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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了闭门羹,缩回脑袋,心想刚才这短短的几句话并非没有收获。
首先,他自称“‘鬼哭者’和泰南”,是否意味着,眼前的他同时拥有两个人格?那么,“称赞”我的那一个,究竟是谁呢?他所说的“聪明”又指的是什么?
如果“鬼哭者”一直哭,他身边的人就得一直堵着耳朵——这个推论太显而易见了,谈不上“聪明”。那么,他是说我故意提出这个问题很“聪明”吗?他是否察觉到了我的意图?他这么在意这个问题,是否暗示了推论本身的价值?也就是说,很可能为真。
假定“鬼哭者”一直哭,他身边的人不好过,意味着泰南也不会好过——亲友不得不“失聪”,泰南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和最亲近的人一起离群索居,要么长年忍受旁人的癫狂。总之很悲催,除非泰南根本不在乎,或者他只想跟“鬼哭者”你是风儿我是沙。
泰南和“鬼哭者”的关系,或许是最关键的两个问题之一;另一个是“他俩在这样悲催或疯狂的境地下将会采取什么行动”。
维兰忽然动了动,转头对灯神说了句什么,后者一边诡笑一边回应。我通过手语了解到他们对话的内容——
“以你的能力,为什么到今天才对血族国发动总攻?”
“……谁说我打算发动总攻了?”
“别告诉我你只是来跟乌比阿聊天的。”
“如果一切进展顺利的话。”
……这说明不了什么。他所谓的“聊天”也可能是“缴械不杀”之类的宣战威胁,所以他其实没有回答维兰的问题。但维兰关注的“点”的确耐人寻味。如果泰南的目的只是征服,应该早就有此实力才对。几千年来前线一定有过很多次虚空。他在等什么呢?莫非泰南和“鬼哭者”意见不合?
黑暗中不时经过一些纹饰各异的洞口。可能通往其他地下城。泰南不断抛出阴影状的魔法物质,既“封”住了洞口,也让来时之路显得更加昏晦。维兰问他那是什么,他说这样就不会有人来碍事。
“致命?”
“只是让他们找不到正确的出口。”
不单是这样。我“多心”地想。这样我们逃也不好逃。不过,这种作用于感官的“迷路*”会影响维兰自带的导航仪么?维兰也不知道。
赶路的三个汉子都是体力超人,疾行好几个小时只暂歇过不到十分钟,隧道影影绰绰的轮廓几乎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我一边默想。血族女王要是还没注意到这里的异动未免也太迟钝,一边不由得眼皮开始打架。因为先前那场婚礼的缘故。我已经有超过30多个小时没阖眼了。迷迷糊糊中感觉维兰调整了姿势,把我的脑袋安放在他的颈窝里,于是我更好放松了。……
睡了不知道多久,我被惊醒了。不知是因为突然出现的强光,还是因为抱着我的那个人突然开始跳来跳去——眼前一片红,像在家一觉睡到太阳最浓的大中午然后被我妈无情地揭了窗帘一样;我本能地紧闭眼睛适应了一会儿,费力地眯缝开来,隐约看见耀目白光中布满了碧绿的“雨丝”,无声但迅疾地飞舞,再定睛一看,好多人!
确切地说,都是人影。因为他们动作太快了,又或者是维兰太快了,导致相对速度过高。我完全看不清。他们在攻击我们?
我动了动脑袋,贴着维兰的下颌困惑地咕哝:“他们是什么人?怎么……呀!”好疼!什么东西扎了我!
他压低身子似乎想多掩护我一些,同时用很大的劲儿掐我的手指,我渐渐反应过来他在用手语说:“……仔细看周围,告诉我怎么走。用手,别发出声音。”
我心中一凛。他看不见!然后马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我们被伏击了!应该说,是泰南一行被伏击了。因为我已经看见那个蓝莹莹的家伙正在白光笼罩的另一头手舞足蹈,离我们大概有十几米远,体表金光流动,一手用漂亮的动作化解攻击,一手探向外,迟疑地上下摸索,看样子也失明了。
造成他们失明的原因应该就是这强光。他们一直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自然一照一个瞎。这多半是血族女王的手笔,不得不承认,非常有效。话说卡略.素牡在哪儿?
