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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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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牡丹院,灯火熄灭。

    刘嬷嬷守在门口。

    容阙面色铁青而来,刘嬷嬷吓得面容失色,挡在门前道:“老爷,夫人已经睡了。”暗道容阙今夜怎得来牡丹院?这段时日他一直在月银阁,今日什么风将他给刮来了?

    “让开!”容阙一把推开刘嬷嬷。

    刘嬷嬷扑倒在门前,张开双臂拦住容阙推门:“老爷,使不得,今夜里夫人陪着二小姐入睡。您进去怕是不妥——”

    嘭——

    门已被推开。

    刘嬷嬷瘫坐在地上。

    容阙踏步进去,屋子里一片漆黑,银白月光透过大开的门扉照亮。晚风吹拂纱幔飘动,影影绰绰,却不见大夫人的踪影!

    容阙怒道:“人呢?在睡觉?”

    刘嬷嬷见他来者不善,默然不语。

    容阙横眉瞪眼,陡然想起丫鬟们的谈话,脚步一转朝后院走去。

    这里的响动,惊起入睡的婢女,匆匆出来,瞧见刘嬷嬷面色惨然的追赶着大老爷的步伐,不明就里,也紧跟而去。

    小竹林里,风吹竹枝摇曳,沙沙作响。

    容阙借着月光,一眼望见竹林深处两道身影。

    干枯的竹叶踩的发出声响,惊动二人,那道高大的身影掉头就跑。

    大夫人紧跟着要跑——

    容阙怒喝:“谁准你们走了,都给我站住!”

    这一声宛如平地惊雷,大夫人吓得面色煞白,转身看着容阙双目赤红的瞪着她,眼底愤怒的火光,仿佛要将她灼烧!

    容阙见奸夫已经跑了,阴冷的说道:“人呢?”

    “什么人?你这是要干什么?”大夫人心尖儿一颤,可见人已经走了,当即先声夺人道:“方才那人是贼子,我来擒拿,被你这一吓,倒是给他跑了!”

    容阙暴怒至极,一手揪扯下她肩上披的外袍,掷在她的脸上:“贼人?我看是你私通的奸夫!”

    大夫人望着滑落在脚边的男子外袍,吓得浑身颤栗:“老爷……”

    容阙冷笑道:“当真是秉性难改!还未出阁便勾引我入帐,就知你是耐不寂寞不守妇道的贱人!”

    大夫人紧咬的牙关打颤,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容阙,半个字也吐不出来,气得几乎要昏厥。

    “老爷!”大夫人面色青红交错,冷声道:“捉奸拿双,仅凭一件外袍能说明什么?这些年,我哪里有做对不起你的事?你如此羞辱我!”

    “当年我与你一夜偷欢,你便有身孕。如今细想倒叫我生疑,容嫣未必是我的女儿!”容阙对她的话充耳不闻,翻起旧账。

    大夫人脸色瞬变,李氏遭受的境遇,如今在她的身上重演……

    谁知他狠心无情,可发生在她的身上,让人难以忍受。

    “他们半分不像我,是你偷生的野种罢?”容阙目光如刀,直视着她,想从这张渐露老态的脸上看出端倪。

    “你羞辱我不要紧,何至于拿嫣姐儿他们说事?你这是拿刀割我的心,要逼死我!”大夫人捶着胸口,痛不欲生的模样。

    “你怎么不去死?”容阙冷酷无情道,大夫人潸然泪下的模样,失了往日的楚楚动人,令他心生厌恶:“来人!”

    婢女没有一个敢上前,定在原地。

    “我指使不动你们?全都给我滚出去!”

    容阙怒火滔天,吓得婢女面色煞白,连忙上前来。

    “将这贱妇关押在屋子里,明日让卫韫来府中一趟!”容阙警告道:“你若敢踏出牡丹院一步,打断你的腿!”

    捡起地上的外袍,容阙拂袖远去。

    完了!

