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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我们有请维克多-雨果先生,作为主席,来为本届大会致辞!”
“雨果!”
“雨果”
在主持者说出这个名字之后,台下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大家一起喊着那位卓有名望的大文豪的名字。而夏尔,正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黑色外套,混迹到了人群当中,同样热烈地鼓掌着。
今天是1849年8月21日,这里是第二届世界和平大会,一群来自世界各地的、“具有自由主义思想”的和平主义者的共同盛会。同其他的人有所不同的是,夏尔是被维克多-雨果邀请过来的。
在万众瞩目当中,穿得同样十分正式的维克多-雨果慨然走上了讲台。
他凝视了台下的人们,片刻之后才开口。
“先生们,非常高兴我能够有荣幸作为诸位的代表,在这个光荣的讲坛上发表致辞。
既然取名为世界和平大会,那么不用我们赘言,这是一群为了世界和平而忧心忡忡的人们所聚集的场所。
是的,我们理应忧虑。
因为。很遗憾,在今天的欧洲,我们仍旧看不到多少和平的前景。欧洲仍旧烽火四起,苏丹的炮火刚刚袭击了巴尔干,而哥萨克的铁蹄则让东欧呻吟。在一群怙恶不悛的恶徒的带领下,一支支军队破坏了各个民族原本安定生活,也让和平变得遥不可及。
但是,这样的厮杀。除了毁灭和破坏,除了让死神更加欢乐地收割灵魂之外,对世界有何意义?我们能够看到。在国家的藩篱之下,各个本因成为兄弟的民族互相厮杀,这又是何等不智?
然而,即使如此忧虑,我依旧对世界最终的和平深信不疑,因为,我看到了你们。我们大家来自这块大陆的各个国家。有些人甚至是从遥远的美洲万里迢迢而来,为了一个共同的崇高目标,大家走到了一起。并且愿意为这个目标贡献自己的一切努力。看到你们之后,我不禁就对未来的世界和平充满了信心。
在此,我有理由相信,在一个世纪之内。会有一天。你们法国,你们俄国,你们意大利,你们英国,你们德国,你们大陆上的每一个国家,你们会并不丧失自己不同的品质,并不丧失你们光荣的个性。而又严密地组成一个更高层次的统一体,你们会组成欧洲的兄弟姐妹。
欧洲人就将携起手来。为了明天而团结起来共同奋斗,为人类的进步创造出无限的财富。并且总有一天,大家会看到,在大西洋的两岸,将由两个巨型的组织——美洲合众国和欧洲合众国,他们将会携起手来,共同维护和保卫世界的和平与正义,他们将为人类的繁荣和福祉作出无可磨灭的贡献!
作为法兰西国民议会的议员,我将一如既往地为这个目标的实现而奋斗不息。”
又是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欢呼声,显然维克多-雨果的这番话,十分对与会者们的胃口。
“不,您说得不对,先生。在一个世纪之内,法国和德国打了三次仗,欧洲爆发了两次全面战争,死者以千万计,血流成河……”夏尔当然不会说出这种煞风景的话来了,他只是和其他人一样,热烈地鼓掌着,好像真的很赞同对方的看法一样。
“下面,我们有请法兰西铁道部的国务秘书德-特雷维尔先生讲话吧?”就在夏尔觉得有些无聊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讲台上传来的这句话。
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下意识地朝台上看去,却正好和维克多-雨果的视线对上了。对方含笑朝他点了点头,似乎是对自己给夏尔的这个惊喜很自鸣得意似的。
呃……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特雷维尔是谁?从没听说过。”
“国务秘书,听上去倒是很厉害的样子啊……”
大家互相交头接耳,显然对雨果突然的这一手感到有些措手不及。然后,视线慢慢集中到了雨果正看着的夏尔身上。
“德-特雷维尔先生,请上台致辞吧,不要浪费了大家的时间啊。”雨果再度催促了一句。
