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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鬼容长脸蛋,双眉上扬,果真是十分美艳。原本美艳之中还带着三分英气,而如今,美艳里一股怨气扑面而来,仿佛常年囿于狭小之处,不见晴空。跪在地上,膝盖以下的嫁衣破破烂烂,也难怪当时有人说了句。
谢怜与她定定对视一阵,才道:“宣姬?”
似是很多年没人叫她这个名字了。过了许久,这女鬼面容上郁结的怨意才幽幽散去几缕,眼里倏地闪过一道亮光。
她道:“……是不是他派你来找我的?”
这个“他”,谢怜猜想,自然是指那位裴将军了。
宣姬又追问道:“他自己呢?他自己为什么不来见我?”
她说话时那种热切的神情,那种期盼的语音,教谢怜觉得,还是不要说“不是”为妙。见他半晌不答,宣姬一下子跌坐在地。
她背靠着那尊英俊挺拔的武神像,大红嫁衣在地上铺成一朵巨大的血花,披头散发,满脸痛苦难捱之色,仿佛在受着莫大的煎熬,道:“……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这个问题,谢怜也没法回答,所以也只能保持沉默了。宣姬抬头望那神像,凄声道:“裴郎啊裴郎,我为你背叛我的国家,抛弃我的一切,变成了这个样子,你为什么不来看我了?”
她双手扯着自己头发,质问道:“你的心难道是铁石做成的吗?”
谢怜不动声色,听到这几句,暗暗思索,宣姬说为她裴将军背叛她的国家,莫非是指这位裴将军趁二人浓情蜜意之时从她口中诱骗情报,导致宣姬之国战场失利?她又说,是因为裴将军才变成这个样子的,“这个样子”,自然是指这幅断腿的惨状。宣姬是一位女将军,沙场之上,不可能身负残疾,那她的腿只可能是后来才断的,莫非是这也与裴将军有关?是否裴将军始乱终弃,才导致她怨气如此深重?
他虽是觉得自己所思所想的都很恶俗,但宣姬怨念如此深重,以致于要去戕害无辜之人的性命,尽管恶俗,也只得硬着头皮往那边想了。这时,庙外忽然传来一阵女子的尖叫:“救命啊!救命啊!”
谢怜与宣姬同时往窗外望去。只见若邪落成的白圈处,一人正拖着那绷带少年往外拉,而小萤则死死抱住那人的腿不让放,那人大骂起来,正是小彭头:“滚开!你个蠢货,把女鬼喊过来了怎么办!”
小萤大声道:“喊过来就喊过来,你比鬼更可怕!我……我宁可看女鬼!”
原来,方才被谢怜一绫抽晕过去的小彭头醒了过来,看到四周缓慢摸索的新娘们,先是吓了一跳,但很快发现她们都看不见人,他胆子极大,又莽头莽脑,想趁旁人都不敢动弹赶紧拖了这绷带少年下山去独领悬赏。他才不管这少年到底是不是鬼新郎,反正山下大家都传他是,那他就是。谁知小萤扑过来大喊大叫,把在四周游荡的新娘们和在明光庙内的宣姬都惊动了。谢怜一看又是他,心中只道刚才应该抽得更狠些,抽得他三天三夜醒不过来才好,喊道:“回圈子里去!”
小彭头一见一道黑雾向他袭来,慌忙往回撤,可他手里拖着个绷带少年,腿上抱着个小萤,终是慢了一步,瞬间被黑雾挟中,吸到宣姬手里。他回头一看,这个长发乱舞、阴气森森的女子,不就是方才躺在一地新娘里被他摸过的那具美艳女尸?
事到如今,他才终于知道害怕,大声惨叫起来,而宣姬五指一弯,从他后脑插|入,瞬间就把他整个头骨盖从一层厚厚的脑皮里剥了出来。
被剥出来的头骨盖热气腾腾的,还在张口大叫:“啊——!!!!”
白圈内的魂飞魄散的众人也张口大叫:“啊——!!!!”