    大夫人浑身的力气似被抽空,跌坐在地上,神色惶遽。

    ……

    翌日

    天蒙蒙亮,一辆马车停在辅国公府门口,卫韫被候在府外多时的小厮领去祠堂。

    大夫人面容憔悴,跪在蒲团上。

    府中的主子,全都各自站立两边。

    卫韫看这情形,便知不对,抬眼睨向容阙。

    容阙不再向以往一样巴结、恭维卫韫,将一件外袍与牡丹院搜到的书信扔在地上。

    “昨夜里我听到风声去牡丹院,半夜三更,她不在屋中睡觉,倒是去小竹林与人私会!我虽然没有抓住人,这件外袍披在她肩上。今日请卫大人来,便是告诉你缘由,府中容不下不知检点的*妇人!”容阙这把年纪,他在官场上的雄心斗志被消磨,也心知自己几斤几两,不靠卫韫往上爬,倒也不惧,腰背挺的笔直。

    卫韫面色陡然一沉,似乎没有料到大夫人会做下这等丑事。

    可——

    “俗话说抓贼拿赃,抓奸拿双,妹夫既然没有抓到人,这其中许是误会。”卫韫揪捡着容阙话中的不足之处说事。

    大夫人人到中年,爆出这等丑事,被休回府。不但她名声败坏,就连尚书府也颇受影响。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容阙休妻!

    容阙面色涨红,袖袍一甩,冷声道:“人是没有抓来对峙,这些书信的内容也不见得我是冤枉她!休书我已经写好,没有什么可说的。卫大人带她收拾东西走罢!”

    此话,宛如惊雷炸响——

    屋子里顿时一片寂静,只听闻朱氏手中的念珠拨动声。

    容嫣心头一惊,休妻!

    柳氏嘴角微勾,垂头掩去眸子里的神色。

    邓氏只觉得外袍眼熟,见大夫人落得如此下场,心底畅快。

    谢桥目光平静,不见丝毫波澜。

    卫韫愠怒,容阙扫他脸面。目光沉沉,看向一旁的朱氏:“老夫人,此事您如何看?”不等朱氏开口,继续说道:“这几日我忙的抽不开身,一直没有来贵府通知你,那个缺位已经拿下来,只管叫人回京述职。”

    朱氏饮一口茶,不疾不徐的说道:“我做不得主,此事得看老大。他们关门过日子,旁人不好插手。”

    卫韫眼底闪过暗芒,到底是大夫人犯错,底气、气势不足:“你们是多年的夫妻,琴儿这些年为你生儿育女,打点家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糊涂做下错事,念在夫妻情分,对她手下留情。”将人休回府,便没有给人留活路。

    “大哥!”大夫人原本心里抱着一线希望,卫韫会替她做主。容阙看在卫韫的情面上,不会与她过多计较。可眼下卫韫这番话,竟是求容阙不休妻,自己随他处置都不会过问!

    卫韫颇为痛心的说道:“你太令我失望。”

    大夫人心瞬间沉到谷底,嘤嘤哭泣道:“大哥,我没有!难道你也不相信我么?”

    “舅舅!母亲是被冤枉的!书信也能作假!”容嫣将地上的书信全都拆开,一一看完,心中震惊,暗忖莫怪前世里家散后,母亲依旧光鲜亮丽,这信中人便是她的倚仗罢?

    “那好,昨夜里你见的人是谁?”容阙冷笑道:“你不说也罢,我若拿这件外袍去查也能查出来!”

    大夫人面色变幻,抵死不认道:“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容阙如何不了解大夫人?她咬牙不认,无非是看在卫韫在他不能将她如何罢了!冷声道:“昨夜里刘嬷嬷替你把风,好让你偷会情郎,若非我不信强闯,倒真的被你们欺瞒过去!你不说不要紧,刘嬷嬷呢?把她带过来!”

