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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飞趴在床榻之上一觉醒来,后背虽然再也不似之前那般疼痛难忍,却是稍微一动,也疼得他龇牙咧嘴。这一觉睡得极为深沉,从昨日下午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大概也是失血过多造成的,便是岳飞的面色,也显得有些雪白。却是岳飞的精气神不差,并未有重赏之后的那种萎靡,岳飞年轻的身板显然极为强壮。
“那斡离不死了没有?”这便是岳飞醒来之后问的第一句话。
旁边伺候多时的亲兵闻言答道:“将军,斡离不死没死倒是没有确切的消息,不过城外的女真人并未撤军,今日大早那些女真人又出得大营开始祭祀了,依旧祭的是完颜阿骨打。”
岳飞闻言又问:“又祭祀了?史将军岂不是又开了几炮?”
亲兵点了点头道:“史将军开炮了,可不止几炮,直开了十几炮不止。那些女真人也未停止祭祀,就这般祭祀了两个时辰才罢。”
岳飞面色一笑,说道:“看来那斡离不是发不了怒了,哈哈。。。女真人昨日伤亡了多少?”
“听得几位将军谈论的时候,说是城下大概有三千具女真尸体,今日也有高丽人来收尸。伤的只怕也不少。”
岳飞闻言心情更好,一只手在空中舞动了几下,说道:“好,便是伤亡至少五千以上。这一战打得不亏。”
“将军,这一战若是这么算,那当真不亏。燕王殿下在草原那般舍命一战,女真伤亡也不过万余。这般守城倒是划算得紧。”
“嗯,待得王爷来了,我便与王爷说,就守在城中,先不与女真决战,这般对峙,我们方才有利可图。待得女真大军都来了,便叫他们攻也不是,不攻也不是。”岳飞越发眉飞色舞。
那亲兵也是闻言浅笑,对于士兵来说,自然是守城战比野战更好。与女真野战,这些士卒也是经历过的,心中也有一个比较。
“寻个门板来,叫几个人把我抬到史将军的大帐去。”岳飞此时心中有谋,便也等不得,只想去大帐与史进等人商议一番。
一场大战,千钧一发。幸得是守住了关口,所以岳飞方才有此心情。若是这关口被打破了,后果实在不堪设想。人事天命,奋力一搏。时运相济,既是天命,也是人为。
岳飞,合该就是这时代的主角。
西北秦凤,秦州城外,万余铁骑伴着烈日而来,到得这西北,苍茫天地,换了一个景色。黄沙与铁蹄,似乎更加般配,也更显得威武。
秦州城里打马出得百十骑,往那东边来的万余骑士迎去。
折可求就在这一队出城的骑士之中,来人自然是年轻的刘正彦。
两人相见,折可求笑脸寒暄,刘正彦板着脸,心中的事情都在这面色之上。
折可求心中也大致有些自知,先行开口解释道:“小刘相公,此番本以为命数已到,合该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不想祖宗保佑,侥幸活得一命。回到家乡,士卒们解释欣喜非常,家家户户团聚大喜,更有军饷足额,这西北不知有多久没有见到过这般场景了。”
刘正彦闻言点了点头,也道:“折相公,若是早知你无事,我也不需千里迢迢从东京赶回来了。”
刘正彦大概是说了一句反话。折可求若是死了,刘正彦当真就不需此时赶回西北了,此时便会随郑智北上与女真大战。
折可求闻言有些疑惑,开口问道:“小刘相公何以这么说?”
刘正彦闻言一笑,答道:“若是知晓折相公无事,燕王殿下也不会命我回来驻守西北,防备那些回鹘吐蕃了。有折相公坐镇西北,宵小之辈哪里敢造次。此番回来,陛下钦点我为这熙河兰湟、秦凤路经略制置使,统管西北所有军政大权。若是早知折相公安然无恙,这份差事,我一个小辈,哪里有资格。这差事便该是折相公的了。”
刘正彦倒是也会说话,显然也受了人指点。就这般看似极为给折可求面子,又说出了自己如今的官职,便也有暗示。
折可求闻言果真面色一变,刘正彦成了熙河兰湟、秦凤路经略制置使,这份权职,本是那大太监童贯的,如今却是到了刘正彦这个小年轻身上。折可求倒成了刘正彦的属下,这话听得怎么都有些刺耳。
折可求当土皇帝的心思,显然就在这个官职上受了掣肘,本来一个好好的土皇帝,非要来一个“土太上皇帝”,这个太上皇还更加名正言顺,这便是折可求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见得折可求面色微微有变,刘正彦又笑道:“折相公,你合该与我一起去东京的,如此燕王殿下必然把这份权职谋给折相公你了。”
折可求收了尴尬的面色,笑道:“小刘相公说笑了,能活命便是大幸,至于权职什么的,便也不想了。如今你为经略使,也是功勋所致,老刘相公更是以身殉国,刘家上下几代,皆是忠心耿耿,某无话可说。恭喜小刘相公高升,今夜当畅饮!”