小萤也被吓坏了,一边把那绷带少年往圈子里拖一边大叫,宣姬又朝他们伸出五指,谢怜闪身拦到她跟前,道:“将军,勿要再造杀孽了。”
他唤她将军,本意是要提醒她,她也曾是战场上冲锋陷阵,保家卫国的巾帼英雄。然而,宣姬一把抓碎了手中那个厉声惨叫的头骨盖,十分美艳的一张脸,此刻竟是有七分变形。她冷笑道:“他是不是不敢见我?”
谢怜无法,心道要不然先装作裴将军派来的周旋一番,然而宣姬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她大笑几声,猛地转身,指着那尊神像道:“我烧你的庙,在你地盘上作乱!就为你来看我一眼,我等了你多少年!”
她怔怔看了那武神像好一会儿,忽然猛地跳了上去,掐着它的脖子疯狂摇动起来,道:“你竟然还是不肯来见我,是不是你自己也知道对不起我?你看看我的腿!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我这都是为了你,为了你!你的心难道是铁石做成的吗!”
虽说身为局外人,谢怜并不想对谁是谁非予以置评,但依照他个人感观,实在忍不住心想:“你若是想见他,可否换个正常点的方式?若是有人想用这种方式见我,我反正是一点也不会想来的。”
那头的小萤终于和那绷带少年一起重新回到了圈子里,望着这边,担心地小声道:“公子……”闻声,谢怜对她笑了一下,示意不用担心。谁知他一笑,宣姬的脸瞬间扭曲了起来,猛地从神像上扑了过来,道:“你既不看我,爱看那些爱笑的女子,我便让你慢慢看个够!”
她虽然掐的是谢怜,话却是对那位裴将军说的。谢怜他本以为是宣姬自己嫁不了心爱之人,看到出嫁的新娘在轿子上幸福地微笑,心中嫉妒。却没想到原来是因为这位裴将军喜欢爱笑的女子,她便神智错乱地联想到这是要去嫁给心上人的新娘。难怪她把山下的明光庙都烧掉了,想来是完全受不了整天有女子在裴将军的庙里进进出出,与她分享同一尊神像。这女鬼不愧为“凶”,断了双腿,行动却极为鬼魅迅速,且被若邪打中后还这般力大无穷,掐得谢怜与她僵持不下。他正欲将若邪召来,却听一声大喝:“啊啊啊啊啊啊——”
那少女小萤见他与女鬼僵持不下,竟是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冲了过来,边冲边喊,似乎在给自己壮胆。宣姬根本无需动手,只是森森回头一望,她还没靠近便飞了出去,飞出数丈之外,头朝下,身子朝上,重重落地!
那绷带少年“啊啊”喑哑地大叫着奔了过去,谢怜也是一惊,坐起身子,后脑却蓦地一凉,宣姬五根手指已经放了上来,似乎也要像方才一般把他的颅骨也从头皮里剥出来。情急之下,谢怜右手猛地抓住她手腕,喝道:“缚!”