    邓氏却在这时插嘴道:“大嫂,人证物证都在,多说也没有意义,不过是自找难堪罢了。大哥对你也算仁慈,不过是休你罢了。当年李氏可没有这么幸运,活活被吊死。大哥若不是看在你们夫妻一场不好做得太绝,早把你浸猪笼!”袖中的手紧握成拳,目光死死的盯着地上那件外袍。

    容嫣翻看书信,将外袍随意一扔,露出袖摆上一处补丁,正是前日里她缝补上去。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卫亚琴与她夫君私通!

    心中怒意奔腾,恨不得容阙将她浸猪笼!

    邓氏突然攀扯出李氏,众人心思各异。

    三老爷手握上邓氏的手心,示意她不要多嘴挑拨是非。

    邓氏心里泛起一阵恶心,忍了忍,压下将他肮脏的手甩开地冲动。

    大夫人背脊一僵,抬眼看着供桌上袅袅烟雾笼罩着李氏的牌位,仿佛看见李氏质问的面孔,阴森森地令她脊梁发冷,不敢正视。

    容阙目光复杂,竟怀念起李氏。

    若不是卫氏时常在他耳畔挑拨,或许……

    心中一凛,李氏与卫氏都背叛了他!

    额头青筋跳动,厉声道:“刘嬷嬷呢?快把她带上来!”只想尽快解决卫氏,一刻也无法容忍!

    刘嬷嬷并没有出来。

    大夫人心一沉,这才意识到从她被关进牡丹院里,刘嬷嬷一直没有出现,心下有不好的预感。

    果真——

    冷眼旁观的谢桥,清幽的眸子里闪过一抹诡谲。与蓝玉交换眼色,蓝玉立即将刘嬷嬷带上来。

    刘嬷嬷面如菜色。

    “我母亲与她可不一样,因势利导,所以给她冠上莫须有的罪名,处以私刑。而她——”谢桥指着大夫人,樱红的唇瓣微勾,露出一抹森冷诡异的笑:“却是名副其实的与人有私情,却迫于权势之下,网开一面。”

    朱氏面色骤变,谢桥这句话显然是说镇国公倾塌,对她们没有利处,所以除掉这颗碍脚石。而如今,真正存有私情的卫氏,他们惧怕尚书府的权势,所以不敢对她如何!

    容阙正要开口,触及谢桥瞥来的锐利视线,惊异之下,冷哼一声,别开头。

    “你母亲婚前失贞事实,谁人都知!”容嫣反驳道。

    谢桥面色一冷,清风吹拂她层叠的裙摆,眸子墨色浓郁,戾气自眉眼中沁出,将她的乌眸染得灼亮。

    容嫣不敢直视,唇瓣翕动。

    “大夫人心中最清楚明白,你来说说当年之事。”谢桥目光一转,陡然看向大夫人。

    大夫人嘴角颤动,心虚的说道:“我还未过门,如何知晓……”

    “对!你还未过门,所以你给她扣上这样一顶罪名!与朱氏合谋编排她与人有染,不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将她吊死在悬梁!这不正好,可以给你将‘大夫人’的位置腾出来?你怎么会不知晓?”谢桥森寒的声音宛如一道利刃,狠狠划过众人的心头,嗤笑道:“你们如此对她,拿着她的嫁妆,心里能安吗?”谢桥猛然掐着大夫人的下颔,将她的下巴抬起来,直直的对着李氏的牌位:“她将你视作姐妹,你处心积虑谋害她,这些年可睡得安稳?可有半点愧疚之心?”

    大夫人下颔被谢桥捏地生痛,进退失据,汗湿额头:“我……我……”

    谢桥松开手,微微侧身,日光笼罩着她冷若寒霜的面容,浑身散发出冷厉的光华:“刘嬷嬷,你来说!”

