟和鸣,肚子却不再有动静,她知道自己很可能不能再生了,一直劝夏柏青再纳个妾,也好留个香火下来,可夏柏青不肯。
夏家的三个兄弟,虽然秉性各不相同,却有一点惊人地相似。只娶一妻,并且都出奇地长情。
夏静月安慰了夏衍两句,想起今日要跟夏初婵一起去学茶道,就辞别父母,从偏院走出来了。
路过阴凉的杉树林,她看到前面有一个穿着衫裤,绑蓝头巾的男子,手中提着两壶酒,正要往松华院的方向去。她细细看他身影和容貌,好像是二婶的内侄,名叫韩湛,家中是卖酒的。
那些可自行酿酒的大酒楼都是官营的,比如泰和楼。小酒楼和客邸没有酿酒的权力,便从这些大酒楼或者取得官府卖酒资格的酒家那里买酒。韩家便属于后者,绍兴所辖各县的酒生意,一半都被韩家包揽,在当地也算富户。
永兴茶楼募捐那天韩家的家主也去了,不过捐了五千贯钱,自然不比夏家财大气粗。
韩湛察觉到身后有人,回头看见夏静月站在那里,便行了一礼:“五表妹。”他心想夏家的姑娘真是个顶个地水灵,便是庶出的三房所养出来的姑娘,都有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感觉。
夏静月向韩湛匆匆回了个礼,便带着侍女走了。
韩湛到了松华院,正堂上只有韩氏和夏初荧在。夏初荧现在每日也没有事可做,便跟在韩氏身边打发时间。她看到韩湛进来,想起这个表哥小时候还想娶她,便觉得浑身不舒服,寻了个由头就离开了。
侍女正在给韩氏染指甲,韩氏对韩湛说:“你可终于想起还有我这个姑母了。”
“姑母说得哪里话。侄儿得您多方照拂,只是近来生意忙,实在抽不开身。一得空不就来看您了?”韩湛把酒放下,又看了眼刚才夏初荧坐过的地方,“二表妹怎么在家中?”
韩氏叹了口气,便将裴永昭留宿妓/子并且丢官的事情告诉了侄子,心烦意乱地说:“那个裴永昭真不是个东西!亏我们当初为了他的官位,四处奔走。好在阿荧的奁产都要了回来,否则我可不会就这么算了。”
要奁产这件事,当时他们二房谁都没有想到,只顾着生气。到底是三丫头想得周到,把奁产要了回来,这件事上她也是没什么话说的。
“姑母消消气,表妹生得花容月貌,等将来孩子生下来,再找户好人家便是了。我邻里有位娘子,嫁了三次,还嫁到了官家,那户人家对她也是极好的。”韩湛宽慰道。
韩氏让堂上的侍女仆妇们都退下去,将韩湛招到眼前:“我听你姑父说,夏家捐了十万贯之后,眼下账目好像有些吃紧,三丫头那边正为此事头疼。你去与她说,韩家可出三万贯钱,给夏家周转。”
“这是为何?我爹爱钱如命,肯定不会同意的。”韩湛几乎是下意识地拒绝。
韩氏斜了他一眼,暗骂真是个不开窍的东西。
“我这是为你筹谋呢。你都二十了,难道不想娶亲?你就不想三丫头记你这份情?你爹若知道是为了让你娶妻,自然也会同意的。何况名为借,便有利钱,不是亏本买卖。”
韩湛想起夏初岚那绝世的姿容,哪个男人不想把她拥入怀中疼爱?
“我恐怕配不上三姑娘……而且她是英国公世子的人。”韩湛犹豫道。
韩氏轻嗤了一声:“叫你去试试,又没叫你胡来,你怕什么?她要真能成英国公世子的人,前阵子世子人都来了绍兴,怎么不提要她的事?何况现在人都去了战场,能不能活着回来都难说。你听我的,横竖试一试,让夏家承我们韩家一个人情也是好的。”
韩湛心头痒痒。这个三姑娘天姿国色,平素他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就怕魂牵梦萦,难以释怀。虽然他知道夏初岚决计看不上他,但若能帮上夏家,在她面前露一回脸,那也算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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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安跑去李大夫那里问过之后,很快便跑回来禀告道:“姑娘,李大夫说,这些都是调理气血的方子和药膳,还能缓解宫寒和晕眩之症,要您常按方服用,对身体有好处。”
夏初岚接过纸笺,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原本以为他严词拒绝,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送夏衍书可以视作重诺,那送药方呢?她可从没有要他开方子为自己调理身体。
那是医者父母心?也许是因她那日问出口的话,对她有几分在意了?
