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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也是个天气晴好的日子,可阳光再好,也晒不走林郁蔼心头的阴云。本文由 首发
皇帝给戚烈赐婚,这是满朝同庆的大喜事,只有林郁蔼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顿时如坠冰窟。
他原本坚信阿烈是被太后逼的,他去烈亲王府找阿烈,王府却一直关着门。
那之后林郁蔼精神恍惚,大病一场,告了病假在家休养,一直到他病好了,也不见阿烈的人影。
皇上对他避而不见,他不敢,也没有资格去质问皇上。
于是他只好进宫去问姑姑。
“你这些日子瘦了不少。”皇后等林郁蔼跪拜完毕,使宫女搀扶他起来,缓缓打量了他一会儿,才叹息一声。
“姑姑,您知道我是为什么来的。”林郁蔼静静说。
“本宫只能劝你一句,别再等了。”皇后说道。
林郁蔼垂下眼帘,沉默着不说话,无声地抗拒。
“郁蔼!”皇后厉声呵斥一句。
林郁蔼抬起头来看着自己姑姑,多年过去,姑姑的美貌一如当年,因为久居宫中,自然而然地养出了一身雍容气度,看上去反而比年轻的时候更添了几分风韵。
“您知道吗?我一直觉得是命运安排我们相遇的,”林郁蔼喃喃开口,他脸上出现了些许迷茫的神色,“我从小在江南长大,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进京城,在城门口遇见他。他穿着大氅,骑着马的样子刻在我心里,就再也忘不掉了。”
皇后怔怔看着自己这个侄儿,眼底露出不忍来。
她身边的大宫女语琴轻轻咳了一声。
皇后回过神来,闭了闭眼,即便再不忍,郁蔼的父亲是自己的兄长,兄长交代一定要断了郁蔼的念想,且她自内心里也认为,郁蔼必须得走正路,他有才华有能力,不能有这样的污点。
这个恶人,她必须要当。
“哦?那天阿烈亲自去接你们了?”皇后秀眉轻轻蹙起,说道,“我好像有印象,他当初确实有来问过本宫,问说本宫的侄儿什么时候回京,想去瞧一眼。”
语琴在一旁笑吟吟轻声道:“是啊,奴婢也还记得呢,那日王爷还说,不知道公子您的姿容,和娘娘比起来谁更胜一筹,兴许是之后几天,王爷便向皇上请旨去接您了吧。奴婢当时还想,王爷可真是长情,娘娘都已经是他的大嫂了,他求而不得,竟想在公子身上……”
“语琴!”皇后怒喝,“闭嘴!”
“阿烈?”林郁蔼本来就大病初愈,此刻脸上一丝血色也无,脑子里嗡嗡作响,手也不听使唤地发颤,牙关更是冷得发紧,他愣愣道,“姑姑,你叫他什么?你叫他阿烈?!他去接我……是因为你?你和他……你,你们是什么关系?!”
语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奴婢错了!是奴婢瞎说!求公子责罚!”
“郁蔼,郁蔼!”皇后慌忙起身抓住林郁蔼的胳膊,“你怎么了?不要吓姑姑!”
林郁蔼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目光恳求地盯着皇后,“姑姑,你告诉我,就算是要死心,我也要做个明白人!”
“你也听到了,是语琴那丫头瞎说的,你别想太多!”皇后说。
“姑姑。”林郁蔼定定望着她。
两个人无声对峙良久,皇后轻轻叹了口气,放开林郁蔼,坐了回去,开口道:“那都是本宫还没入宫时的事了,年少不懂事,没有什么男女之防,当时皇上还是太子,你的祖父任太子太师,烈亲王是太子一母同胞的弟弟,也随着太子一起学习,本宫就是那个时候认识他们两兄弟的,太子少年老成,本宫又和烈亲王年纪相仿,自然就和他相处得熟悉一些……”
“青梅竹马?”林郁蔼声音颤抖着问。
“算是吧,”皇后无奈道,“都是过去的事了,本宫的孩子都多大了,这些事你听听就算了,如果传到外面去,对本宫的名誉不好,你也不要多想。”
“所以……他只是把我当成替身?”林郁蔼忽然笑了一声,“可笑。”
“不是的!”皇后忙说,“这种话乱说不得!”