    刘嬷嬷瑟瑟发抖,跪在地上浑身的骨头似被万针扎刺。看一眼大夫人,刘嬷嬷眼底闪过愧疚之色。眼角余光触及蓝玉冰冷的目光,心头颤栗,不敢有任何的隐瞒:“老爷考中状元入京,因为出身寒门,官路艰难。小姐便物色好几家权贵公子,可大多都嫌她出身低微,只有姑爷……可那时姑爷已经娶妻李氏,小姐想要嫁入高门,便刻意接近李氏。”

    “李氏为人温柔善良,并不知小姐的用心。怜惜小姐出身低微,小姐受人嘲笑便替她撑腰,十分亲近。正是因为如此,小姐发现还是王爷的皇上对李氏不同,也知晓镇国公不想牵涉进皇子党派将李氏嫁给姑爷。从李氏丫鬟口中套出话来,知道李氏未出阁与姑爷有染,便编排出李氏与皇上有私情,只是皇上得到她后厌弃,所以才趁姑爷醉酒……蒙混过去。”

    刘嬷嬷紧张的干咽一口吐沫,睨了眼容阙,继续说道:“小姐在姑爷耳旁煽动,姑爷原本是不信。小姐得知皇上去别院避暑,刻意安排李氏一同前去……姑爷撞见皇上与李氏在一起,便信了小姐的话,渐渐冷落疏离。待镇国公府抄家问斩,老爷平步青云,小姐以家中有罪臣之女,定会影响他的仕途为由除掉李氏。”

    刘嬷嬷抬眼看向朱氏,勉强张口道:“老夫人不喜李氏,镇国公府倾倒,毫无利用价值,而老爷是新贵,便同意小姐的算计……”

    “你话中之意可是大夫人当年在几人之间周旋,那几位公子得手之后便将她抛弃?不得已,她才选中懦弱无能的大老爷?”谢桥眼角闪过冷芒,刘嬷嬷复述的话,与青姨所言相差无几。

    刘嬷嬷冷汗直流,强撑着点了点头。

    当中扒皮,大夫人面上通红,不知是惊还是羞愧,恨不得自己能昏厥过去。

    容嫣紧咬唇瓣,未曾料到她母亲如此不堪。

    谢桥笑意更深,未曾达到眼底,讽刺的说道:“你们自诩老谋深算,将旁人算计鼓掌中,却不知自己才是别人手里的玩物。”

    声音清冷,不疾不徐,淡淡说来。不曾疾言厉色,却仍令容阙、朱氏心惊肉跳,无地自容!

    李氏不曾背叛他!

    不洁之身的是卫氏!

    容阙张了张嘴,谢桥却是看都不曾看他一眼。

    今日所为,她为的是还李氏清白。

    并不是为了得到容阙的忏悔!

    谢桥眼中一闪而过的嘲讽,容阙深受刺激,双目赤红道:“贱人,是你害了菁菁!”

    大夫人心头乱跳,一头青丝被容阙拽落散乱在腰侧,显得她脸上的笑容惨淡幽诡:“害她的人是你!你对她当真痴情,又如何会上我的床榻?你没有贪婪、自私,如何会眼睁睁看着她被吊死?”大夫人癫狂的大笑,笑的泪水从眼角滚落:“你该后悔的是没有弄死李氏留下的野种!她来报仇了!来报复你们了!哈哈哈——”

    朱氏眼皮子一跳,陡然看向谢桥。

    谢桥仿若未见,轻轻拂去李氏牌位上的烟尘,点上几柱香。

    “休书在此,拿了滚!”容阙将休书甩在大夫人脸上,宣纸在她脸上划破一道血痕。

    “慢着!”卫韫从袖中掏出一本折子,面色阴沉的说道:“皇上应允辅国公府降爵之事,为此有意提拔容誉、容霖,我已经写好折子,呈递龙案。不出一月,任职公文便会下达。”

    容阙不为所动,升迁之人并非是他。

    “大哥——不要!”大夫人宁愿被休,也不想余生在家庙度过!脸色惨白,哀求着卫韫:“大哥,我要回府……”

    卫韫却是拂开大夫人抓着他袍摆的手。

    二老爷、三老爷明白卫韫话中之意,这折子能否呈递龙案,便要看容阙的抉择。

    “大哥,事到如今休妻也不能让李氏复生,何不将她关进家庙日日替李氏诵经、忏悔?”三老爷怕卫韫在大夫人的哀求下更改主意,当即劝慰道。

    二老爷却难得的沉默。

    “将卫氏押去家庙。”朱氏一锤定音!

