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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平西大军主营帐内。
一男子负手立于桌前,只见他一身银白盔甲,脸如雕刻般棱角分明,俊美异常,薄唇微抿,一双眼睛深邃如同古井般不见波澜,手指似有若无的敲击着桌面,在这寂静的深夜里尤为突出,仿佛敲进了人的心中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而下首一一身夜行衣的男子恭敬地半跪于地上,耐心地等待自家主子对自己禀报之事的反应,心中忐忑,头上已隐隐冒了一层密汗。
“她有什么反应?”上首男子静默了半响出声道。
听到自家主子问话,林五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自从三年前那位大病一场后,主子就从暗卫中挑了两个女卫过去,一是为了保护那位,二是主子能随时知道那边的消息,神情愈发恭敬地应道,“小姐,甚是高兴。”
只是心中却在想自己这样说主子应该会心情大好吧,自己也就不用在这里感受主子的迫人气势了。果然,得到赦令的林五瞬间消失不见。
而此时梁亦琤嘴角微扬,古井般深邃的眸底划过一抹柔情,瞬间柔和了整个面部,心中默念:宣宣,我回来了。
——场景转换——
风荷院里,胡姨娘正在给裴宁芯敷脸,一丫鬟正在给裴宁芯揉膝盖。
裴宁芯昨晚在祠堂跪了一晚,如今又受了凉,脸上因为还没来得及清理,还清晰可见昨天的巴掌印,红着眼睛向胡姨娘抱怨:“哎……姨娘,轻点轻点,好痛!爹竟为了裴宁宣打我。”
胡姨娘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怎么就是榆木脑子,一点也不长进。”
不过看着裴宁芯脸上红红的手掌印,终究还是心疼女儿,叹了一口气,慢慢的给女儿道来:“你怎么不想想,虽然夫人去世了,但四小姐毕竟是你爹嫡亲的骨肉,是相府的嫡女,身后更站着贵妃和国公府。而你爹惯来主张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断不会做出以庶压嫡的事来的,又岂会不管这个嫡女呢,况且,今天那个路公公可就站在旁边呢。”
裴宁芯虽不聪明但也不蠢,在胡姨娘的引导下,便明白了七七八八:“怪不得姨娘让我去跟她交好。”
“是啊,当初的确是这个意思,不过后来看你不愿意,而四小姐又一贯不在意这些个事,便任由了你去。”说道这里,胡姨娘眼睛微眯,话锋一转,气愤地一手拍在桌子上“不过,哼,没想到她居然藏得这么深。”
裴宁芯似乎吓了一跳,怯怯的小声道:“姨娘,那现在…….”
胡姨娘一看裴宁芯这怯怯诺诺的样子,不由怒上心来,自己这女儿的性子也不知随了谁,简直就是个胸无城府的草包美人。可一想到这是自己肚子里掉下的肉,况且……
罢了,罢了,如今她这个做姨娘的不替她谋算,这女儿又该如何是好。
于是几息间便平复了怒气,“芯儿,等你禁完足,去蘅芜院给四小姐赔罪。”
“姨娘,我不想去……”裴宁芯撇了撇嘴,显然是不乐意。
“你懂什么,就算四小姐是嫡女又怎样,再高贵又如何,终究是要嫁出去的,而且府里可不止你弟弟这么一个男丁,”说到这里胡姨娘眼里划过一抹暗芒,转瞬即逝。
又继续道,“但除了大少爷的地位不可动摇之外,还有那个白贱人的儿子,再者再有月余新夫人就要进门了,我告诉你,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要与四小姐交好,她经常进出皇宫,你若是通过她而得到贵妃的喜爱,京中这么多贵族子弟还不随你挑么?”胡姨娘扭曲着一张脸,眼中满是野心。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这半个月胡姨娘安稳了不少,而裴宁芯在这期间也没有出门,一直被禁闭在她的怡心轩里抄写女规女戒,直至昨天才出来。
天气放晴,宁宣就让人将她在暖房里精心培育的花草都搬了出来,在院里正侍弄着,其中兰花、牡丹、菊等品种一应俱全。府里的人人皆知道四小姐爱花,更是知晓四小姐最爱海棠,满院子里种的皆是名贵的海棠,不过这个季节却不是花期。
据《群芳谱》记载:海棠有四种,皆木本:贴梗海棠,垂丝海棠,西府海棠,木瓜海棠,习称“海棠四品”。
海棠花姿潇洒,花开似锦,自古以来是雅俗共赏的名花,素有“花中神仙”、“花贵妃”、“花尊贵”之称,栽在皇家园林中常与玉兰、牡丹、桂花相配植,形成“玉棠富贵”的意境。
历代文人多有脍炙人口的诗句赞赏海棠,记得有一句“幽姿淑态弄春晴,梅借风流柳借轻,几经夜雨香犹在,染尽胭脂画不成“形容海棠似娴静的淑女,因此海棠集梅、柳优点于一身而妩媚动人,雨后清香犹存,花艳难以描绘。
而在这其中,宁宣又更为偏爱西府海棠。
海棠花开娇艳动人,但一般的海棠花无香味,只有西府海棠既香且艳,是海棠中的上品。其花未开时,花蕾红艳,似胭脂点点,开后则渐变粉红,有如晓天明霞,似亭亭少女。郭稹海棠诗中“朱栏明媚照黄塘,芳树交加枕短墙”,就是最生动形象的写照。
宁宣不论以前或是现在都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况且以她身后裴府与毅国公府的权势,她喜欢什么便搜罗了来,又哪有那般的顾忌。于是乎,也便有了这满园的海棠花树。
自从上次的事件发生后,裴宁宣这个四小姐再次高调出席在众人的视线里,不同的是三年前的她依仗的是母亲的威势,如今母亲亡逝,兄长远游,她也只能自己立起来赢得一片天,博一个秀外慧中,温婉大方的美名。
宁宣手拿着剪刀,正在为那牡丹修枝,看着那些原本凌乱不齐的枝条不断的被修剪完美,宁宣扬起一抹微笑,问身边的汀兰:“怎么样?”
