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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屋正中间,原本鬼王悬浮的半空中,无中生有地幻化出一大团银白色实体,正在迅速膨胀、变形,看上去越发像个魁梧的金属人像,脑门上明显生出一对扭曲的尖锐犄角,反射了火龙的光和色,时而呈现出金红。
我见自己所站的位置跟维兰还有一段距离,便大声向他汇报“战魂”的情况。他没吭声,但一脸慎重应该在听。这时战魂一扭头,朝我的方向劈空就是一爪!眼看着来不及躲,忽觉腰背被什么东西往左后侧一吸,转瞬间看到的已是战魂背面,而它刚才那一爪在空中留下一道银白色的“刃光”,直触到石壁,银星四溅。
“它能听见声音!”我激动地说,“鬼王带着我瞬移了!它能劈到墙!攻击能在空中停留!不是残像!是实体的!”
这会儿工夫鬼王又带着我瞬移了两回,插空抗议道:“你不能帮他。”
“凭毛?”我表示理直气壮,“要说公平,他本来也不该两眼一抹黑地上阵。”
大概发现追砍一直没砍出什么结果,战魂不再理我,硕大的脑袋重新转向维兰。
“一点钟十米处!啊!”我大喊,紧张地盯着他用不怎么灵便的动作险险避过攻击,又聚起一道半月形的风盾将战魂生生扇了出去,一时忘了说话。
“我感应得到它的位置,只是不知道它对什么有反应。”他的声音穿过风墙。“接下来我会一样样尝试。”
我懂了,实时通报试验结果是吧?“嗯!”我大声应道。
“别担心!不是最讨厌的类型。”他甚至匆匆笑了一下,右手握着什么。拳头压在嘴上低声念咒,指缝中迸射出熟悉的白光,原来是魔晶。
他最讨厌的当然是灯神那一型。暂时看来,这位战魂的主要攻击方式是砍砍砍,削削削,对于灯神魔法虽然没毕业但是魔力值颇高的维兰来说,至少不算最糟。
在魔晶和咒语的加成下。火龙迅速膨胀起来,塔屋有限的空间顿时显得十分逼仄。龙翼扇动得不太爽快,到后来几乎容纳不下。我躲在鬼王的寒潭里,竟也隐隐感到热烫;斜睨她一眼,只见那张看不清面目的小脸微微仰起。专注地朝向前方。
这红色火龙是维兰的家传魔法,据说德加尔家徽上的红龙就是以它为蓝本。它似乎看得见敌人,此刻正呼啸着围作一团,战魂被裹在中间几乎看不到了;片刻后,从不停喷吐的龙焰中,一些细弱的银白色流质断片旋转着飞出,啪啪地溅在石壁上。一开始我还以为那是战魂被甩出来的“残骸”,却见它们像活了似的在石壁上游走,顿时醒悟:它能碎身重组!
我刚把这一发现汇报给维兰。他就及时改变了战术,火龙骤然扑向他,旋转着化为风盾将他包成一只茧。随着风盾的颜色越来越淡。战魂“残骸”化成的暗器也被嗖嗖地挡在风盾之外,掉落在地面上,融化后急速汇聚到一起,上升,眼看着就要再度成形。
维兰突然单膝下跪,左手五指张开抵住岩石地面。口中喃喃有声;右手指缝中,魔晶发出的光芒由耀眼的白色渐渐转黄。橙,变为暗红。
我看见雪白的霜花沿着他掌下的石壁往周围蔓延,意识到温度已经不同了,但我躲在鬼王的长发下反应迟钝,只觉先前的热烫变成了刺痛;当我终于能分清这刺痛来自寒冷,他周身的风盾已经重又解开,挟带着冰凌和雪花一圈一圈地往外扩张,很快刮到正在重组的战魂,迅速围绕它包裹起来。
一边包裹,一边上冻,大约半分钟后,正前方就出现了一支粗壮的冰冻纺锤,上接顶心下触地心,半透明的介质内部,隐约可见战魂被凝固在一个飘飘艳艳的姿态,与其说像琥珀,倒不如说像琉璃。
冰魔法的关键在于控制热量,归根结底仍属于火系魔法;元素魔法学一圈下来,他最擅长的果然还是这一类。
“我困住他了,对不对?”他问。
“嗯……”我细细观察冰柱中间那些纠结的银色平面和曲面,猛然发觉不对劲,“还在动!像烟一样!冰挡不住它!它想出来!就快出来了!”
他闻言低头,将右手也撑在地面上,手指摁着魔晶。
我不知他做了什么,看起来他好像放弃使用元素魔法了,因为四壁的霜花慢慢地消失不见;冰纺锤仍在,但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竟似渐渐缩小了——果然是错觉,冰疙瘩还那么大,变小的是里面的战魂。它努力想要出来,但动作极其缓慢,时光的流逝也仿佛变慢了。
漫长的时间过去,战魂变得只有初始的一半大小。我扭头看了看鬼王,难道这样还不能断输赢吗?
