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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城下,已经被笼罩浓重的血腥与烟火气之中。
防兵牛二被强行驱赶着,有些畏畏缩缩的躲在相互拥挤的人群里,向前缓缓行进而去,手上持着的手牌和圆盾,也只能让人获得一丝象征性的虚假安全感。
因为,虽然哪怕有这个东西在也免不了被打个对穿的下场,但是至少能可以确保前面一个中弹之后,不至于继续穿透打在后人的身上,这样也不免多了片刻的苟活和生存下来的几率了。
他本是这江宁府当地出身的泼皮,与一群无赖少年终日厮混于市井之间,按照不同的坊区分作大大小小的团体,而相互街头寻衅争斗,时不时过着吃了上顿还没有下顿的日子,无论是谁来了也没有影响他们逍遥自在的浪荡日子。
就算是南朝大梁接管了当地之后,他们这些游手好闲的街头无赖少年,也没有收到太大的改变和和触动,直到有一天,局势突然变得紧张起来,他们这些城中浪荡之民,也被一波波被从藏身的街坊里搜捕出来,而带枷套索送上了充军之路。
比如原本街头上号称最能打的拳脚好手,那只人称“青面兽”的傻大个儿杨志,就据说死在了冲阵之中连尸骨都找不到了。
两次北伐前后,不知道多少人就此死在押解往北地的路上,或又是在中原大地的某处填了壕;然而牛二的运气稍稍好一些,他因为熟知地方的情形而一直躲藏得比较好,所以很晚才被人搜举了出来。
然后,他用别人托付给他的一笔钱财,买通了负责发派他们的军吏,而得以给留在了江宁府当地筹建起来的防军当中;依靠熟悉地方街面的地理鬼的优势,巴结上了防军当中一个来自岭外的队官,自此过上了另一种相当滋润的生活和日常。
甚至依靠私下代为收取街面上那些游荡人等的例子钱,还有在每年数次的点检之期,募集人手来凑数的勾当,小小聚下一笔身家,包养起了各洗手不干的粉头来来;
只可惜,好日子总是不见得长久多少,随着大梁朝廷的二次北伐告终,新就任的江宁留守宁大帅,开始大刀阔斧的清理和整顿他们这些,良莠不齐而躲在后方作威作福的本地防军体系。
一时间,一贯靠亏空吃饷牟利而善于裱糊场面的原防军将官们,一一都被拿下来问罪了,而换上岭外一些根本不好打交道,而事事认真较劲的老军伍来。
于是到了最后,像牛二这般样样稀松的闲散人物,也相继被检点了出来,打入了另册编列而只待发遣回家了;这一次,却是仍他怎么打点和营钻,也没法改变这个结果了;
尽管如此,依靠这几年混下的那点身家,就算不在军中厮混了,依旧足够让他逍遥自在的过上好一阵子。
只是天不遂人愿,谁想又有新的事件和意外发生,为了凑齐足够足够数量维持街面次序的人手,而将他这些留候裁汰之徒也派上用场了。
于是当初的好消息是他暂时不用退役了,而现在的坏消息,则是他作为防军的一员,必须在刀枪的驱使下去攻打那些窃据了行在石头城的“叛军”。
当墙上尖锐的哨子想起来的时候,就是他们噩梦来临的绝望时刻。
城头上劈头盖脑扫落下来的铅丸如雨,落在踊跃前行的潺动人群里,顿时就把大多数在奔走过程中的人,都变做了横七竖八一般躺桩的尸体,
从数天前开始,交涉不果之下就变成了当夜抽冷子的偷袭和强取,然后又在早有准备而严阵以待的对方面前,惨痛的铩羽而归之后,就变成了白日里蚁附攀城的武力强攻。
只见那一排又一排的火铳几乎是绵绵不绝的轮番打个不停,那些专门选出来那些持着大排和挡板的战兵和敢战士,也像是被摞倒的柴禾一般的,在墙附近的地面上堆伏了一圈又一圈。
流淌的血水当场就浸透了每一条条石地面的缝隙,
而用来提供掩护和压制的弓箭手和火铳对,却没法仰射到那些居高临下躲在掩体背后的淮兵,反而被吸引过来的数轮排射,给迎头打乱打散了阵型,而仓促溃退下去了重整了。
然后并不死心的留后司方面,又按照惯常的攻坚手段,命人征收和扎制了上百辆挡牌大车作为遮掩,掩护着披甲的步卒冲到城墙下去,然后就被墙上丢下来的火雷弹和易燃物,给当场炸的人仰马翻,烧的焦头烂额而颓然败下阵来
所以,最后就剩下这些防军里原本要被裁汰掉的老弱兵痞,被拉上来强行驱使着去填壕,以尽量的消耗城头淮军的子药和器械贮备。
突然负责带领他们的队官,迎面爆开一股细细的血泉,城头再次响起了炒豆爆竹一般的声响,顿时惊得他们这些防兵各种惊慌大乱转而争相抱头鼠窜退逃下去。
