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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午后总是让人变得慵懒,身上笼着一层暖洋洋的日光,人的心情也多少会变得开朗。
可方瑾的心情依旧不太好。
方瑾今年十二岁,眉目俊秀,若不是比常人高些的眉骨给他添了几分英气,说他是女孩儿也没人会觉得诧异。
眼下方瑾正站在文武大街一处府邸前,仰着头、背着手,神色复杂。
那张粉嫩粉嫩的小孩儿脸上挂着一副老气横秋的神情,怎么看怎么显得怪异。
方瑾直勾勾地看着高挂的牌匾,那上面印着两个烫金大字——方府。半晌后,方瑾突然憋出声悠悠叹息,“这回倒还真是破釜沉舟了。”
方瑾在这边心思不定的想着心事,那院中却有名十五六岁青衫男子一脸愤愤的走出来。
看到方瑾,他脸上不满更重,步子又加快了几分,径直走到方瑾面前,不阴不阳地道,“哟,五叔还没走啊,钱都到手了,莫非你还想再骗几个?”
这人叫做方义禹,比方瑾年长几岁,论辈分却是他侄子。
方瑾斜瞥了他一眼,然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神情敷衍又欠揍,就差抖着腿说一句“滚蛋”了。
他眼下心事重重,实在没什么心思跟人争辩,况且被人讽刺几句也不会掉块肉。
相比起来,两个月前他被人拐去报了名的那场试炼……
如今距离那场试炼还有一年,若是成功通过了,此后就算说不上风云化龙,也差不了太远。
但要是一不小心失败了,会死。
会死耶!
每每想到这个,方瑾就会怀疑自己脑子里是不是有泡,被人随便蛊惑几句就真的去报名了。
但想归想,既然决定要去做了,方瑾就不会抱怨,只会想办法让自己准备的更加充分。
另一方面,虽然理直气壮地强调说自己是被人坑了才去的,但方瑾也知道,凭着他自己的性子和当下的处境,就算那人不提,他也必然会上赶着去报名。
那位先生说有办法帮他,其实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所以先生你最好是真的有办法啊。”
方瑾又叹了口气。
倒不是方瑾不相信那人,只是他的确想象不到在那种形式的考核中,外人要做些什么才能帮到忙。
如今距离方瑾报名那场试炼已经过去了两个月,那人让方瑾做的第一件事儿是让方瑾借着书院休沐过来这院子给卖了。
方瑾还能想起那人当时的神情,云淡风轻地说着诸如你要破釜沉舟之类的话。
于是方瑾就真的回来把这地方卖了。
方瑾眯着眼睛,方府这两个大字反射着阳光,有些刺眼。
这院子是方瑾的父亲留下的,那人生在书香门第,但从小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自打方瑾母亲难产去世后就再不回家,只借着打理家族生意的名头常年待在外头。
所以方瑾其实并没有见过他几次。就连两年前那人卷了家里一大笔钱就此消失,方瑾也是从其他长辈口中得知。
方瑾在这院子和相依为命的外婆一起生活了十年,院中一草一木俱是回忆。有根柱子上齐整整的画了十根横杠,是每年方瑾生辰时,老人为他测量身高留下。
如今真的把这屋子买了,方瑾的心情自然免不了有些复杂。
方瑾是心中有事不想多说,但落在方义禹眼中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见了方瑾的模样,他只觉这人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又想到方瑾拿了这顶天值个千百两银钱的屋子就问家里要了白银万两,火气更大,语气便更尖酸,“我说你拿了钱就赶紧滚,老子不要脸,儿子也不要脸,正好一起走了干净。”
“咦?”方瑾斜眼看过去,神情诧异,这两年他见了许多,下九流的泼皮无赖也多有接触,论其他的不好说,论骂街?你方瑾爹爹我还没怕过。
于是方瑾神情关切地问道,“孩子你今天是吃了大便吗嘴这么臭?”
“你……”方义禹一愣,“你说什么?”
方瑾从善如流,神色真诚,似乎他真的是因疑惑而发问一样,“我说孩子你是不是吃了大便啊?”
方义禹神色一滞,脸上瞬间涨的通红。
他想骂回去,却一时想不到可以匹敌的骂词,一口气就这么憋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实在难受。气急之下,方义禹脑子“嗡”地一声就炸开了,下意识便猛地抬手,一巴掌就要扇过去。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下一刻方瑾捂着脸痛呼的模样。
然后,他便看到自己的想象落了空。
也不知方瑾是怎么办到,只见他侧了下身子,就轻而易举地躲了开,让方义禹那一巴掌落到了空处。
方义禹还没回过神来,方瑾的声音便又在他耳边响起,“侄子,我是你叔叔耶,你居然想抽我?”
方义禹闻言,怒火更胜,脱口吼道,“你就是我亲爹又怎么了,我今天偏要大义灭亲!”
“额……”
方瑾被他说的一愣,我是真没想过要当你爹啊,反映了好一会儿,方瑾才不尴不尬地说,“大侄子,你这说法我是服气的。”
方瑾于是心悦诚服地拱了拱手,又往那院子里深深看了一眼,转身便走。
方义禹心里窝火,但他有话要说,自然不能让方瑾就这么走了,见方瑾转身,他连忙拔脚追过去,一把就要扯住方瑾衣服。
下一刻,此前发生过的那一幕便又重现了一次,方瑾明明就在眼前,方义禹又是一把抓空。
重心一丢,方义禹脚下一个踉跄,好险没摔在地上。等他稳住了身形,却忽然看到方瑾那张突然被放大了数倍的面孔,方义禹心里一颤,惊呼一声后终于还是没有站稳,“嘭”地一声摔坐在地。
另一边,方瑾好整以暇地挺直了微微前倾的身子,半点没有刚刚吓了人一跳的自觉,反是无可奈何地摇头道,“喂喂喂,你看我都怕了你了要走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嘛,你还不要我走了?这是要干什么?”
