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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着躺在血泊中的罗文玉,丁凤军有些神智恍惚,这会儿的罗文玉的口中和鼻子里的鲜血已然不在往外流,仿佛凝固了一般,只停留在那里,而他身下的血却如一条江河般轻轻的在向四周蔓延。
丁庆奇是见过这种场面无数次的人,他的心并没有太多的悸动,他只将车主暂扣住,然后拿出别在腰间的大哥大向局里打了一个电话,想必车主也是被这场景吓呆了,他的身体在不住的发抖,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抖。
“我不是故意的,是他不按照道路行驶规则横穿了马路才被我的车撞上的。”
丁庆奇冷冷地说道:“闭嘴,等下留着这些话到警局里再说去吧。”
那车主一听这话吓得差点瘫坐在那里。
“庆生,究竟是怎么回事?”丁凤军不住的摇动着丁庆生的肩膀,急切的问道。
丁庆生经由丁凤军如此一晃,顿时清醒不少,他看清自己面前的人是丁凤军后,一下子扑到丁凤军的怀中,这才哭了出来,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追我,我只是听到一声巨响,回过头来一看他就飞到我这里来了。”
丁凤军从丁庆生零乱的支言片语中听得明白,想必是罗文玉是在追丁庆生时没有注意到来往的车辆才造成这样的结果。
丁凤军轻拍着丁庆生的背安慰道:“庆生不怕庆生不怕。”
丁庆生哭了好一会儿,他从丁凤军的怀中出来,伸手擦了擦脸上泪,带有些委屈的说道:“二大爷,这个坏人是不是已经死了?”
丁凤军一愣,他木讷的点点头,说道:“是啊,他已经死了。”
丁庆生没敢再回过头去看罗文玉,他害怕看到罗文玉的神情,尤其是他那双圆睁着的眼睛,让丁庆生很是感到惊恐。
“反正他是个坏人,死了也好,省得他再会去偷别人家的小朋友。”丁庆生嘟着嘴一副愠怒的样子说道。
丁凤军的心在丁庆生说出这一番话的同时莫名的一阵悸动,他看了看已经不再呼吸的罗文玉,那双圆睁着的眼睛死死盯着丁凤军看,从这双眼睛中,丁凤军看到一种埋怨,一种哀愁,更有一种懊恼,这种感觉让丁凤军只觉浑身发冷。
丁凤军依然抓着丁庆生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庆生,你听我说,这个人是你的姥爷,你可不能这么说他。”
丁庆生不相信,他面带疑惑地说道:“怎么可能呢,二大爷,你不要骗我了,你不是说过么,他是坏人,人贩子,专偷小孩的人贩子。”
丁凤军叹口气,无奈的摇头,他带有深意的说道:“庆生,这真得是你的姥爷,他是你的亲姥爷啊。”
说着话,丁凤军的声音竟有些哽咽,他的脸上展露出无限的悲伤,丁庆生把头摇的像只波浪鼓一样,他喃喃自语道:“虽然他没有伤害我,虽然他像二大爷那样对我那么好,但,他一直在庆生的眼中看来就是个坏人,他不把庆生还给二大爷,他也不带庆生去见二大爷,他也不让我去方老师那里去学吉他,他怎么会是我的姥爷呢,如果他真得是我的姥爷,为什么他那么害怕见到你呢?”
丁凤军的心中一颤,他没有想到丁庆生会把他说得话看得那么重,他一直深信着丁凤军讲过的话,哪怕丁凤军是在欺骗他,他也是义无反顾的信任着丁凤军。
丁凤军别过头去,泪从眼睑中落下,而他的眼睛再次与罗文玉的相对上时,丁凤军实在于心不忍,他伸出手想要将罗文玉的眼睛闭上,可惜,他连续抚平两次,罗文玉的眼睛依旧是睁开的,那空洞的眼睛中似乎传递着某种不甘。
丁凤军暗自叹息一声,他明白,罗文玉的心中是有遗憾的,这遗憾之中夹杂着的更多的便是对丁庆生的牵挂。
丁凤军再次看向丁庆生,他阴翳的眼皮中放射出坚毅的光芒,说话的语气中也多了几分力道。
“庆生,你听二大爷的话,这个人不是坏人也不是人贩子,他是你的亲姥爷,你的亲姥爷!”
