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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正准备热火朝天开挖的步兵第9连在内,被分布在近3公里范围内的9000人都停下手中的活儿,站在原地倾听来自于广播中这个听着就让人心旷神怡的女声。
年轻的新兵和老兵也终于知道团部的那帮通信兵们在旷野中奔波了近2个小时是干啥了,原来他们是牵线放广播,让所有人都能听到这名著名战地记者的声音。
是的,很多人都想起了柳雪原的名字,那还是他们在路途上看到报纸上关于来自北方战场的报道,柳雪原用一个个和他们身份差不多的士兵勇于牺牲的故事,让他们热泪盈眶的同时也热血沸腾,只恨不得飞到淞沪和狗日的小鬼子狠狠干上一场。
其实,不光是旷野中,环绕整个松江城的城墙边,密密麻麻的地下管网里,无数个正在忙碌的士兵都停下了自己脚步,侧耳倾听着这个美丽的女声。
柳雪原这一次,是对着整个松江城进行广播,无差别无死角广播,在第43军军长郭中将的授意下,全军所有通信人员全部投入到这次由柳雪原提议的战前动员广播的工作中。
做为一军之长,陆军中将深知宣传的重要性,一支被注入灵魂的军队,远比以金钱和强迫来得可怕的多。而柳雪原,就是这个时代中国,最优秀的战地记者,没有之一。包括他自己,都是柳雪原的粉丝,她的每一篇报道,他都看过,也为前线官兵奋勇杀敌而心潮澎湃过。
“请原谅我刚才称呼中的疏忽,应该是第43军全军的弟兄们,江苏省第三行政督察区保安团的弟兄们以及不惧日寇而留下来帮助将士们挖掘战壕和提供热水的松江县父老乡亲们,雪原是战地记者,一直以来从事的都是文字工作,我已经习惯于用笔来讲述雪原在战场上看到的那些人和事,这种坐在麦克风面前和大家见面的形势尚是第一次,若还有口误的话,还要请大家继续原谅,如果不太乐意,那就看在雪原只是个小女子的面子上,还是原谅吧!至少,我看中的那个男子,选择原谅我的时候居多。”柳雪原的声音再次在广播中响起。
柳雪原的道歉之语很幽默,甚至还带着年轻女子特有的调皮,但其中蕴藏的更多是真诚。
在指挥部大楼里,坐在一旁的陆军中将眼中闪出欣赏,很欣赏。
这名战地记者,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勇气,但就这么一句话,却又体现出了她足够的智慧。
这句话,很接地气。用一个很邻家女孩的形象迅速代替了原来官兵中憧憬的女神形象。说白了,柳雪原就用这样一句道歉,迅速拉近了她和官兵以及百姓的距离。
果不其然,旷野中和城墙工事里的官兵们都微笑着裂开了嘴。
女神固然令人向往,但对于这帮大老粗们来说,他们更喜欢看得见摸得着的人和事。如果可以,他们不会多看雾里看花遥不可及的仙女一眼,而会更多的将目光投注在家里安排的未来媳妇儿身上。陪着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给他生娃的,是自己的婆娘,而不会是仙女不是?从这个认知上来讲,他们要远比未来七八十年后的男子们追寻所谓的爱情要更实际的多,其婚姻关系也要更稳定的多。
饭都吃不饱的情况下,谁会去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换句话说,未来的那些动不动就高举着自己终于找到爱情背叛婚姻和家庭的男人和女人们,都可以总结为一句话,吃饱了撑的。
“好了,不多跟大家说题外话了,因为我身边坐着的郭军长已经在擦汗了,想来,他是担心雪原占用大家太多时间而导致战地工事无法按期竣工吧!”柳雪原语带轻松的继续说道。“请大家给我五分钟时间,也请郭军长放心,我相信,在这五分钟休息过后,大家会更加努力的修筑工事,让即将到来的日本鬼子在我们的努力下流尽鲜血,是不是?”
“是!”第9步兵连负责的那段战壕里,年轻士兵高高举起手中的铁锹,高喊。
浑然没注意到差点儿一锹把把距离他不远的连长打个满头包,只是,也在全神贯注倾听的杨松林没发现罢了。而始作俑者在看到全连就自己一个高喊,不仅有些讪讪然刚准备将铁锹放下时,却看见连长也举起自己手中的铁镐,纵声高喊:“是,我们会更拼命的。”
“是!”
“是!”