“我知道了。”林郁蔼点点头站起来,“我还有事,就不打扰姑姑了,侄儿告退。”
林郁蔼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
他脑子里一片空茫,好像想到了很多事情,又好像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他仿佛一只游魂一般,有人跟他说话,他听不见,有人站在他面前,他也看不见。不吃饭,也不喝水。
这幅样子持续了两天,轻言眼见林郁蔼没有好转,吓得赶紧去告诉老爷,请了大夫过来。
“怎么样?”林父沉声问大夫。
“心病还需心药医。”大夫放下林郁蔼的手腕,摇头道,“开些药熬了看看能不能灌下去吧。”
林父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轻言抓了药去厨房熬了,林父眉头紧锁着,背着手在房内来回踱步。
林父也不知道来来回回了多少次,时不时看看呆呆坐在椅子里的林郁蔼,最后在他面前顿住脚步,一咬牙,“啪”的一声,狠狠扇了林郁蔼一巴掌。
林郁蔼被打得偏过头去,唇角顿时流出鲜血,涣散的目光终于逐渐有了焦点。
“孽子!清醒了吗?!”林父怒吼道。
“父亲……”林郁蔼开口说话,声音沙哑。
“你这样子让你母亲看到了该如何担心!你想过吗?!”林父依然怒火中烧。
“父亲,”林郁蔼低声说,“孩儿知错,以后不会了。”
“既知错,那明儿就去你母亲那里,好好给她请安,叫她放心。”林父道。
“是。”林郁蔼回答。
听了他这话,林父的脸色才好看了点,语气依然不太好,嘱咐道:“一会喝完药好好休息。”
父亲走后,林郁蔼仿佛是真的清醒了,乖乖喝了轻言端进来的药,又吃了饭,与往常一般拿了书出来看。
第二天也果然按时去给母亲请安,只是脸上一点儿笑意也没有,整个人死气沉沉。
林郁蔼的病还没痊愈,烈亲王的婚期到了。
那一天林郁蔼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谁也不见。
到了傍晚,轻言兴奋地在书房外敲门,“烈亲王府的总管海公公来了,说要见您!”
林郁蔼的心嘭嘭直跳,瞬间扬起笑脸,急匆匆冲出书房。
海禄一定是奉阿烈的命令过来的!他就知道阿烈不会丢下他!
“海公公——”林郁蔼脸上的笑意一僵。
海禄的脸色是沉着的,不仅如此,还带着几分轻慢。
有个小太监跟在他身后,手里端着个托盘。
“这身喜服,是王爷命咱家送过来的。”海禄以眼神示意了一下那托盘,语气带着不屑,“您赶紧穿上,今晚就是王爷的妾了。待王爷洞房花烛之后,兴许会过来见您,您可要记得为人妾的本分,到时别失了礼数。”
林郁蔼的脸色霎时惨白。
那小太监把托盘搁在桌上。
“咱家还有要务,就先走了。”海禄一甩拂尘,带着小太监走了。
——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
戚烈还盯着林郁蔼的脸,等着他说接下来的事情。
“睡吧。”林郁蔼翻了个身。
戚烈叹了口气,从后面抱住他,忍不住为自己的前世辩解:“宝贝儿,我怎么听着听着,总觉得这种事儿不会是那人做的,你们八成是给人算计了吧。”
林郁蔼闭着眼睛,低声说:“换成现在我也会这么认为,只是当时我本来就受了打击,那种情况下根本没办法理清头绪。”
戚烈心疼地开口:“你就那样认命了吗……”
“当然没有。”林郁蔼说,“我与他一刀两断了。”
戚烈收紧了抱着林郁蔼的手臂,他没有强迫林郁蔼转过来面对自己,只是那样紧紧抱着他,密密的吻落在他的后颈上,以此来安慰他。
两个人就在这种安静的气氛里慢慢睡着了。
戚烈陷入了梦中。
夜色渐浓,周遭是满脸喜气洋洋的宾客,他穿着大红的喜袍,对面站着一位同样穿着大红嫁衣、头上顶着红盖头的新娘。
这不是他想娶的人。
但他必须娶。
戚烈恍惚想起来,为了应付母后,这场婚礼必须完成。
他已经差人送了喜服给华锦,只要拜过堂,他就会直接过去华锦那里。
他的洞房花烛夜会和华锦在一起,华锦才是他的妻子。
王府里张灯结彩,廊沿上挂着大红的丝绸,门窗上贴着“喜”字,戚烈和那位新娘子面对面站着,礼官高声唱:“夫妻交拜——”
“阿烈!”
戚烈拜下去的姿势一僵。
这声音明明不大,明明夹杂在身边的喧哗声中,这两个字却仿佛在他的耳边的炸开来。
戚烈猛地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林郁蔼身上披着件玄黑色披风,一步步穿过人群,朝戚烈走去。
“华锦——”戚烈撇下新娘,激动地大步走到林郁蔼面前,“华锦,你怎么来了!”