丁庆生木讷的摇头,他只紧紧环抱着怀中的吉他,丁庆奇也看出些两人之间存在的微妙的变化,他走上前去,半蹲下身子对丁庆生说道:“庆生,你听我说,他真得是你的姥爷,你的姥爷已经死了,难道你一点也不心疼吗?你快过去,叫他一声姥爷,不然他不舍得离开。”
丁庆生呆若木鸡般的看着丁庆奇,他能感受到丁庆奇这话语中的诚恳,纵然他心中还有些疑虑,但现在他不得不转过头看了罗文玉一眼,继而泪流满面,他又转回头看向丁庆奇问道:“为什么他不舍得离开,如果他不舍得离开,是不是就说明他还会活过来。”
丁庆奇沉重的叹一口气说道:“死了就不会再活过来,庆生,快去叫一声姥爷,让你姥爷也好走的痛快些。”
听了丁庆奇说的话,丁庆生不再害怕,纵然看到罗文玉圆睁着的眼睛,他依然不再害怕,反而觉得罗文玉在这一刻是那么的慈祥,那么的和蔼可亲。
丁庆生匍匐到罗文玉的身边,轻轻地摇动着罗文玉的身体哭喊道:“姥爷,你不要死,你活过来好不好,庆生再也不跑了,庆生要永远陪着姥爷,我还要给你弹吉他,还要给你写歌曲,你醒一醒好不好?”
丁庆生的恸哭让丁凤军愈发的感到内疚,兴许若不是他一直隐瞒着丁庆生,这一切的事情也不会发生。
丁凤军流着泪伸出手去,再次为罗文玉将眼睛抚平,这回罗文玉的眼睛没有再睁开。
过了不长时间,警车和急救车几乎同时到来,当医务人员将罗文玉抬上车的时候,丁庆生哭得歇斯底里,丁凤军紧紧抱着一直哭泣的丁庆生。
在丁庆奇的调解下,肇事车主最终以三万元将此事了结,丁庆奇又出资将罗文玉的后事画像理妥当,顺便将三万块钱交到丁凤军的手上,丁凤军作为丁庆生法律监护人,只得默默收下。
三个人站在罗文玉的坟前,罗文玉的坟同张继来和罗欣怡的坟紧挨着,这是丁凤军安排的,他希望这三个人能在死后待在一起,毕竟他们是亲人,无论是活着还是死后,他们都应该在一起,若是把罗文玉埋在他的村上,这样会怕他孤单。
丁庆生趴在坟前痛哭流涕好一会儿,丁凤军才将丁庆生拽起来。
丁庆生十分恼怒的拿衣袖把鼻涕一抹,冷冷地说道:“二大爷,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是我的姥爷!”
丁凤军一愣,淡淡地说道:“是。”
丁凤军没打算再隐瞒,他直接了当的承认事实,丁庆生恶狠狠地瞪着丁凤军怒气横生的说道:“这一切都是你的错,我恨你,要不是因为你,我姥爷怎么会死!”
丁凤军被丁庆生的眼神刺痛,他伸手想要拉住丁庆生,然而丁庆生却不自觉的向后倒退,躲过丁凤军的拉扯。
丁凤军微微一愣,说道:“他的死怨不得别人,那是他咎由自取,要不是他太过贪婪,轻信别人的谗言,又怎么会死掉。”
丁庆生气愤的说道:“你如果早一点告诉我,他就是我的姥爷,或许我姥爷也不会死!”
丁凤军一下子没有了言语,他神情若显呆滞,只淡淡地说道:“我……我怕失去你。”
丁庆生丝毫没有接领丁凤军的好意,他瞪着丁凤军冷冷地说道:“自私!”
这一句话犹如把丁凤军置身冰窖,冷的让丁凤军直哆嗦,他没想到事情会演化到这种地步,看着两个人僵持不下的局面,一直立于旁边的丁庆奇忙打个岔说道:“庆生,你二大爷也是为你好,现在的你还小,有很多事情要等到你长大后才能够明白。”
丁庆生并没有因为丁庆奇说得这番话而改变对丁凤军的看法,他没好气地说道:“你们每一次说话的时候总是说我小,总是拿这个理由说我听不懂,其实我想说的是,有很多事我都明白,姥爷就是姥爷,坏人就是坏人,要是把姥爷当成坏人的话,那就是欺骗,要不是二大爷欺骗我,又怎么会让我失去这个唯一的亲人呢?”