望着如同潮水一般退去的受惊人群,以及他们所遗弃下来的三三两两的尸体,其中大多数都是被自己相互拥挤之间推倒践踏而死。
“一群怂货而已。。”
城头上,牛二曾经的故人别号“青面兽”的团副校尉杨志,也在冷笑着放下手中指挥齐射的横刀,重新端起一只多管手铳。
“这就已经拿不出像样的人手了么。。”
然后他转过身去对着左右道。
“回头给我搬上更多的竹节来。。”
“对付这些防兵,只消烧一些爆竹就好了。。”
“没有必要在他们身上多费什么子药的。。”
这偌大的石头城行在里,别的不算很多,作为园艺装饰的粗大竹林,却是满地都是多不胜数的结果。
而在杨志视线所探寻的尽头,被构筑的工事和防线面前,那些败退的防军已经被重新拦截了下来,而当场砍下好些个人头,而将他们强行重整起来。
然后,轮番重新的拿起另外一些东西,而畏首畏尾的重新被驱赶上来了。只是杨志在咫尺镜里看的真切,不由再次冷笑起来。
“尔辈这是打算堆土攀城么。。”
“亏他们还煞费这番心思了。。”
随即他对这身边的旗牌官道
“马上吹号鸣哨。。”
“准备进行自由射击。。”
“注意节约子药。。寻到有价值的目标再打。”
常未明
又过了半个时辰之后,正在后方督战的留守司副使常未明,只觉得自己要被这些陪都的防军给气炸了;
他正是国朝屈指可数的大将军,兼新北人党领袖孙静邦,孙总纲夹袋里出身的亲近人物,也算是个相当知兵的战将了,只是时运不怎么样,始终还在讨击使到统制官的阶级里徘徊。
直到他的恩主和老上司出来重掌和主持局面之后,才把他破格提携到了权留守司副使,这种大使臣到方镇大员才能胜任的位阶;因此,哪怕前面就是刀山火海一般,他也只有全力以赴的拼命表现了。
但正所谓是他这大半辈子的戎马生涯,没少面对过形形色色的敌人和友军;但却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又贪生怕死之军伍的存在了,无怪是那位宁总管接管江宁府之后,第一件大动作就是要整肃这些防军。
这一次他们表现的更加不堪,根本是拖拖拉拉的还没走出多远;只要城头铳击声一响身变有人倒下,就忙不迭的丢下手中的负累而立马当场疾转如风,恨不得爹娘没多生出一条腿而来,而人人化身飞毛腿、路游神,以大无畏之气势溃决狂奔而下;
结果,把原本他安排着跟进上去的主要进攻序列,都给迎面冲撞着拥堵在了半道上。然后耽误了片刻时间和战机,好不容易疏通了进攻的方向和路线,结果又给他们半路丢弃的各种土包,所制造出来不规则起伏的高低障碍,给坑得满脸是血了。
这几次三番下来,已经再没有人愿意与这些坑人害己不偿命的陪都防军一起“协同作战”;
然而更加令人觉得糟糕的发现是,他们的懈怠和懒滑的作风,甚至都已经开始影响和波及到了,这些外地调遣带来的生力军了。
特别是在连日晴好而正当酷暑之季,又久战不下甚至连城墙边上的毛,都没有能够摸到一根的情况下,更是愈发的使人烦闷与心忿难耐了。
然后,江宁府本该提供的食水和防暑的药物,也始终迟迟未能筹备齐全上来,这就不免让这些轻装疾进前来,奉命入城平叛的各部人马,更加有些怨声载道和非议了。
想到这里,常未明就愈加的心力憔悴和胸堵气闷了,然后,突然间他就捂着胸口颓然倒了下去,不由惊起左近一片疾呼声。
“常留副”
“副使。。”
“将主。。“
随后,才有人发现一团血迹在他的衣袍下迅速的淡散开来,又变成了凄厉的吼叫声。
“有敌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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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在片刻之前,石头城附近的外郭城坊当中,批盖伪装毡布的资深猎兵权六,也低伏在一座满是煤灰和鸟粪味的仓房顶上,
慢慢挪动着加长架脚的特制火铳,瞄着远处高台上一个顶盔掼甲而身披朱红大氅的背影,轻轻吐了口气而缓缓扣发下去,然后就见目标像被什么东西侧撞了下,顿然斜向搀扶着什么而扑倒在地,
然后附近就有人冲出来将其扶架起来,前呼后拥的围拢起而忙不迭的抬走下去,只留下望台上一连串细细洒落的血线。
然后,那些正在围困石头城的营地和战线里,也顿时像是炸了窝一般的骚动和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