“王爷!王爷您得拜堂啊!”礼官在一边着急道。
宾客们全都安静下来了,面色各异地盯着戚烈和林郁蔼。
戚烈完全没理会礼官,他有些日子没见到林郁蔼了,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母后的威胁,也管不了在场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就要去抓林郁蔼的手。
然而林郁蔼避开了他的手,脸色沉凝。
戚烈愣了愣,连忙道:“华锦,你不该来这里,你收到喜服了吗?海禄没跟你说吗?”
“收到了。”林郁蔼一边说着,一边解开了披风,厚重的黑色布料唰地落地,他身上大红色的喜服露了出来,合身的剪裁,华贵的衣料,衬着他笔挺修长的身材,怎一个俊美了得。
“华锦——”戚烈又喜又急。
喜的是看见他的华锦穿上喜服这样美的样子,急的是,华锦的样子被所有的宾客都看到了,往后京城中的人,不知道会将华锦看成什么人,华锦的名声必定会受损。
“你一定要和她成亲?”林郁蔼开口问戚烈。
“是。”戚烈答,“但是——你乖乖回去等我,晚上我再和你解释好吗?”
“你既然要和她成亲,那我们就一刀两断。”林郁蔼说。
“华锦!”戚烈急了,低喝一声,“不要闹。”
林郁蔼的眼里写满决绝,他身后是礼堂大门,门外庭院里的红灯笼映照出影影幢幢的树影,黑夜里,一道闪电突然劈裂天际。
林郁蔼一直背在身后的手骤然抬起来,长剑“锵”地出鞘,白光闪过,抹过自己的脖颈——
鲜血如注,长剑“叮”地跌落在地上,林郁蔼倒在血泊里。
“华锦——!”
戚烈目眦欲裂,怒吼一声,扑倒在地捂住林郁蔼的脖子,血不住地从他的指缝中涌出来。
“啊啊啊——!”
有宾客尖叫起来,现在霎时混乱不堪。
“太医——!”戚烈把林郁蔼搂在怀里,双手颤抖着,赤红着双眼咆哮道,“太医——!太医在哪里?!!”
……
“华锦!华锦——!”
戚烈从梦里惊醒,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捏住,让他无法呼吸。
“华锦!华锦!”戚烈呼哧呼哧的大口喘气,回身在床上胡乱摸索,摸到身边的林郁蔼,恐慌地一把紧紧抱住他,喃喃念着,“华锦,华锦,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他颤抖着急切地吻林郁蔼,吻他的额头,吻他的眉毛,吻他的眼睛,鼻子,嘴唇,一遍又一遍,手指摸上他的脖子,要确认身下的人是温热的。
林郁蔼被他吵醒,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华锦,华锦,华锦……”戚烈慌乱地分开他的腿,重重顶了进去。
他一面厮磨着林郁蔼,一面不停地亲吻他。
只有身体和他连接在一起,他才能有安全感,才能确认他的华锦是真的。
林郁蔼瞬间瞪大眼睛,失声道:“你叫我什么?!”
“华锦,太好了,你没死,我终于找到你了……”戚烈眼眶发烫,“我的华锦……”
林郁蔼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激动得不能自持,胸膛剧烈起伏着,喘着气说:“你是,你是……你是…阿烈!”
戚烈狠命吻住他的嘴唇,那凶狠的力度把林郁蔼的唇舌都咬破了,血液顺着唇缝流了下来。
他扣着林郁蔼的手,手指嵌入他的指缝中,抵着他的额头,哑着嗓子急切地说:“华锦,对不起,对不起……你信我,我没有背叛你,我母后逼皇兄给我下了药,把我软禁在宫里,为了让她消停,我特意找了一位得了绝症的姑娘,和那姑娘的父亲达成协议,他攀上我这亲王的亲,我借那姑娘得一个克妻的名声,就可以孤身终老,再不成亲。”
“那晚我本是想要你穿上喜服,应付了王府的人就去和你拜堂,再洞房……是海禄那没骨气的狗奴才,受了母后的胁迫说了那些轻贱你的话,后来我命他自裁了……”
戚烈又俯身吻他,眼里饱蘸深情:“华锦,华锦……我和你姑姑年少时的确关系不错,当年我在她那里见到了你的画像,就一直对你念念不忘,你姑姑说的话都是故意误导你……华锦,我爱你,只爱你。”
“阿烈……”林郁蔼的眼泪滑下来。
如果当初他没有连翻受打击,他和阿烈没有被身边的人用各种手段阻挠,他们也就不会是那样的结局。
上一世他们走得艰难,还好,上天对他不薄,他的阿烈,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