只听“刷刷”一阵破空之响,一道白绫应召而至,绕着宣姬缠了九曲十弯,将她五花大绑起来。宣姬双腿已断,躲避不及,“砰”的一声重重跪倒,在地上打起滚来,想挣开这道白绫,孰料它越缠越紧。甫一脱身,谢怜气都来不及喘一口,立即起身,朝小萤落地之处跑去。
若邪已收,众人还是不敢乱动,但也有几个大胆的村民习惯了那些摸来摸去的新娘,围了过去。那绷带少年跪在她趴地的身形之旁,手足无措,急得仿佛热锅上的小虫。没有一个人敢动她,都怕她摔折了什么要紧的地方,一乱动就折得更厉害了。谢怜迅速察看一番,心知再怎么小心也没用了,摔成这样,眼看是要活不成了。
虽然与这少女小萤相处并无多久,甚至说话也不多,但也知她虽相貌丑陋却心存善意,如此结局,实在让人心中沉重。宣姬在那边一时半会儿应该挣不开若邪,谢怜心道:“即便是没用了,也不能让她死之前还是这般姿态。”于是小心翼翼地把她翻了过来。
小萤脸上皆是鲜血,看得一旁众人啧啧叹气,她却还有一口气在,小声道:“……公子,我是不是帮倒忙了……”
虽说是没有帮倒忙,但,她也确实没帮上什么正忙。当时谢怜本来就要召动若邪了,根本不消旁人帮忙。而她那一树枝即便是打中了宣姬也不会有任何作用,何况她根本近不了那女鬼的身?如此说来,可以说是毫无价值的送死了。
谢怜道:“没有。你帮了大忙,你看,你一过来,引开了那女鬼的注意力,我才能抽空制服她,真是多谢你了。不过,下次再不能这样了,要帮忙须得先跟我说过才行,不然万一我没接上就糟了。”
小萤笑了一下,道:“唉,公子,你用不着哄我了,我知道我没帮上忙,也没有下次了。”
她说话含混不清,吐了口血,血里竟是混着几颗摔断的门牙,那绷带少年急得直抖,呜呜的不知想说什么。小萤对他道:“你以后,不要再下山偷东西吃了,被人发现,打死就完了。”
谢怜道:“他要是饿了,可以找我要东西吃。”
闻言,小萤目光一亮,道:“……真的吗?那,那真是多谢你啦……”
笑着笑着,那一对小小的眼睛里忽然流下两行泪水来。
她小声道:“我感觉我活在这世上,就没有几天快活过。”
谢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小萤又叹气道:“唉,算了,可能我就是……天生倒霉吧。”
这话听起来,着实有点好笑。而且,因为她鼻歪眼斜,丑得滑稽,如此血流满面泪流满面,看上去其实也很好笑。
她流着泪道:“可是,就算这样,我还是……我还是……”
说到这里,她便气绝身亡。那绷带少年见她死了,搂着她尸体小声啜泣起来,一颗脑袋埋在她肚子上,仿佛失去了这一个依靠,怎么也不敢抬起来。
而谢怜伸手帮她把双目合上,心中道:“你比我强。”
正在此时,一阵奇异的钟声传来。
“当!”“当!”“当!”三声巨响,霎时,谢怜一阵头晕目眩,道:“怎么回事?”
再一看四周,新娘们东倒西歪栽了一地,只有手臂还平举向前,直冲天空。一众村民也是倒地不起,仿佛都同时被这阵震耳欲聋的钟声震得陷入了昏迷。谢怜也是有些昏昏沉沉,一手扶额,勉力站起,脚下一软,半跪在地,幸好一人将他一扶,抬头一看,正是南风。原来那七名新娘进入森林中后立刻四下散开,南风几乎跑遍了整座与君山才把她们一个不漏地全部抓住,这才刚刚回来。见他十分镇定,谢怜立刻问道:“这钟声怎么回事?”
南风道:“不必担心,这是救兵。”
顺着他目光望去,谢怜这才发现,明光庙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列士兵。
这一列士兵个个身披铠甲,神采奕奕,凛凛生威,身上全都笼着一层淡淡的灵光。而士兵前方,立着一名颀长秀挺的年轻武将,分明不是凡人。那武将负手而行,来到谢怜面前,对他微一欠身,道:“太子殿下。”
谢怜还未开口相询,南风便低声道:“这是裴将军。”
谢怜立刻看了一眼地上的宣姬,道:“裴将军?”
