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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明,整座皇城笼罩在一层阴霭之中。
文忠候府附近一带,死一般的沉寂,昨儿那一宿闹腾,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文忠候府各处门口,却出现几个门神般面无表情的侍卫,佩着刀剑,静立两侧,大门六人,偏门亦有四人,还有一列六人一组的,正围着文忠候府高墙四下巡逻。
素妍乘轿与来时一样,云淡风轻地回王府。
临离开时,虞氏拉着她的手:“你这孩子,王府闷了回家来坐坐。家里热闹,想吃什么与娘说一声,为娘令人给你送去。还有啊,你身子弱,可得照顾好自个儿……”
她又不是小孩子,可虞氏絮絮叨叨地叮嘱了一大堆,又让小厮婆子们搬了十几坛上好的果子酒、百花酒。
近了王府,素妍立时就发现,府里增加了人手,许多侍卫还是生面孔。
府门外,跪着几个瞧着面熟的丫头婆子与男仆。
“门丁大哥,求求你了,快去与老王爷通禀一声,我家郡主被御林军抓进天牢了!”
“奴才是叶家大房的管家,叶家罪不至死,还请老王爷帮扶一把,就算是瞧在我家大姑太太服侍老王爷二十多年的情分上……”
几个人七嘴八舌,有的磕头,有的央求。
侍卫佩着刀剑,冷眼瞪着众人:“我等奉刑部之令,严厉把守王府,也防万一。”
下人们不停央求,门上的管事婆子道:“你们回去吧,昨儿我家老王爷中了暑气,还病着呢,发了话下来,近日谁也不见。”
素妍的轿子在大门前停下,白燕拿快奔几步,欠身道:“几位侍卫大哥,我家王妃回娘家归来。还请放行!”
管事婆子出了大门,打起轿帘,素妍摇着锦扇移步,腰间挂着一串玉玲珑腰带。内里是绯色的亵衣、亵裤,外面只罩了一件冰蚕雪丝夏裙,挽着松松的发髻,戴着珠钗、珠花,竟道不出的清丽出俗,行止如风,衣袂飘风,随着她的出现,众人鼻息尖掠过一丝清凉的馨香,沁人心脾。
侍卫们不敢多看。齐齐垂下眼帘,唤声“左肩王妃”。
相求的丫头婆子齐齐奔涌过来,七嘴八舌地道:“求王妃救救我家郡主……”“王妃救救叶家吧!”“王妃,我家二郡主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素妍只觉脑袋吵得晕。“一个一个的说。”
声音清脆,却带着一份严冷。
青霞郡主的丫头道:“我先说!”跪于膝前,“昨儿三更,突然就有御林军包围了威远候府,二话不说就冲了进来,我家候爷、世子与二公子都是判党,将所有人都赶入前院。所有主子被打入天牢,只留了下人在前院里。”
威远候府所有人都被抓了!
素妍眨着眼睛,她虽猜到了,看来新皇是一早就打听清楚了,哪些人与判党勾结,哪些人是对自己忠心耿耿。对于忠心的,派人保护,对于背里叛逆的,一律打入诏狱。
另一个婆子禀道:“老奴是紫霞郡主府的,昨儿三更二刻。刑部官员带人把郡主、郡马及小姐、公子们全都带走了。今儿一早,老奴费了好大的工夫打听,才知威远候府也出事了。”
又有叶家管事道:“请王妃救救我家老爷、太太,我家老爷被人诬告,关押于大理寺大牢。”
素妍可不是菩萨,更不想管这些不相干的事,再则叶家做孽的事,她早有耳闻,大理寺捉人,向来讲究真凭实据,“既是大理寺抓的,他们总有个名目,我虽是王妃,也不能仗着自己的身份无理要人。你且回去吧,等大理寺审理了案子,总会给个说法。”
任人都听出来,她不想管。
素妍吐了口气,“你们要求,不是该去找叶六爷么?”
叶管家愕然望着素妍。
叶六爷……
虽然皇上赐姓税,但这姓氏随时都可以夺去,亦能随时将税长庚还原成叶沛。
一侧,还有一个妇人,素妍瞧着眼生。这妇人一袭素灰袍,倒更像是哪个庵堂里的居士。
妇人走向前来,行了佛礼,“妇人是无色庵待发修行的卢氏,奉人之命,特来给王妃送一封信。”
素妍伸手接过,看了信封上的写,一眼辩出,这是孟氏的笔迹,“你随我入府。”
身后,传来丫头婆子的急呼:“王妃救救我家郡主!”
她冷冷回眸,目光如剑,没有得意,只是犀厉:“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猛一调头,抬步进了大门。
白茱正与江家的轿夫、小厮们说话,打赏了他们一些茶钱,令他们回去。
婆子高声道:“王妃,我家郡主也是王爷的姐姐!血脉至亲,不可不顾!”
“且先问问你家郡主,可曾真心拿我家王爷当兄弟?”