    “母亲——”容阙高呼道。

    朱氏冷声道:“休了她,你脸上有光?你不要脸,容家后辈子孙也要!”顿了顿,声音缓和的说道:“既然有愧李氏,你该替……容华着想。此时休妻,她让她如何议亲?”

    容阙心有不甘,却没有再反驳。

    两个家仆将大夫人拖下去,大夫人凄厉的喊道:“大哥,救救我,救救我——”双手紧紧的抓着门框,不愿撒手。

    她过惯好日子的人,哪里受得了家庙里的清苦?

    卫韫充耳不闻,拂袖离开。

    大夫人心如死灰,狼狈的被家仆拖拽下去。

    而牡丹院里的嫁妆,谢桥扣下搬回院子。

    容嫣不敢再闹,递书信去东宫,望太子将她接回去。

    可太子却紧锣密鼓的筹备迎娶太子妃之事。

    ——

    重华楼里,柳氏手捧热茶,眼带笑意的看着谢桥。

    “你总算替你母亲洗刷清白,她在地下也可以瞑目了。”

    谢桥但笑不语,她算是完成青姨的一个交代。

    柳氏来找谢桥,心里头还存有一件事。容阙不会无缘无故的猜疑卫氏有私情,断然是她在其中穿针引线。只是卫氏的姘头……

    柳氏敛去心中猜测,婉转的问道:“今日里那件外袍料子眼熟,我们也不能从中猜忌是谁,毕竟大户人家多用这布料。只是……袖口处的针脚,倒像是府里的……”说到这里,柳氏笑了笑:“夜里宵禁,外人也难进府,大哥撞破能快速逃脱,足见得对府里很熟。华姐儿你说对么?”

    “二婶娘心里通透,何至于再多此一问?”谢桥此话便是默认柳氏猜对了,心中不觉好笑,该明白的人不明白,不该明白的怕是都已经知晓。

    柳氏眸光微微一闪,心中却警觉起来。三老爷平时不显山不显水,一头钻进书本里,不争不抢。眼下看来未必,与卫氏*,怕有不不可告人的事!

    谢桥询问起容生:“生哥儿如何了?”

    柳氏眉开眼笑道:“大好了!当真多亏了你,若是生哥儿有个万一,我……”摇了摇头,后面的话,说不不出口。

    “二婶娘不必与我客套。”谢桥吹散杯中的茶叶,心知柳氏还有事要说,并不催促。

    果真,柳氏斟酌着开口道:“我娘家有一个侄儿,如今在供职于翰林院。我瞧着你与他的性子相近,改日里可要见上一面?”怕谢桥不愿意,连忙说道:“我将你的情况与他说了一遍,他不要求你整日里在家中,可以出府行医。只是,他话不多。”

    谢桥挑高眉头,柳氏替她说亲着实出乎意料。

    “我娘家虽不是世家大族,却也是书香门第。二婶娘并没有逼迫你的意思,你若有意便见一见,若无心的话,权当我没有说过。”顿了顿,柳氏继续说道:“见面后不合心意,不妨事,你不必为难。”

    谢桥愕然,这和相亲一样!

    她这个年纪算‘大龄’,人人关心她的亲事。

    她虽然无意成亲,可难保有人拿此事做文章。略微沉吟,谢桥点了点头。

    若是合眼缘,也算了却一桩烦心事。

    柳氏欢喜的离开。

    ——

    邓氏回去后,便与容霖一同吵闹。

    “我倒是小瞧你了!千防万防外头的那些小妖精,却没有防到那贱人!你当真有本事,连你大嫂的床都爬,恶不恶心?”邓氏抓着容霖没完没了的踢打一顿。

    “住手!”容霖脸色极为难看,可却没有对邓氏动手。

    邓氏心头大为光火,对着他的脸乱挠:“臭不要脸的东西,老娘撕了你的面皮,看你还敢在外头厮混!”