丁庆奇无奈的摇摇头,他没有想到丁庆生还是个倔孩子,看来这得需要些耐心来对丁庆生循循善诱式的解释才能够打破他心中的介蒂。
“庆生,你二大爷是真得怕会失去你,毕竟他养育了你五年的时间,难道你就对二大爷没有一丁点的吗?”
“他怕失去我,那他就可以撒谎吗?他这就是叫自私!”丁庆生倔强的抬着头说道。
丁庆奇暗自叹一口气说道:“庆生,你知道什么是自私吗?”
丁庆生一脸骄傲的仰着头,说道:“知道,我姥爷说了,他也是怕失去我,所以他就是自私,自私就是他想要一直让我陪着他。”
说着话,丁庆生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他再次耸拉下脑袋,说道:“我姥爷那天是准备要把我送给二大爷的,他说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而且他说他可能要去很远的地方,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丁凤军和丁庆奇面面相觑,他们俩人只能细细的聆听却无言与丁庆生相搭。
丁庆生有模有样的叹一口气说道:“这次看来我是真得再也见不到我的姥爷了,二大爷,我恨你,而且是一辈子的恨,是你把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害死的!”
说完,丁庆生抹着眼泪头也不回的跑了。
丁凤军本想追上去的,却被眼疾手快的丁庆奇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丁凤军看着冲他摇头的丁庆奇,不解地说道:“你为什么不让我去追他呢,万一他再跑丢了可怎么办?”
丁庆奇微微一笑说道:“只要没有人为的事件发生,庆生是不会丢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一定是回你家了。”
丁凤军面露疲惫之色说道:“可是……”
“不要再可是了。”丁庆奇打断丁凤军的言语,“二叔,我从庆生的身上能够看到你当年的影子,你就是一个倔强的人,不管遇到啥事总想着打破沙锅问到底,庆生这孩子也同你一样的犟,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未来里你的日子是有些不好过喽。”
丁凤军皱一下眉头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丁庆奇又是一笑说道:“产生一个误会其实很简单,但解释一个误会却是很难,你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庆生这孩子聪明的很,可就是因为他的聪明才会使得你向他解释起来更有难度。”
丁凤军手摸下巴,沉思起来。
丁庆奇拍了拍丁凤军的肩膀,语气冗长的说道:“不过二叔,你得明白,只要能把这个误会解开,我相信庆生会比你的亲生儿子对你都孝顺。”
丁凤军斜睨一眼丁庆奇,这个丁庆奇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丁凤军没有儿子还要那么说,真是讨厌的很。
丁凤军冷冷地说道:“真不知我是该夸你还是该打你,身为公安局局长,连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
其实丁庆奇在把话说完之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但没有办法,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了,况且丁凤军也没有打算给他收回去的机会,直接了当的反驳了他。
丁庆奇略显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道:“那什么吧,二叔,我看时间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至于你和庆生之间的事,还是得靠你自己解决了。”
丁凤军冲他摆摆手说道:“行了,废话那么多,你赶紧回去吧。”
丁庆奇无奈的笑笑,转过身,刚走了两步,丁庆奇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对丁凤军说道:“对了二叔,这回你可把庆生看好吧,别再让奸佞小人把庆生拐跑了,我可不想下次再见到你的时候又是因为庆生丢了。”
丁凤军怒不可遏地看着丁庆奇,抬手一指三座坟头,冷冷地说道:“你信不信,你要是再不走,我就把你留下来给他们作伴!”
丁庆奇浑身一哆嗦,二话没说,转过身去急匆匆地走了。
……
丁凤军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有些暗了,家里的堂屋里传出几个孩子的争吵声。
“丁庆生,你就是个克星,我们家不欢迎你,你还是快走吧!”这是丁晓棋的声音,她的话语中向来夹杂着犀利,此时的丁晓棋正怒不可遏的瞪着丁庆生,而与丁晓棋对峙而立的丁庆生并没有丝毫的胆怯之意,他冷冷地回敬道:“我住的是我二大爷的家,不是你的,只要二大爷不赶我走,我是不会离开的!”