她不说多话,只领了那居士翩然而去。
回到琴瑟堂,素妍拆了书信,看了一遍。
居士静立在侧,“孟氏原说王妃许是不愿帮忙的,可好歹还请回一封信。”
素妍握着书信,看着里面的字字句句,这是孟氏要她出手救宇文轲一家的信,宇文轲乃孟氏堂姐孟桑青之子。
孟氏当年为了这位堂姐,牺牲自己,成全孟桑青。
孟氏这一生,亏欠自己,有负于江书鹏几年的情深,对不住江传堂,却唯独对得住宇文理、对得住孟桑青母子。
明知宇文轲身犯重罪,却要她出手相助。
素妍一面看信,一面又暗中观察这妇人,只觉她神色有异,似在期盼什么,又有惊慌,她微眯双眼,当真是奇了。“信就不必回了,我派名得力的侍卫去庵堂回话。”
孟氏若真要救,早在两年前就求上门了,不会是在混乱的当口。
素妍越想越觉不对!
“这大热的天,不必劳驾侍卫来回奔波!”
“如此也好!待我写了信。再与居士细说,还劳你转告孟氏。”
素妍唤了青嬷嬷与紫鹊进来,“小心招呼客人,我去小书房写封信。”
她进了小书房。白燕在一边砚墨,素妍在一边写了几个字,取了信封,对白燕道:“照着这几个字,抄到信封上。”
白燕不解,“王妃……奴婢的字也太差了。那就多练习两遍,直到能入目了再写,这是楷体,只要写得工整就好,除非是深谙书法之人。很难分辩出优劣。”
白燕不敢多说,拿了笔,在一边的纸反复练习了几遍,素妍扯了张白纸叠好,看了白燕还工整满意的字。将信纸放了。
白燕越发迷茫,素妍居然将白纸装了进去。
“白燕,你马上去外院找童英和韦雄,告诉他们,这个居士形迹可疑,让他去找大门外的侍卫,一定要小心监视此人的动向。不许把人跟丢了!”
白燕应声,出了小书房,去寻童英。
二人觉这事态重大,韦雄去大门寻宫里来的侍卫,童英继续留在外院,却在暗处观察着那居士。
素妍将信递给青嬷嬷。“给居士吧!”她吐了口气,“此事,事关重大,我亦不敢保证能否救出人来,但我愿意一试。孟氏近来可好?”
居士垂首答道:“还好。”
素妍很想再多问几句。却又怕惊了她,“来人,送居士离开!”
紫鹊说了句“请”,领着她出了琴瑟堂。
居士出了府门,立有韦雄领着侍卫暗中跟上,就如素妍猜想的那样,她并没有出城,而是在城南一带兜绕了一圈,竟入了皇祠街。
*
养性殿。
新皇伏案阅奏章,听罢石福的禀报:“宇文琮之子宇文轾进皇城了?”
石福忙道:“正是!今儿一早,有个居士打扮的妇人去见左肩王妃,以孟氏之名,求王妃救出钦犯宇文轲,被王妃瞧出了端倪,令人禀报了宫里侍卫,一路跟踪,竟然发现那假居士进了皇祠街南十七号,暗卫们发现,她要见的人正是宇文轾!”
素妍竟发现了异样!
看来宇文琮急着要救出宇文轲。
他雷霆之间,铲除了襄助宇文琮的几大门派,就连流星阁也捣毁了两处分舵。
他若仁慈,便会给自己埋下杀机,“继续盯着,活的不行,给朕就地射杀!”千古帝王,名留青史者,哪个不是手染鲜血。“淮阳王当真可恶!竟与宇文琮狼狈为奸!”
石福抱拳道:“皇上放心,估摸最迟今晚,我们的人就能抵达淮阳王府,淮阳王的家眷妻小一个都跑不掉。”
“不!”新皇一口更正,“宇文辕父子而今还在洛阳龙虎山庄!他们以为藏在洛阳,朕就奈何不得,待朕抓捕了朝堂乱臣,再来收拾这些江湖中人。一个个的全是乱臣贼子!妄想染指朕的江山,当朕是昏厥无能之辈?”
石福静立,看着一脸杀气的新皇,敛住呼吸。
素妍,被江舜诚称为江家的福星,同样也是他的福星,她一个发现,竟钓出宇文琮长子宇文轾来。
石福领命退下,领人严加看管皇祠街,现在,朝中判党已尽数捉拿下狱,剩下的就只皇祠街的人还没动手了。
新皇想抓宇文辕父子,可他的家眷远在淮阳,人在洛阳。
原是一早就要抓的,但他只派人看住了他的家眷。
夜里,宇文轾小心离开皇祠街,刚出来不久,就心觉异样,一阵不安,急忙往前面奔去,走得越远,越能看到周遭诡异的黑影。
不知走了多少条街,他一抬头,看到了“珊瑚县主府”几个大字,轻唤“崔珊表妹”,纵身一闪,翻墙进入府邸。
阁楼里,崔珊端坐琴台前,反反复复弹着同一首曲子。
寂寞如无边的黑夜,包裹在周围,崔家遭逢巨变,她变了,崔瑶变了,她的母亲也变了……所有人都在变。
宇文轾张望四下,好歹是表兄妹,崔珊总不至害他性命。如此一想,他纵身进了阁楼,崔珊似听到脚步声,大喝:“谁?”猛然回头,却见帷幕之中立着一个蓝灰锦袍少年,瞧着眉眼,令她忆起了宇文琮,他的七舅宇文琮,居然不顾兄妹之情,拿她崔家为饵,害她祖父、父亲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