好吧,看来是避无可避了。他是打算让我来说些场面话给这次大会壮壮声势把。
夏尔抛下了心中的尴尬,慢慢地走上了讲台。
他沿路上,不时有人发出惊呼,显然很少有人能够相信一位国务秘书竟然能够如此年轻。
我到底应该怎么说呢?夏尔无视了他们的视线,一直在脑海中思索这个问题。因为雨果的突然邀请,所以他并没有时间去预先准备腹稿,这个“惊喜”倒是有些大啊……
“大家好,我就是夏尔-德-特雷维尔,现任法兰西铁道部的国务秘书。我很荣幸能够得到主席的邀请,在如此重要的讲坛上发言。”
夏尔以这句话作为开场白。
然后,他停顿了一下,接着继续说了下去。
“诚如雨果先生所言,如今的欧洲并不太平,到处都充满了动乱。当然,正因如此,大家才更能感受到和平的可贵。
然而……很显然,在欧洲各个国家在平常时期就保有接近200万常备军的今天,我们想要得到和平的话,需要付出比想象中更加艰辛的努力,甚至要冒各种可怕的风险。”
我该怎么说下去,才能让他们满意呢?夏尔暗暗思索这个问题,
然而,他想不出答案。
算了,按自己所想的来说吧,他心里一横。
“和平,是一个很好的词,尤其是这个国家当中,经过了数个世纪的腥风血雨之后,我们每个人都知道它来之不易。”夏尔没有看着台下的人们。然后一个劲儿地自己说了下去,“正因为经过了这么多腥风血雨,我们才能够明白。只有欧洲各国的力量达成某种程度的平衡,和平才能够降临世间。而破坏平衡,就意味着破坏了和平,这是同一回事……是的,一个合理的体系将带来和平,我们欢迎这种和平!”
维克多-雨果的脸色渐渐难看了起来,不过夏尔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而是继续侃侃而谈下去了。
“合理的体系能够带来和平,那么不合理的体系当然就不能够带来和平。目前的欧洲体系,我们就有些不安地看到。它已经摇摇欲坠了,越来越不能维持住平衡。
为什么如此说呢?我们已经看到了,奥地利在革命风潮之下,几乎奄奄一息。而俄国越过了它的边境。将沙皇的权力通过马刀肆无忌惮地展示到了整个东欧。在这种形势之下,我们能够称其为平衡吗?不,绝对不能!平衡已经崩毁了,所以和平也就消失了。
那么,这个现行的体系,在其他地方就很公道吗?不,绝对不是如此。出于一种可悲而且过时的历史因素,我国在这个体系中所处的位置过分地低。低到了它甚至快要不愿意维护体系的地步。难道这种情况很合理吗?难道这个强大的国家、这个繁荣的民族不应该处于一种优越地位吗?难道她没有资格要求一个更为合理的体系吗?我深信她是有的!
所以,在我看来。在欧洲实现和平的道路十分简单,那就是让法兰西处于她理应处于的优越地位,然后让她来帮助欧洲大陆上正摇摇欲坠的体系恢复正常,让平衡和和平重新降临到欧洲之间!”
夏尔停了下来,但是却没有发现掌声,人人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好像在看一个从天而降的怪客一般。
就连雨果也是一脸不悦地看着夏尔,好像对他的话十分不满意似的。
“您的意思是,只有让法国和过去那样,可以对周边国家颐指气使,她才愿意帮助欧洲实现和平吗?”一声诘问从台下传来。
我当然是这个意思啊,夏尔在心里回答。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夏尔轻轻摇了摇头,“我只是在说,和平需要体系,而体系的维持,就需要大国付出足够的努力。法国作为一个大国,她理应得到一个她应该得到的地位,然后再由她——以及其他大国来维持和平……”
夏尔无视了他们的视线,继续侃侃而谈。
“和平,只可能来自于秩序的力量,只有每个大国都在一个体系当中维持着平衡,小国才能安稳地生活在这样一个体系当中,才会保持住和平。一旦体系被破坏,失去了平衡,那么小国的地位也将岌岌可危。所以,为了保持和平,我们应当努力维持欧洲的某种均势,这个道理,在世界也是通行的,亚洲也是如此。同时,维持一种如果万一均势不幸被打破时迅速重新建设新均势的能力……这就需要各个大国的努力,以及一种行之有效的国际机制……”
“也就是说您支持大国们在欧洲为所欲为,然后由他们分赃之后维持的和平?一种让欧洲保持了上百万常备军随时可能一战的和平?”台下的诘问声依旧不依不饶。“一种已经随着神圣同盟而进入了垃圾堆的和平?”