    容霖知道邓氏不依不饶的性子,便木桩子一般杵着不动任由她发泄一通。

    容凝盘腿坐在炕上,双目失神的望着窗外。

    从郡王府宴会回来,她被祖父禁足在屋中,今日才放出来。想要寻母亲说会子话,却与父亲争执起来,不得半刻清静。

    短短的几日里,府中变化之大,令她心中不安,害怕谢桥会如同对付大夫人的手段,使在她的身上。

    目光落在桌子上的红珊瑚头面,正是当初逼迫谢桥送给她的头面。心里头琢磨着将东西送回去,向她赔礼道歉。

    ‘啪’地一声,邓氏甩着帘子怒气未消的走出来。

    就着铜镜整理散乱的发髻,口上胸前的盘扣,咬牙切齿地冲屋内喊道:“再有下一回,我便将你的丑事抖出去,看你还要不要做人!”

    想起容霖在她眼皮子底下与卫氏眉来眼去,心头火冒三丈!

    容霖脸上被邓氏挠了三道抓痕,正欲开口,瞥见炕上的容凝,低声道:“孩子面前,你少说两句。”

    邓氏冷笑几声,眼底的讽刺,如细绵的银针扎痛他的面皮。

    这时,英嬷嬷凑到邓氏耳旁道:“二夫人去重华楼说项,将大小姐配给她娘家侄儿,过几日便去相看。”

    邓氏心头一跳,诧异道:“同意了?”

    英嬷嬷点了点头。

    邓氏眉心一凝,柳氏打什么主意,她还会不知?心中暗恨,又被柳氏抢先一步。

    “母亲,大姐姐她会不会报复我?”容凝哭丧着脸,心里紧张不安。

    闻言,邓氏心里气不顺,哪里晓得容嫣是想要对付谢桥?容凝也不精明,她说听容嫣差缱,未必事事听从于她!

    “她要报复你,当日里就不会安然放你回来。”话虽如此说,可邓氏心里也升起一股子不安。

    卫氏私情暴露被谢桥设计所为,那么她会不会知晓……

    心中一凛,坐立难安。

    “走,给她道歉去。”邓氏想要去刺探一番,害怕谢桥将此事捅出去。

    容凝惴惴不安的说道:“母亲,大姐姐怕是不会原谅我们。”到底是她做了忘恩负义之事,帮着容嫣对付谢桥。

    邓氏狠狠瞪她一眼。

    容凝只得跟着邓氏去往重华楼。

    远远看见容阙站在院子外,邓氏面色一变,若无其事的走过去:“容华不在?”

    容阙面色尴尬,谢桥不愿见他。

    邓氏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便明白怕是被拒之门外。

    预备进去,却被从外回来的明秀挡在门外。

    邓氏脸上堆着笑:“我们有事找华姐儿,可否通传一声?”

    明秀冷笑一声:“小姐没空!”

    邓氏再次吃闭门羹,便知谢桥气未消。否则,一个丫鬟哪里敢替主子做主?

    心里盘算一番,朝福寿堂而去。

    朱氏从那一日后,病了!

    夜里时常梦见李氏化为厉鬼向她索命,日日夜夜难以入眠!

    邓氏来的时候,朱氏方才睡醒。听了她的来意,睁眼望着帐顶:“秋儿已经在回京的路上。”

    邓氏面色一松,安心的回院子里去。

    ——

    翌日。

    西伯府递来邀请帖。

    谢桥准备一番,便带着明秀、蓝玉去出府。

    西伯府因着淑妃的关系,比辅国公府好上许多,二老爷在刑部任职。

    谢桥到的时候,门口候着的婆子将她领到后院。

    堂屋中,临窗大炕上横设一张炕桌,桌上摆着茶具、点心。姬瑜坐在左边,倚靠在大引枕上,见到谢桥进来,连忙要起身去迎。

    “你靠着别动,莫要扯裂伤口。”说话间,谢桥在右边坐下。

    姬瑜面色透着一抹粉色,温声细语的说道:“这回多亏你相救,才捡回一条命来。”顿了顿,垂下眼睫,将糕点往谢桥面前一推:“以往多有得罪,还望你见谅。”