丁晓棋不屑的说道:“我爸的家就是我的家,我说的话同我爸有一样的权力,我说让你滚蛋你就得滚蛋!”
丁庆生不愠不怒地说道:“二大爷欠我一条人命,我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丁晓棋,我开心了叫你一声二姐,不开心了,你连个屁都不是,你最好不要再惹我,否则我就拿你的命去抵偿我姥爷的命!”
“丁庆生,我看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还敢直呼我的大名。”丁晓棋一脸愠怒的说道,“不过没有关系,你爱咋喊我就咋喊我,但是你要明白,你姥爷是你克死的,你就是个扫把星,所有和你好的人早晚都被你克死的,所以你最好快点离开我家。”
丁庆生冷哼一声说道:“我要是有克人的本领第一个就把你克死,省得你天天找我的茬,要不是因为你,我能被坏女人抓走吗,坏女人要是抓不走我,我姥爷也不会死,你,丁晓棋,也是杀害我姥爷的间接凶手!”
丁晓棋气极败坏的指着丁庆生说道:“你放屁!”
“放屁的人是你!”丁庆生反驳道。
丁晓棋因一时气不过她冲着丁庆生打出一拳,丁庆生躲闪不及,正好被丁晓棋的拳头打在脸上,丁庆生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直接同高他一头的丁晓棋扭打在一起,在一旁观战的丁晓琴外加丁晓书,丁晓画,赶忙去拉扯两人,但无奈两人都在气头上,身上的蛮力过猛,任凭三个人怎么努力就是拉不开如胶似漆的两个人,直至丁凤军进屋大喝一声你们两个都把手给我松开,处于激战中的两个人这才算是平息了这场战争,但两个人互不服气的喘着粗气,互瞪着。
丁凤军阴沉的脸说道:“晓棋,你怎么回事,这么大了还不知道让着弟弟点。”
丁晓棋抬手一指丁庆生说道:“他就是一个扫把星,会克死人的。”
“胡说八道,这是谁说的!”丁凤军怒声训斥道。
“坏女人说的,她说了,丁庆生逮住谁就会克谁,他爸妈还有他姥爷都是被他克死的!”丁晓棋一副毋庸置疑的样子说道。
“你既然知道是坏女人说的,那你为什么还要听呢!”
“坏女人虽然坏,但她说的一些话还是挺有道理的。”
“有个屁道理,行啦,你们也该闹够了吧,赶紧各自回屋睡觉去吧!”
听着丁凤军的话,丁庆生二话没说,径直回到卧室把门顺手关上,丁凤军进到卧室里时,丁庆生正在弹着吉他,唱着歌。
丁凤军坐在丁庆生身边轻声问道:“庆生,你这是唱的什么歌?”
丁庆生淡淡的说道:“就是我写给我爸的那首歌,在姥爷那里我弹出一首属于我爸的曲子,所以我唱出来了,我要把这首歌唱给我爸爸听。”
丁凤军淡然一笑说道:“为啥不想着为我唱一首歌呢?”
丁庆生冷冷地说道:“因为你还活着,对于一个活着的人来说,每时每刻都可以听到任何的声音,但我爸却不行,他已经死了,我想在他还不是离我很远的时候,把这一首歌唱给他听。”
丁凤军收敛起笑容,淡淡地说道:“可是他已经死了,根本听不到了。”
丁庆生执拗的说道:“我相信他能听到。”
丁凤军摸着丁庆生的头说道:“傻孩子,人死不能复生,死了死了一死百了,啥也看见啥也听不着。”
丁庆生面无表情的说道:“但我能感觉到,有时我会梦到我爸,他还是对我那么好,对了二大爷,明天你能再带我去趟我爸坟上吗?”
丁凤军一愣问道:“怎么想起要去你爸坟上?”
丁庆生的泪滑落下来,他一字一顿的说道:“因为我想他。”
翌日,阳光尚好,丁凤军带着环抱着吉他的丁庆生,来到张继来的坟前,丁庆生含着泪唱起他为张继来写的那首思念。
麦田青草绿叶还有鲜花,全部都在他略显忧郁的声音中来回变幻着色彩,时光荏苒,草长莺飞,当丁庆生再次唱起这首歌的时候,丁庆生已然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