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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广阔的战场上的最后一处交火地带归于平静,这场会战也终于尘埃落定,依靠着优势兵力和士兵的勇敢精神,英法联军在两翼强行突破了俄军的阵线,让俄军精心布置的防御作战也宣告失败,不得不撤离了战场,很明显,英法联军已经取得了此战的胜利。
在会战结束之后,联军的军事联络官已经随军的记者们,马上就将消息传到了位于加里波利的联军基地,然后这个消息就通过电报传达到了两国的本土,乃至整个欧洲。
当这个消息传回国内之后,瞬间就在两国的舆论界和民间惹起了一片欢腾。
在两国对俄国宣战的初时,两国曾经因为燃起的民族主义热情而一致热烈地支持了这场战争,但是当几个月过去之后,因为战事一直持续,同时联军一直没有传来决定性的进展,所以两国国民的热情都渐渐地冷却了下来,然后开始因为战争所带来的负担而渐渐地怀疑起了战争的意义来。
尤其是在法国,因为帝国刚刚初建不久,反对派势力虽然屡遭打压但还是暗流涌动,所以反对质疑的声音也就最为浓烈,很多人暗地里攻击帝国皇帝是为了个人的威望和利益,才强行跟着英国发动了这场和俄国的战争。
也正因为如此,这场会战胜利的消息也就愈发显得弥足珍贵,诚如特雷维尔元帅所说的那样,胜利可以抹平质疑,抹平代价,甚至可以让人民忘却痛苦。帝国政府也终于可以借着胜利来巩固自己的权威。
在帝国政府的强力推动下,这个消息被各家报纸用通栏的大标题来报道,文章中间一直都在有意无意地提到上一位拿破仑皇帝折戟俄国的遗憾,仿佛是帝国皇帝在为老拿破仑皇帝报了仇,而这种将两位拿破仑皇帝连在一起的做法,正是当今皇帝巩固自己权威的法门之一。
接着,在被渲染起来的气氛下,皇帝陛下来到了立法团的会场,向法国各地代表的议员们发表了自己的演说。
在政变之后,皇帝陛下重建了帝国,也将原本共和国最有权威的机构——国民议会——变成了立法团,剥夺了其中的大部分权力,让皇帝自己成为了国家最高权力的拥有者,国家元首和政府首脑融为一体,立法团更多地成为了一个橡皮图章。不过就算是橡皮图章,它依旧有很大的意义,因为它至少在名义上代表着法国的各个省份和整个国民。
在亲政府的议员们兴高采烈的狂热欢呼和掌声当中,皇帝陛下走到了议事厅中央的讲台上。
今天的皇帝陛下,身穿着军礼服,胸前佩戴着大十字荣誉军团勋章,整个人威风凛凛,带有不加掩饰的耀武扬威的军事气息,虽然并没有上过战场也没有指挥过军队,但是这位皇帝却一向爱将自己打扮成一位军事将领,就仿佛是那位伟大的天才复生了一样。
他静静地听着掌声,直到好一会儿之后,才伸出手来制止住了不绝于耳的欢呼。
“各位尊敬的议员们,想必你们已经听说了这个绝好的消息了。是的,就在几天之前,法兰西最忠诚最勇敢的士兵们,在克里米亚半岛上的会战当中击败了俄国守军,并且坚定不移地向着塞瓦斯托波尔要塞挺进。”带着满面的笑容,皇帝陛下高昂着头对着议员们说着,“首先,我认为,我们应该向这些法兰西优秀的孩子们的勇敢,坚韧和不屈不挠的牺牲精神致敬!”
“帝国万岁!”亲政府的议员们马上鼓掌欢呼,然后,那些对政府持保留意见的议员们也在犹豫当中被带动了,然后也同样地鼓掌了起来,虽然态度还是有所保留,但是他们这种做法本身就证明了,帝国不光是在外部取得了胜利,也在国内取得了胜利。
“这次胜利,是我们的士兵带来的,当然我们也要同样感谢我们军队的指挥官们,尤其是总司令特雷维尔元帅的运筹帷幄,以及我们的盟友,勇敢的英国陆海军的努力和付出,也只有在所有人的努力之下,两国军队才会凝结成为了一个团结的集体,并且迸发出了令人无可匹敌的战斗力,最终赢得了会战的胜利。”
皇帝陛下一直都饶有兴味地注视着讲台面前的议员席位的情绪,当他发现效果令人满意之后,他禁不住悠然地笑了。“当然,这场胜利并不是我们进军的终点,也绝对不是我们最终的胜利,为了夺得最终的胜利,我们还需要更加坚定,沉着,付出更多的牺牲。但是我毫不迟疑地相信,只要我们继续沿着这条胜利的道路往前进发,那么最终的胜利就必将到来,而且将很快到来!”