    “我不曾放在心上。”谢桥微微含笑道。

    姬瑜微微一笑,微拧的眉眼舒展:“你长我两岁,我便唤你姐姐罢?”见谢桥应声,欢喜的凑近道:“我伤势未好便急急忙忙将姐姐邀入府中一叙,招待不周。日后我大好了,再给姐姐赔不是。”

    “既与我姐妹相称,何须这般客套?”谢桥起身道:“我看看你的伤势如何了。”

    姬瑜解开小衣,露出小腹,伤口已经愈合结痂。

    “伤势恢复不错,再多养几日即可。”谢桥心中暗自惊讶,伤口恢复比她预想中要很多。

    “修哥哥给我请的大夫。”姬瑜提起郑亦修,面露羞态。

    谢桥便知她说的是她的未婚夫婿罢?

    姬瑜想起一件正事道:“今日请姐姐来,便是有一事要问,姐姐莫要怪我失礼。我曾听闻姐姐与卫小姐交恶,不知是真是假?”

    “的确有旧怨。”谢桥并不避讳。

    姬瑜脸上的笑容一敛,忧愁的说道:“昨日里修哥哥来府中探望我,我听他与好友交谈的话,似乎卫小姐早几日已经回京,并没有回尚书府。我今儿个给姐姐提个醒,小心提防。”

    谢桥一怔,倒是没有想到卫如雪回京了!

    “你知道她在何处?”

    姬瑜摇头:“我不知晓。”

    谢桥唇瓣微抿,卫如雪秘密回京,此事并无多少人知晓。恐怕除了卫韫,只有心腹才得知。而偏偏郑亦修知道,难道定国公府与卫韫之间有牵连?

    想到此,谢桥叮嘱道:“你告诉我的事,千万别透露。”加重语气提醒道:“郑亦修也不行。”

    姬瑜面色发白,呆愣的看着谢桥,见她神色凝重,便知可能事态比她所想要严重。迟疑半晌,方才点头道:“我不会告诉修哥哥。”

    话音一落,姬恒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瑜儿,你将容小姐请来府中做客,怎得不告诉爹爹?”转眼,便已经到了门口。见到谢桥站在姬瑜的身前,皱眉道:“你怎么招呼客人?客人未坐,你怎得自己坐下?”说罢,捻起袖摆在炕上拂了拂灰尘,笑着道:“容小姐快坐,就当在自家府中,不必拘束。”

    谢桥眼皮子一跳,姬瑜尴尬的说道:“姐姐,我爹爹德行不修,你不必介怀。”

    姬恒横眉竖眼道:“有你这样说爹爹的?还有,容小姐要嫁给爹爹做妻子,你唤她姐姐不妥……”

    “爹爹!”姬瑜抬高声音,满脸不悦的说道:“你只是与姐姐议亲过,别人并没有答应,你休要败坏姐姐名声!”

    姬恒一噎,小声嘀咕道:“谁说的?只是爹爹没有去提亲……”忽而,眼前一亮:“择日不如撞日,尚书大人在府中做客,我便请他去找你爹爹说项,随即去提亲!”

    谢桥平静无波的眸子微微一动,卫韫在西伯府?

    “你与尚书大人很要好?”谢桥突然对姬恒道。

    “自然,他与二弟是同僚,关系亲近,时常来府中吃酒……”

    “爹爹!”姬瑜忽然有不好的预感,突然打断姬恒的话,皱眉道:“修哥哥请的大夫快要来了,你快去将人接来。”

    谢桥睨了姬瑜一眼,没有再问。

    姬恒再缺心眼,此刻也知屋子里气氛微妙,一溜烟的出去。

    “姐姐,我……”姬瑜嘴角翕动,正欲解释。谢桥截断她的话音:“我知道你的处境。”