刘正彦闻言,笑了笑,笑得有些畅快,抬手作请一下,自顾自打马往前。当真就有几番上官的模样。
待得折可求拉转马匹,已然就跟在了刘正彦身后,有心打马快走几步到头前,却是走得几步又拉了拉马匹,依旧落在了后面。当真是超过去也不是,不超过去又不爽。
要说郑智,那是实打实用命一步一步搏杀出来的名头与功勋,折可求自己也在郑智身上吃过亏。郑智在战场上立下的那些不世功勋,折可求大多也亲身参与,历历在目。便是这般的郑智,折可求内心潜意识中都不愿落于郑智之后,不愿受郑智管辖。
那刘正彦一个年轻小辈,上阵才有几番?便是也打马走到了折可求的前头。
折可求面色微沉,随着刘正彦打马进城。
城门口处,几杆大旗左右而立,案几排开几十步,人潮攒动。案几之前,有石锁,有强弩,也有刀兵。
无数年轻汉子围着这处,有人在拉弓弦,有人在举石锁,便是测试力气。也有人把刀兵耍得上下翻飞,便是测试武艺。
喝彩连连,便也有虞侯之类的铁甲在木牌上写下名字,发给那些场中测试之人。
这场面,看得刘正彦眉头一皱,旋即转头笑道:“折相公这番可是在招兵啊?”
折可求面色轻松答道:“嗯,如今这世道越发乱了,多招些兵将自然是好的,淮西这一趟得了一些钱,暂时也能多养一些人马,将来为国效力,便也多一份战力。”
刘正彦闻言,脑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开口说道:“折相公说得有理,明日我也叫麾下的人到城门口来招兵,此番淮西回来,当真也有一些余钱,走了一趟东京,王爷又给了一些粮草。还在永兴那边把刘延庆的家给抄了,收获颇丰,合该招些兵马,他日王爷有差事,便也多一份助力。”
折可求本来心中就疑惑刘正彦怎么从东边来,而不是从南边来。此番听得刘正彦说把刘延庆的家抄了,便也明白过来。听得刘正彦也准备在秦州招兵,眉头自然皱了起来,抬头看了看头前的刘正彦,便在猜测这小刘相公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小刘相公,你麾下兵马多是平夏城那边的汉子,何以要在秦州招兵?”折可求直言去问,话里的意思便是刘正彦不该在秦州招兵,这事情显然做得不对。
不想刘正彦闻言并不去答,反而问道:“折相公,你招兵给的什么待遇?”
折可求闻言,停顿片刻,却还是答道:“月饷一贯五百钱。”
这种事情也瞒不住人,随便拉个人问一下便也知道。
“两贯啊?折相公实在太吝啬了,明日我来招兵,月饷两贯,每月还发三斗粮。”刘正彦笑道。一石为十斗。三斗粮倒是也不少。
刘正彦当真就从东京带了粮食回来,虽然不多,但暂时也够用。刘正彦这一趟淮西,获得的钱财自是比不上折可求的,但是刘正彦此时手中有些余粮,便也是折可求没有的。季节不对,便是有钱也买不到大量的粮食。
折可求闻言面色铁青,低沉开口问道:“小刘相公,你这是何意啊?何以非要在这秦州与某争夺这些新兵?”
刘正彦闻言答道:“折相公,这怎么叫争夺呢?如今我为这熙河兰湟、秦凤路制置使,这西北之兵当皆在我手下管辖,到哪里征兵又有什么区别。秦州为秦凤治所,更是这秦凤路中心所在,在此处招兵也无不妥。如今蒙天子与燕王之恩,得了这份差事,往后我就在这秦州不走了,秦凤路制置衙门也在秦州,一应官吏皆在秦州,便也免得他们迁徙他乡。再说我西北士卒上阵皆是悍勇非常,冠绝天下,多给些钱粮也是应该的。不枉儿郎们用命厮杀。折相公你以为如何?”
刘正彦显然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既然郑智派他到西北节制折可求。刘正彦却是自己打定主意就住在秦州了,便是刘正彦觉得这般能更好的监视折可求,便能把折可求压制得死死的。
当初郑智也不是没有先到这一点,为何不这么安排?便是郑智深知人心,特别是在乱世,人心越发少了压制,越发多了欲望的驱使。秦州乃折家世代之地,折可求也在此处经营了不少年,刘正彦在这秦州哪里玩得过折可求?
玩不过倒是其次,就怕这折可求在紧要关头,痛下杀心,刘正彦当真性命难保。这种事情,便是看事态发展,若是事态到了那一步,杀人算得了什么?
所以郑智便是想着刘正彦回到渭州与平夏之地,战局刘家与种家的地盘,也占据熙河兰湟之地。若是有朝一日到得战事要起的那一步,刘正彦在北在西,郑智从东与南来,便是夹击之势。折可求如何也翻不起浪花来。
未想刘正彦却是决定就在秦州不走了。在别人的地盘里,那便是事事都要仰仗于人,便是以后要买粮食,也只能是买折可求剩下的。这秦州商户,哪个不是折家一手扶植起来的?商户贩回来的粮食,折可求不让卖,哪个敢卖?这还是其中一节而已,事情便不是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