维兰保持这个紧张的姿态纹丝不动已经好久,我不禁担心他吃不吃得消,心念所至,人就朝他走近了一步。就在这时!鬼王的长发突然用力拽了我一把,我一个趔趄,脚下竟漂浮起来——其实,漂浮的不是我,而是她用长发制造出的这个小结界,像青白色的水母,在黑暗的深海中摇摇晃晃地上升、起伏,而我是挂在水母触手上的浮游生物。
“现在出去很危险,”她轻柔地说,“他的魔压充满了整个空间。”
……如此说来,战魂变得这么小,是被他魔力“挤压”的缘故?可为什么冰纺锤还有他自己没被压扁呢?我觉得有些难以理解,但这事儿我不懂,此刻也不敢问,怕维兰听见了分神。无论如何,他的魔压显然影响了空气的浮力,所以我们才飘得起来。
只听鬼王道:“战魂深具魔力而无实体,这样做,确是战胜他唯一的方式。现在你当明白,神殿门户大开,反无胜算。”
我想她的意思大概是,空间封闭得越小,魔压越不容易分散。维兰没反应,看来真的非常吃力。
又过了很久,战魂只剩下银白色的一根竖条,从手指粗细缩到温度计里的水银柱一般,我紧盯着它,直到它终于消失。几乎就在这一瞬间,维兰手肘一斜,一声也没吭就歪倒在地上,空荡荡的冰纺锤应声而碎,化为昏暗中一片朦胧星光。
我挣扎着想扑过去,鬼王的长发放松了束缚,下一秒钟我已经跪在维兰身边,手忙脚乱地把他温凉的上半身搬到我膝盖上来。他没有失去意识,只是力竭,从手臂到指尖都在瑟瑟发抖;我看不清他,凑近用鼻尖把他的鬓发蹭到一边,才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湿了双眼。他慢慢咧开嘴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轻声道:“嘿……”
我吸吸鼻子,抹抹眼睛,把他手边掉落的魔晶收起来。他手指动了动,轻声叫我帮他揉手臂。我连忙答应,从上到下捋着他弯曲的右臂——这并不容易,因为整个儿硬梆梆的。我一点一点地捏,渐渐地,抖得没那么厉害了。
鬼王的声音再度响起:“作为阎浮王的后裔……尚可。”
听她那意思,维兰拼死拼活顶多能混个及格。
“我可以送尔等至乌比阿处医治休憩,或直接送往气旋处。”
维兰没回应,安静地枕在我腿上调息了一阵,缓缓抬手到侧后方的龙形纹章上。这一次,四壁像以往那样明亮起来,血红色纹路随之蔓延,叠在荧荧青光上略显诡异。
他刚才一直杵在这个位置,右手向后一摆就能摸到纹章,大概不是偶然的。
读取祭坛秘存也需要魔力。“他确与你有协议。”他说完便昏睡过去。这是我第一次见他魔力耗尽得如此彻底。
“怎样?”鬼王问我。
维兰最后那句话其实是对我说的。我琢磨片刻,朝她点点头:“麻烦您了。”
她的透明长发像巨网般笼罩下来,我只觉头上一凉,眼前一黑,不知意识是否出现过断层,总之再一睁眼,已置身于一片陌生的金碧辉煌。
十三岩桫堡的精雕细琢也曾让我咋舌,考虑到这里多半与血族女王的迷宫有关,其工巧程度达到新的高峰也就不足为奇了。虽然我目前看到的只有地面而已。
话说这真的是地面么?我环顾四周,总觉得自己正坐在一面圆形表盘上,遗世独立于宇宙间。表盘自带朦胧光,足有图灵城市广场那么大,边缘清晰可见,此外便是灿烂星空。表盘仿佛脱离了星体,但如果真是这样,重力来自哪里呢?
表盘由一圈圈宽窄不一的同心圆环组合而成,明显在以不同的速率同向或反向转动;材质有的像宝石,有的像金属,还有的甚至不一定是固体,但都刻有流水样花纹,连那些貌似非固态的材料上都浮动着风格相似的涟漪。我数了数,共有十一环接缝。
中心圆盘看起来摸起来都像银色的金属,质地坚硬,和钟表一样被十二等分,每条等分轴都是一长串不透明的血红色石头,石头上镌有纹路,略像龙族文字的变体,我看不懂;夹在等分轴中间的12个金属格里也有纹路,跟文字相比就更像流水,似乎与外围的流水纹相对应。
我心里渐渐有谱了:这是一件“活动锁”。如果我猜的没错,它至少有十二条通道;要是外围圆环可契合的纹路不是唯一的话,通道就更多了。
该往那个方向走?
我望向身后漂浮在圆心上方的鬼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