她摇了摇头,思安轻声道:“姑娘,那来送东西的人还没走。问姑娘有没有什么话要带回去,他可以传达到。”
夏初岚想了想,将纸笺折起来,说道:“没有。你将他留在这里的那身衣裳还给那人就是了。”
思安原以为姑娘至少问问那个顾五先生的近况,没想到只言片语都没有。大概是拉不下这个面子?毕竟那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告诉心仪之人,又被那人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思安一边思索,一边走到厢房里收拾了东西,然后来到那送信之人面前。
那人来之前得了顾居敬的令,对夏家的人一定得客气,最好再捎回点什么东西,所以期盼地望着思安。
思安从背后拿出一个小包袱,并不急着递给那个人:“你一定能把东西交到顾五先生手上吗?”
那人愣了愣,顾五先生是谁?但他也灵活应变,把东西交给二爷总是没错的,应道:“小的一定带到。”
思安这才把东西递给他,见他绑好,背在身上,又请他进去喝口茶水。
“不了,小的还得赶回临安复命,就不多打扰了。”
思安要给他辛苦钱,他却坚持不肯收,行了个礼就走了。
顾家也是在短短几年内成为雄踞一方的巨贾,这其中固然有那位宰相的原因。但单看这个随从的为人处事,也能看出一些道理。
思安回到玉茗居,看见韩湛竟然过来了,行礼道:“韩公子,您这是……”
“思安丫头别来无恙?你们姑娘在吗?我有事同她说。”韩湛憨厚地笑道。
思安进去询问了一声,才让韩湛进去。
夏初岚正站在窗边的矮几旁修剪花枝,几上摆着新摘的石榴花。她的侧影被日光勾勒出一道光晕,如同娇花照水,又翩若惊鸿,美不可言。那花枝在她手中很快被修剪成型,然后插入花瓶里头。
“姑娘,韩家大公子来了。”思安上前说道。
夏初岚微微侧头,看到韩湛低垂视线,双耳通红,问道:“你找我何事?”她没有依着二房的关系叫表哥,原也不过是韩氏的姻亲,何况她向来不喜欢韩氏。
她说话的声音清若银铃,似有一股兰花的香气幽幽飘来。韩湛更紧张了,两手紧紧地攥着:“我,我想……你……”
思安厉声斥道:“公子还请自重!”
韩湛连忙摆手解释道:“不,不是。我想你现在也许为了钱的事情烦忧,韩家愿意出三万贯,帮夏家渡过难关。”他一口气说完。
夏初岚看着韩湛,三万贯,好大的手笔。记得韩家老爷那日捐军饷,不过只肯拿出几千。韩湛却不敢与她对视,她的眼睛实在太过漂亮,好像能把人吸进去。
他立刻别开视线:“韩家和夏家本来就是姻亲,回去我跟我爹说,他会同意的。”
“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夏家暂时不需要借钱,也没有难关要渡。”夏初岚把手放到铜盆里洗了洗,然后拿棉布仔细擦干。
“可,可外面都说,夏家捐了十万贯的军饷,盐引要三年以后才可以兑换,眼下账目吃紧。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帮夏家和……你。”
夏初岚坐下来,拿起茶碗,淡淡地说:“我想你也知道,夏家有不少生意上的对手。他们四处造谣生事,无非是为了打击夏家。若夏家真的缺钱,我已经去四处想办法了,不会坐在这里与你说话。”
韩湛想想也是,夏三姑娘是什么人,她既然能拿出十万贯,自然是想好了退路,不可能把夏家逼入绝境。姑母以为夏家需要钱,需要韩家,还让他来表现,真是大错特错了。
他觉得多说无益,拱手一礼,便从正堂退了出去。
走了两步,思安追上来:“公子留步!”
韩湛侧头看她,不明所以。思安行礼说道:“姑娘说,还是谢谢公子的好意。以后夏家上下所需用酒,全都拜托给韩家了。下个月姑娘要去临安一趟,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一个月才能回来。到时候生意上的事情会暂时交给二老爷打理,买酒的契约,您尽管跟二老爷订就行了。”
韩湛没想到来这么一趟居然能接到这么大笔生意,有些愣怔。他原以为夏初岚看不起韩家,更看不起他,心里还存了几分怨怼。半晌,他为自己刚才的心思感到汗颜,郑重道:“替我谢谢你们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