这位裴将军倒是跟他想象的不大一样,也和神像大不相同。那神像英姿勃发,眉眼傲气横生,乃是一派带着侵略之势的俊美。而这名年轻武将虽也是俊美,但面容白皙,眉眼沉静得仿佛一块冷玉,殊无杀气,只有一派波澜不惊的冷静。说是位武将也可,说是位谋相也无不可。
裴将军看到了地上的宣姬,道:“灵文殿通知我们,此次与君山之事可能和我们明光殿颇有渊源,在下这便赶来了。没想到当真是颇有渊源,有劳太子殿下了。”
谢怜心想感谢灵文,灵文殿的效率哪里低下了,道:“也有劳裴将军了。”
而宣姬挣扎中隐约听到“裴将军”三个字,忽然抬头,热切地道:“裴郎,裴郎!是你吗,你来了吗?你终于来了吗?”
她被若邪捆着,再欣喜若狂也只能跪立起来。谁知,她把那武将一看,却是脸色刷白,道:“你是谁?!”
谢怜这边已经和南风大致讲了几句鬼新郎究竟是怎么回事,听她这么问,道:“这不是裴将军吗?她莫非是等太久,不认得了?”
南风道:“是裴将军。不过不是她等的那位。”
谢怜便奇怪了:“难不成还有两位裴将军?”
南风却道:“不错,正是有两位!”
原来,这女鬼宣姬等的那位裴将军,乃是明光殿的主神,而他们面前这位,则是明光殿的辅神,乃是那位裴将军的后人。叫的时候为了区分,都称这位为“小裴将军”。正统的明光殿里,是要一正一反供着他们二位的。裴将军为主殿正神,神像正对殿门,小裴将军的神像则设在他背面。虽为先人后辈,看上去却与兄弟无异。一门二飞升,也算得奇谈佳话一桩。
宣姬望了一圈,也没在士兵里望到她想见的那位,凄声道:“裴茗呢?他怎么不来?他为什么不来见我?”
小裴将军微微颔首,道:“裴将军有要务在身。”
宣姬喃喃道:“要务?”
披面的长发之下,她一边流泪一边道:“我等了他几百年,他有什么要务?当年他为见我一面,可以一夜横跨半疆,现在他会有什么要务?重要到他连下来看我一眼都不肯?有吗?根本没有吧?”
小裴将军道:“宣姬将军,请上路吧。”
列队中两名明光殿的士兵走了过去,若邪倏地从宣姬身上蹿了下来,缠缠绵绵卷回谢怜手腕之上,谢怜轻轻拍了它两下,以示安抚。宣姬任那两名士兵抓住,呆了一会儿,突然猛挣,指天骂道:“裴茗!我诅咒你!”
她这一吼声音甚是尖锐,谢怜一怔,心道:“这岂不是在当着后人骂祖宗?”
那小裴将军却是面不改色,道:“见笑了。”
宣姬兀自声嘶力竭道:“我诅咒你,你最好永远也不要爱上任何人,否则如果有那么一天,我诅咒你,像我一样,永永远远,时时刻刻,无穷无尽,恋火焚身!恋火焚身,烧尽你的心肝脾肺肾!”
这时,小裴将军对谢怜等人道了声:“失礼了。请稍候片刻。”并起食中二指,轻抵在太阳穴上。这是开启通灵法术的诀,他必是在和谁通灵。须臾,他“嗯”了一声,放下手,重新负于身后,转向宣姬,道:“裴将军让我转告您——‘那是不可能的。’”
宣姬尖叫道:“我诅咒你——!!!”
小裴将军微一扬手,道:“押走。”
两名士兵驾着疯狂挣扎的宣姬,拖了下去。谢怜道:“小裴将军,容我问一句,这位宣姬将会被如何处置?”
小裴将军道:“镇于山下。”
寻一座山镇住,这的确是天界对付妖魔鬼怪时常用的法门。沉吟片刻,谢怜还是道:“这位宣姬将军怨气颇重,对自己因裴将军叛国断腿之恨念念不忘,只怕镇压也不是长久之计。”
小裴将军却微微侧首,道:“她说自己因裴将军而叛国断腿?”