由第9步兵连带动,旷野中山呼海啸着答“是”的声音。他们都是最普通的士兵和百姓,也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是不是能传入好几里路外的柳雪原耳中,他们只是本能的想用回答告诉广播里的声音,同时也是告诉自己,他们会更努力。
因为,他们想让鬼子流血,流更多的血。
“大家现在应该都已经知道,日军援军已经在凌晨五时许在杭州湾金山卫登陆了,是的,就在距离我们五十公里外的滩涂上,陶广将军和他麾下的62师官兵们正在阻敌。因为我们报社人手有限,并没有在金山卫派出战地记者,我没法知道此时战场上的实际情况,只是从中午十二时陶将军给郭军长发来的电报:“我军正于日寇鏖战,伤亡虽重,但我军决意同日寇战至晚十二时,望郭兄于松江防线早做准备”一文中窥出62师全体官兵之抗战决心。”柳雪原的语气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由凌晨五时至晚间十二时,不过20个小时,但我却可以从中读出第62师官兵无比的英勇。因为,根据情报,这次登陆的为日军新组建的第十军,下辖三个师团,兵力不会低于十万人,以一万对十万,而且,他们没有我们松江高大坚固的城墙,也没有数不清的民居做为屏障,我几乎能想象,他们是怎样在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和日寇在厮杀,而他们本来可以坚守至午时就完成阻敌军令后撤的。”
“为何还要再坚守十二小时?因为,他们在替我松江军民争取时间,让我们多上十二小时部署工事。这样,我们才能阻敌更多的时间。他们是傻吗?用自己的命来换我们这些素不相识人的命,哪怕我们是友军。不是,那是因为他们是中国人,我松江背后,是我全中国最精锐的数十万大军,他们已经胜利完成淞沪战役的战斗任务,需要保存实力后撤,继续再和日军战斗,没了他们,我中国就没了可以阻挡日军南下的力量,会丢了南京,会丢了徐州、武汉、长沙、广州。。。。。。丢了他们的家以及我们全中国人的家。他们拼命,和我们第43军、松江保安团官兵们一样,想保卫家乡,保卫祖国而已。”柳雪原的声音越来越激昂。
所有人,脸色凝重起来。这尚是绝大部分底层官兵知道,自己即将要面临的日寇兵力,怪不得各部长官跟疯了一样催促着士兵挖掘战壕和工事,那是他们知道,这会儿不挖,一天后或许就再没有机会了。他们在这里挖的每分每秒,都是金山卫前线62师全体官兵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62师是湘军,很多人或许并不熟悉,那我,就给大家讲个熟悉的人吧!那是我前段时间在淞沪前线采访过一支部队的师参谋长,他姓郭,名汝瑰,是的,光听名字,大家就知道他和我们郭军长有关系。没错,他是郭军长的堂弟,也是我第43军走出去的军官,一个年仅30岁出头的白面书生。我是在战后采访他的,因为在这位战时由18军14师参谋长转任第14师42旅旅长的年轻少将率部同日军激战之时,我尚在华北战场。
我早就听说一月前的42旅月浦之战很激烈,但我却从郭少将语气平淡的口述中无法得到我想要的真实情况。于是,我将采访重点放在他旅部参谋上,终于,我找到了我想要的。
在这里,我给大家分享其旅部参谋记录的两篇日记:9月15日,日军炮火猛烈,整个阵地硝烟弥漫,面对面超过五米都看不见人,所有人胆战心惊生怕就此被炸死再也见不到家人。但旅长却笑了,说:“今天是我30岁生日,日本人这是特意为我放炮庆祝的吧!”此话说完,旅部所有人都笑了。正在此时一颗炮弹正中旅部上方工事,地动山摇,所幸旅部顶层土层够厚,大家侥幸无事。张参谋开玩笑问旅长:“旅座,仗打到这个份上,功名利禄算是顾不得了吧!”,旅长却是拿起一个钢盔戴在头上:“我什么都顾不得了,但这脑袋还是要顾一下的,否则,谁来顶?”
大家都笑了,但,却是苦笑。是的,不是这个年轻旅长傻乎乎的,有几个愿意以将军之尊来此血肉磨坊一般的前线?但我,却是对他极其佩服的。
9月18日,战斗已经越来越惨烈,我第42旅8000官兵战至此时已不足2700人,伤亡率达到可怕的百分之六十五。八十四团上校团长邹渝南几乎是哭着求旅长撤退:“再不退,42旅的弟兄就要死绝了。”那尚是我第一次看见络腮胡子大汉泪流满面。可旅长却是狠瞪其一眼道:“人在阵地在,没有军令,绝不撤退。”说完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写了几行字丢给我道:“我若战死,烦请交给霍师长。”
幸好,这封遗书我没有机会交出去,万幸。原文如下:我八千健儿于兹殆尽矣,敌攻势未哀,前途难卜。若阵地存,我当生还晋见均座,若阵地失,我也就战死疆场,身膏野草,再无见面之期了。他日抗战胜利后,你为世界名将,乘舰过吴淞口时,如有波涛如山,那就是我来见你了。我有两支钢笔,请给我两个弟弟一人一支,我的那只手表就留给妻子做纪念。”
柳雪原略显激昂的声音逐渐从广播里消失,但静静站立着的官兵们却不知不觉的泪流满腮。
没人知道是为自己川人将领视死如归英勇奋战而感动,还是为62师以命替自己等人争取时间而澎湃,但毫无疑问,这会儿棒小伙儿们心中都有把火在燃烧。
将十万日军即将抵达的恐惧烧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