“每一个国家当然是不对等的,大国所经之处,小国自然应该望而却步,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夏尔理所当然地回答,“那种认为大国应该付出更大的维护和平的义务,却只能和小国享有同等利益的想法,显然是天真的,也是行不通的!甚至是极其危险的!从这一点看,神圣同盟虽然过时了,但是它的某些精神是可以保留下去的,如果能够足够尊重法国的话……”
就连联合国,也让某些国家拥有否决权呢。这句话夏尔就不会再说了。
不出所料,台下响起了一片片嘘声。
“一派胡言乱语!”
“难以置信,这样的人居然能够登台演讲!”
“让他下来!”
“这只是我的个人意见,你们当然能够不同意。”夏尔在这一片喧闹当中仍旧保持着自己的镇定。他笑着朝下面微微躬身,然后慨然走下了讲台。
这种结果倒是不出意外,在一群高喊“和平”“进步”“繁荣”这种好听但是毫无意义的口号的人们当中。宣扬“均势”“秩序”“平衡”“大国”这种有实际意义的词,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
不过夏尔也懒得理会那么多了。反正他们又能拿自己怎么样呢?
所忧虑的也只有一个而已……
“夏尔,您怎么能够说这些话呢?也太过于咄咄逼人了吧?”在休息室当中,维克多-雨果喝下了一口咖啡,然后极其不悦地看着夏尔,“这种场合之下,您又不是在议会。也不是在政府会议,怎么能够说得这么咄咄逼人呢?而且,你把和平理解地太偏狭了。和平是每个人都应该去认真追求的事业。而不是某些大国闲暇之余的恩赐。”
“哦,很抱歉,我只是仓促之下没有准备好草稿,所以胡乱发言了一通而已。”夏尔低声道了歉。然后自己也喝下了一杯咖啡。“如果有时间准备,或者您预先跟我说一声的话,我可能会好说很多……”
“算了,早知道就不让你登台了。”雨果叹息着摇了摇头,总算将这件事给揭了过去。“我本来是想让你在这种场合下露下脸的,结果你自己却搞砸了,真是……”
他倒也不是特别反感夏尔之前所说的那些观点——即使是自命为世界主义者和人道主义者的维克多-雨果,也免不了中中民族主义的滥觞。他自然也是支持夏尔的某些观点,讨厌现行的对法国不利的维也纳体系之下欧洲秩序的。
“没事。我倒不是特别在乎这方面的名声。”夏尔摇了摇头。
“就算不在乎,也没有必要搞成这个样子吧?”雨果颇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对这个后辈的表现有些不满意,“气氛本来那么好,结果却让你的这一通话,搞得和平大会好像怨气满腹、杀气腾腾了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也像你这样想呢!”
既然这样,一开始就不让我发言不就好了吗?夏尔在心里闪过了一丝不悦。
“算了,反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对你口诛笔伐的自然有报纸,不需要我来代劳,”雨果又喝了一口咖啡。“那么,您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呢?”