谢怜道:“她的确说过,是因为裴将军才变成这个样子,只是事实到底如何,那便不知了。”
小裴将军道:“若一定要这么说,也可以。为裴将军叛国是真。不过,个中细节,可能与旁人所想的情形不太一样。裴将军与她散后,宣姬将军为挽留,不惜主动奉上军中情报。裴将军不愿胜之不武,不取。”
……这可真是万万没想到,所谓的“我为你背叛了我的国家”,居然会是这样的。谢怜道:“那她说自己双腿断了也因为裴将军,这是……?”
小裴将军道:“她的双腿是她自己折断的。”
……自己折断的?
小裴将军平淡无波地道:“裴将军不喜强势的女子,而宣姬将军生性要强,这便是为何他们不能长久之故。宣姬将军心有不甘,对裴将军说,她愿为他牺牲改变,于是自行废去了武功,还折断自己双腿。如此一来,她等于是自断双翼,将自己捆在裴将军身边。裴将军未弃她于不顾,便收留照顾她,但始终不愿娶她。宣姬将军夙愿不得偿,含恨自杀,不为别他,只为让裴将军伤心难过。但,恕我直言。”
他讲话始终是那么一派彬彬有礼、冷静过头的神气,道:“并不会。”
谢怜揉了揉眉心,不说话,心道:“这都是什么人?”
小裴将军又道:“个中是非对错,我也不知。我只知宣姬将军若愿放手,原本不至于如此。太子殿下,在下告辞了。”
谢怜也一拱手,送他们去了。南风评价道:“奇葩。”
谢怜心想,他自己也是一位三界笑柄、著名奇葩呢,还是不要说别人了。这裴将军与宣姬之间的事,非是局中人,谁是谁非就不要论了。只可怜那十七个无辜的新娘,还有护送出行的武官和轿夫们,却是无妄之灾。
提到新娘,他立刻转眼去看,只见地上十七具新娘尸身,均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变化。有的已化为一具白骨,有的已开始腐烂,散发出阵阵恶臭。臭味熏醒了地上众人,他们悠悠转醒,见此情形,又是一阵大惊大骇。
趁此机会,谢怜神神叨叨地对他们散播了一通善恶因果报应论,告诫诸人下山之后须得多多给各位新娘祈福,想办法通知新娘家人来认领尸首,决不可做那贩尸的勾当,也不可做亏心事。经历这么一晚惊心动魄,又没了带头挑事者,众人听他讲话哪里还敢说别的,战战兢兢一一应了,都觉得仿佛做了一场噩梦,这才发现,昨天晚上怎么好像着魔了一样?这么多死人,他们当时怎么还能满脑子都只有赚钱?回头想想,自己都觉得恐怖。昨晚大家都在做,仗着人多,又有人带头,稀里糊涂便跟着冲了。现在心里后怕,倒也都老老实实悔过祈福。
天还未亮,恐山中还有狼群等作怪,南风刚绕山跑完一大圈,又要带着这么一大群人下山。他也不抱怨,与谢怜约定之后再一同商议那倒挂的尸林等后续事宜。
那绷带少年醒了之后,又坐到小萤尸首边,搂着她不说话。谢怜便也在他身边坐了,打了半天腹稿,正要出言安慰,忽然发现这少年的头在流血。
若是尸林的血,应当已经干涸了,可这血还在不断流下,只能是他受伤了。当下,谢怜对他道:“你头上有伤,解下绷带我帮你看看吧。”
那少年慢慢抬头,两个布满血丝的眼睛望他一下,似在胆怯犹疑。谢怜微微一笑,道:“别害怕。有伤的话是一定要包扎的。我保证不会被你吓到。”
那少年犹豫片刻,转过身去,一圈一圈,慢慢地解着头上绷带。他动作很慢,谢怜很有耐心地等着他,心里已经在思索接下来的问题:“这少年肯定是不能再留在与君山了,那他能去哪里?总不能跟我回天界。我自己都有上顿没下顿,须得想个稳妥法子安置他才行。还有,青鬼,戚容……”
这时,那少年摘完了绷带,转过了身。
而当谢怜看清了那张脸后,感觉周身血液都在瞬息之间褪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