接着,皇帝陛下扬起了双手,“在座的议员们,你们是被国民授权来到这里的,在法兰西正经历一场殊死搏斗的时刻,我希望看到你们和帝国站在一起,和前线的士兵们站在一起,和他们一起付出牺牲,为胜利而战!我们绝对不要看到前方将士的鲜血白白抛洒,我们必须尽一切努力来帮助他们。此时此刻,国家的利益高于一切,请你们代表法兰西勇往直前吧!”
随着战事的进行,原本议会拨发确认的军事拨款已经开始见底了,进一步军事行动的拨款预算案也就顺理成章地摆上了案头,虽然以帝国皇帝和帝国政府的强力,让立法团通过这些拨款根本不是问题,但是从政治上来看,帝国政府希望造成一种“万众一心、举国一致”的气氛,所以借着战事胜利的消息来提出增加拨款的议案,而这时候是不会有几个议员敢于去唱反调的。
果然,皇帝陛下的话又惹起了一阵欢呼,议员们纷纷站了起来,大声地对皇帝陛下的动议表示毫无保留的支持。也在这种欢呼声当中,会场的热烈气氛也来到了顶峰,以至于皇帝陛下的话也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了。
这让皇帝陛下心里更加自得了,他知道,这是他的帝国自从创建以来最为耀眼的一天之一。
哪怕在几年前,又有谁会相信,自己这个已经屡次失败,除了一个姓氏之外就已经接近一无所有的人,居然能够重新回到法国,重建那个家族丢掉的帝国,重新发动了一场对那个国家的战争,并且从胜利走向了胜利?
您在天上看到了吗?您丢掉的一切,我都在给您找回来,一件一件……一件一件……
带着这种近乎于陶醉的心情,皇帝陛下又伸出了手来,让议会大厅重新变得安静。
炫耀胜利的时候结束了,利用胜利的时候又该要到来了。
“此时此刻,我由衷地感激上帝对法兰西的保佑,感谢祂赐予我们这个国家的胜利。但是,我也知道,欧洲大陆上几个伟大的基督徒国家正在彼此攻伐,这绝对不是上帝乐意看到的情况。此时我们进行的战争,是一次遗憾,我们不得不为了阻止俄罗斯帝国无穷的政治野心而战斗,但是这绝不说明我们对俄罗斯帝国抱有恶意。”皇帝陛下一改刚才慷慨激昂的语调,突然调子变得柔和了起来,“我们是信奉博爱的法兰西人,我们比任何人都希望看到欧洲各个国家的人民拥有和平,走向共同的繁荣和富裕,这场战争绝非两个民族的生死搏斗,而是为了消除欧洲大陆所受到的侵略威胁。我们真诚地希望,俄罗斯帝国能够抛弃掉它将专制政体覆盖整个欧洲的野心,然后和法兰西人,英格兰人携起手来,共同创造一个和平繁荣的欧洲,我们期待着和平,因为帝国就是和平!帝国万岁!”
“帝国万岁!”在议员们的欢呼声当中,皇帝陛下结束了自己的演说。
不过,和议员坐席上的欢声雷动不同,皇帝陛下的话,在旁听席上惹起了一阵奇特的骚动。这些旁听席上挤满了欧洲各国的外交使节,当然,因为此时是交战状态,所以俄罗斯的外交官并不在列。
这些外交官们神情或紧张或惊喜或不安,互相交头接耳着。他们最为关心的,自然是皇帝陛下在演说末尾时发表的一同和平与繁荣到底意味着什么。
事到如今,已经没人会相信皇帝在提到“帝国就是和平”时的真诚了,但是就算是虚情假意,在这种场合下也必然意味着某些东西。
是法兰西帝国已经开始厌倦战争,转而想利用会战胜利的机会和俄国人谋求妥协了吗?还是说这种妥协已经开始了?亦或者这又是这位精于权术的皇帝的新一轮欺骗?