“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夏尔平静地回答,“只是想跟您商量个事而已。”
“什么事情呢?”眼看夏尔的表情这么平静,于是雨果也就随意地问了。
“真没什么。”夏尔微微笑了笑,然后平静地说了下去。“波拿巴先生对巴罗总理的工作十分不满意,他打算在过得不久之后就直接撤换掉总理阁下的职位。”
“嘭。”雨果手中的杯子重重地落到了桌子上面,然后他直直地看着夏尔。显然,这事并不想夏尔故意要轻描淡写地那样小。
雨果停顿了片刻之后才接受了这个信息,然后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颇为不安。
“他真的这么决定了?”
“是的,而且是无法更改的决定。”夏尔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这么做?”雨果无法保持他这样的镇定了,微微提高了声音。
“为什么不能这么做呢?”夏尔依旧慢条斯理地回答,“您难道没有看出来吗?巴罗先生领导的内阁工作效率并不高,而且对总统也总是颇为不敬,也没有办法很好地执行国民议会的意志……”
“那么为什么这么突然地就要做出这个决定呢?”雨果反问,“议会可并不知道。”
“议会已经休会了。”夏尔无奈地摊了摊手,“等到议会重新复会,他们会知道这个消息的……”
“恐怕波拿巴先生是故意要借着议会休会的时机来整肃掉巴罗先生吧?”雨果冷笑了起来,“您别说得好像跟凑巧似的。”
虽然他确实对巴罗总理很不满意,但是对路易-波拿巴这种自行其是的做法则更加无法认同。
“嗯,您倒也可以这么说。”夏尔干脆地点了点头,“现在秩序党在议会里有优势地位,如果诉诸议会的话,谁知道还要吵多久呢?所以干脆就来这么一手了……”
“那么休会之后,秩序党人不照样会歇斯底里吗?”雨果反问。
“那倒不会,”夏尔轻轻摇了摇头,“因为总统先生打算继续任命秩序党的人士来当总理……到时候他们恐怕自己就会吵成一团了,没有空追究总统先生。”
雨果又是皱了皱眉头,显然还是不认同路易-波拿巴的做法。
“我今天就是想问问您,您能不能够到时候在议会发言,支持总统先生的决定……”
“不能。”雨果直接回绝了夏尔的请求,“夏尔,我不会这么做的。”
“为什么?”
“为什么?这还用得着说吗?”雨果笑了起来,“夏尔,难道你没发现吗?路易-波拿巴和之前所表现的样子完全不同,在和善宽厚的表面下,这个人有着无穷的野心和权利欲……我们不能让他在这个国家随心所欲,这太危险了。如果我们放纵他任性胡为,那么迟早有一天,这个国家的人将不得不俯首对这个人喊皇帝万岁!你能接受这一点吗?”
“也就是说,您反对我的这个提议了?”夏尔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当然了!”雨果直接回答,然后,他反问夏尔,“那么,你就打算无条件地屈从于这个人吗?难道我之前高看你了吗?难道你只甘心于当个忠心的臣仆而已?”
他的问题,引发了一阵沉默。
看来只能言尽于此,什么也说不下去了,夏尔在心里叹了口气,心中蓦地感到有些怅然若失。
他的这个提议,只是想要试试看,尽量避免维克多-雨果同路易-波拿巴的决裂,结果,从现在看来,这是不可能的了——连最轻的都接受不了,那么重的也就根本没有可能了。
维克多-雨果已经隐约感受到了他曾经支持的路易-波拿巴到底想要些什么了,于是他就走上了他看上去注定要走上的道路——坚定不移地反对未来的拿破仑三世皇帝。
而夏尔的努力,看上去也是完全不可能实现了。
算了,这也没什么。他心想。
人人都有自己的性格,然后根据自己的性格迎来各自的命运,有时候这并不是能够强行改变的。
也没有必要去强行改变,就让这些事按照原定轨道发生吧。
“好吧,”他撇开了咖啡,重新微笑了起来,“既然您不能够接受我的建议,那么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我只是随便一提而已,并不是尊奉了谁的旨意,请您不用过于当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