方义禹眼角一抽,无耻!无赖!他心里突然泛起一丝念头,有些犹豫自己到底要不要接着把话说完。可眼前又忽然浮现出几幅过往的画面,那时候方瑾年幼,每日老是守在门口,伸着脖子看着外边。
有人叫他出去玩耍,他也不理,只说要等爹爹回来。可他爹爹从来不曾回来过。
方义禹深吸了一口气,恨恨地看着看着方瑾,厉声喝道,“我要干什么?我到想问你要干什么!你爹当初说是帮家里经营生意,结果连钱带货卷了就跑,至今音信全无。大爷爷可怜你没爹没娘,便要从家里拨钱给你,你却狮子大开口,说是什么书院束脩就得两万两。”
“两万两啊!”方义禹咆哮道,“寻常人家够过二十多年了啊!”
“结果你拿去两年就花光了!两年!”
“如今你回来,拿了这院子抵钱,又要一万!我便问你,这回你用院子来抵,又把这钱拿去胡乱用了,下回你还有什么?你那爹爹是个不要脸的废物,你便也要作一团扶不上墙的烂泥吗!”
“咦?”
方瑾没有说话,年长些的侄子吐出一大段之后心里觉得一空,便也不说话。场间忽然陷入一阵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方瑾才嘿地一声笑起来。
“结果在这儿等着我啊。”少年似笑非笑地打量了方义禹许久,埋怨道,“你看你这孩子,老爱拐弯抹角。”
方瑾咂了咂舌,果然人间自有真情在嘛。
看着自家侄子愤愤的神情,他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想了想,凑过去在方义禹身边蹲了下来,“来,大侄子,咱们打个商量,五叔求你件事儿!”
“啊?”方义禹闻言有些懵。
方瑾也不解释,继续说道,“家里我们两个年龄最近,小时候你也常来找我玩,我们两以前关系是最好的对吧?”
方瑾于是给出了结论,“所以这忙你得帮!”
“呸!”方义禹差点就要跳起来,脱口道,“凭什么啊!谁跟你关系好啊!”
方瑾轻笑着说,“这次走了,我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我本想着多看这宅子两眼就走,结果碰上你。”
“你看我们多有缘,不说我是你叔叔,咱们也是幼时玩伴嘛。如今久别重逢,你要不帮我,简直说不过去。”
方瑾说了许多,方义禹却只听到一句,当下便脱口道,“再也不回来?”
方瑾点了点头,“对啊!舍不得我啊?”
方义禹神色突变,又想说些什么,但又被方瑾打断,方瑾随意道,“看你脑子不好使,我先跟你说说家里的事儿。你想想啊,方家传承几代,出过多少权倾朝野的人物,门生故吏有多少数的清吗?我爹究竟是犯了多大的事情,家里就一定解决不了?”
“好嘛,就算是家里解决不了的,我爹总归要拿了具体的事儿和家里商量对策,可你那几位爷爷光说他犯了事儿卷了钱跑路了,再问其他的就一概都说不知道,你不觉得奇怪?”
除非……
说到这里,方瑾自己倒是先愣了一下,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但紧接着他自己就把那想法给掐灭了,那王八蛋不可能招惹到修士。
方瑾便继续道,“所以这中间没那么简单。我那爹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但当初那件事情,真说不清楚他和这方家到底谁对不起谁,说起来,那几位可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心里要有数,别到时候被人给卖了。”
“至于那些钱,是拿去书院当束脩的。”
“恩,时候不早了,你看天都快黑了,我就走了吧。”方瑾抬头观望了一阵。
方义禹嘴角抽了抽,现在是他妈的午后。
沐浴着午后暖人的阳光,方瑾拍了拍自家侄子的肩膀,“我外婆的墓,你知道在哪儿,逢年过节帮我去看看,我就只求你这件事儿。”
方义禹顾不上腹诽,脱口道,“你自己不能去看?”
方瑾表情一僵,但很快被他遮掩过去,他站起身来,嬉皮笑脸地道,“五叔我这就走了,逢年过节别忘了啊。”然后转身就走,走出几步,像是忽然想起,他又高高举起手来,吊儿郎当地摆了摆。
此去前途未卜,要嘛风云化龙,要么生死一空,但我还要回来给老人扫墓,别人死绝了我方瑾都会活得好好的!
看着那个背影,方义禹有些恍惚,迈着随意步子走远这人不拘站坐卧行,分明都是那副无耻又无赖的模样,可有那么一个瞬间,方义禹却觉得他身上好像压了许多事情。
方义禹狠狠摇了摇头,像是要把这念头甩出去。
能有个屁的事情,堂堂大乾方家的少爷,身上又揣着白银万两,还不是想怎么浪怎么浪!
想到这里,方义禹脑子里忽然又闪过一道灵光,他也不顾方瑾早已走出老远,站起来就遥遥喊道,“哪家书院束脩就得一万两银子啊,哄鬼去吧你!”
远处,一名青衫少年嘿地一声笑起来,目光对上正朝他走过来的方瑾身上,“一万两?啧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