壮丽恢宏的魔法暴雨笼罩着我们,无数有形无形的攻击从各个方向直冲过来。一些被守护戒指拦住,在身前化作四溅的星光;还有一些拦不住的,刺中身体时而如冰封,时而似火烧。维兰的情形也差不多,谢天谢地他身上揣了“摇篮曲”,但我还是隐约闻到他的血味,香甜得勾魂摄魄。我们必须离开这里,不然就算没被打成筛子,也会招来越来越多的嗜血疯子。
在维兰的掩护下,我尽可能冷静地审视周围——景色已经不同,不再是曲折漫长的隧道,而是无边无际的旷野,强光照亮的只是其中一部分;既搞不清我们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也看不出这里究竟是露天还是一个巨大的地穴。
地面是雕刻着纹路的黑色岩石。伏击者为数众多,统一着素,胸前像戴着什么大功率灯具似的,迸射出耀目的光芒,应该就是这强光的光源了;大多白肤白发……咦?他们长得全都一样!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现在不是大惊小怪的时候,我自行理解为这是大规模养殖的结果,努力想在克隆人的浪潮中找到一处可以立足的礁石……然后我看到了,在2点钟方向,强光极限之处,一座门户大开的黑色锥形塔。有着微微扭曲的棱,造型像极了幽冥之境的那一座,体积大约是它的一半。
我马上捏着维兰的手指向他汇报。这时留意到另一头的灯神泰南,不知是听见了声音还是怎么,摸索着似乎想往我们的方向而来。
维兰瞬间就做出决定,紧握着附有魔法伤害的乌金标枪,一边猛戳靠近我们的克隆人,一边奋力朝锥形塔跋涉。
他不用火龙,也不让我发声。显然意在甩开泰南。尽管前往锥形塔不一定是个好主意,但他既然认为眼下摆脱泰南更重要。我也就不去质疑,而是集中精力描述路况——左,右,前。左前,右后……他两只手都腾不开,所以我像青蛙一样挂在他背上。我们配合得相当不错,常常我还没写完,他已经做出了正确的反应。
他的动作前所未有地野蛮,简直是在砍杀!每一次挥臂释放出的力量都仿佛会把我甩出去,所以我必须也绷紧身体,牢牢夹住他,连带着在他颈椎上写字的力道也大了。不然好像就没法及时传递给他似的。克隆人的体液和碎肉时不时迸射过来,貌似没什么气味,但是冰冷刺骨。
十几分钟后到了锥形塔门前。维兰解决掉最后的路障;泰南在后面被包围了。看样子一时挣脱不开。门洞里黑漆漆的,仿佛存在一个结界,强光被挡在外一丝儿也进不去。我不禁紧张起来:里面会不会另有玄机?但我刚把这一疑虑表达给维兰,他就果断迈了进去,不知是因为他反正看不见,无知无畏。还是因为他正处于魔挡杀魔的高昂战斗状态。
……我也只能认了。
幸运的是下一秒钟我们并没有受到灭顶之击,也没有掉进什么不知名的所在;小战神的脚步依旧很稳。但我使劲闭了一会儿眼睛再睁开。还是什么也看不清。好在,他对祭坛的经验在此处也行得通,不多久便摸到机关。我看着身后那片白茫茫的三角框缓缓缩小,没有克隆人追进来。门石刚一闭合,他便放出火龙,气势汹汹地扫荡一圈,沿着三条棱直冲而上,照亮了整个房间。
这时他揉了揉我的耳朵,空气流动的呼呼声再次冲入耳道,问我看见了什么。
空荡荡的,像我们以前进过的那些祭坛一样。
但它为什么敞着门呢?不会是个陷阱吧?
我如此这般地说了,他勉强地笑笑:“走一步算一步,反正咱俩在一块儿。”他透亮的眼珠映着火光,微微转动但视线明显没有聚焦。
我立马又揪起心来:“还是看不见?”
他抿了抿嘴角,闷闷地“嗯”了一声,片刻后又强打精神安慰我:“别担心,应该只是暂时的。就算一直不好,咱们进了祭坛,就离回家的路不远了。我的眼睛不是还在么?不管有什么问题,贝叔一定能弄好的。”
他提到贝叔,让我想起法米亚,但在祭坛里没法联系她。
稍稍放松下来,我们脱掉沾满克隆人残渣的斗篷,坐在地上检查伤口。他说闻到我身上也有血的味道。可是,那些克隆人为什么没抓狂呢?难道他们不吸血?
“他们不是活人,”他平静地说,“应该是‘禁尸’。路上那个血族提过。”
“禁尸?”
“血族女王的近卫军,一群受魔法驱使的尸体,没有思想,没有感觉,所以不受‘鬼哭者’影响;而且没有气息,所以很难被察觉。”
“跟强光简直是绝配,”我想了想说,“卡略.素牡没提醒过有这个战术吗?”
“没,他只知道他们不是活人,别的是我刚刚体会出来的。要不是你看见了,我都不知道旁边有人。”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打个寒战,不放心地转动脑袋再次查看周围……嗯,没发现什么。
“他们是魔傀儡吗?”我试图用有限的知识理解“禁尸”。
“不,是死魂术,”他顿了顿,“……倒像是亡灵法师的作为。”然后沉吟片刻,忽道,“卡略说他从来没见过女王的真容。”
我表示惊讶:“他不是……据说是,女王身边的人吗?”
“我也觉得奇怪,他没有细说,但我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因为这是他在说禁尸的时候随口带的一句,泰南没有追问,所以我觉得他应该早就知道。你怎么想?”
“……我觉得这个女王很古怪,”我犹豫道,“泰南会不会是知道了什么,才敢来单挑的?这场伏击在他的计算之内吗?”
“强光一出现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不知道他什么反应。”他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跟咱们没关系。”
我知道他是因为视力被夺产生挫败感,才会声称无所谓。此刻见他神情落寞,不禁心疼,便贴过去磨蹭他的脸颊,语气轻松道:“再难的情形咱们也能闯过去,你有我呢,我会保护你的!”
他露出微笑,配合地蹭回来,然后拥住我,怀抱渐渐收紧。几分钟后他低声说:“……我去试试这里的机关。”
他把血涂抹在龙形纹章上。很快,龙翼张开与尾尖相触,一弧青光闪过,纹章凹陷下去。如果像以前那样,接下来四面石壁都会发出朦胧光芒。
等了一会儿,什么都没发生。我迟疑地望向维兰,不知他察觉到没有。
“……没动静,”我试探道,“会不会是……”巨龙德加尔还没渗透进来?所以这座祭坛不认维兰的血。这当然也是很有可能的。
他沉默几秒,再次向纹章伸出手去,伸到一半却临时变了动作,一把将我拽到身边,冷声道:“这里还有别人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