“小姐的手艺愈发精进了”,汀兰由衷的夸赞道。
“是啊,过去我只以为无拘无束地生长才美丽,殊不知,这自由也只是一时的,唯有不断地修剪它,才会真正的绽放,”宁宣转过身把剪子放在盆上,似是而非的说道,“你瞧,这不好看多了。”
午后的夕阳把宁宣包裹起来,莫名的让人想到一个词,岁月静好。
“小姐,”汀兰似懂非懂。
“好了,收拾一下。我想过会儿就会有客上门来了。”宁宣说完便向屋里走去,嘴角微微上扬,如果胡姨娘还不笨的话,她就应该在刚解禁之时便主动上门拜访自己,算算日子,也该到了。
果不其然,宁宣进屋没多久,胡姨娘就带着宁芯进了院子。
“汀兰姐姐,四小姐在吗?”一个约摸十六七岁的,模样周正的丫鬟对着正在侍弄花草的汀兰询问道:“劳烦姐姐去禀报四小姐,胡姨娘带着六小姐来看望四小姐。”
汀兰想着自己小姐说的可真准,转身对胡姨娘福礼笑道:“您看奴婢这眼睛,倒没发现是姨娘,胡姨娘您请稍等,奴婢这就去禀报四小姐。”
说着汀兰便将胡姨娘及六小姐迎向正屋,吩咐人奉了茶,才向内室走去。
胡姨娘点了点头,眉毛微不可见地皱了起来。
“姨娘,我……”裴宁芯刚想说话就被胡姨娘打断了:“行了,待会儿见到你四姐姐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嗯。”裴宁芯此时也只低着头诺诺应是。
胡姨娘端起丫鬟送来的茶水,眼角轻瞥,观其卷曲如螺,银绿隐翠,冲泡后茶叶徐徐舒展,茶水银澄碧绿,清香袭人,鲜爽生津,赫然便是那难得的碧螺春。
心下却思量开来,要知道这碧螺春只有在府上待客之时或老夫人老爷用的,没想到在四小姐这儿却常见。
胡姨娘又悄然打量这屋里的摆设,无一件不是精品,桌椅都是用檀香木而制,挂着一幅展子虔的《游春图》,心内不由咋舌,她虽没有那么多的见识,却也是听过展子虔的大名的。
她是知道夫人嫁妆丰厚的,当年的沈大小姐,也就是如今的沈贵妃进了宫,并没有带多少嫁妆,自然这嫁妆有一部分给了沈将军嫡亲的女儿——沈妧,所以沈妧出嫁时满满一百二十八台,已经是除却皇女出嫁的最高规格了,这还不加上私底下的,再加上沈贵妃在宫中很是受宠,宫中的太后妃嫔也添了不少妆,送来了好几台。这全部都在沈妧手中,如今自然在四小姐和大少爷手中握着。
正在胡姨娘失神时,宁宣施施然地从内室走了出来,口中寒暄道:“原想着过几天去看六妹妹和姨娘,却不料姨娘今日便来了,倒让姨娘久等了。”
胡姨娘见是宁宣,立马起身,口中言道,“四小姐这话可是折煞婢妾了,按理说本该是昨天便来的,无奈临行前被事耽搁了,还望四小姐不要介意才好。”
宁宣知这是借口也不戳破,似笑非笑道:“姨娘这是什么话,六妹妹与我乃一家骨肉,昨日也才刚解禁,姨娘这半月又辛苦操劳府中琐事,哪里又值当这么客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