    她虽然是救命恩人,可西伯府里都是她至亲的人。

    意识到不对,及时截断姬恒的话,她做的没错。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尚书大人并不是亲和之人,你爹爹请他说项,关系定是非一般,才有此一问。”谢桥解释道。

    姬瑜忽然记起,尚书大人是谢桥继母哥哥,提着的心不禁落下来。

    谢桥小坐片刻,便告辞回府。

    庭院里,恰巧遇见姬恒领着一人进来。

    此人坐在轮椅中,初夏的节气,身上裹着银白大氅,颈边一圈银灰皮毛映衬得他的面容苍白如雪。

    男子眼皮微掀,同样望着谢桥。微扬的嘴角凝着一抹散漫的笑,只那笑意看在谢桥眼中,却是透着一丝冷然。

    “容小姐,你这就要走了?”姬恒语气里有着失落。

    谢桥颔首。

    擦肩而过的瞬间,谢桥察觉到男子一道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令她极为不舒服。

    远远地,听见姬恒道:“季公子,小心台阶。”

    谢桥脚步猛然一顿,骤然回身望去,只见门帘垂落掩去他的背影。

    季公子——

    季云竹?

    只是,与她想象中极为不同。如此年轻,如此‘病弱’的身体……

    “小姐……”明秀轻唤失神的谢桥。

    谢桥回过神来,深深望一眼西伯府。只觉得这西伯府,同样不简单。

    回到府中,谢桥吩咐蓝玉去调查季云竹。

    她总觉得季云竹透着古怪,他让她有一种危险的感觉。

    “小姐,明日便是您与二夫人侄儿相看的日子,莫要忘了。”白芷提醒谢桥,将明日要穿的衣裳准备好。

    谢桥一怔,白芷不说,她倒真的忘记了!

    翌日。

    柳氏一早便来到重华楼,看着已经梳妆好的谢桥,心里舒一口气。

    她用心妆点,便足以表明她并未敷衍,而是认真对待。

    心里当即有些紧张,她怕谢桥看不上侄儿。

    用完膳,谢桥、柳氏便去往酒楼。

    ——

    军营中。

    秦蓦端坐在营帐里,漆黑如墨的眸子,紧盯着杨副将的臂膀。

    军医拆掉外固定,缓缓地给他将纱布一层一层的拆下。

    缝合处已经很好的愈合,黝黑的臂膀上粉色的伤疤尤为的醒目。

    杨副将按照谢桥的吩咐,每日里拿两颗小石子放在手里,练习将手指伸直、抓握,如今他的手已经能伸能握,今日想要尝试提拿有重量的东西。

    缓缓地张开手指,又缓缓地收缩,拿起他的长剑,动作缓慢地挥舞,一阵阵刺痛自接合处传出来。

    “停——”军医看着他额角渗出冷汗,便知他在忍受疼痛。指着他的缝合处道:“这里面还痛?”

    杨副将点了点头:“不拿东西不痛。”

    军医不敢再让他试着提拿东西,心想还是听从谢桥的吩咐行事好。

    “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你是断臂。”军医怕杨副将多想,安抚他。

    杨副将却摆了摆手,能够接回断臂他已经心满意足。就算不能提拿重物,不再灵活,他练左手也成!

    何况,他相信谢桥!

    “左手从明日开始练起来。”秦蓦方下公文,打算明日将谢桥请来给杨副将查看伤口。转念,想到那日永平茶馆的一幕,眼底墨色浓郁。

    近几日有事——

    忙着与别的男人见面!

    回想那日她对姜裴的笑脸,灿烂地刺眼,不禁微微眯了眯眼。

    这时,蓝星将蓝玉传递来的消息递给秦蓦。

    秦蓦打开原本轻松的神色,逐渐阴沉冷冽,信纸被他捏成一团。

    杨副将与军医对望一眼,便见秦蓦幽邃的眸子里沁出丝丝戾气,大刀阔虎的离开。

    这个女人,竟敢应允与人相看!

    三十岁前不嫁人?

    秦蓦冷哼一声,策马回城。