在窃窃私语的人群当中,有两个人神态则要镇定严肃得多,他们两个此时正坐在一起,巨细无遗地旁听了皇帝陛下的这次演说。他们一位是帝国大臣夏尔-德-特雷维尔,一位则是新任的普鲁士王国驻法国特命全权大使奥托-冯-俾斯麦。
此时的冯-俾斯麦先生一改在法兰克福担任帝国议会代表时的沉闷,穿着一身礼服,意气风发神采飞扬,魁梧的身躯和精心修剪的胡须,似乎都在散发出无穷的精力,哪怕从外表上一看,人人也能够看得出来,这个中年人野心勃勃,一心想要干一番大事业。
在法国和英国联合起来对俄国宣战之后,欧洲的形势已经出现了激烈的变化,经过了他的努力钻营,普鲁士王国政府将他派往法国担任大使,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发挥自己的舞台——当然,他深信,这绝对不是他最终的舞台。
一来到巴黎,他就找上了自己的朋友夏尔-德-特雷维尔大臣阁下,并且通过这位位高权重的大臣阁下,在巴黎的外交界当中初步建立了自己的名声。不过这位大使给人留下的印象并不是特别好,因为他总喜欢高谈阔论而且态度傲慢,似乎除了极少数人之外,谁也不被他放在眼里。
而特雷维尔大臣则是那极少数人之一,大使一直和他关系良好,今天皇帝陛下来议会发表演说的时候,他们两个也坐到了一起。
“俾斯麦先生,您觉得陛下的演说怎么样?”在热烈的掌声当中,夏尔笑着问大使。
“说得很好,足以体现陛下的权威,也配得上法兰西,我曾听说陛下善于引导人们的情绪,今天看来确实如此。”冯-俾斯麦大使温和地笑了笑,“但如果是我的话,我会简略得多,我会直接说我们将用铁和血来谋求和平,而且一定会办得到。”
“您是在暗示什么吗?好像您也和一位皇帝一样了!”怔了一下之后,夏尔忍不住失笑了,“不过,也许有一天,您真能够向欧洲发言。”
“我深信会有那么一天的。”俾斯麦大使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也许就是因为这种态度,他才会不那么招人喜欢吧。
不过夏尔倒是不以为意,因为他知道这个人不是在说大话。
“大臣阁下,刚才陛下说要和俄国人共同谋求和平与繁荣,这代表着什么呢?”停顿了片刻之后,俾斯麦大使突然向夏尔提问。“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法兰西不排除和俄国人进行和平妥协?”
“陛下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的态度是十分开放的,和欧洲各个国家的和平与共同繁荣也依旧是我们的追求。”夏尔仍旧微笑着,“当然,陛下也说了前提,那就是俄罗斯必须放弃掉自己的一切野心。”
“那么就是说确实可以和俄国和谈了?”俾斯麦仍旧单刀直入,“英国人知道吗?这是否是英法的共同步调?”
“法兰西有自己的独立道路,英国当然也有他们的。”夏尔回答。
“也就是说法国认为某种条件下可以和独自俄国和谈?”俾斯麦单刀直入。
“在一定的情况下,不能排除类似的可能性。”夏尔的笑容还是没有改变,“当然,维护和英国的同盟关系是我们外交的优先事项。”
看着他满面的笑容,俾斯麦大使沉默了。
特雷维尔大臣阁下的这个回答,等于什么都没回答。
他知道,这位大臣和他的皇帝陛下一样,一向都喜欢玩弄神秘感。而这位大臣虽然年纪上惊人的年轻,但是在手腕上和任何人相比都不逊色,已经有许多人吃了他的大亏,甚至包括那位奥地利的皇帝陛下来。想要从他这里撬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谈何容易。
但是,纵使他们的表态都是云山雾绕,他们的话已经代表很多东西了。
也就是说,法国并不排除在某种情况下和俄国妥协的可能性,哪怕不经过英国人的同意单独和俄国人妥协。
今天皇帝陛下的表演也说明了这一点,在耀武扬威的军事炫耀之外,又进行了外交上的诱骗,双管齐下,软硬兼施,显然是继续打算在欧洲玩弄手腕。
真是的,从皇帝到大臣,都是一群狡猾的骗子手。俾斯麦心想。
他并不讨厌这群人,相反,他觉得和这群人打交道很有乐趣。
因为,这让他有一种和人对抗的乐趣,甚至于有一种狩猎的快感。
他重新抬起头来,看向了那位皇帝陛下。
此时,皇帝陛下正在议员们的欢呼声当中致意,神情当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志得意满,这多像他在波美拉尼亚的庄园里面打猎时所碰到的野狐啊。
浮夸,机敏,狡猾,四处乱窜,还有必不可少的残酷……绝对是值得夸耀的猎物。
你们逃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